是他大意了。他甚至从来就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过——崔令宜的劲瘦,不是因为天生,而是因为习武。
……就像他一样。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许久,直到灯烛燃尽,天色渐昏。
他将那些首饰都收了起来。
“碧螺。”他终于开口,把丫鬟叫了进来,“针线用完了,收走吧。”
“好。”
碧螺刚要出门,又被卫云章叫住:“你过来。”
碧螺不明所以,走了过去,只听卫云章道:“手伸出来。”
她伸出手,看着卫云章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小臂。
“夫人,这是干什么呀?”她奇怪地问。
“没什么,见你好像瘦了。”
碧螺笑道:“奴婢没瘦呀,天气冷了,动得少了,应该胖了才是。”
卫云章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原来这就是普通女子的手感。就算是经常干活的丫鬟,因为并没有规律性地练过功夫,所以就算再瘦,肉也是散的。
而崔令宜不同,她的皮肉,是紧实的,是充满韧性的,即使灵魂改变,身体的记忆也不曾改变,所以他才能轻轻松松地动用轻功,上了王翰长家的屋顶。
卫云章掀起眼皮,盯住了碧螺。
碧螺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她有些不安地开口:“还有什么事吗,夫人?”
“你跟了我多久了?”
“三年多了。”
“你没发现我最近很奇怪吗?”
碧螺:“啊?”
卫云章不动声色地拿起茶杯,将杯中茶饮尽:“你没发现我最近都不怎么练功了吗?”
碧螺懵道:“练什么功?”
“练什么功,你不知道?”卫云章搁下茶杯,顿了顿,忽而用力一拍桌子,只见那空了的茶杯直接被弹震了起来,而卫云章两指一探,甚至都没看杯子一眼,便已让它稳稳地停落在了指节之上。
碧螺吃惊地张大了嘴。
卫云章手指一翻,将茶杯放下,似笑非笑:“你不知道?”
“这是什么功夫?好厉害!”碧螺惊叹不已,“夫人您是什么时候学的?为什么能把杯子拍这么高?是有什么技巧吗?”
她伸出手,也在桌子上拍了拍,可除了让茶杯晃了两下之外,并没有什么用。
卫云章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你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学的?”
碧螺摇头,一脸茫然:“不知道啊!这是什么卖艺人的戏法吗?”
看她的反应,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崔令宜会武一事。
卫云章朝她笑了一下:“之前跟三郎学的,没什么用的小把戏而已。他也是从酒桌上学的。”
“原来如此,看上去很有意思呢。”碧螺道,“不过夫人,咱们关上门来玩玩就好了,到外头去聚会,可别显摆给其他人看,怪不成体统的。”
卫云章:“那是自然。对了,玉钟在做什么?”
“玉钟?她在给院子里的树浇水呢。”
“让她进来一趟。另外你去跟厨房说一声,我今日身体不舒服,让厨房多煮些温养滋补的汤。”
“是。”
很快,玉钟便伸了个脑袋进来:“夫人您找奴婢?”
“给我把屋里的灯都点上。”
“好嘞。”
“你今年多大了?”
“过完年奴婢就十六啦。”玉钟笑道,“也跟了您三年多啦。”
卫云章:“你和碧螺,之前都是外祖母府上的人,你们是怎么进到侯府的?”
“夫人这都忘了?奴婢和碧螺都是家生子,从小就在侯府长大的呀。”玉钟愣了一下。
卫云章敲了敲额头:“瞧我这记性。那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印象?”
“那奴婢的印象可太深了。老夫人去了一趟江南,便认回来一个外孙女,真是稀奇!奴婢和碧螺她们被带到老夫人和您面前,老夫人让您挑奴婢,您还柔柔弱弱地挑不出来,还是奴婢好奇,大着胆子看了您两眼,老夫人觉得奴婢机灵,才把奴婢挑给您的。”
卫云章:“哦,原来你觉得我柔柔弱弱?”
“那可不吗?虽然夫人身体康健,但看上去,确实挺柔弱的呀。”玉钟捂嘴笑道,“不过这样挺好,能激起郎君的保护欲。”
卫云章斜睨了她一眼:“你怎么就知道三郎一定会保护我?万一我和他吵架了,打起来了呢?”
玉钟登时瞪圆了眼睛:“夫妻之间吵架正常,但怎么还能打起来呢?郎君他不像是会打人的人呀,他要是打您,那他也太无耻了!这不是欺负女人吗?”
卫云章:“你怎么就觉得一定是他打我?万一是我打他呢?”
玉钟噗嗤一声乐了:“夫人,您是不是真的和郎君吵架啦?怎么没事还想着要打他呢?郎君虽是个读书人,可毕竟是男人,夫人您哪打得过他呀。这种事心里想想就好啦,可千万别动手呀,动动嘴就得了。”
看玉钟一脸天真,还带着几分探听八卦的好奇,卫云章便知道,她也压根不知道崔令宜会武的事情。
这令他的心情一沉再沉。
负责崔令宜饮食起居、与她生活最密切的两个人都对此丝毫不知,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再联想一下之前侯府老夫人过来探病时候说的那些话,明显也不知道崔令宜会武,否则也不会责怪他没有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