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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气之下,沈昭宁以找公爹告状为借口,把裴恒赶去书房温书。

    进书房是不可能进书房的,可一把年纪被爹打更丢人。

    裴恒灵机一动,故意拎着个鸟笼,悠哉悠哉地晃悠到书房门口。

    笼中画眉清脆啼鸣。他一身云纹锦袍松散垂落,懒散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来气。

    希望沈昭宁看见他这副样子能深刻意识到什么叫扶不起的阿斗,别再逼他读那破书了。

    然而刚一推门,裴恒脸色便骤然凝滞。

    只见沈昭宁立在紫檀书案前,指尖正摩挲着一叠泛黄的文章。

    纸页上的字迹遒劲洒脱,论及赋税改制之策鞭辟入里,全然不似出自纨绔之手。

    沈昭宁一页页看过去,眉头轻锁。

    这文章,分明是裴恒的字迹……

    不等她再多看一眼,身后脚步声匆匆传来。

    裴恒几步跨前夺过纸页,袖口擦过她耳垂,带起一阵清冽松香:“怎么乱翻人家废纸呢?”

    他动作太急,拿回文章后一时刹不住车,整个人压着沈昭宁贴在了墙边。

    四目相对,呼吸交融,日光落在裴恒那张清俊昳丽的面容上,竟然沈昭宁有一种耀眼的感觉。

    裴恒的手就这么按在她的手上,温热指腹擦过手背,沈昭宁耳尖倏地泛红,踉跄侧身避开,转移话题。

    “废纸?若这算废纸,翰林院那些老学究该跳护城河了。”

    她轻咳一声,指尖点向文章某处:“此处引《盐铁论》驳重农抑商,字字珠玑,你文章写得这么好,为何要藏起来?”

    裴恒抬手,折扇“啪”地展开掩住半张脸,一脸无语:“你看这像我写的吗?当然是为了应付功课花钱买的!”

    画眉恰在此时扑棱翅膀,他顺势将鸟笼塞进她怀里,“喏,这雀儿送你逗闷,比咬文嚼字有趣多了。”

    沈昭宁才不信他的鬼话,她看着裴恒,总觉得对方在隐瞒自己。

    ”你找谁买的?要是那个卖家能写出这种文章,倒不如把他请回来做夫子。“

    沈昭宁将鸟笼挂回窗边:“你说出来,我请这位先生每日来书房授课,从明日起,我陪你辰时读书,酉时习策论。”

    裴恒抓耳挠腮,他苦下一张脸,折扇甩得险些脱手:“小爷最烦之乎者也,再说了要是让爹知道我买文章回来,岂不是要揍死我?不成!”

    沈昭宁也不管他是真讨厌还是假讨厌,顺着话抿唇一笑:“那你就跟着府里的先生好好读书。”

    “我知道公爹因你不争气断了你的月钱,只要你这个月文章有进步,我就劝公爹把月钱还给你。”

    裴恒很想拒绝说他听先生讲课如听天书头渐昏,可想到自己如今分文没有的月钱,又犹豫了。

    咬了咬牙,裴恒还是一拍桌子:”……成交!“

    沈昭宁满意勾唇:”那我去给你晒书,你等着吧。“

    说完,她转头离去。

    待脚步声渐远,裴恒倏地掷书于案:“阿墨!”

    书童忙从门外溜了进来:“少爷,您吩咐。”

    “你在这给我打好掩护,我去戏楼听会儿戏。”

    说完,裴恒站起身一拂衣袖,溜溜达达便去了常去的戏园子。

    读书?谁爱读谁读!

    ……

    裴恒前脚刚出门,后脚沈漓鸢就去了沈昭宁的长乐院。

    她一进门就看见沈昭宁正指挥丫鬟晾晒书卷,想起刚刚看见的身影,故意扬声道:"姐姐怎么忽然想起来晒书,该不会是给二公子准备的吧?"

    沈昭宁动作一顿,转头也扬起笑脸:“是啊,妹妹怎么有空过来了?”

    沈漓鸢叹息一声:“还不是我夫君读书太用功,我让他歇息两日,他却不愿意,非说时间不等人……”

    说完,她又摆出一副羡慕的嘴脸:“还是二公子懂得劳逸结合,这不我刚刚还看见他拿着戏楼的戏票出门了,要是我夫君也能学二公子休息休息就好了。”

    沈昭宁听见戏楼两个字,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冷下。

    “你真看见了?”

    “自然。”沈漓鸢笑容明媚,“门口的小厮也都看见了,姐姐不知道?”

    她如果知道,一定会抓着裴恒把他捆书房里。

    沈昭宁也明白过来沈漓鸢的意思了,不就是看热闹再炫耀一下裴文轩有多用功吗?

    以为她这样就会生气,孰不住沈昭宁早就知道自己难以管住裴恒,因此早就给找好了靠山。

    她盯着沈漓鸢,眼眶倏然一红,起身飞快奔去了婆母的院子。

    "母亲要为儿媳做主!"

    沈昭宁一进门跪在裴二夫人面前,泪珠顺着瓷白面颊滚落,一副伤透了心的样子:"今晨夫君分明答应我要读书,可扭头他就去了戏园。"

    她拿起帕子抹泪,好不可怜:“我以为夫君要上进,可没想到他都是骗我的……”

    裴二夫人虽然知道自己儿子说话如放屁,可眼看儿媳哭得梨花带雨,登时拍案而起:"简直太过分了!来人,现在就去戏园把少爷抓回来!"

    转头她又冲沈昭宁招手:"好孩子快起来,母亲这就带你去捉那混账!"

    ……

    戏园里丝竹声起,天字厢房熏着龙涎香。

    楼下戏台唱着《长生殿》,裴恒翘着脚闭眼跟着咿咿呀呀的唱腔摇头晃脑,耳边是几个狐朋狗友的哄笑。

    "听说弟妹要把你拘在书房?"

    户部侍郎家的三公子挤眉弄眼,"要我说,这般盯着夫君读书的妇人最是无趣。"

    “谁说不是呢?”将军府的二公子感叹,“不过俗话说娶妻娶贤,这嫂夫人倒也是个好妻子。”

    那侍郎公子摆摆手:“天天压着丈夫读书,再好也是个木头,没半点意思……”

    裴恒啧了两声,像是不耐烦:“她不是那种人,嘴那么碎,戏不听了?”

    说完,又觉得话说得重了些,裴恒睁开眼睛,唉声叹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那么扫兴做什么?”

    “如今我是过不上好日子了,你们一个个是自在,也没人懂我这英年早婚的苦……”

    沈昭宁扶着婆母站在包间门口,盯着那扇紧闭大门,倏然笑了。

    他,还委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