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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被她控制住的含山却轻声问:“许家既对你刻薄,你为何不逃呢?”

    第17章 九莲传信

    “她问得不错,许家既是不好,你为何不逃?”白璧成接上话道,“你能从象姑院子逃出去,却不能从许家逃出去,这是为何?”

    “月娘若是不来,我肯定要逃的,”许小约道,“许老头要将我嫁人,我若不逃,岂非要露馅?好在月娘嫁了进来,他们也不急着要我嫁人,因此延宕下来。”

    “月娘命苦,你也命苦,”含山问道,“自此你俩便同病相怜了。”

    许小约神色微有缓和:“你说的没错,我和月娘是这个穷家的下人,这苦处只有我二人知晓。这座宅子是废了,可许家做人上人的心可没废,他们认定自己是主人,而我们是奴婢。”

    “你放屁!哪有此事!”许老汉顿足恨道。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许小约轻蔑道,“我一人痛恨,许是我忘恩负义,我和月娘都痛恨,难道你们就没有错?”

    “你……”

    许老汉挥起老拳要冲过去,却被陆长留拦住了。

    “就算许家待你们不好,你俩又日久生情,那么一起离开便是,”陆长留不解,“何苦杀了许大娘,又杀了许仁?”

    许小约刚缓下的神情又冻上了,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陆司狱自小锦衣玉食,的确不懂你的弯弯绕。”白璧成悠悠接口,“许大娘没了,许仁也没了,许老汉眼看着疯疯颠颠,过段时间若失足跌死了也正常。到那时你就不必逃了,你和月娘成了这座宅子的主人,共同抚育孩子,缝补浆洗也好,把后园开垦出来种菜也好,总之能舒心过日子。”

    他像是说中了许小约的心事,许小约没有回答。

    “就算许大娘没发现你和月娘的奸情,你也要动手的。你到了适婚年龄,许家总要给你说亲,与其到时逃走,不如计划着反客为主,许小约,我说的是也不是?”

    许小约依旧不语,像是默认了。

    “但我不明白,”白璧成又道,“被许家收养后,你为何不说明真相呢?他们若知道你是男儿之身,至少不会将你嫁出去,你也不至于被逼得误入歧途。”

    “男儿身?”许小约无奈地笑笑,“我在象姑院子里,只会学女子态度,早已不知怎样走路说话是男儿,与其叫人耻笑不男不女,不如就做女子好了!”

    虽然已知他是男人,可瞧他站在那里,依旧斜肩扭腰,一副少女含羞之态,想叫他改作男子形态,的确是不能够了。

    白璧成生出怜悯,道:“看来这世上能懂你怜你的,也只有月娘了。”

    这话说罢,月娘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们不要再逼他了!不要再逼他了!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许小约回望月娘,脸上飘过一丝柔情。白璧成瞧见了,于是说:“许小约,你杀兄弑母,月娘可知情?可是帮凶?”

    “她是真不知情,”许小约道,“杀许仁那晚,我在许老头和她屋里都点了灯下昏,他们睡得死沉。我事先准备了河里的泥沙丢在水缸里,天快亮时叫醒许仁,将他约到厨房,按着他浸在水缸里溺死,随后换上他的鞋,把他背到林前河边。抛尸之后,我也的确从对面山林绕回家,又换上许仁的衣物,等到许老头开门出来,便故意走出大门,叫他看见我的背影。”

    “这一段,月娘都在屋里昏睡吗?”

    “月娘第一次用灯下昏,因此睡得很沉,但老头常用这个香,他醒来得早些。”

    “常用?”陆长留不解,“你经常迷昏他吗。”

    “每次许仁出门做生意,我要与月娘私会,都会给他们用灯下昏。”许小约坦然道,“不然叫他们撞破了,岂不是糟糕。”

    “看来天意要拿你!”许照愤怒道,“才叫许仁嗓子眼里卡了一条小鱼!”

    “当真是天意了,”许小约感叹,“原本我以女子示人,你们再想不到这事是我做的,毕竟杀人抛尸是体力活,弱女子可是做不到。”

    “灯下黑和阎罗丸都是何猫子的特制药,只要打听到他是给象姑院子做事的,再想到你睡觉都要系条丝巾在颈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白璧成道,“当年他用下作药物害你们,今天你去找他弄药害人,到头来也没什么区别。”

    许小约静了静,惨然道:“你说的对,也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去找何猫子。”

    “你要害人用砒霜也可,此外迷香也有许多种,回春医馆就有使人镇静睡去的香料,为何一定要去找何猫子?”邱意浓亦是不解。

    “因为我没钱,”许小约自嘲着笑笑,“我在许家这些年,给他们牛马般的使唤打骂,身上却没有半个铜板。”

    “何猫子的药……,不要钱吗?”陆长留好奇。

    许小约静了静,喃喃道:“他当然要钱,但我给了他一些甜头,他就不要钱了。”

    “什么甜头能比得上钱?”含山傻乎乎地问。

    许小约笑了笑,说:“当年我也是给了何猫子甜头,问他换了抹在身上能红疙瘩的药,让他们以为我得了脏病快死了,将我当尸体丢到山上,我才能逃出来。这法子,不过再使一次罢。”

    他没有明确回答,然而想到何猫子长年与象姑院子交易,众人都猜到大概,也都默然不语了。许小约很快又梗起脖子,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说了,现在,我要这姑娘送我们走。”

    他手里的刀紧了紧,含山被逼仰起了脖子,那刀尖抵着她柔嫩的脖颈,仿佛随时能扎穿她的咽喉。

    他不会真杀了我吧?含山想,我若是死在这里,那就太冤了。

    “你别再做傻事了!”陆长留叫道,“月娘有孕在身,你带着她逃跑诸事皆难,就算挟持含山,你们也跑不远!”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许小约冷笑,“逃出去再难,也比进大牢等死要强!”

    他说着紧一紧含山的脖子,拖着她往后退,嘴里却叫道:“你们若要她活着,就别跟过来!若是不在意她的性命,我也不介意多杀一人陪葬!”

    王捕头带着十几个衙役,手里攥着钢刀棍棒,只等着许照一声令下,便要直接扑杀过去拿人。

    “陆大人,动不动手?”许照轻声问。

    “不能动手,”陆长留道,“你们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他的小刀,就算抓住了他和月娘,也会伤到含山姑娘!”

    “这可怎么办?”许照急得搓手,“两条人命,难道就叫他跑了?”

    陆长留也没什么好办法,他求助似地看向白璧成,却见白璧成波澜不惊,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侯爷……”

    陆长留刚唤了一声,忽听着含山脆声道:“许小约,你要我帮你逃出去也没问题,但我要交代一下后事。”

    许小约愣了愣,逼紧刀尖道:“别耍花样!”

    “这如何是花样?这是我的真心话!”含山蹙眉道,“我若死在外面,总要有些遗物交给家人,让他们寄托哀思,将心比心,你是不是这样?”

    “你若老实听话陪我们逃走,我不会叫你死!”

    “可这事说不准的,也许你一时手滑,也许你一时气恼,总之会有无数个意外等着,万一你扎死了我,到那时要怎么办?我家人找不到我的尸体,听不到我的遗言,也见不到……”

    “好了,好了,”许小约不耐烦,“你有什么要说的快说!”

    含山透了口气,大声道:“侯爷,你走过来,我有样东西交给你,若是我死了,请你转交给,交给,嗯……,我娘的师兄!”

    “你娘的师兄?”白璧成向前走了两步,“你没有别的亲人了?”

    “别过来!”许小约立即吼道,“再过来杀了她!”

    “你莫要急躁,”白璧成立即驻步,继而温声道,“许小约,除了我走过来,他们都不会过来,你瞧我弱不禁风的,又生着病,我是没办法从你手里抢人的。”

    许小约打量着白璧成,正如他所说,白璧成虽然个子高,人却很瘦,淡蓝色的袍子套在身上翩然如蝶衣,即便在无风的暑热日子,他看起来都是寒凉的,有霜雪之意。

    “许小约,不要再耽误时间了,”白璧成柔声道,“不瞒你说,南谯县的耿大人在外公干,若是他回来了,我却不能做主放你们跑了,毕竟,两条人命呐!”

    “叫你后面背大刀的离开这个园子,”许小约忌惮风十里,“去哪都行,只不许在这里!”

    白璧成微微侧脸,风十里会意,转身便往园子深处走去,不多时便看不见人了。

    “现在可以了吗?”白璧成问。

    “你一个人慢慢走过来。”许小约紧了紧小刀,“我可是背着两条人命,多杀一个人也没什么,你记住了!”

    白璧成点了点头,慢慢向他们走去,直走到含山面前。含山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悲从中来,伤心至极道:“侯爷,这串九莲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怕他们给卖了换钱,交给你可以的,总之你也不缺钱,你替我把珠子交给我娘的师兄,告诉他,我和娘都死啦。”

    她虽然说得伤心,但不知怎么,叫人听着有些好笑。白璧成接过她递来的九莲珠,低眉看了看,道:“你娘的师兄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

    “我只知道有人在黔州见过他,因此来黔州找他。”含山更伤心了,“还有,他叫冷三秋,其他的都不知道。”

    “天下之大,我如何能凭个名字找到人?这珠子我不能接,”白璧成哭笑不得,将九莲珠奉还含山:“这是上等羊脂玉雕成,卖了它,能换大宅子加几亩地。”

    他说着瞟向许小约,果然说到九莲珠值钱,许小约的眼神不由自主便黏了过来,他原本聚精会神,这一时分神,握刀的手也松了松。

    白璧成看得真切,他手上还挂着九莲珠,刹那间骈指如刀,飞快地向许小约腕上一戳,许小约猛然间酸痛入骨,不由啊呀一声,手里的小刀当啷掉地。

    没等园中众人惊呼,白璧成一手拽过含山推到身后,一手抓住许小约的手臂,咔嚓一声,将他一条右臂活生生拽脱了臼。

    伴着许小约一声惨叫,月娘早已惊呼着扑到他身上,白璧成向后急退几步,王捕头已经带人冲了上去,瞬时制住了许小约。这么电光石火之间,转眼大势已定,含山吓得神魂不知所终,而白璧成从容拽出绢帕来,擦了擦九莲珠递给含山。

    “侯爷,您果然宝刀未老!”含山接过珠子捧着心口说。

    “和宝刀没关系,”白璧成瞅她一眼,“我本来就不老。”

    说话之间,赵仵作风风火火进来,眼见园子里乱作一团,却不知是为何事,只向白璧成行礼道:“侯爷,哪里要验尸?”

    “嗯,来了去验验许大娘的尸首吧,”白璧成淡然道,“只不过,也验不出什么来。”

    许小约痛得满头冷汗,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抖着声音问:“什么叫验不出什么来,你们不是说,有什么黑绿的血絮?”

    “那都是编出来的,为了讹你说实话,阎罗丸里只有雷公藤和砒霜,与寻常毒物无异。”白璧成笑一笑,“许小约,你是可怜人,但你不该贪财,更不该害命。”

    他说罢了,也不管许小约怒目而视,转身往园子外走去。

    陆长留走到许小约跟前,轻蔑道:“我说你真是笨蛋,怎么能答应侯爷靠近你?你难道没听过白侯之前的名号?六年前大名鼎鼎的霜玉将军,风雪夜杀透羟邦骑兵的天神人物,你也敢叫他近身?”

    “六年前松潘关的事,与我黔州百姓何干!”许小约怒极,“你出去问问,有几个人还记得什么霜玉将军!”

    这句话飘进了白璧成的耳朵,让他脚步微滞,但他很快便掩饰过去,不慌不忙地走出许宅后园。

    第85章 五成实话

    有陆长留处理善后,白璧成带着含山先回南谯去,他在马车里歪在矮榻上,手里依旧攥着书卷。

    含山缩坐在矮柜边上。也许是被许小约的尖刀抵得太久了,她总觉得脖颈不舒服,不停地用手去摸,然而除了火辣辣的疼,也摸不到别的。

    “没有破皮,也没出血。”白璧成忽然说,“过两天就好了。”

    “侯爷也会看病吗?”含山歪着眼瞅瞅他。

    白璧成不说话,也不抬头,依旧把眼神粘在书上。

    “侯爷,我今日若有个三长两短,您可脱不了干系。”含山继续挑衅。

    “这可怎么说的?我又没让你去给许小约验身。”

    “我愿意给许小约验身,都是因为相信您!否则我怎会傻乎乎地?”

    “这可不对,”白璧成抬眸笑道,“你若相信我,就该相信许小约是男子,为何坚定地去给他验身?你难道不怕看见他脱衣裳?”

    “我若不去,难道找个男人去?那万一许小约是女子,给别人看去了怎么好?”

    “所以你还是不信我,”白璧成道,“这要当作教训,无论何时,你都该无条件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