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内耗自救指南》 第1章 [现代情感] 《精神内耗自救指南》 作者: 顺迦 【完结】 简介: “以前的你,非常勇敢。” 勇敢是稀有品质,勇是奔涌力量,敢是果决胆魄。 在漫长绵密的精神内耗中,郝嘉失去了这种品质。 ——她决定重新找回来。 第1章 何以为家 “请问是郝嘉女士吗?” “是。”郝嘉一边用左肩与耳朵夹着手机,一边穿鞋拎包,匆忙走出门。 清晨的陌生来电,让郝嘉莫名焦躁,她是不小心按错接听的。 “这边是慧康体检中心,您之前在我们中心体检的报告可以在慧康 app 上下载,同时提醒您一下,您的妇科检查有异常,建议您及时去专科医院复查,祝您身体健康,生活愉快。”郝嘉还没来不及说声谢谢,对方就挂了电话。 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来自陌生人的客套话术祝福。 身体哪方面出现异常,只要不是急症,都不是周末赶着上班的郝嘉马上能来得及处理的问题,又闯进一通陌生来电,郝嘉不理睬,把手机调成静音。 郝嘉是一家连锁书店的店长,九月是旺季,周末是旺季中最忙的时候。 这家书店坐落在东三环商业区,大型商场一层。 日常顾客络绎不绝,但最近的生意不太理想,业绩不如从前。 商场的物业经理来找郝嘉,郝嘉知其来意,物业费已经拖欠三个月有余,和物业经理周旋一番,店里的店员纷纷侧目,郝嘉把物业经理请到办公室。 “张经理,我已经跟集团领导申请了费用,应该很快就能批下来了。”郝嘉解释道。 “我理解你的工作,你也得理解我一下,咳,打工人相互理解一下吧。”物业经理听够了郝嘉的回应,已经麻木了,他也是例行公事的催债而已。 郝嘉送走物业经理,心里不由的叹息。 这家书店从开业到现在已有五年时间,自己也从普通店员一路晋升为店长,书店的工作和她最初的想象完全不同,理想中的书店里有一束午后的微光,弥漫着懒洋洋的淡淡书香,有一种让人安静的力量。 而实际的工作却并非如此。 拖欠物业费让郝嘉感到危险的讯号,但现在各行各业的生意都不好做,忙起来又把危险忘了。 陌生来电持续打来,郝嘉不得已接听,耳边传来急促而直接的发问:“是 1506 的住户吗?” “是我,您是?”郝嘉疑问。 “我是 1506 的业主。 你住的房子中介跑路了,但我没有收到钱。”女业主没有铺陈原委,直诉重点。 房子是与中介租的,郝嘉从来没有接触过业主,没想到业主一个电话打给她告知受骗上当。 郝嘉没顾上问原委,脱口而出说道:“可我前段时间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啊。” “我理解,但这个钱没有到我手里啊。”手机那头既无奈又淡定。 “那怎么办?钱我交了的。”郝嘉再次重复房租已交。 中介无良,被房子牵引又素未谋面的受害者女业主和租户郝嘉,何其无辜。 业主提出两个方案:一,补交房租,二,限期搬家。 郝嘉自然是两种方案都不同意的。 凭什么?既不交也不搬。 住满三个月再说。 “中介暴雷,我们都是受害者,您找我收钱不合适吧?”郝嘉试图讲道理。 “我知道你们租房也不容易,谁都不想遇到这种事儿,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打电话给你也是想跟你好好商量,别让我损失太多,按一半补给我也行,你考虑一下。”说完,业主撂了电话。 公寓暴雷,临时毁约这种事屡见不鲜,新闻上经常出现,但搬家经历丰富的郝嘉还是第一次经历。 她很平静,搬家的动荡早已经成为她这么多年波澜不惊的生活常态和熟练掌握的日常技能,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男朋友程名。 郝嘉租住的公寓楼环境嘈杂,在此居住的多是早出晚归地打工人,一个人勉强凑合,两个人就显得局促,郝嘉和男朋友程名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唯独一点好,走出楼门,穿过超市便是地铁站。 公寓楼南北两面,郝嘉居住的是南面的一居,享受阳光的代价要比朝北的贵上几百块钱。 这房子的问题很多,一个刚处理完,另一个接踵而至——令人闲不下来:阳台天花板漏水,卫生间马桶不抽水,地漏反味,经常跳闸。 更有一天夜里卧室外传来一阵轰响,郝嘉闻声打开门,以为是两只猫在阳台嬉闹打破了东西,找了一圈,竟是厨房墙上的一块瓷砖掉下来。 真是负面信息爆棚的一天,身体健康危机提示,书店拖欠物业费工作前景不明,公寓暴雷面临搬家。 郝嘉心里十分沮丧。 晚上回到家,郝嘉已经打包好行李,程名见状疑惑问道:“这是干嘛?” 郝嘉面色平静地说:“准备搬家。” 程名一脸惊诧地问:“不是刚续租没多久吗?怎么又要搬?” 郝嘉一边打包一边回应:“中介跑路了。” 程名如临大敌般地露出一丝慌张:“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程名的第一反应是求助郝嘉怎么办?郝嘉已经习惯了。 第2章 郝嘉不紧不慢地说:“先把东西打包好,我找中介看房子。” 程名蹙眉:“什么时间看?我最近话剧排练比较忙。” 郝嘉根本不指望他,只说:“你忙你的。” 郝嘉和程名在书店相识于三年前,程名经常去书店的咖啡厅,一坐一下午。 有一次,郝嘉捡到一个钱包,里面有程名的证件,但没有联系方式。 下班之后,郝嘉拿着钱包,在商场外等了很久,她想如果对方不来找寻的话,第二天就送到派出所。 这时候程名急匆匆的跑过来,两人早已经见过多面,不算认识也不陌生,看到郝嘉坐在商场外的草丛边手里拿着他的钱包,程名气喘吁吁的说:“谢谢你这么大晚上在等我。” 郝嘉把钱包递给程名,程名想要请郝嘉吃饭,郝嘉推说:“太晚了,下次吧。” 程名顺势问:“那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程名还是经常光顾书店,他是职业摄影师,相对自由的职业,不必上朝九晚五的班,小圈子里接杂志、活动拍摄,有时候也能凭运气接到小的商业合作。 他还有一个舞台梦想,当一个话剧导演,除此之外,生活中的他是一个钝感很强的人。 两人在慢慢的接触中逐渐了解,也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除了捡钱包的事,郝嘉甚至想不起来是怎样正式的确定恋爱关系,也已经三年多了。 恋爱的感觉逐渐消弭,两人成为生活上的搭档。 程名瘫坐在狭小客厅的行李包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客厅里原本有一个双人沙发,是他们一起生活之后置办的第一件家具,曾经蜷缩其中度过无数个静谧恬淡、疲惫失眠的深夜时光的双人沙发如今已经被程名搬到话剧排练场当道具。 郝嘉没说什么,旧沙发能出现在程名成名梦想的道具里,也算没白买。 家里养着两只猫,绝育的公猫和间歇性发情的母猫。 公猫去势后再无欲念,胡吃闷睡,胖得直喘;母猫欲求不满,极度焦躁,她时常钻进卫生间,门一推,把自己锁在里面安心而又放纵的叫春。 母猫的叫声凄厉,它张开嘴,下颌往喉咙深处画圈,呈现干呕的状态,叫得时间长了,容易把肺核吐出来。 这是郝嘉的猜想,事实上,它发情时总是躲起来,她没见过姿态和表情,之前和程名说过绝育,她问道:“绝育的时间约好了吗?” 程名一拍脑门,显然已经抛之脑后:“忙忘了,约的明天,但我明天有事……” 郝嘉没问什么事,程名一贯如此,指望不上他,说道:“那我带着去吧。” “那好吧。”程名自知疏忽,讪笑着。 第二天,郝嘉带着猫去宠物医院。 先做检查,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初到新环境,它有些惶惶不安,不敢动弹。 母猫的绝育比公猫去势复杂一些,据说要开膛摘子宫,一个多小时后,手术结束。 比郝嘉想象得顺利,此前公猫绝育时,美短的娇贵基因使得公猫临场吐白沫,到底橘猫还是有流浪猫的顽强基因。 戴上防抓咬的伊丽莎白圈,郝嘉把母猫抱回家。 从此,这对一起长大的猫,再无生产繁殖的可能,了了它们的心事,也图个清净。 公猫钻进了卫生间洗手盆下的橱子,把下水管道掰了下来。 郝嘉紧忙联系物业,花了五十块钱换了新管子。 一桩事解决,下一桩又会在毫无防备之时突发,阳台的灯又瘪了。 琐事不断,永无宁日。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搬走,郝嘉懒得与人再争执。 是夜,母猫绝育后气味突变,公猫发起进攻,两只猫互相发出冷漠的粗喘声,母猫刚经历大手术,明显的精神体力不支,瘫坐在沙发一角,公猫撒欢在客厅里上蹿下跳,沿着沙发跳到书架,蹦上冰箱,再一跃占领橱柜顶上,在房间的最高处睥睨着母猫和郝嘉。 连续一周的大雨轰轰隆隆。 郝嘉仔细观察了,清晨阴沉,濛濛细雨;中午雨停,大地如水汽蒸炉;傍晚,乌云密布,天压下来,暴雨将至前,猫异常兴奋,纵身跳上一条窄缝的窗口,奋力扒着,一股猛劲冲过去,兴许能把纱窗击破,葬身在暮晚的雷阵雨里。 这是郝嘉的担忧,所以这些天她不常开窗,阳台上的猫砂盆里散发着一股奶油饼干被尿浸湿的味道,豆奶香混杂着尿骚味,浓郁扑鼻。 骤雨再次疾泼一阵,薄云散去,刷亮了城市里不常见的月亮——月色如水,清凉的风驱赶走热气,在这个九月下旬星期五的深夜。 九月下旬星期五的深夜,手忙脚乱的仓促时刻,郝嘉还惦记着程名颇为喜欢的圣彼得堡马林斯基剧院一票难求的话剧《奥涅金》,想要与程名一起去看。 郝嘉把两张话剧票给程名,令程名喜出望外:“你怎么搞到的啊?” 程名爱不释手地看着话剧票,位置还在前排。 “托朋友订的。”郝嘉说。 程名露出笑容:“还是你懂我。” 周末,程名还在熟睡,郝嘉已经出门看房子了。 对于看房,她早已经轻车熟路。 为了避免租住公寓的不稳定性,这次她决定租一个民宅,在中介的引荐之下看了几套都不太合适。 第3章 “选房子和选对象一样,很难遇到百分百称心如意的。”中介开玩笑地说。 郝嘉可不这么想,程名就是她称心如意的对象啊! 郝嘉只顾着看房型结构,采光情况,不理会中介说什么。 “姐,大概什么时间入住呢?”中介问。 “不着急。”郝嘉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当然是越快越好。 这与她和程名的事一样,嘴上说着不着急,结婚的事你不提我不提,就这么抻到了三十拐弯,不进不退。 “还是得有个大概的时间,现在这房子看好之后租期最多给往后延一周。”中介故作紧张的催促。 “那就这一套吧,最低能多少钱?”郝嘉问。 “业主报价 6200,您要租的话,我再跟业主谈谈。”中介笑道。 “行,看看 6000 可以吗?”郝嘉询问。 “那您等我消息。”中介恳切的。 走出小区,郝嘉骑上中介的电动车,她已经很久没有骑车了。 在大街上疾驰的感觉,迎着落日晚霞,一直骑,仿佛中学时候放学回家一样,徜徉自由。 中介发来消息:“姐,最低 6100。 可以吗?” 郝嘉回复:“可以,就这么定吧。” 大概是因为走出小区时,那一抹明艳的晚霞。 “房子定好了。”郝嘉漫不经心地告诉程名。 “哦。”程名埋头盯着电脑写东西,片刻后问道:“什么时候搬啊?” “尽快吧。”郝嘉清淡回复。 郝嘉有条不紊地打包好行李,与搬家公司约定好早上七点,开始搬家。 程名睡眼惺忪,磨磨蹭蹭的洗漱。 郝嘉催促道:“快点吧,一会儿车来了。” 程名给自己找理由:“昨晚上写东西写得太晚了。” 郝嘉不听他辩解,反正这是一套永远成立的万能理由。 搬运的大车只能早上出行,赶在上班高峰期之前。 郝嘉:“我跟着车走,你等搬完之后跟房东交接一下,自己打车回家吧。” 程名又是一脸的茫然:“交接什么啊?” 郝嘉:“这是交接单,水电费结算一下。” 程名接过单子,蹙眉看着,生活中鸡毛蒜皮的碎事,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新家是东四环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居室,郝嘉选择这个房子的最大原因是干净。 这是她认为租房最高的性价比,只要干净,住进去心情就会敞亮一些。 不知道这个房子离自己买房还有几站,郝嘉边收拾边思忖,开始下一站的生活。 第2章 顶级孤独 例假推迟了半个多月,郝嘉揣测怀孕的可能性。 又一想,最近跟程名几乎没有亲密行为,实在是毫无可能性,更可能是最近贪吃大闸蟹,凉性所致。 突然想起体检中心的提示,郝嘉紧张起来,仔细看了一下体检报告。 ——卵巢囊肿,大于 40mm,b 超检查为非单纯囊性,增长较快,请及时到医院妇科诊治。 郝嘉有些意外,这颗跟随她多年不痛不痒的囊肿突然长大,她马上爬起来挂号。 能挂得到的最近的妇科号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挨到挂号日,例假仍然没来。 早上的医院人满为患,郝嘉坐在分诊台等待叫号。 看着电视屏幕上出现“郝嘉,女,31 岁”,郝嘉怔了一下,忙不迭的走进诊室。 “别紧张,平躺下。”和善面容的中年女医生示意郝嘉。 郝嘉平躺在床上,掀开肚皮,医生在她肚子上涂上冰凉的耦合剂 b 超探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探测。 “平时例假正常吗?”医生边看仪器边询问。 “这个月推迟了半个多月,平时挺正常的。”郝嘉平静回答。 “左腹囊肿,40x45 毫米。”医生告诉旁边的实习生模样的年轻医生,年轻医生记下。 “我这个囊肿已经好几年了,可是不见长,就没管它。”郝嘉似乎已经习惯了。 “你这是个巧克力囊肿,需要尽快住院处理。”医生嘱咐。 “巧克力囊肿,好萌好可爱的名字。”郝嘉心想。 医生见郝嘉不当回事的样子,再次嘱咐:“平时少运动,你现在平常的一跑一跳都有可能造成囊肿破裂。”医生不紧不慢的说。 “啊?这么严重?”郝嘉几欲从床上弹起来。 “没事,微创手术,别过度担心。”医生按住郝嘉,安慰道,马上补充询问:“结婚了吗?” 郝嘉说:“还没有呢。” 医生一脸平静,说道:“这种囊肿术后还有可能会复发,早点结婚。” 郝嘉疑惑着:“结了婚就不会复发了吗?” 医生笑笑:“生了孩子就好了,起来吧。” 医生递给郝嘉几张卫生纸,郝嘉擦干净身上粘稠液体。 “必须马上手术吗?”郝嘉焦急地问。 “囊肿长起来很快的,危险。 能尽快是最好的。”医生回答。 郝嘉面色煞白,这颗跟了她好几年的囊肿,毫无预兆的长大了。 “别紧张,情绪很重要。 囊肿的发作跟生活作息,情绪心情都有关系,适当的给自己减减压。”医生安抚着。 减压,等于没说。 让成年人减压比女人减肥,学生减负还难。 第4章 郝嘉走在医院走廊,脚底灌铅,心急如焚。 她被“早日结婚,生个孩子”的医嘱震慑住了。 三十而已,安慰自己。 三十而立,欺骗自己。 三十不立,正视自己。 其实,郝嘉已经记不清楚一年前面临三十岁来临时候的心情了。 生活一成不变,事业一筹莫展,时间不跟人打招呼,走得太快了。 一向乐观豁达、生猛热烈,对生活充满热望的郝嘉突然感受到青春已逝的怅然若失,中年将至的内外交困,事业攀升的前后夹击,人生大事的时不我待——她明明才刚过了三十岁而已啊! 从医院出来,郝嘉着急赶去书店。 北京的清晨仿佛比世界上其他的地方来得都早一些。 人群昼夜交替的奔波着,在人群簇拥之下,忙着奋斗,忙着躺平。 郝嘉就这样在这个大都市奔波了十多年,从未一刻停歇。 她的工作没有节假日公休,只有调休,虽然攒了不少假期,但忙起来没有调休的时间,就一拖再拖,假期在年底清零,郝嘉准备过段时间再说。 程名来到胡同里的一处排练室,门外贴着一个牌子,距离话剧《沙发的诱惑》公演还有 10 天。 排练室租金高昂,程名的大部分支出都花在这里。 他和几个演员们排练话剧。 这次排练有机会公演,全都归功于女主角妙妙,演出的资金都是她出的,妙妙并不是专业演员,是一个短视频流量网红,有了流量之后,想要演戏。 令程名头疼的就是妙妙的演技,为此,两个人没黑没白的泡在一起,程名给妙妙讲戏,希望能让妙妙提升演技。 妙妙忽闪着一双无所适从的眼睛,听不明白程名的意图。 “我给你的导演阐释和人物小传你仔细看过吗?”程名问道。 “看了呀!”妙妙有些不耐烦,瘫在沙发上。 这次出演话剧,圆了网红妙妙的一个表演梦,同时也圆了程名的导演梦,他们各得其所。 忙完一天的工作,郝嘉还没顾上吃晚饭,没有任何饥饿感,但眼前眩晕,她自己诊断是气血不足,需要补血补气。 加之医生告诫要尽早手术,郝嘉也对自己的健康产生焦虑,想想更头晕了。 下周末书店要承办一位作家的新书分享会,郝嘉原本想等活动结束再请假,现在看来来不及了,她把工作交付给同事,自己请了一周的假,工作这么久,她还没有一次性请这么长的假。 回家路上,郝嘉考虑是否要把做手术的事情告知程名,按说做手术无论如何都不是小事,有程名在身边陪着心里踏实点,但她却有些徘徊。 比起手术的事,郝嘉更想与程名谈谈两人的未来。 郝嘉回到家,看到程名一头扎进电脑里,不到半夜不会出来。 郝嘉站在卧室门口,问:“你吃了吗?” “点的外卖吃。”程名头也不抬。 郝嘉试探性的问:“我最近想回老家看看我奶奶。” 程名:“你奶奶怎么了?” “你”奶奶,郝嘉对“你”这个人称代词很敏感,即便是称呼朋友的长辈,为表亲密也没必要单独突出“你”啊。 还有就是难道只有生病才能回家看看吗?郝嘉腹诽着。 一句话,六个字,两个炸点。 “我奶奶没生病,就是想回去看看她。 你有时间陪我一起回去吗?”重点在“我”上,郝嘉的情绪暗涌着。 程名虚与委蛇道:“如果是单纯的看望,我就算了吧,你知道我见到亲戚容易社恐——我自己的亲戚都好几年不见了。” “那就算了。”郝嘉不愿勉强。 “什么时候回啊?”程名似乎也觉得自己不陪郝嘉回去有些理亏。 “还没想好。”郝嘉说。 郝嘉和程名,经常无效沟通,以前的模式是热烈互呛,现在是消极回避。 这令郝嘉莫名不安,这种不安不仅是对两人关系的担忧,还有对自己年龄的焦虑,心中甚至生出一股好强自尊,更加不想提起手术的事,她敏感的觉得这是早衰的表现。 郝嘉最终告诉程名,她不想把脆弱狼狈的一面暴露在程名面前。 “我最近要出差几天。”郝嘉告诉程名,“大概三天,五天,说不准。” 程名:“行,你忙你的。”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各忙各的,这是郝嘉和程名的生活常态。 除了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甚至没有其他交集。 程名突然想起话剧《奥涅金》,问道:“可是过几天就是《奥涅金》的演出了。 你要错过了吗?” 郝嘉竟然忘记还要看话剧,无所谓的说道:“那怎么办,工作要紧。” “好可惜啊!”程名抱怨着。 “你找人和你一起去吧,别浪费了。”郝嘉安慰道。 “也只能这样了,遗憾。”程名说。 网上盛传的“孤独等级”里,独自做手术排名第一位,郝嘉觉得这是制造焦虑。 她并不觉得独自做手术有什么孤独可言,一是小手术,她独自一人可以胜任,二是手术不是什么好事儿,没必要告诉别人。 独当一面,郝嘉有这个自信。 手术台上,郝嘉像一坨等待宰杀的猪肉,麻药给了她尊严,她竟然神奇的在手术台上睡着了。 第5章 一切顺利,郝嘉躺在病床上。 人生中的第一次手术,果然是微创。 晚上,郝嘉躺在病床上,麻药劲已经过去,浑身不自在,但又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拿 ipad 看《奇葩说》,这期的辩题是“恋爱多年我却恐婚,现在面前有一瓶去除恐婚水,我要喝吗?” 这不是一个虚无的辩题,而是郝嘉面临的问题。 郝嘉和程名恋爱三年,按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火候,三十几岁的年纪,好就结婚,不好就分手,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谈没有结果的恋爱。 郝嘉心里是着急的,但她不愿意主动提,倒不是怕掉价,是她对结婚也并不迫切。 对于大龄被催婚的压力,她选择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天高皇帝远,她管不了那么多。 话虽这么说,但郝嘉还是希望程名能主动提结婚,男人如果不愿意结婚,恋爱的诚意总是差半截。 郝嘉越是如此想,心里越存有怨念,她抵触自己内心这样的想法,她也想潇洒从容一些。 此期辩题结束之后,一位教授突然举手,发表观点,他说:“大家都把不结婚当做个性解放,在这个个人主义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很强大,所以不需要结婚。 但是过了五十岁,你有另一个想法,你需要有人帮助,四十五岁失业了怎么办?六十五岁以后进了养老院,没有孩子来看你,你知道护工会怎么虐待你嘛?五十岁以后,你像这些成功人士一样,一个人飘在社会上的概率是很小的,你需要一个人帮你一起走。 婚姻就是一个最不坏的选择……” ——危险耸听! ——这是什么陈词滥调? 郝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遭受暴击。 这会是自己将来的生活吗?这是她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从来不会想到的,这是她没有生病之前不会想到的,可在这一刻,她很想哭。 承认自己是普通人,接纳自己是普通人,大概是三十岁之后要面临的自我认知。 第3章 暗夜邂逅 郝嘉独自躺在病床上,不想再去想糟心事,不如刷会抖音,她戴上耳机,怕打扰到其他人。 手指上划再上划,百无聊赖的“奶头乐”。 手机屏幕停留在一个视频上。 甜蜜的 bgm 配图是《奥涅金》的演出画面!郝嘉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好奇的点开这个博主的主页,名字叫妙妙的奇妙世界。 “这不是程名话剧的那个女演员吗?”郝嘉心里想。 “她和程名一起去看的话剧!”郝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翻下去,不知道即将看到什么,郝嘉心里忐忑极了。 她刷到妙妙躺在自己的沙发上搔首弄姿的样子,她刷到《奥涅金》的演出票根和一对十指紧扣的手。 郝嘉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脸色凝重,整个人僵住了。 透过手机屏幕,她都能嗅到暧昧的气息,偷情的欢愉! 在这个独自承受病痛的深夜,郝嘉确定程名出轨了,她曾经为程名在情感里晦暗不明、若即若离的态度而找的百般理由,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麻药劲儿已经过了,郝嘉感觉身体疼痛,这一刻,她甚至想让身体的疼痛盖过心的疼痛…… 郝嘉攥着手机,手心冒汗,心跳怦怦,就连眼皮都在不受控的跳。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面对程名不忠的一天,她心中没有预演过这一刻的发生啊! 直接摊牌?还是按兵不动?抑或者潇洒转身彻底消失?郝嘉不知该怎么办了。 鬼使神差的,郝嘉点开与程名的微信对话框。 “你在干嘛?”想都没想,郝嘉机械的给程名发微信。 “刚排练完。”过了很久,程名回复。 “今晚没去看话剧吗?”平静的文字传递不出郝嘉心中的诘问。 “排练太忙了,我把票送给朋友了。”郝嘉怎么可能相信程名如此拙劣的谎话,她又不是认不出程名的手,那张十指相扣的手的照片已经出卖了他。 心虚,良心不安,经不住郝嘉的正常询问,谎称自己没去看演出。 郝嘉真想把照片截图甩在程名脸上,彻底撕破他的假面,但她忍住了。 “工作要紧,还有机会。”郝嘉忍着怒火与委屈发出信息。 “哪天回来?”程名问。 “还没定。”郝嘉回。 郝嘉放下手机,平躺在医院病床的暗夜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几天之后,郝嘉出院,这个手术小到毫无痕迹,小到无人察觉,只是有复发的风险,而那只是她一个人的风险。 周五晚上,《沙发的诱惑》公演日,剧场不大,高朋满座,多是赠票。 郝嘉坐在最后面,恍惚的看着舞台上,女主角妙妙的表演。 如果不是想要保全颜面,郝嘉真想走上台去直接撕破脸面。 她看着舞台上荒诞的演出,心里谋划着当众撕破脸的热闹场面。 可实际上,演出结束后,郝嘉为他们献上了鲜花。 理智让她最终选择了“按兵不动”,可她并没想好下一步。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程名似乎对郝嘉出现在剧场很吃惊。 “给你一个惊喜。”郝嘉淡然笑道。 “我们剧组一起去聚餐,你要一起吗?”程名试探的问。 第6章 “你想让我一起去吗?”郝嘉还是笑着。 “如果你不累的话,可以一起啊。”程名偷看了不远处的妙妙一眼。 “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郝嘉看到程名的偷看,转身走了。 深夜,郝嘉回到新家。 她翻遍包却找不到钥匙,糟了!钥匙插在门里边,这是郝嘉的老习惯,即便有钥匙,也打不开门了。 只能找开锁公司。 一般来说,搬新家之后都要换锁芯,但郝嘉却被这么多年的搬家磨钝了防备意识,她连个锁芯都懒得换。 这次不得不换了。 “开锁公司吗?现在可以来开锁吗?”郝嘉焦急询问。 “地址在哪里?”对方询问。 郝嘉说了地址,对方回答:“一小时之后吧。” 一小时之后已经午夜 12 点了。 对方补充:“着急吗?” “着急啊!”郝嘉哭笑不得。 “我尽快。”对方承诺。 楼道漆黑,郝嘉猛咳一声,声控灯亮了。 时间长了,她也懒得再咳,干脆站在黑暗的楼道里刷手机。 开锁师傅终于来了,郝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钥匙插在门里边了 你这个只能破坏性打开。”师傅解释。 “硬撬吗?”郝嘉问。 “是的,不然没别的办法。”师傅摇摇头。 “那就是还要换新锁吧?”郝嘉问。 “开锁二百,换新锁六百。”师傅说。 好吧,只能换了。 郝嘉付了八百块钱,这倒霉的白花的钱。 当锁被破坏打开落地,门开了。 闯过工作中的重重难关,挺过生活中的种种难题,一路艰险,跋涉至此,却在踏进冰冷陌生的家的瞬间,成年人的崩溃在此一瞬。 郝嘉蹲在客厅,失声痛哭起来。 手机响了,是郝嘉远在故乡东港的好朋友余梦柔打来的。 郝嘉正在哭,声音沙哑,她怕被余梦柔听出来,任由手机铃声响着,佯装没听到。 手机持续的响。 郝嘉挂断,回复微信:在加班,有事微信说吧。 余梦柔回复:沈老师去世了。 郝嘉愕然,她擦干眼泪,眼神迷离的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郝嘉准备买第二天最早的一班高铁,却售罄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郝嘉决定开车回去。 她一定要赶回去参加高中老师沈茹的葬礼。 她出门时,程名还没有回来,今晚大概是他的话剧首秀的狂欢夜,他不会回来了。 从北京到故乡东港并不远,驱车不过六百公里。 大雨滂沱,暗夜难行,郝嘉的车突然抛锚了。 郝嘉把车停在路边,此刻已是凌晨三点,她正准备打救援电话。 “需要帮忙吗?”后面有一辆车驶向前,他摇下车窗,朝她喊话。 “需要!”郝嘉高声回答。 他冒雨走下车,高大挺拔的身形越走越近,大雨中,郝嘉来不及打量他的样子。 “看样子只能等救援了。”他无能为力。 “谢谢你。”郝嘉表示,在他的帮助下,把车挪到安全位置。 “你要去哪里?顺路的话我可以搭你一程。”他说。 “东港。”郝嘉回答。 “我也正要回东港,上车吧。”他说。 郝嘉没有犹豫,跟着他上了车。 车上,郝嘉大约打量他的模样,不到三十岁,年轻清爽,干净利落。 除此之外,郝嘉没好意思再留意。 路上两人无话,他打开手机直播,递给郝嘉。 “这是干嘛?”郝嘉不解。 “直播啊,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他笑了。 “开车直播是违法的。”郝嘉一本正经的说。 “所以让你拿着手机。”他又笑了。 郝嘉关掉直播,不自觉的看着他的侧脸,说:“不用,谢谢你的好心。” “我叫金驰,金子的金,驰骋的驰。”他说。 郝嘉愣住了,心里狐疑着,搭车还要做自我介绍吗? “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就不只是陌生人和司机了。”金驰说。 “郝嘉。”郝嘉说。 “郝嘉。”金驰重复着,“记住了。” 一路畅通,雨停了,天快亮了。 毕竟是搭车,郝嘉想找话题热络一下,但她看金驰并没有想要聊几句的意思,心里放松下来。 “快到了,困的话再坚持一下,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睡。”金驰自说自话。 “你喝水吗?”郝嘉拿出一瓶水递给金驰,缓解尴尬。 金驰丝毫不客气:“帮我拧开,谢谢。” 郝嘉把瓶盖拧开,递给金驰。 金驰昂起脖子,咕咚一口,喉结清晰。 说道:“谢谢。 等会儿到东港把你放在哪儿?” “第一中学门口有家快捷酒店,就把我放在那儿吧。”郝嘉说。 “好。”金驰目视前方回答。 郝嘉搭着陌生人的车,在漫长幽暗,孤月高悬的归途中抵达久违的故乡东港。 她大概已经有两年多没回家了。 行至目的地东港,天已经微微亮。 这座北方小城,已经不复郝嘉记忆中的样子。 城中心的车站撤出了,满眼高楼,更多是烂尾楼。 第7章 清晨的鸟语伴着泥土的芬芳,是故乡的味道。 快捷酒店门口,金驰停下车。 “谢谢你啊,我给你车费吧。”郝嘉有些不好意思。 金驰看了一眼车外,热气腾腾的早点摊。 “车费就免了,助人为乐。 不过我饿了,你请我吃早餐吧。”金驰说。 “下车吧。”郝嘉准备下车。 金驰泊车,郝嘉等着。 熙熙攘攘人群中,郝嘉甚至不敢与人对视,她怕遇到熟人。 她想起作家李敖暮年回到老家,看到幼时老宅,写诗道:“六十年前谁识我,六十年后我识谁,信知老屋终作土,捧得凄凉片瓦回。”心里生出一丝丝悲凉。 早点摊在第一中学的对面,学生络绎不绝来这里吃饭。 “你想吃什么?”郝嘉问金驰。 “油条,豆浆,包子,豆腐脑。”金驰想吃的好多。 “这么多,吃得完吗?”郝嘉问。 “那还用说,开了一晚上车,饿死了。”金驰笑答。 空气里弥漫着热气香油的味道,清晨的日光下,郝嘉看清楚金驰的样子,高大挺拔。 沉默的时候清冷,笑起来甜蜜,像是中学时代校园里骑着自行车擦肩而过的高中男生。 而她自己,短发露耳,一张寡淡平常的瓜子脸,眼睛不大,胸部平平,两条笔直的大腿纤细有力,是她少女的模样,像一头刚刚成熟,挺括的小鹿。 第4章 葬礼&画册 上学的高峰时段,学生们三三两两的推着自行车进校。 郝嘉已经吃完早饭,金驰还在埋头吃。 郝嘉不好意思先走,被金驰看出来了。 “吃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金驰说话的口气仿佛老朋友一般的熟稔。 郝嘉也没假客气,直言:“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吃,还是要谢谢你。”她起身,拉着行李箱朝对面的快捷酒店走去。 郝嘉拖着行李的背影穿过马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金驰看着她的背影,背影里分辨不出她是赶路的旅人,归家的游子还是中学的学生。 办好入住,走进房间,郝嘉把酒店定位发给余梦柔:“我到了。” “我收拾一下过去找你吧。”余梦柔回复。 郝嘉给余梦柔备注的名字是一个“柔”字。 人如其名,余梦柔温温柔柔,早早地拥有了幸福的一切。 郝嘉点开余梦柔的朋友圈,一如既往的闲适生活气息,丰盛早点、闲情下午茶、温馨烘焙,瑜伽、舞蹈、演出,以及无处不在的夫妻恩爱,膝下承欢。 郝嘉洗完澡,吹干头发的工夫,门铃声响了。 “你开车开了一晚上啊?”余梦柔关心的问。 “车坏半道了,搭车回来的。”郝嘉说。 “你胆子真大。”余梦柔震惊之余不忘叙旧:“咱俩有多久没见了?上次见面是我生完二宝吧?我家二宝都两岁多了。” “两年多了吧,时间过得太快了。”郝嘉说。 “我每天在家缠磨孩子,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余梦柔撇嘴。 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对时间的感受竟因人而异。 眼前的余梦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她看起来没多大变化,比郝嘉的状态轻盈。 几年前余梦柔第一次当妈妈时,郝嘉第一时间回来看她,看到余梦柔的肚皮,松松垮垮,只看局部,像老太太,视觉冲击力之大,促使郝嘉回京之后马上开始健身。 如今几年过去了,健身的效果是有的,而生活却是一成没变。 不是一成不变,而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程名已经移情别恋了。 郝嘉心里暗想着,但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你自己出来谁帮你看孩子啊?”郝嘉问。 “我妈和保姆看呢,等参加完葬礼,咱俩吃饭啊。”余梦柔说。 “你心挺大啊,不着急回家吗?”郝嘉说。 “我难得出来放风,等于放假了。”余梦柔大大咧咧的:“对了,你待几天啊?” “两天,我周一还得上班呢。”郝嘉说。 “不回家看一眼?”余梦柔探问。 郝嘉沉默,余梦柔看出郝嘉的心思,拉着她:“走吧。” 余梦柔开车,两人去往沈茹老师家。 “沈老师真是命苦,听说她儿子刚读工作,还没享上福,人就不在了。”余梦柔感慨。 郝嘉望着车窗外出神的问:“沈老师还不到五十吧?记得她带咱们班的时候,还很年轻呢。” “对啊,她现在都还没退休。 高级教师了。”余梦柔说。 “时间还来得及吗?”郝嘉问。 “来得及,怎么了?”余梦柔放慢车速。 “那在路边停一下。”郝嘉说。 车停在路边一家花店门口,郝嘉径直走进去,问老板:“有白色睡莲吗?” 老板说:“没有睡莲,送什么人啊?我帮你选。” “我想要这个”。 郝嘉指着一束白色康乃馨说。 “这个好,我给你包起来。”老板赞赏郝嘉的眼光。 “可以送我们一小朵白色雏菊吗?”郝嘉问。 “没问题。”老板大方的拿了一小把雏菊,郝嘉只摘了两朵。 郝嘉把白色雏菊别在衣服胸前的口袋上,顺带给余梦柔胸前别了一朵。 第8章 黑色西装胸前别上白花,顿时氛围肃穆,老板也懂了用意。 “还是你想的周到,说实话,我连沈老师长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余梦柔说。 言下之意,余梦柔和沈茹老师的师生情谊泛泛,而郝嘉不一样。 马上到沈茹老师家所在的小区,她还住在这个老小区,中学时候,郝嘉经常被沈茹请到家里。 房子还是那套房子,但是房子周边盖起了新楼,形成新的小区,物是人非,久别重逢。 沈茹老师的丈夫老于站在家门口迎来送往。 葬礼布置和程序一切从简,几束花圈,没有悼词,这一生,就此了结。 郝嘉面无表情,走上前,对着沈茹老师的遗像深深鞠躬。 “叔叔,您节哀。”郝嘉安慰沈茹的丈夫老于。 “你是郝嘉吧?”老于抬眼打量着郝嘉问道。 “是我,您还记得我?”郝嘉感到意外。 “记得,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 你沈老师生前交给我的任务。”老于走进卧室,拿出一个拿粗布包裹的东西。 老于递给郝嘉,她打开之后映入眼前的是一本册子。 泛黄的画册上写着高二七班,郝嘉,2007 年 4 月。 “我的画册,沈老师还保留着。”郝嘉的眼睛瞬间酸涩,碍于旁边有人,她努力克制情绪暗涌,把画册塞进包里。 郝嘉的高中是寄宿制学校,非市重点的普通高中。 之所以来这所高中是个意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郝嘉,中考时发挥失误,竟然差十几分没有过重点高中的分数线。 这对于郝嘉来说是重大打击,父亲郝运来给重点高中交了五千元赞助费,帮助郝嘉进了普通班。 开学前的几天,余梦柔给郝嘉打来电话,兴冲冲的跟郝嘉说道:“郝嘉,你是不是也不想去高级中学?” 郝嘉说:“想不想去能怎么办呢?我爸已经把钱交了。” 余梦柔打压声音悄悄的说:“我姑父要去外国语中学,他可以带我一起去,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让我姑父也带你一起去。” 郝嘉心里七上八下,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她问:“真的可以吗?” 余梦柔自信的说:“当然可以啊,外国语现在很缺生源,如果我们一起去的话,就可以住校啦!” 离开家,住校,对郝嘉的吸引力太大了,甚至超过了要去重点中学。 因为考试失败,郝嘉更不愿意去新学校面对老同学,换个新环境更好。 “好,我去。”郝嘉一口答应。 “那你之前交的钱怎么办呢?”余梦柔问。 “我想办法。”郝嘉决绝的说。 八月末的午后,郝嘉骑着自行车,一路骑到高级中学,在门卫上说明来意,保安放行,她只身来到教务处,脑子里一片空白,路上想好的理由全都忘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把赞助费要回来。 教务处的一位中年男老师见郝嘉站在办公室门口,问道:“同学,你找谁?” “老师,我想退学。”郝嘉脱口而出。 男老师不解的看着郝嘉:“你是哪个班的?” “我还没入学,我不想在这里上,想……想把之前交的赞助费退回来。”郝嘉温温吞吞的说,脑海中正在组织理由,等着老师盘问她为什么不想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老师问。 “郝嘉。” 男老师在一摞档案里翻找,不一会找到档案,递给郝嘉,问:“这是你吗?” 郝嘉拿起档案,是自己的:“是我的。” 男老师说:“你去财务退钱吧。” 郝嘉一脸迷茫,这么简单就办完了?连个为什么都不问? “去吧。”男老师说。 “这样就办完了?”郝嘉追问。 “办完了,祝你在新学校学习进步。”男老师平淡的说。 郝嘉憋出一句谢谢老师,退出办公室。 空白的大脑被兴奋填满,但又一想到这个学校对她这样一个成绩普通的学生竟一丝挽留都没有,心里不免生出一丝丝失落,瞬间又昂扬起莫名的斗志,一定要刻苦学习。 在财务室退回五千块钱,揣上钱,郝嘉马上联系余梦柔,说:“我搞定了!”这么大的事,郝嘉只是告诉了父亲郝运来一声,收拾行李,匆匆离家,以后就是寄宿学校的自由人了。 郝嘉对新生活充满期待。 沈茹是郝嘉的初中语文老师,她也是刚来到这所高中任教。 那些年,东港各地的学校师资生源流动很大,私立学校高薪挖教师执教,形成一股风气。 沈茹和郝嘉一样,都是离家来到新环境。 郝嘉引起沈茹的注意,是语文课上的作文。 沈茹对郝嘉的评价是早慧而晚熟。 这个评价,直到郝嘉三十岁了,依然适用。 郝嘉看着画册,回想起那时候,沈茹跟自己现在差不多大,白驹过隙,往事如昨。 当地红白喜事讲究随礼,郝嘉心中一丝荒凉,人活这一世,最后不过留在一本账本簿上一串人情数字。 送别沈老师最后一程后,郝嘉和余梦柔走出小区,余梦柔说:“我先送你回去,再去学校接大宝。” 郝嘉刚想拒绝,迎面的风中走来一个人。 “陈牧!”余梦柔笑盈盈的先一步打招呼。 第9章 陈牧站在风里,秋日的光清冷明亮,郝嘉和陈牧太久没见过面了,一时竟然追溯不起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你俩还是那么好,形影不离。”陈牧的目光停留在郝嘉身上。 郝嘉说:“好久不见。” 眼前的陈牧像中学时候一样高挑清瘦,眉目间的棱角比少年时更清晰深邃,跟她想象中描摹的形象有出入,她以为年龄的沟壑会将人的棱角磨得平润,至少她是这样的。 余梦柔急火火的说:“我得赶紧接孩子去了,你们聊会儿。 我先撤了,看看郝嘉哪天走,走之前我们吃个饭啊!”余梦柔钻进车里,先走了。 剩下郝嘉和陈牧,风越来越大,突然间呼啸起来。 “这个时候要是能吃上猪肉白菜炖粉条就好了。”陈牧突发奇想的说道。 “炖菜和狂风最配。”郝嘉笑了。 “去我家吧,我给你做。”陈牧说。 “太麻烦了。”郝嘉推脱。 陈牧不知道该怎样更热情的邀请,本来也是趁着大风的助力说出这句话。 路过菜市场,又是做饭的助力。 “反正是饭点,总是要吃饭的。”陈牧说。 “那去买点菜吧。”郝嘉已经朝菜市场方向走着。 菜市场布局规整,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不远处人群里,郝嘉看到一位打扮入时,短发烫卷,身形富态的大妈正在与摊贩讨价还价。 郝嘉下意识的躲到陈牧身后,悄声的说:“挡住我。” 陈牧不解其意,问道:“怎么了?看见谁了?” 郝嘉蹦出两个字:“后妈。” 陈牧把郝嘉罩在自己外套里。 透过外套,郝嘉瞥见那个富态身形逐渐走远,她长舒一口气起身。 “你这次回来还是没回家?”陈牧问道。 “高考之后,那就不是我的家了。 走吧,买菜去。”郝嘉拉着陈牧来到菜摊。 外面的狂风吹散天空阴霾,风灌进菜市场,眼看着,一场大雨即将倾注下来。 第5章 童年旧梦 阑风长雨的午后,十六岁的郝嘉提着暖壶从宿舍一路小跑到教室,避开站在教室门口查岗的班主任,踩着上课铃声坐在座位上。 班主任酒后微醺红着脸开始讲英语习题,讲台下同样昏昏欲睡,一节沉闷冗长的课结束,班主任拿出一叠信,讲台下的同学们从下午第一节 困倦的天书课里苏醒过来,脸上难掩期待兴奋,等待着自己的来信。 班主任不倡导通信往来,认为不利于学习,似乎带着一种故意的“羞辱”,有收到来信的同学走上讲台亲自去领,但同学们并不认为以此为耻,常有来信,约等于被人惦念的魅力,青春期的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郝嘉时常接到来信,高中离家,曾经的同学各奔东西,情谊在距离中被加深,成为彼此青春里的重要组成。 “郝嘉。”班主任眼皮不抬,嘴角蠕动出郝嘉的名字。 郝嘉挪步到讲台,拿到了属于她的一封平信。 发完信,班主任沉着一张红脸走了。 信封上写着“现代中学,高二七班,陈牧。” 郝嘉打开信封,一张信纸,信纸上画着一株向日葵,一行小字上写着:“像我对的思念,日益茁壮。”郝嘉照着信纸上的字,抄写了一遍:“像我对你的思念,日益茁壮。”她小心翼翼的贴上邮票,准备寄回去。 信封的邮戳上:2007 年 9 月。 十六年后的买菜回来的路上,狂风大作,郝嘉回想起高中时候的往事。 通信的男孩已经长成被寄予厚望三十而立的男人。 两人在狂风中艰难的走回家,路程不远,只是风大。 跑进陈牧家单元楼的一刻,大雨顷刻下起来,幸亏没有淋到。 这栋楼郝嘉并不陌生,当年家属院拆迁之后,郝嘉家和陈牧家各奔西东,陈牧家就搬到这里,也算当时特别好的小区,二十多年过去,新居变成旧楼。 郝嘉看着楼门外的大雨出神,陈牧没有打扰她,两人躲在楼栋里不约而同的感受着大雨。 半晌,门外有人进来,打乱了他们此刻的沉静。 陈牧说:“走,回家吧。” 郝嘉跟着陈牧爬楼,问:“你自己住在这儿?” 陈牧回答:“你怎么知道的 ” 郝嘉笑答:“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和叔叔阿姨同住。” 陈牧说:“他们现在搬到新房子去了,这房子离我上班近,我就自己住这。” 门开了,陈牧招呼郝嘉:“你随便坐,我去做饭。” 郝嘉四处环视,铺设简单,重新装修过的样子。 虽是老房,但南北通透的房屋格局就算在暴风骤雨之下都透着明亮氛围,房间干净,看上去是男人独居的氛围。 郝嘉记得这房子最初的样子,当年流行的木质精装,整个家被昏黄色的木头包裹住,房间里一股木香,潮湿天气浸染久了,木香变成腐朽味道,混杂着人生活的气息,另有一番温馨。 郝嘉走到厨房,问:“我帮你吧。” 陈牧没有拒绝,把一头蒜递给郝嘉:“扒头蒜。”郝嘉接过蒜,闷头扒。 肥肉下锅练出晶晶亮的猪油,挑出油渣,葱姜蒜爆香,下五花肉翻炒,汇入大白菜,粉条,盖上锅盖焖煮,一顿操作,陈牧很熟练。 第10章 一边炖菜,另一边清理鲤鱼,同样简单做法,只要葱姜蒜爆香。 “你平时都自己做饭啊?”郝嘉问。 “很少,工作太忙了。”陈牧说,又补充:“不好吃千万别勉强,哈哈。” “不会的,我和你差不多的水平,我看这做饭步骤,咱们吃得都差不多。”郝嘉说。 “也算家乡菜吧。”陈牧说。 郝嘉沉默了,看着厨房的窗户上一层雾气,外面雨越下越大,气温骤降下来。 “你出去吧,一会儿等着吃。”陈牧把郝嘉推出厨房。 郝嘉呆坐在沙发上,困意袭来,竟不自觉的倚着沙发睡着了。 家属院南北朝向一排排平房,每排有五户人家,郝嘉家在最后一排的西边第二家。 邻居之间没有墙垣大门,墙是稀疏的篱笆。 郝嘉出生的前一年,她的母亲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栽了一棵葡萄树。 葡萄树越长越繁茂,院子里抬头五米朝上的位置搭着架子供葡萄枝桠蔓延,葡萄密密麻麻结满整个院子,还有很多爬上房顶,可那棵树的根基却是弯曲干枯像朽木一样。 葡萄长势太过喜人,郝嘉的父亲经常踩着水台爬上房顶摘葡萄,她在下面举着脸盆一盆盆的接下来,给住在同一排的邻居们送去。 葡萄藤枝叶繁茂,像一把荫凉的大伞,多少年的仲夏夜里,庇护着他们一家。 午后,窗户被轻轻敲打的声音,郝嘉往外看过去,陈牧扒着窗台冒出头来,俩人眼神对上,郝嘉示意他赶紧离开,自己趁机溜出去。 小孩子是不睡午觉的,抓住大人们中午下班吃完饭午睡之间的两个小时珍贵时间,他们跑到家属院中心场地篮球场,在烈日下疯跑。 “郝嘉,这个给你。”陈牧从身后拿出一支雪糕递给她。 麻酱味雪糕,花生香味浓郁,冰凉丝滑,是正午解暑的最佳味道。 郝嘉接过雪糕,小心翼翼的撕开薄纸皮,伸出舌头,凑到雪糕上。 “郝嘉……”轻柔的一声,郝嘉从梦里醒过来,她睁眼朦胧的看到陈牧的样子。 郝嘉揉揉眼睛,尴尬的说:“我睡着了?” 陈牧点点头,问道:“打扰你做梦了?” “嗯,我正做梦吃雪糕呢!还没吃到嘴里,就被你叫醒了。”郝嘉口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什么雪糕,看看冰箱里有没有?”陈牧说道。 “你还记得五毛钱一根的麻酱味雪糕吗?味道有点像花生。”郝嘉回忆着记忆里的味道。 陈牧从冰箱里“变”出一支麻酱味雪糕,还是用纸皮包裹的老包装。 郝嘉一丝狂喜,倒不是多馋,而是刚从梦里苏醒,现实又与梦连上了。 真的吃到了麻酱味雪糕。 只是梦里和现实,相距二十多年,甚至更远。 陈牧没递给郝嘉,又塞回冰箱,说:“先吃饭,吃完饭再吃冰棍。” 郝嘉悻悻地说:“好吧。” 饭香扑鼻,猪肉白菜炖粉条,红烧鲤鱼,烧茄子,疙瘩汤已经摆在餐桌上。 郝嘉一屁股坐下:“好香啊,好饿。” “洗手吃饭。”陈牧把筷子递给郝嘉。 “手艺可以啊,陈牧。”郝嘉赞许着,陈牧给郝嘉拿了一双新的筷子递给她。 “我刚才梦回童年了。”郝嘉说。 “梦见什么了?”陈牧问。 “梦见我家院子的葡萄树,你还记得吗?”郝嘉回忆着。 “记得,你拿脸盆送到我家,葡萄特别甜,我妈成天盼着你来。”陈牧说。 “咱们是哪年搬走的来着?”郝嘉边问边想:“好像是 2000 年吧。” “2000 年,是的。”陈牧说。 “二十多年了。”郝嘉和陈牧异口同声。 郝嘉和陈牧相识于幼年,两家住在同一个家属院的同一排房,小学同班同学,中学同年级不同班,高中同城不同校。 那些年,东港这片煤城土地富饶广袤,人情丰茂,邻里亲密。 但随着煤业的日渐衰败,企业已经不复往日光辉,日之夕矣,年轻人纷纷求学、务工出走,人情味也变得稀薄了很多。 郝嘉和陈牧都是走出去的人,大学毕业之后,郝嘉毫无理由的留在北京,人往高处走,没有回头路。 而陈牧选择了回家,有儿子的家庭,儿子就像只风筝,父母牵着风筝的线,天空遨游一周,随时被拉回来。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郝嘉和陈牧坐在同一桌上吃饭,郝嘉心中无尽感伤。 “这些年,你在北京还好吗?”陈牧突然问。 郝嘉最怕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失意的人最怕被问及来路。 刚刚经历了公寓跑路,爱人出轨,身体抱恙,工作停滞的郝嘉还好吗?该从何说起呢,什么好说的。 就连陈牧都不例外。 郝嘉对陈牧问她成人世界的现实问题,心里有难以言说的不满。 她一厢情愿的觉得,她和陈牧有不用明说的默契,留存心底的关心,不必追问的疑惑。 就像 2007 年的那封画着向日葵,写着“像我对你的思念,日益茁壮”的信,代表什么意思。 郝嘉疑惑过很多年,她觉得少年鼓足勇气的暗暗表白,她也做出了回应,她手写了那句表白的话:像我对你的思念,日益茁壮。 第11章 但从此之后两人忙着学习,高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彼此的心意就此石沉大海,谁都没有抓住,又或者那仅是片刻的微微涟漪。 郝嘉想到这里,心生莫名怨怼,脑海中徘徊着那句万能神句:“关你屁事。”但她没说出口,转而说:“很好啊。”餐桌上的馒头软糯香甜,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陈牧自知失言,没再多问,只是说:“多吃点。” 这时,郝嘉的手机响了,她低头一看,是程名发来的微信:“你去哪了?” 郝嘉回复:“回家。” 陈牧发觉郝嘉脸色有片刻的阴沉,又马上刻意调整状态,自己也若有所思起来,之前听余梦柔说起过,郝嘉有男朋友,但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问感情问题,看郝嘉的状态,着实不像恋爱中的女人。 第6章 废墟之上 郝嘉和陈牧,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发小,青春期彼此产生晦暗不明的情愫,大学之后,郝嘉在北京,陈牧在南方,两人关系时远时近,对方恋爱时,关系自动疏远,各自单身时,又成得无话不谈。 工作后的这些年,陈牧回到东港最大的医院当医生,联系变得越来越少,不再是随时随刻可以一个电话打过来聊天的密友。 郝嘉早就发现这种变化,她觉得正常,人结婚之后,大多会跟以前的朋友疏远,尤其是异性。 可现在陈牧还没结婚,情感状态未知,也是从余梦柔那儿听说的,陈牧一直都没有恋爱,以他的条件,在东港找对象还是很抢手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前几年,余梦柔和郝嘉开玩笑怀疑陈牧的性取向:“他不会不喜欢女人吧?不然怎么会没女朋友啊?!” “不可能!”郝嘉极力否定。 “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不是?”余梦柔质问。 “没对象就是 gay 嘛?”郝嘉反问。 “你和他谈过恋爱啊?”余梦柔再问。 “当然没有!我是觉得,他如果是的话,他应该不会回东港,我猜测啊。”郝嘉剜了余梦柔一眼,没好气又没底气的样子。 不可能,郝嘉十分确定。 她没有向余梦柔说起过两人通信的事以佐证。 郝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少女时期,对任何事都守口如瓶。 几年过去了,陈牧的婚恋依然成谜,没礼貌的人才会打听,郝嘉没问,她自己的事都一团乱麻。 程名发来的信息让郝嘉不得不面对心里埋着一根刺。 这根刺生发出多重情绪,愤怒,委屈,怨怼,报复,绝地反击。 郝嘉躺在酒店的床上,心中预演着手撕渣男小三的过瘾一幕。 话剧《沙发的诱惑》拉开帷幕,台下高朋满座,掌声雷动。 谢幕时,程名和女主角享受着鲜花掌声的荣耀。 郝嘉径自走上台前,氛围凝重,众人侧目,程名无处躲藏,女主角花容失色,郝嘉上台手撕渣男和小三。 “人渣!”郝嘉咆哮着,响亮的耳光抽在程名脸上。 戏剧照进现实,台下一片哗然,渣男和小三颜面尽丧,抱头逃窜。 当机立断,干脆迅猛的分手,迅速切割与程名的所有关联,郝嘉潇洒的转身离开。 野生话剧导演出轨末流女演员被男方女朋友在舞台中央当众戳穿的丑态登上娱乐新闻,程名还未成名就已经身败名裂,女演员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郝嘉也流露出狰狞的獠面和胜利的笑。 不顾形象,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为太痛快了,豁出去,谁都别要脸了。 “吵架没发挥好”的懊丧感袭来,如果当时这样发挥的话多解气,郝嘉暗忖。 “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转头又否定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杀式袭击”。 第一次遇到“背叛”这种事,郝嘉心乱如麻,并且她不愿意也不敢与任何人倾诉,寻求解决方法。 这根恶心的刺就扎在郝嘉的心上,拔出见血,不拔等死。 生活远比戏剧狗血,但生活不存在爽文设定,真实的人,无能面对爽文行为后的一地鸡毛。 幸亏没有结婚,郝嘉只能掩耳盗铃的设想最差可能性来安抚自己。 还是默默分手吧,性格不合,三观冲突,随便编一个不咸不淡的理由都行。 只要不形成吃瓜“围观”,不产生八卦“话题”,郝嘉不争表面的那口气了。 ——其实,谁真正关心她的情感呢,都是逞一时嘴上的痛快而已。 “回北京当面提分手,一定要洒脱,一定要波澜不惊,一定要先走!”郝嘉暗下决心。 郝嘉想起沈茹老师托家人交给自己的画册,忍不住翻看起来。 少女时期的画,笔力稚嫩,充满想象力,郝嘉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她画的。 日常工作繁杂无序,梦想也在繁复琐碎的生计挣扎中与郝嘉渐行渐远,模糊不见。 目标越来越具象,只是一套房子,就足以耗费她全部的气力;需求越来越具象,只是想与心爱的人一起相伴到老,却遭到无情背叛——这不是郝嘉曾经梦想中的自己的模样。 年少喜欢画画,却未能学有所成,三十多岁的逆境中回看少年梦,有种自怜的遗憾,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就算坚持下来,或许也只能更清晰得认识到自己的资质平平吧。 第12章 收起画册,买好回京的高铁票,临行前,郝嘉决定回家看看奶奶。 东港下属的州城镇上的俱乐部是看戏的会所,大铁门朝东,西边伫立着一座荒废的戏台,南北两边稀落着几家住户,他们都是走南闯北唱戏的民间艺人,奶奶家就是其中一户。 郝嘉小时候,戏台就已经没落了,她从没见过大幕揭开的繁荣景象。 夏天的午后一片荫凉,腐朽的烂木雕,扑鼻的老尘土,孩子们追逐嬉戏声反射的阵阵回响,让这个空旷的戏台在孩子们眼中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气息。 很奇怪小时候的傍晚,抬头就能看到火烧云,整片天际的色彩像烧透了的铁,赤红中透着亮光,短暂的神奇景象散开之后天就黑了。 郝嘉最爱吃炖鸡,奶奶家养了下蛋的母鸡和打鸣的公鸡,每次去奶奶家,奶奶都要磨刀霍霍杀鸡,爷爷领着郝嘉钻进朽木门指着鸡群让她挑杀哪只,她选择了啄她手的那只大公鸡。 杀鸡首先要抹鸡脖子,流一碗鸡血,鸡脖子耷拉着脑袋便没有再挣扎的力气。 开水烫,迅速拔鸡毛,开膛破肚,上案板快刀剁。 奶奶操作熟练,年幼的郝嘉在一旁看得毫无恐惧感。 奶奶家正对门厅的大院子里支着一口大灶台,过年的时候,灶台边上贴着灶王爷的彩画。 童年时候郝嘉一直以为供奉的这位王爷姓赵。 炖鸡的柴火生得旺,郝嘉蹲在灶台边苦苦等待吃鸡,揭开锅盖,尝口感的第一口总是最好吃的。 大千世界用鸡烹饪的人间美味今生享用不尽,但奶奶炖的鸡一定是最美味的那一道。 没过几年,爷爷过世,奶奶独身一人守在戏园子里,又过几年,戏园子拆迁,奶奶跟着郝嘉父亲郝运来同住,此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挑晚饭过后的时间过去,郝嘉心里自有盘算,早去赶上饭点,还得你推我往一番,这段饭不吃更好,只是见见奶奶。 在家门口徘徊了一会儿,郝嘉正要敲门,门开了。 开门的是刘香,昨天在菜市场巧遇的那位阿姨。 “嘉嘉回来了,老郝,你看看谁回来了。”刘香阿姨热情招呼郝嘉。 郝嘉犹豫站在门口,流露出礼仪性的微笑:“阿姨,我爸呢?” “老郝!”刘香又朝卧室喊了一声。 郝运来闻声,穿上外套,从卧室里走出来,喜出望外得打量着郝嘉:“嘉嘉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爸,奶奶呢?”郝嘉问。 “奶奶……”郝运来一时语塞。 “奶奶去哪儿了?”郝嘉顿时急了,冲进门,满房间里找起来,不见奶奶的身影。 郝运来和刘香夫妻俩面面相觑,刘香满脸堆笑的解释:“这不是嘛,你奶奶嫌在家里闷得慌,想去养老院找老姐们玩,你爸不让她去……” “奶奶出去多久了?你们不出去找找?”郝嘉大怒。 “我们正要出门呢,你看桌上的饭菜还没吃呢!”刘香解释道。 “走吧,一起出去找。”郝运来穿戴整齐,准备出发。 郝嘉不由分说,来不及追究,兴冲冲的跟着郝运来跑下楼。 “分头找吧!我去老宅看看!”郝嘉跑得飞快。 小城的夜晚来得早,夜格外深,明明还不到晚上八点,就已经满处漆黑。 郝嘉气喘吁吁的跑遍大街小巷,手足无措正想报警时,抬头看到幽暗深巷的一处光亮。 再往里看,郝嘉猛然看到一位耄耋老人正在一家饭店吃饭。 “奶奶!”郝嘉大喊着跑进西图澜娅餐厅,迎头撞上一个男人,两人撞个满怀,金驰下意识一把扶住险些踉跄跌倒的郝嘉。 郝嘉头也没抬,连声说着抱歉,眼神一直往正对着自己的奶奶望去。 “奶奶!”郝嘉高声喊。 对面的奶奶没有任何反应。 郝嘉到奶奶身边坐下,轻声又叫一声奶奶。 奶奶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笑呵呵的:“嘉嘉。” 郝嘉问:“奶奶,您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一旁的金驰走过来,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郝嘉这才注意到金驰:“是你啊?” 金驰腼腆的笑:“认出来了?” 郝嘉:“这是你的餐馆?” 金驰说:“算是吧,还没正式开业呢。 你现在吃可以算是试菜。” 郝嘉的确饿了,尤其想吃炖鸡,试试看的随便说:“想吃炖鸡,有吗?” 金驰说:“等着。”金驰转头去了后厨。 郝嘉环顾四周,猛然才发现,这家尚未正式开业的饭馆选址,恰好建在自己童年的家的废墟之上。 第7章 深夜食堂 一盘热气腾腾的炖鸡上桌,鸡肉黄澄油亮,香气扑鼻。 餐馆装修已经完成,古朴风格,像是农家小院,只是没有热闹生机,看不出来主打菜系,大概只是家常菜。 郝嘉环视着餐馆,心想东港真是小,没想到两天之内还能再次遇到那夜路上邂逅的这个男人。 郝嘉和奶奶面对面坐着,奶奶面容白皙,显得老年斑更明显,体型瘦削,行动自如,虽然已经快八十岁,看起来却轻盈健康。 说话口齿清晰,牙齿也补得整齐,她端详着郝嘉,说:“嘉嘉,这是你最爱吃的炖鸡,快吃。”郝嘉抬头看着金驰,不敢相信这是他做出来的。 第13章 金驰期待的说:“尝尝,合口味吗?” 郝嘉怔怔的看着金驰,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是她朝思暮想的童年炖鸡的味道。 “好吃。”郝嘉大快朵颐着,问道:“你几点关门啊?我很快吃完。” “不着急,你们慢慢吃。”金驰不打扰郝嘉和奶奶聊天,识趣的走到一边去。 “奶奶,您和家里闹什么别扭了?怎么还闹离家出走?”郝嘉问奶奶。 奶奶皱着眉头,像老小孩一样直接告状:“我想去敬老院,你爸不让我去。” 郝嘉差点噎住,放下筷子,大叫一声:“敬老院?!” 一旁的金驰不小心听到,郝嘉压低声音,和奶奶对视着询问:“奶奶,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和刘香阿姨,还有我爸,闹什么不愉快了?” “没有啊,我想找我老姐妹玩。”奶奶一脸向往的说。 “不许骗我。”郝嘉沉下脸,继续追问:“刘香阿姨欺负您了?” “你这孩子,别瞎说。 她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干嘛?”奶奶否定郝嘉的猜疑。 郝嘉这才想起要跟郝运来说一声,她简单发了条微信:“爸,奶奶找到了,和我在一起,你们先回家吧,我晚点送奶奶回家。” 微信发出后,郝运来一个电话打过来。 郝嘉接起来,电话那头气喘吁吁,情绪焦急的喊着:“奶奶在哪儿?” “在我朋友的饭馆,我们在吃饭,别担心了。”郝嘉敷衍道。 “发个定位过来,我过去。”电话那头,郝运来放心不下,要马上赶过来。 “不用了,天不早了,你们先回家去。”郝嘉撂了电话。 郝嘉看了奶奶一眼,平心静气的说:“去养老院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 “我连自己的主还做不了了?哼。”奶奶赌气说。 她看到金驰在一旁坐着,向他挥挥手:“小伙子,你过来一下。” 金驰一脸懵,愣愣的走上前来。 “奶奶,您跟人家说什么呀?”郝嘉几欲制止。 “小伙子,我想去养老院,孙女不让我去,你给评评理。” 金驰挠头,问道:“奶奶,您是想去市南那家怡心老年公寓吗?” “对对,就是那家,我有姐妹在那儿,我去过,吃的玩的什么都有。”奶奶心花怒放。 郝嘉再次把目光放在金驰身上,眼神里写满疑问:“你怎么知道的?” 金驰读懂郝嘉眼神的意思,解释道:“听说那家公寓挺好的,是新建的,离医院很近,生活很方便。” 郝嘉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还给推荐上了,马上脱口而出:“你家有老人住在那儿?” 金驰悻悻地说:“那倒没有。” 郝嘉半晌没说话,金驰也噎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金驰眼神里透露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的无措。 郝嘉自知言语莽撞,弥补道:“那这家养老院应该是挺好的,不是目标受众的你都知道。” 金驰一丝羞赧说:“因为是新开的,我觉得奶奶想去的肯定是高端的,舒适的,所以想到了这家。”说完,转身又去了后厨。 一盘鸡已经吃了大半,奶奶这才反应过来,问道:“嘉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郝嘉说:“昨天,今天回来看看您,明天就准备走,我周一还要上班呢。”郝嘉顿了片刻,继续说:“这下我看我暂时回不去了。” 奶奶不解的问:“咋啦?” 郝嘉佯怒:“您说怎么啦?您不是说要去敬老院吗?我不得去打听一下啊?” 奶奶笑了,满足的看着郝嘉:“还是我孙女好,我都打听好了,奶奶有钱,我拿自己的钱去。” 郝嘉又问:“奶奶,您是在家和他们待得不舒心吗?” 奶奶说道:“奶奶就是想有人陪我玩,说说话,敬老院里都是老太太,我在里面还算年轻的呢!” 郝嘉叹口气,说道:“我真是服了,别人家老人生怕孩子给送养老院,您这倒好,主动要求去。” 金驰从后厨走出来,盛了一份果盘。 北方的深秋没有什么稀罕水果,苹果、梨、猕猴桃,摆了一整盘,推至郝嘉面前。 郝嘉说:“谢谢,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一共多少钱啊?” 金驰耸耸肩,说道:“抱歉,还没开业呢!都没算在成本里,就当试菜吧。” 郝嘉拒绝:“怎么能白吃白喝呢?上次搭你车都是白嫖,这次一定得给钱。” 奶奶随声附和:“不能白吃白喝,把钱给这小伙子。” 金驰想推脱,郝嘉抢话说:“我加你微信吧。”说着,郝嘉站起身来,凑到金驰身边,等着他拿出手机。 金驰只能听命,拿出手机,郝嘉扫码,两人互加微信。 “一会微信转给你。”说完,郝嘉扶起奶奶,准备往外走。 金驰说:“对了,还没评价好吃吗?” 郝嘉往桌前一扫,示意金驰:“一盘都吃完了,你说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跟我奶奶学的厨艺呢。” 金驰站在餐馆门口目送郝嘉和奶奶离开。 郝嘉搀扶着奶奶,问道:“奶奶,您是不是想来这儿走走,结果看到咱们家变成餐馆了?” 奶奶似乎没听懂郝嘉的意思,所问非所答的说:“我是真饿了。” 第14章 郝嘉笑了,挽着奶奶往家走去。 虽然离家没多远,但夜已深,周边店面早已关门,只有马路两边的昏黄路灯还亮着,路上寂寥清冷。 郝嘉问:“奶奶,累吗?我们打车回吧。”奶奶想逞强,又有些余力不足。 正当这时,一辆车停在郝嘉身旁,郝嘉觉得这车面熟。 车窗摇下,是金驰。 “我送你们回去吧,上车。”金驰仿佛带着命令的口吻,下车开门,搀扶奶奶上车。 郝嘉没再客气,直接报上家庭住址。 郝嘉陪奶奶坐在后座,奶奶对金驰赞不绝口:“小伙子你人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金驰对奶奶说话很有耐心,回答道:“奶奶,我叫金驰。” “多大了啊?有二十多吗?”奶奶继续问。 郝嘉不好意思的打断,说道:“奶奶……咱别查人户口。” 金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问必答:“奶奶,我过完年就三十了。” “三十了?”奶奶难以置信。 金驰和郝嘉都笑了。 金驰拿出身份证,递给郝嘉,解释道:“奶奶,您看我身份证,算一算,是不是明年三十整?家是东港本地的。” 郝嘉把身份证塞回给金驰:“收起来,别弄丢了。” 奶奶笑盈盈的眯着眼睛,说话工夫,目的地到了。 郝嘉搀扶奶奶下车,金驰忙开车门扶着奶奶。 郝嘉郑重其事的面对金驰,说:“这次真谢谢你。” 金驰一摆手,说:“赶紧回家吧,我走了。” 金驰驱车离开,郝嘉望着夜深人静的小区,好几年没回来了。 郝嘉搀着奶奶进门。 郝运来和刘香坐在客厅的灯下正等着。 看到奶奶回来了,刘香忙上前关心的问:“妈,您是不是迷路了啊?这大晚上的,我们多担心啊。” 奶奶疲惫的说:“这地方走了大半辈子了,怎么能迷路呢?” 郝嘉说:“阿姨,先让奶奶休息吧。” 刘香说:“你们在哪吃的啊?我还给你和奶奶留了菜。” 郝嘉推脱着:“已经吃过了,您别忙了。” 郝运来沉着脸不说话,见郝嘉和奶奶回来后,走到阳台上抽烟去了。 “你奶奶不见了,把你爸担心坏了,你回来也不说声,你爸是又惊又喜。”刘香的眼神往阳台瞥着,一边跟郝嘉说。 刘香一向能说会道,嘴勤快,人也不懒。 其实郝嘉对刘香没什么意见,她和郝运来结婚的时候,郝嘉已经高中毕业去北京上大学了,严格来说,她们都没再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过。 自从刘香和郝运来结婚后,很快生了个儿子,也就是郝嘉的亲弟弟郝帅,如今也已经十几岁了。 所以,郝嘉自然的把自己从这个家里摘除在外了。 “郝帅睡了?”郝嘉问。 “睡了,这几天刚考完试,累了。 你今晚上就和奶奶睡吧?”刘香试探的问。 “不了,我回酒店。”郝嘉说。 刘香瞄了郝运来一眼,郝运来一脸阴霾的坐下来,郝嘉也坐下来。 父女俩要谈一谈的架势。 “爸,奶奶说想去敬老院。”郝嘉开门见山的说。 “我不同意。”郝运来掐灭了烟。 第8章 心比天高 郝运来的名字喜庆,为人也有生活情志,在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北方小城家庭里,郝运来会洗衣做饭,更是擅长手工,木工板凳、桌椅,不用图纸,脑中建模,都像模像样的打造出来。 家中小院的葡萄架在邻里邻舍之间长得最繁茂,果实累累。 热爱生活,手巧而勤快一定是优点,但在郝嘉母亲秦芳芳眼中,这不值得一提。 小时候的郝嘉和郝运来关系亲密轻松,远超她和母亲秦芳芳。 秦芳芳明艳出挑,猛一看上清冷高傲,接触下来张扬热烈,若不是那时候被迫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自由恋爱,秦芳芳定是看不上郝运来的。 东港矿务局三十年前是相当优越的单位,煤矿资源丰富,企业富有,职工生活也自如。 秦芳芳在财务部门做出纳,和本企业普通工人比起来更体面,郝运来在基层管理部门,秦芳芳年轻时就要强,好面,穿得时髦,吃得讲究,活得精致。 之所以嫁给郝运来,本是看好他的工作前途,以及对学识的崇拜。 郝运来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 九十年代初,改革春风吹满地,吹醒了秦芳芳的心扉,她比身边大多数人更敏锐的想要捕捉时代机遇,而郝运来太迟钝。 本以为郝运来有学历有眼界,没想到她还是太年轻了,不懂性格决定命运的道理。 郝运来工作认真但从不趋炎附势,休闲时间喜欢钓鱼,早早的过上退休生活,毫无升迁可能。 郝嘉童年时就发现自己的家庭有“女强男弱”的特点。 当被邻里大人们当众打趣问起“家里谁当家”的问题时,郝嘉果断回答:“妈妈当家”,众人哄笑。 后来郝嘉察觉,大人们对此津津乐道,带着对秦芳芳的好奇,对郝运来的同情以及对他们整个家庭的命运担忧。 女强男弱的家庭逐渐暴露问题,秦芳芳心比天高,对郝运来强加要求,但她自己也自强,从未间断学习。 第15章 终于她在三十出头时,考取了大专,这在当时有家庭有孩子的女性里并不多见,外界对她的评价是:“心太野了,日子过不长”。 秦芳芳曾天真的改造过郝运来,与他分析哪些人有用,哪些人无用,敦促他结交有效社交,离钓鱼的鱼友远点。 郝运来不胜其扰,但他宠爱尊重秦芳芳,硬着头皮照做,笑话闹了不少。 秦芳芳真的恨铁不成钢,只能自己更奋进。 照理说,夫妻二人工作单位已经很不错了,但她不满足,几次省内沿海城市的旅游,她看到地域的差距,凭什么同在一个天空下,有人住海景房,她就要住家属院的平房,熬资历分楼房。 凭什么都是人,有人眼界见识广,气场自信迷人,她却要强撑颜面,装作吃过见过的样子,生怕自己露怯。 “凭什么?”成为秦芳芳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她不服,不忿,不甘心,不愿意。 矛盾日益累积,秦芳芳积极上进,郝运来安于现状,夫妻越来越不同频。 没想到在单位分房时,郝运来却将名额让了出去! 郝运来的理由让人哭笑不得,因为自家小院接地气,住得舒坦,楼房不见得好,别人比自己家更刚需。 这让秦芳芳忍无可忍,不争也就算了,凭什么让出去?秦芳芳彻底失去对郝运来的耐心。 “离婚吧。”秦芳芳正式提出。 结果在外界预料之中,八卦的磁场念力强大。 秦芳芳提出离婚理由是嫌弃郝运来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没事就研究手工,钓鱼。 手工有什么好研究的,有钱什么样的家具买不到?钓鱼更是玩物丧志,在秦芳芳眼中,郝运来就是个废物。 郝运来承认错误,让出分房名额确实是他考虑欠妥,“还有下次,下次一定不让了。”郝运来向秦芳芳承诺。 没有下次了,秦芳芳痛定思痛,除了重大抉择,日常琐碎也是她不能忍的。 她不能容忍自己身陷于家庭生活琐事,更不能容忍自己产生对丈夫无能的怨怼,她对郝运来没有过多言语上的攻击,更多是冷暴力,不理人。 最终,她决定离开,任由郝运来怎样央求,秦芳芳都不为所动。 “我就是不想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秦芳芳态度决绝,目光笃定。 郝运来挽留秦芳芳唯一的“筹码”就是郝嘉。 希望通过孩子的血缘牵绊把秦芳芳留住,但秦芳芳的心太硬了,孩子也拴不住她。 既然死活留不住,郝运来的要求是由他抚养郝嘉。 本以为在孩子抚养权上夫妻俩人会起争执,没想到秦芳芳竟然也是这样想的。 天下少有这样的母亲,郝嘉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你不考虑我,不考虑这个家,孩子也不考虑吗?”郝运来轻易不发火,实在忍不住了厉声发问。 “如果没孩子,我的人生更轻松!孩子坑了我!你郝运来坑了我!”郝嘉也成了秦芳芳的累赘。 激烈争执时,郝嘉在门外,透过门缝听到了。 但那时候她还小,成年后的她,拒绝面对父母的最后争执,她幻想那是她的幻觉。 离婚后,秦芳芳独自闯荡去了南方。 “机遇属于有准备的人”这句话是郝嘉小学校服上的标语。 郝嘉记得秦芳芳临走前,盯着郝嘉的校服流下眼泪。 她抛家舍业,去了那个遍地机遇的遥远地方。 郝嘉对秦芳芳的离开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毕竟母女关系从来不亲,这样看来,郝嘉随了秦芳芳的心性,亲密关系里的贫瘠冷漠。 长到少女时期,母亲在家庭中更成为形成默契的禁忌话题,父女俩心照不宣的就当没这个人。 秦芳芳走后的这些年,郝运来既当爹又当妈,郝嘉的爷爷过世,奶奶跟着他们一起生活,一家人也从家属院搬到楼房。 这次不是争来的,是家属院拆迁,不得不搬,葡萄树也在迁徙中枯死,郝运来伤心极了。 拉扯郝嘉长大对郝运来来说不是难事,一无经济压力,二是他本就热衷于家庭。 就连郝嘉少女时期,父女俩都没有隔阂,直到那个叫刘香的女人出现。 刘香和秦芳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 刘香温柔体贴,长得也面善,总是笑嘻嘻的。 郝嘉是在邻居们的耳语里听闻刘香这个人的存在的。 她不相信,有一次她放学回家,骑车路过,看到几个邻居大婶凑在一起在楼下打牌,八卦的声浪已经旁若无人。 “现在就瞒着他家闺女,我看郝运来不敢告诉他闺女。” “姓刘的能同意这么不清不楚的白跟他?”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笑声盖过八卦。 背后,郝嘉骑着自行车,怒冲冲的直接撞翻了牌桌。 所有人都吓坏了。 自己的父亲成为她们口中的谈资,就着西瓜皮和瓜子皮口若悬河的吐出来,郝嘉忍不了。 为此,家事的风波影响了郝嘉的中考成绩,这也是她不愿意在家附近读高中的原因。 郝嘉觉得有妈没妈都一样,多个后妈可不行。 这个问题在家里很暧昧,没人提。 郝运来毕竟不是一个痛快的大男人,在这件事上,他不敢面对女儿,就一直拖着刘香,左右不是人,最终他决定跟刘香说清楚。 第16章 “我对不起你,等我孩子成年之后再说吧。”郝运来没把话说死。 “我听你的。”刘香爽快接受,同意不再来往。 又过了三年,日子如常,郝嘉高中住校,很少回家。 高考前夕,郝运来突然毫无征兆的与刘香领证结婚了。 这个重大消息,直到郝嘉填报完志愿,领取大学录取通知书后,郝运来才不得不告诉她。 “嘉嘉,有个事我……”郝运来支支吾吾。 “爸,怎么了?”郝嘉预感有事。 “我和你刘香阿姨结婚了。”郝运来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哦,知道了。”郝嘉表现的异常平静。 “嘉嘉,爸爸对不起你。”郝运来低头忏悔。 “爸,您没有对不起我,我马上要去北京上大学了,您需要有人作伴。”郝嘉压抑着情绪,说完躲进卧室关上门。 郝嘉打开随身听公放音乐,在嘈乱的乐声的掩盖下,郝嘉失声痛哭。 或许,从今往后,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父亲郝运来和刘香的儿子,她的亲弟弟都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 郝嘉看着鬓角斑白,脸色铁青,眼神浑浊,坐在桌前吐着烟圈的父亲,浓浓烟煴中,父亲见老了。 郝嘉心软了一下,说:“我劝劝奶奶。” 郝运来问:“哪天走?” 本来明天就要走的,郝嘉心想,再请几天假吧,难得回来一趟。 “不着急,我陪奶奶几天。”郝嘉说。 自从刘香闯入这个家庭,郝嘉和郝运来的父女关系发生剧烈变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父女间的话少之又少,郝运来也从生动欢快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我先回酒店了,明天再过来。”郝嘉起身。 郝运来看着女儿的背影,听到门叩上的声音,眼神黯然。 夜里十一点从家出来,已经没有出租车了。 暗路多走几次就不害怕了,不是每次都有天降救援,郝嘉突然想起金驰,拿出手机,给金驰转账三百元,简单说明:晚饭钱。 金驰没点接收,秒回:“免单。” 郝嘉没回复,一路伴着漆黑走回酒店,洗完澡,一身疲惫躺在床上。 来不及处理家事,郝嘉匆匆回京。 来时半路出问题的车已经让拖车公司开回北京,此刻她正在高铁上。 郝嘉给郝运来发微信说:“工作急事回京了,奶奶的事等我下周有时间回来再说。” “工作要紧,家事勿挂。”郝运来回复。 郝嘉点开金驰的微信对话框,点进他的朋友圈,显示仅三天可见,无法从朋友圈捕捉个人信息,只好作罢。 仅从头像上看,一只憨厚金毛在草地打滚,与金驰给她留下的印象差距不大。 郝嘉在与金驰的对话框踌躇片刻,发信息给他:“有个事想麻烦你一下。” 金驰:“你说,啥事?” 郝嘉有事相求:“我回京了,我奶奶如果哪天又溜达到你那儿,麻烦你给我爸打电话接她回去可以吗?” 金驰爽快答应:“没问题,如果叔叔不方便,我把奶奶送回家。” 郝嘉:“那太麻烦你了。”说着把郝运来的手机号留给金驰。 “我知道你家住址,放心吧,奶奶来了管饭。”金驰想得很周到。 郝嘉望着窗外,龟裂的大地被疾驰的列车甩在身后,窗上一层薄雾,寒冬将至,以往的记忆里,寒冬的列车是开往故乡的,这次却是北上。 在故乡和异乡的往返之间,匆匆十余年。 第9章 分手快乐 程名已经两天没联系了。 按当下的情侣交往礼仪,三天不联系就可以拉黑分手,七天不联系就当人死了。 郝嘉没那么较劲,她和程名从来没有特别热络过。 克制了当时那刻的冲动,此刻甚至想要躲避。 郝嘉翻开程名的朋友圈,昨天半夜,他分享了一首歌《年少有为》。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才不会让你替我受罪,婚礼上多喝几杯,和你现在那位。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尝过后悔的滋味,金钱地位,搏到了却好想退回。 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才不会让你替我受罪,婚礼上多喝几杯,和你现在那位,在婚礼上多喝几杯,祝我年少有为。” 郝嘉听了一遍,这歌词太耐人寻味了,因谁自卑,为何进退?这是历尽千帆的男人为青春为初恋为失意的自己的悲歌吗?一个网红偷吃不够,又来一个追忆中的白月光? 郝嘉越想越不是滋味,转眼列车到站,被人群簇拥着下了车,她回到家,程名不在家。 郝嘉用手擦拭了一下客厅的桌子,一层薄尘。 卫生间的地面,淋浴,水池的干燥程度,让郝嘉足以判断出一个结论,程名这几天都没在家。 “你干嘛呢?”郝嘉再也忍不住,一条信息发过去,她很少这样逼问程名,恋爱初期互相询问,只是一句忙什么呢?这句干嘛呢,询问,疑问,质问兼有。 郝嘉呆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等程名的答复。 “我们分手吧。”程名回复。 郝嘉看到这五个字,一时语塞,这几天,“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不断的萦绕在她脑海中,还没等她正式的提出来,却被对方捷足先登了。 第17章 郝嘉怔怔地看着手机,手止不住的颤抖。 “改天我回去收拾东西。”程名又回了一条。 “对不起。”程名再发一条。 三条信息简明扼要,提出分手,告知搬走,呈上歉意。 这段感情在程名心里结束了,应该说在他《沙发的诱惑》里被网红妙妙诱惑之时,就已经结束了。 只是郝嘉还在找时机,存幻想,才不过一个周末,回趟家的工夫,对方已经早自己一步率先结束关系。 姿态已经拿捏不好了,站住。 一定要站住。 郝嘉站在卧室门口,透过卧室的窗,外面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好。”郝嘉回复。 手机又响了。 “你听说了吗?郝嘉分手了?她男朋友和一个网红好了。” 这是一条不知道要分享给谁的八卦消息,鬼使神差的发到了本尊的对话框,片刻后被撤回,好巧不巧郝嘉看到了。 荒诞一幕,郝嘉哑然失笑。 郝嘉不禁自嘲起来,潜意识里跟别人比惨,企图缓解自己的境遇,实在可笑。 心里强大的人,即便内心碎成渣,表面还是光鲜体面。 而自己,一个失恋,天快塌了。 不至于,不至于。 郝嘉自我安慰。 郝嘉洗完脸,镜前凝视自己,她的皮肤外油内干,肤质白皙,但毛孔粗,黑眼圈尤为明显。 油皮唯一的好处是不显细纹,内双的眼皮单薄,笑起来没有鱼尾纹。 大概她是那种抗老型的脸,二十岁像三十岁,三十岁是三十岁,四十岁依然像三十岁。 但愿自己迟早跑赢岁月。 临睡前,收拾一下程名留下的痕迹。 郝嘉找来找去,发现程名已经贴心的自己清理干净了,刚搬来的新家里,没有程名存在过的记忆,也算幸事吧。 深夜,与郝嘉关系交好的王希娣发来一张照片,是程名和妙妙的亲密合影,连着三个问号。 “我知道了。”郝嘉硬着头皮说。 “什么情况?你和程名分手了?”王希娣直接发问。 “是的。 今天分的。”郝嘉知道分手消息一出,一定有人耳语,有人当面盘问,王希娣就是其一。 她性格跋扈,张扬,从说话的高调门上就能听得出来,那种走路带风,给人窒息的压力感。 王希娣也是郝嘉在书店认识的朋友,经常光顾咖啡厅,一来二去成为好友,王希娣经营一家设计工作室,规模不大,但干得风生水起。 王希娣有个本事,想跟谁成为朋友,就能和谁成为朋友。 郝嘉朋友不多,一个不热衷于社交的人,朋友自然不会太多,王希娣算其中一个。 “我就知道这人不靠谱!”王希娣愤怒道。 郝嘉对王希娣不能体察自己心绪的随性发言有些抵触,她介意朋友之间缺失分寸感,互诉衷肠,不分你我的闺蜜情,在郝嘉心里最不值钱,她觉得那是少女时期的友谊,成年人间的情谊更绵密,克制。 她的情感事,很少跟人吐露,就连十几年交情的余梦柔,她都不说。 这也让王希娣对郝嘉有意见,苛责她不拿自己当朋友。 见郝嘉半天不回复,又来一条:“我去找你吧。” “干嘛啊?”没有痛快答应就是拒绝,郝嘉希望王希娣能懂。 “陪你啊!失恋的女人……”王希娣觉得此刻郝嘉需要有人陪,而她作为朋友应该马上出现在郝嘉面前。 好意心领,但郝嘉不需要人陪。 “地址发过来,我马上过去。”王希娣准备出发了。 郝嘉无奈发送了地址,夜已深,明天还要上班。 不一会,有人敲门,王希娣到了。 “我明天还早起呢,你自己喝吧。”郝嘉看到王希娣手上提着的红酒说。 “这个程名,我一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王希娣兴致冲冲,准备开酒。 郝嘉沉默不语。 “分手就对了。 我会把他的丑事都说出去!让他社死。”王希娣狠狠地说。 王希娣是那种会触及郝嘉敏感神经而不自知,但有事真上的朋友。 “你可算了吧,给我留点脸行吗?”郝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就是太要脸。 脸面最不值钱。 要脸就是不要脸,不要脸就是要脸。”王希娣越说越来劲。 “你说得对。”郝嘉同意。 “像个爽文大女主好不好?手撕渣男小三,活得痛快点。”王希娣开始手舞足蹈。 “爽文大女主之所以流行,是因为那只存在于我们的幻想。”郝嘉摇晃着酒杯。 “也是,哈哈哈哈。”王希娣看上去能喝,其实不胜酒力,没喝几杯就微醺到大声笑。 郝嘉也半斤八两,她不喜欢喝醉酒,半醉半醒到失控的感觉,尤其心情不好时,更容易醉。 醉酒后两人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天亮了,王希娣先醒来,她把睡梦中的郝嘉架到床上,自己走了。 王希娣恢复的快,宿醉一晚醒来跟没事人一样。 郝嘉睡到中午才被一缕阳光刺痒,半睡半醒的睁开眼,踉踉跄跄的走到客厅喝水,茶几上两瓶空酒,吃剩的零食,狼藉一片。 第18章 头疼,眩晕,身体沉重,红酒的后劲在郝嘉体内要停留三天才能排泄出去。 边洗澡边想昨晚的事,断片也是郝嘉醉酒后的特点。 死活想不起来了,幸好只有王希娣一人,就算出洋相也在安全范围。 哭了几次之后,郝嘉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正在书店打理日常,王希娣打来电话,上来就说:“跟你说个事!” 郝嘉见王希娣故弄玄虚,问道:“别卖关子,直接说,我在上班呢。” “程名和那个女的好像分手了。”王希娣抛出“重磅炸弹”。 这么快就分手了?郝嘉心里一丝冷气,说道:“关我屁事!” 王希娣不关心郝嘉的情绪,继续说:“特别搞笑,程名搞得那个话剧,不是没钱吗,那个妙妙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钱。 估计是直播间的大冤种榜一大哥给她刷的。” 郝嘉听得头懵懵响,问道:“也就是说,这个妙妙带资进组?” 王希娣说:“对啊。 她和程名就是一种交易吧,她给程名出钱,换一个女一号。” 郝嘉“哦”了一句。 “这事你不知道吗?”王希娣问道,一句不够,连着又问:“你别说你不知道啊,这个程名瞒得真紧。” “他没说过,我也纳闷他为什么找一个小网红演女一号呢。 那么多没戏拍话剧演员他不找。”郝嘉坦诚的说。 “我听说,妙妙演了那个话剧之后,把话剧的视频剪成短视频,还挺火呢!估计他俩是分赃不均,闹掰了……但虽然是这样,但他俩肯定约过,不然不会拍那么亲密的照片!”王希娣说道。 郝嘉泛起一阵恶心,一时有话说不出口。 如果不是王希娣提供程名的信息,郝嘉很难再有机会知道程名和妙妙的后续,听起来很狗血,程名自作自受,她应该幸灾乐祸,但她高兴不起来。 对照王希娣所说,程名搞话剧的钱是靠妙妙出的,那他平时在和郝嘉的生活里,算计出来的钱都去哪里了呢?他可是说都投入到话剧上了。 郝嘉太信任他了,竟然没有怀疑过。 此刻郝嘉的心里一阵彻骨寒意。 本来,这只是一段情感的移情别恋而已,过去就过去了。 现在看来,不光是不忠,还有对郝嘉在经济上的巧取豪夺。 郝嘉对程名的感情,彻底幻灭,只剩憎恶。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王希娣问。 “没什么,感到一丝唏嘘,随他去吧。”郝嘉故作轻松的说道。 “就是。 这种人早晚遭到报应。 行了,我就跟你说一下,让你开心开心,挂了吧。”王希娣挂了电话。 三十几岁了,三年恋爱,栽这么大个跟头,除了怕被外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外,郝嘉甚至没有好好反思为什么会这样?真的只是遇人不淑吗?郝嘉开始自我怀疑。 她突然想起之前程名在与她分手之前,朋友圈分享过一首《年少有为》,她分析过歌词,失意青年对过去情感的缅怀,充满自卑,不甘和遗憾。 郝嘉终于反应过来,既然和妙妙只是一场交易,交易里一定掺杂着成年男女的情欲关系,但这不是程名与自己分手的真正原因,他没有想为了妙妙和自己分手,那分手另有原因,一定跟《年少有为》的故事有关系,故事里另有女主角。 第10章 凛冬已至 郝嘉下班回家时,程名站在家门口,换了门锁,他没有钥匙。 郝嘉疑惑的看着程名。 “我给你发了信息你没回。”程名说。 “太忙没时间看。”郝嘉边开门边说,程名跟着进了门,他对新家陌生,一天都没住过。 “你私人的东西都在这了。”郝嘉指着一箱衣服一箱书说。 “谢谢你帮我收拾好了。”程名说。 “搬过来之后就没动。 还有一些一起置办的东西,你看着拿吧。”郝嘉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 “没什么可拿的,我把猫带走吧?你平时工作忙……”没等程名说完,郝嘉打断:“可以。” 这两只猫是程名要养的,虽然他在家的时间更多,但他很少处理猫的起居,喂猫,铲屎都是郝嘉在做,就连前段时间的绝育也是郝嘉带着去的。 虽然有些不舍得让程名带走,但她更不想家里留下与程名有关的记忆。 程名站在客厅一角,和郝嘉距离很远。 昏暗的灯光照着他阴沉的脸。 “郝嘉,其实那件事不像你想得那样。”程名试图解释。 “哪件事?”郝嘉明知故问,她不想听程名辩解,但她应该知道。 “我和那个妙妙没什么的。”程名吞吞吐吐。 “假如你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那些美梦没给她,你一生有愧。”郝嘉转换了人称代词,默念着歌词。 “也不是你想得那样,随便发的。”程名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郝嘉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脸,更加阴沉了。 郝嘉有些恼怒了,觉得自己很荒谬,竟然还在等一个分手理由,她起身逐客:“带着你的猫赶紧走,我要休息了。” “我觉得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生活,每天过得都挺没意思的。”程名终于开口。 “哦?你觉得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郝嘉问。 第19章 程名沉默片刻,郝嘉继续说:“程名,你真够虚伪的,是你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吧!” 继续的沉默,想要说的话被郝嘉驳了回去。 “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一直对我很照顾,我这人没什么生活能力,很懒……”程名自顾自的说。 “你现在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对我的肯定和嘉奖吗?我不需要。”郝嘉反感的驳斥。 这仿佛是一种遮遮掩掩的否认,虽然你很好,但我们还是不合适。 又仿佛是一种不清不楚的勾连,虽然分手了,但我还对你有感情。 “你别在这恶心我了。”郝嘉又补充一句。 程名和郝嘉不在一个频道。 “和你认识的那个晚上,是我丢了钱包,没头苍蝇一样跑去商场找,商场已经关门了,你坐在草丛边,我看到你,真的是你捡到了我的钱包。”程名回忆起两人相识的一幕。 “现在都已经不用钱包了,你说的是哪辈子的事了,别再提了。”郝嘉不耐烦,没心思忆往昔。 看着郝嘉厌恶的神情,程名也不再说话,毕竟他想分手体面,而不是来挽回的。 郝嘉起身,郑重其事的说:“程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想听你回忆过去,也不想听你分析原因,更不需要你对我有什么评价,你他妈配吗?” 程名竟然吓得往后撤了一步,他把两只猫放到猫包,提着猫包离开了郝嘉的家。 发泄完了,清净下来,郝嘉蜷缩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只想尽快睡着。 失恋只是一种情绪,失去的是一种惯性。 很多就适应了。 甚至没有对失去的人有什么念想了。 郝嘉自忖情感易逝,远离消耗自己的人,一个人更要好好生活。 第二天上班,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拖欠了一周,郝嘉代表书店上下向集团申请薪资,等到薪资发放的消息时,同时也接到了裁员的通知,三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都在名单之内。 郝嘉硬着头皮约谈店员,第一个店员没等郝嘉开口,自己先说:“店长,是不是要裁员?是我吗?我早想到了,赶紧把这个月工资发了,我立马走人。” “真的不好意思,集团现在是困难时期,都在降低人力成本。”郝嘉试图按话术说一遍。 “行行行,理解理解,之前说让共克时艰,现在不用了。 把工资发了就行。”店员不想多听一句废话。 “嗯,今天会发。”郝嘉脸色绯红,她感到难堪。 “店长,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也早做打算吧,这店迟早要撤的。”店员说罢,起身走了。 第二个店员和郝嘉抱怨了几句:“姐,你说公司也太没人性了吧!大年底的裁员,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郝嘉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店员笑道:“没事店长,我也准备好了,悄悄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下家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祝贺你啊。”郝嘉发自内心的高兴,看来外界人心惶惶,都在找退路和出路。 约谈第三个店员时,郝嘉长舒一口气,调整一下状态。 这位店员面色沮丧,低头不语,令郝嘉一时不知怎样开口。 沉默了一会,郝嘉终于开口:“小李,估计你也听说了,现在集团遇到了困难,正在缩减人力成本……” “店长,是轮到我了吗?”店员抬头问。 郝嘉点点头。 对面的店员簌簌掉眼泪,哭诉道:“店长,我真的很喜欢我们的工作的环境,不想走。” 郝嘉知道,她是最喜欢趁业余时间看书的一位店员,虽然空闲时间很少,但她忙里偷闲的本事很大。 即使违反规定,只要不太耽误工作,郝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爱读书是难得的事。 “对不起。”郝嘉道歉。 女孩哭得更伤心了,不知道是因为丢了工作,还是丢了看书的机会。 郝嘉给她递了纸巾,安慰道:“你那么爱看书爱学习,将来肯定会有更好的工作机会。” “嗯,我不想一辈子待在书店!”女孩擦干眼泪,振作起来。 郝嘉惊诧,这情绪转变之快,希望她能快速恢复,重新找到新的工作。 跟三名被裁的店员聊完,郝嘉觉得比干一天活儿都累。 她下楼买了一杯热巧克力,大厦楼外,天高干冷,冷风刺骨,树干枯裂,透着颓败的朱红色。 凛冬已至,年关难过,想起被裁店员的提醒:“店长你也早做打算吧,这店迟早要撤的。”郝嘉也有些心神不宁,但年底不是找工作的时机,最差也能挺过年底吧,她心里暗暗盘算着。 想起中学时候时常逗留的书店,铺满各种杂书,教辅书,书架摞到天花板那么高,要踩着梯子才能够得到最上面的书。 郝嘉经常趁着中午上学前,下午放学后,去书店看课外书。 站在书架前,正午的阳光和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那是郝嘉的静谧而快乐的时光。 在楼下待了几分钟,马上又回到店里,快下班时,郝运来打来电话,急切的问道:“嘉嘉,你认识一个叫金驰的男的吗?” 郝嘉反应片刻,说:“认识啊,怎么了?哦,是不是奶奶去他那儿了?” 郝运来连声称是:“是是,说是你朋友,奶奶在他那儿吃饭,吃完给送回来,我怕是骗子,问问你。” 第20章 郝嘉笑了,说:“不是骗子,是我朋友。 您要有时间去接一下。” “知道了。”郝运来撂了电话。 郝嘉打开微信,收到金驰的信息。 一张奶奶吃饭的照片。 真是未雨绸缪,奶奶果真又去金驰的餐馆了。 “麻烦你了啊。”郝嘉不好意思。 “奶奶喜欢吃我炖的鸡,哈哈,开心。”金驰洋洋自得。 “晚点我爸说去接她。”郝嘉说。 “不用麻烦叔叔,我跟他说一声怕他担心,等奶奶吃完我给送回去。”金驰说。 “你怎么那么古道热肠?”郝嘉问。 这句话太生硬了,冷冰冰的,像是熟悉的人之间的质问。 郝嘉马上撤回,换成一句标准的客套话:“太热心肠啦。” “我就是这么古道热肠!”金驰回复,郝嘉也不知道他是看没看到撤回。 郝嘉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次回家,与家里的牵绊多了起来,又好像都阴差阳错的与金驰有关。 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突然闯入她生活之外的另一面生活,让她在疲惫焦躁的时候,有片刻宁静之地。 到家之后,郝嘉累瘫了,到家倒头就睡,这一觉直达天亮。 郝嘉计划周末回家,奶奶去养老院的事还没解决。 她无意翻开那晚与金驰的对话框,心中一阵莫名的徜徉。 郝嘉提前和郝运来通电话,问道:“爸,奶奶情绪稳定下来没?还想去吗?” “去啊,你奶奶可不是三天热度的人。 主意可正了。”郝运来无奈的说。 “那就等我过几天回去吧。”郝嘉挂了电话。 周末是书店最忙的时间,加上裁员后人手不够,本来不好请假的,但郝嘉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的促销计划都被驳回,想要拼搏一把的动力也被浇灭了。 第11章 当你老时 十多年前动车通车后,从北京回东港的用时比普列节省了逾五六个钟头。 普列夜里十点半发车,翌日清晨抵达,每天仅此一班,赶上春运时节,自然一票难求。 郝嘉大学时候逢春节回家就要坐一夜普快,披星戴月般赶路,晨光熹微时到家。 高铁开通,回程仅用两三个小时,但她反而很少回家了。 绿皮火车路长故事多,而高铁过于急速,让旅途短促紧张,似乎无法令人沉浸在过往的思绪里,照悠悠慢车差远了。 郝嘉望了一眼窗外,疾驰的列车路过荒芜的山络,马上又要到家了。 抵达东港之后,郝嘉没有马上回家,她打车来到怡心老年公寓,这是一家新开的私立养老院,郝嘉准备实地考察一下。 山脚下的独栋公寓楼,公寓楼院内有小花园和活动区,专门接待郝嘉的公寓经理把她带进公寓楼里,正值午后休息时间,楼内安静,干净。 环境,日常活动介绍和食谱安排,和郝嘉心中设想的养老院完全不一样。 “咱家长辈多大岁数啊?”经理问。 “八十岁吧。”郝嘉并不确定奶奶确切的年纪。 “方便问下是您的?”经理问。 “我奶奶。”郝嘉说。 “女长辈我们更欢迎了。”经理喜形于色。 “为什么呢?”郝嘉不解。 “奶奶们普遍爱干净,自理能力强,性格也好。”经理的言下之意,老头子难缠。 “奶奶可以自理,男女是分开活动吗?”郝嘉问。 “住宿分开,吃饭,活动区域在一起的。 但一般奶奶们和爷爷们玩不到一起去。”经理抿嘴笑。 郝嘉这么多年在北京租房,虽然经验丰富,但她每次租房都凭感觉而定,经常考虑不周,现在考察养老公寓,却十分细心,怕稀里糊涂错过未知信息。 “咱们这最有优势的不光是基础设施的完备,咱们这有医务室,每个月都要给长辈安排基础体检,平时长辈们有任何身体不舒服,床上有感兴趣,马上有人跟进,另外咱们这离市医院也近。”经理重点介绍。 “费用呢?如果住单人间的话。”郝嘉问。 “长辈身体能自理的话,住单人间挺好的,更素净。 单人间的费用是每个月 3000 元,三餐都包含在内。”经理说。 “3000 好像也不贵唉。”郝嘉心里暗想,她可能是与北京比较的,可东港一个十八线城市,3000 元价格不菲。 郝嘉说:“我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经理满脸堆笑,说道:“好好,等您商量的消息,欢迎奶奶来咱们家入住。”两人互加微信后经理送郝嘉离开。 奶奶孟庆余有钱,一辈子走南闯北去各地庙会唱戏的民间艺人,退休退到了当地文化局,可谓大幸。 退休三十年,工资越来越高,郝运来和刘香两个人加一起的工资都没有奶奶多。 退休工资高,看病有医保,不花儿女一分钱,这是奶奶能提出住养老院的底气。 郝运来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孟庆余要去养老院。 东港这种小城市,养老院被接纳程度有限,被送进养老院的老人多是有故事的,没有子嗣,老年丧子,子孙不孝,最好的也是儿女不在身边。 总之是一群老无所依的可怜人。 “您有儿子儿媳,儿孙满堂,去的哪门子养老院啊?”郝运来脸上无光,把老母亲送进养老院,他和刘香都要被人在背地指指点点的。 第21章 “都说了有姐妹在那儿,我想去玩。”孟老太太只有这一个理由。 郝嘉到家时已经天黑了,刘香正在做午晚饭,见郝嘉进门,刘香放下手中炒菜的铲子,热络的把郝嘉拉进厨房,低声说:“嘉嘉,你可回来了,你爸正跟你奶奶做思想工作呢。” 郝嘉说:“她既然那么想去,就依着她吧。” 刘香瞳孔睁大看着郝嘉,惊诧的说:“你真是你奶奶的孙女啊,这么想得开?我和你爸都没你们那么进步,能接受这种养老形式。” 郝嘉走进客厅,依次叫了一声奶奶,爸。 郝运来以为帮腔的来了,向郝嘉暗使眼色,说道:“妈,我的话您不听,孙女的话总不能不听吧?” 孟老太太手上摩挲着花生米,弹了一桌的花生皮碎。 “爸,我去那个养老院看过了,人家是老年公寓,条件不错,单间,有人照顾,还有看电影电视,玩牌,各种活动的区域,奶奶要是想去,也可以去试试,不行再回来嘛。”郝嘉说。 本以为郝嘉回来是劝阻奶奶的,结果是助力,母亲和女儿,生他的和他生的,两个血缘之亲,他都没有一点办法。 郝运来也老了,他以前的心态比同龄人年轻,喜欢尝鲜,直到中年时还能跟年轻小伙子,小孩子打成一片。 一定是老了,对养老院产生固有的负面印象,怕外人的眼光,怕垂老的味道,怕死亡的催促。 “看准了再定。”对郝运来来说,哪都不去,自己家最好。 她还不如耄耋之年的母亲通达。 “奶奶,那咱们找时间去看看?”郝嘉看着奶奶。 奶奶拿出一张存折,塞给郝嘉,说道“拿着。” 奶奶的眼神清亮,眯着眼,抿着嘴,笑望着孙女郝嘉。 刘香把饭菜端上来,吆喝着:“开饭,开饭。” 刘香对婆婆的事,从来不发表看法,这是她的聪明之处。 人的磁场奇怪,虽然郝嘉的生母秦芳芳与郝运来离婚远走高飞了,但孟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没什么意见,至少表面上从来没有恶语,反倒是与儿子二婚,并给自己生了孙子的刘香,这么多年关系一般,甚至不像是一家人。 一家人坐在一起,四人不语,各自夹菜吃饭。 刘香擅长热络气氛,说道:“嘉嘉,你这两次回来都没见着你弟弟,上次回来他睡了,这次他上晚自习呢,现在学习太忙了。” 郝嘉问:“郝帅学习成绩怎么样啊?”她不是不开窍的胡问,她知道郝帅成绩不错,提起来刘香面子上有光。 刘香果然脸上骄傲,说道:“你弟弟成绩好啊,班里名列前茅,咱们都没管过,全凭自觉。” 郝嘉说:“那挺好,男孩子有学习主动性,成绩还能提升。” 刘香说:“你是他姐,平时跟他联系的时候,多督促督促他,他听你的。” “他听你的”这句话让郝嘉心里莫名舒心,暗赞刘香会说话。 刘香进家门时,郝嘉已经成年离家外出求学了,极少有摆在桌面上的矛盾,关系不近不远,郝嘉的相处方式就是尽量少接触,有点像婆媳关系的策略。 刘香觉得郝嘉这块捂不热的石头是郝运来的掌上明珠,自己无论如何还是要有长辈的样子,对她算是不错。 但毕竟不是亲妈,郝嘉的婚恋问题,刘香从不过问。 不是不想关心,头几年怕给自己添堵,这几年怕给郝嘉添堵。 干脆不提。 关于这事,家里不问,郝嘉不说。 压力是有的,只是眼不见心不烦。 自己的父母婚姻不幸,令她对婚姻没有信心和渴望,唯一让她感到些许遗憾的是,奶奶年纪大了,如果能让奶奶有生之年见到自己的伴侣,她会心安。 但这不能强求,如果没有,也只能认。 晚上九点半,郝帅敲门,郝嘉去开门。 “姐!”郝帅叫得热切,行动却拘谨,觉得自己是大男孩了。 郝嘉接过郝帅的书包,问:“饿吗?吃点东西,给你留了菜。” 刘香闻声从卧室走出来,说道:“饭热好了,放学太晚了,最近就别骑车去了,天太冷了。” 絮絮叨叨中都是对儿子的心疼,郝帅不搭话,转头问郝嘉:“姐,你以后每个周末都回家吗?” 郝嘉轻敲一下郝帅的头,笑答:“哪有时间啊?” 郝帅有些许失望,看得出来,虽然与姐姐平时接触少,但有个远在北京,时常给自己打钱的姐姐,郝帅心里是欢快的,他希望姐姐常回家。 “送奶奶去老年公寓,办完这事我就回去了。”郝嘉说。 “奶奶终于抗争过爸爸了,祝贺您啊奶奶!”郝帅大喊向奶奶喊话。 “乖孙子,别忘了有时间来看奶奶。”奶奶叮嘱。 郝帅和奶奶年龄差距太大,奶奶有心疼爱,但无力亲自帮忙带大,情感上终归是跟郝嘉更亲近一些。 郝帅迅速吃完饭,被刘香催促着洗漱,回屋睡觉了。 郝嘉在家住下,和奶奶睡一间,她在这个家,已经没有自己的房间了。 前些年,虽然郝嘉上学不常回家,但郝运来留了一间卧室给郝嘉,直到她工作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郝帅也长大了,最终还是把郝嘉的房间给了郝帅。 郝嘉没意见,没房间之后,非不要不回家。 第22章 和奶奶平躺在一起,奶奶悄声问:“嘉嘉,回家找金驰玩了吗?” 郝嘉从床上坐起来,说:“奶奶,您还惦记他呢?!” 没回应,闷闷的鼾声响起来,奶奶睡着了。 郝嘉哭笑不得,躺下身辗转反侧起来。 回家前,想起金驰,她心中竟有一丝徜徉,那是一种现世之外,是她与一起长大的陈牧见面时都不曾有过的恬淡感。 第12章 心愿达成 为了在家早起,郝嘉特意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 闹钟响了,虽然冬天起床困难,但想到一大家子人在家,郝嘉瞬间睡意全无,干脆的从床上翻起来。 起来一看,全家早都已经起来了。 “起来啦?不多睡会儿啊?”刘香笑脸相迎的问道。 “不睡了,奶奶呢?”郝嘉准备洗漱。 “你奶奶和你爸出去了,你弟上学去了。 买的早点你洗漱完想着吃。”刘香简单交代一番又钻进厨房。 父亲郝运来被母亲秦芳芳抛弃之后,中年时遇得真爱,喜得一子,总归上天待他不薄。 郝嘉看着从早上就开始忙碌的继母刘香,心中暗自感慨。 “好,阿姨。”郝嘉一直称呼继母为阿姨,十多年来没人要求过她改口。 一没血缘之亲,二没养育之恩,是被郝运来联系在一起的陌生女人的关系。 油条豆浆咸菜条,郝嘉随便吃了一点,郝运来和奶奶回来了。 郝嘉说:“爸,我这次回来,要是能把奶奶去养老院的事定下来就定吧。” 郝运来脸色一沉,说:“你陪我去一趟吧。” 奶奶嫌弃地说:“多此一举,我去住又不是你去住。” 郝运来本来就心有不快,听母亲如此匆忙潦草的决定这么大事,埋怨地说:“妈,您是出去单过,不仔细看看能放心得了吗?” 奶奶纠正道:“不是单过,是大家一起过。 你老了也别麻烦儿女,自觉点去养老院。” 郝运来哭笑不得,制止道:“我有儿有女,您虽然没女儿,儿子儿媳妇也够了呀!” 郝嘉解围,说道:“爸,我陪你去。” 郝运来说:“现在就去”,掀开厨房的帘子,对刘香说道:“香,你看着妈点。” 刘香点头,说道:“去吧。” 刘香和婆婆孟庆余是被郝运来联系到一起的另一组陌生女人关系。 比起与郝嘉关系的疏离,刘香与孟庆余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十多年,也算互相了解,刘香活泛,成熟心智处理婆媳关系绰绰有余,关键的是郝运来也会抹稀泥,丈夫在婆媳关系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孟庆余为什么一定要去养老院?刘香不理解,按说一般人年纪越大越依赖子女,孟庆余一生三个子女,郝运来是老幺,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儿女之间如何商量养老,也不至于把老母亲送到养老院,没想到她自己嚷着要去。 郝嘉和郝运来出门后,郝运来提议步行去怡心老年公寓,主要是想跟女儿聊聊。 “你奶奶去养老院的事,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两个姑姑说。”郝运来面露难色,说出心中忧虑。 郝嘉有些意外,问道:“这事需要跟她们商量吗?她们不是不管养老吗?” “不管归不管,意见还是要参与的。”郝运来说道。 “不管为什么要参与意见?”郝嘉呛声道。 “家事务繁琐,嘉嘉你还没成家,不懂这些事。”郝运来又要开始老生常谈的架势。 “这个陋习本身就很有问题,说什么闺女不养老,这在法律上根本不成立,都是子女,为什么闺女不养老啊?”郝嘉质问。 “小辈别说这样的话。”郝运来嘴上制止着郝嘉,心里却十分宽慰,女儿为自己说话,同时也表明了女儿养老的态度。 如果不是父亲提起两个姐姐,郝嘉早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姑姑,基本上没有来往的两门亲戚。 没什么感情是真的,郝嘉更反感于两个姑姑对父亲郝运来中年失婚被甩的嫌弃态度。 “说还是要说一声的,不然她们知道了,咱们有理说不清。”郝运来解释道。 “奶奶会告诉她们吧?”郝嘉问道。 “奶奶不会说,她跟你两个姑姑没什么交流。”郝运来说。 一路上聊着,走到了怡心老年公寓,郝运来抬眼一看,说道:“这楼这么气派。” 郝嘉说:“走,进去看看。” 还是上次接待郝嘉的公寓运营经理,她见郝嘉带着年长模样的郝运来,这俩人一看便知是父女,经理上前热情地说:“郝叔叔您好,我是咱们怡心公寓的店长,我姓陶,您叫我小陶就行,听郝小姐说咱们想让家里长辈过来住,我带您了解一下环境。” 郝运来说道:“你好,大概的情况孩子已经跟我们讲过了,不用搞那么正式像参观一样打扰人家,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陶经理说道:“那您随便溜达感受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郝运来四处观望,看楼内的引导区显示,二楼食堂,三楼综合活动区,棋牌室,电影院,四楼以上住宿区,没想到设施很完备。 早已过了早饭时间,现在是集体活动时间,老人们正在做健康手指操。 “人老手先衰,做这个手指操很有好处。”郝运来对这个活动表示认可,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郝嘉。 第23章 手指操过后,开始播放电影《开天辟地》,老人们围坐在一起等候电影播映。 郝运来驻足看了一会儿,跟一旁的郝嘉说道:“娱乐活动挺丰富。” 郝嘉开玩笑说道:“您不会也想来吧?” 郝运来悄悄的比量了三个手指,问道:“一个月这个数?” 郝嘉说:“单间是这个价格。” 郝运来颇感无奈,说道:“抢钱呢,太贵了点。” 郝嘉解释道:“爸,您这么想想,这公寓包吃包住,有人陪玩,一日三餐营养搭配,娱乐活动安排很满当,总比奶奶在家看一天电视强吧?” 郝运来听着有些道理,说道:“那就听你的吧,不让她来试试,她不死心,来了后悔再回家。” 郝嘉说道:“这么想就轻松多了,就当来体验生活了,不行就回去呗。 咱们搞得太沉重了。” 郝运来对他自己离异再娶以及女儿的大龄未婚倒是想得很开了,他现在怕被亲戚里道左邻右舍舆论左右的是孝道。 这一家人,活在他人的眼光与评价中,只有奶奶活得通透明白。 郝嘉单独跟陶经理商量奶奶的体检,合同,缴费等入住事宜,准备尽快把奶奶送过来。 办完以后已经中午了,两人到家时,刘香已经做好午饭,鱼香茄子,芹菜炒肉,土豆排骨,蒸的馒头。 “奶奶,都安排好了,这回开心了吧?”郝嘉扶着孟庆余去客厅吃饭。 孟庆余摆摆手,避开郝嘉的搀扶,说道:“不用扶我,我自己走得可麻利了。” “下午给妈收拾东西吧。”郝运来交代,又补充道:“少拿点东西。” 刘香说:“新做的被褥带着。” 郝运来点点头,说道:“妈,咱们明天一早过去,到了那儿压实不适应,咱们马上就回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今年过年早,过年的时候咱们要回家过。” 孟庆余说道:“过年嘉嘉回来吧?好几年了,不是说工作忙,就是出去旅游了,好几年没回家了。” 第13章 失去工作 第二天一早,郝嘉和郝运来带着奶奶来到怡心老年公寓。 奶奶如愿以偿,入住单间,她对父女两人说:“回去吧,你们都回去吧。” 郝运来低下头来,再次嘱咐:“妈,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 郝运来看了一眼郝嘉,又说道:“帮奶奶收拾好。”说罢,郝运来独自走了。 郝嘉深知,虽然这算不得离别,对父亲来说,依然需要时间消化。 郝嘉安顿好奶奶离开,她拖着一只小的行李箱,下午直接去高铁站。 路过公寓楼下的室外活动区域,老头们在晒着太阳下象棋。 人堆里,一个年轻的男声哀怨地一声:“我的爷爷们,别瞎指挥了,你们下还是我下?” 这个声音似乎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 郝嘉停下来看了一眼,金驰正在焦头烂额的对着棋盘举棋不定。 郝嘉悄悄的站在金驰的一侧看着他焦灼的样子。 片刻之后,郝嘉拉着箱子想离开,金驰从满眼的藏青色和卡其色的中老年色彩里看到一抹白色。 他顺着白色的方向细看,竟是郝嘉。 “小伙子,走这啊,吃他一车!”老头比金驰还着急。 金驰起身,把老头拉过来坐下,“大爷,您下。”说着,金驰撤出身来,追上已经走开的郝嘉。 “这小伙子,棋下一半人溜了,还得我来。”众老头们继续收拾残局。 金驰和郝嘉对视一眼,金驰看得出郝嘉眼中的疑问是“你怎么在这儿?”不等郝嘉问,金驰说道:“我没事在这陪爷爷们下下棋。” 郝嘉点头,哦了一声。 “你把奶奶送过来了?”金驰问。 “嗯,刚安顿好。”郝嘉笑笑,又问道:“饭店不开了?” 金驰忙说:“开着呢,去吃吗?很近。” 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正好也饿了。 “吃。”郝嘉说。 金驰去开车,郝嘉在公寓门口等着。 饭店开业不久,花篮和燃尽的炮竹残片还在地上,门头四个大字:我家饭店。 食客众多,人声鼎沸。 “生意很好啊。”郝嘉望了一眼座无虚席,老板也只能等位,又说道:“可能来不及了,我下午要坐高铁回北京。” “几点的车,我送你。” “下午三点。” “我让后厨加塞炒几个菜,在后院吃。” “我怕时间来不及,随便吃碗面吧。” 郝嘉随金驰穿过大厅,来到后院,曲径通幽,静谧安详,鱼肥草长,像换了人间。 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茄丁打卤面,一碗西红柿打卤面。 北方人吃面的那一勺卤子是精髓。 “你吃哪个?”郝嘉问道。 “我都行,你挑。”金驰说道。 郝嘉把茄丁打卤面往自己面前挪了一下,说道:“我来这碗。”顺势把另一碗西红柿打卤面推至金驰面前。 算上回东港路上深夜的邂逅,奶奶离家出走后在饭店的巧遇,这是郝嘉与金驰的第三次见面,关系熟稔谈不上,但是有一种一见如故,莫名亲近的感觉。 两个人闷头吃面,几乎同时吃完,热面下肚后整个身体温热起来,十分舒坦的把碗往前一推。 第24章 “走,我送你。”金驰起身。 去高铁站的路实际不远,但已经在市区之外,空旷路况反而显得路途遥远,不像北京时时堵车,路上一小时经停各种闹市,不觉时间漫长。 对于金驰出现在怡心老年公寓,郝嘉心中存疑,她记得那晚奶奶在饭店时,奶奶提起想去养老院的想法,莫名其妙的让陌生人金驰评理,金驰脱口而出怡心老年公寓的名字。 “是不是纳闷呢?”金驰问。 “嗯,纳闷你去养老院干嘛?”郝嘉说。 “闲得没事找大爷们下棋解闷”金驰笑道。 “这可不像你这年龄的人的爱好。”郝嘉疑惑不解。 “我这年龄应该爱好什么啊?”金驰反问,见郝嘉没回应,又说道:“我们没事还踢球呢!” “挺好。”其实郝嘉猜测他和这家公寓有关系,但不便打听。 “奶奶住在这,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告诉我。”金驰说。 郝嘉趁机问出心中疑惑:“你别告诉我这家老年公寓也是你开的。” “是啊,餐饮,养老,早教,美容美发,东港服务行业一条龙,我都参与一下。”金驰一本正经的说。 “真的假的?我太长时间没回家了,没想到东港还有你这么全面的人才,可以说是东港的娱乐大亨了,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你进军洗浴行业。”郝嘉将信将疑,开起玩笑。 金驰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布局太广了,洗浴行业暂时涉足不了,咱这的人不懂得享受生活。”收起笑声,认真说道:“跟你开玩笑呢,这个养老项目是我和朋友一起做的,不过我不管经营,我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小餐馆上。 奶奶住在这,我能照应。” 郝嘉突然感到心安,说道:“那我真的会麻烦你。” “随时。”金驰又问:“过年回来吗?” 郝嘉犹豫片刻,说道:“前两年没回,今年看情况吧。” 金驰目视前方若有所思,说:“知道了。” 高铁站到了,金驰下车把行李箱拿下来,郝嘉向他道谢:“还是谢谢你。” 金驰没说话,两人目光交汇时,郝嘉刻意回避,说道:“我走了。” 金驰说道:“一路平安,到了发信息。” 郝嘉点头,转身,金驰目送她离开。 过完安检,郝嘉不自觉地转头回看一眼,进站大厅外,透过玻璃窗,站在人流如梭的匆匆客旅中的金驰格外显眼,挥手向她告别。 北京和东港的生活似乎是割裂的,在东港,郝嘉以女儿,孙女,继女,姐姐的各种家庭身份处理繁琐家事。 回到北京之后,家庭身份隐形,郝嘉又投入到紧张如陀螺般的运转中。 在北京,她只有工作的身份,以及自己。 从拖欠商场物业费开始,书店经营不善的消息不胫而走,撤店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最初,郝嘉安抚同事们不要捕风捉影,但随后的裁员风波,让负面消息捂都捂不住。 被裁员是迟早的事,同事们纷纷寻找出路,有的主动辞职,有的想要挨到年底,等来年春天再找工作。 郝嘉也是这样盘算的,最差也要撑到年底,但终究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总部的领导约郝嘉谈话,简单概述了这两年的成绩和不足,终于还是把撤店的消息告诉郝嘉。 “着手准备吧,集团感谢你这几年对书店的贡献。”领导叹息着离开。 郝嘉说不出来得体的客气话,只是愣在原地放空。 这个消息意味着在最冷的凛冬,黎明之前的暗夜,郝嘉失业了。 作为书店店长,告知其他同事被裁员时,郝嘉心情沉重,自己被通知裁员时,郝嘉却很平静。 该来的总会来,在意料之中。 看着这家书店从开业到闭店,“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郝嘉心中五味杂陈。 还好因为自己干的年头长,拿了一笔还算安慰的补偿金。 但需要她站好最后一班岗,完成撤店的交接。 商场如往年一样,喜迎新春的热闹景象,但却门可罗雀,即便有逛街置办年货的,郝嘉也心中腹诽,他们真的快乐吗? 又是几日处理收尾工作,通知会员尽早消费储值卡的消息早就发出了,眼看快到最后期限,郝嘉又做了最后一次通知,书店突然繁忙起来,来的都是闭店之前把储值卡消费掉的顾客,更多的是提出退钱。 郝嘉耐心解释,储值卡的钱是退不掉的。 顾客也隐忍克制,只是默默的买了一些书,把余额花光就算了。 郝嘉感谢顾客的理解,甚至觉得顾客太好说话了。 她心里过意不去,只能一遍遍的道歉,也想尽早完成闭店的工作。 拖欠商场的物业费,是否会对簿公堂,是集团上层的解决范畴,不是她一个打工人店长能决定的,她能做的,只是耐心对待每一个来客,也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s 在这家书店,郝嘉认识了好朋友王希娣,前男友程名,友谊和爱,都曾经是这家书店给予她的。 离开商场时已经深夜,郝嘉心里十分伤感,走过繁华闹市,路过街边小摊,郝嘉走进一家灯火昏黄的面馆,点了一碗小面。 那份沸腾暖暖的热气,抵挡住外面刺骨的寒风。 第25章 年味寥寥,突然袭来的风声鹤唳,让生活陷入失序状态。 对于回家过年,郝嘉心里是有莫名抵触的,常年在外的飘荡中,让她回到家中环境时,有种格格不入的无措感,有来自外界的,有内心生发的。 今年失业,她更不想回家了。 心里早就想好了不回,但还是抻到除夕前夜才告诉郝运来:“爸,今年过年不回家了,您把奶奶接回家吧。” 郝运来没问原因,只是说了一句:“放心,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第14章 百花深处 离家千里,佳节难过。 除夕当天上午,郝嘉去超市,本以为门庭若市,到了才发现没几个人,郝嘉在生鲜区逛了一会儿,什么都没买,随便买了些零食便回家了。 往年过年不回家的朋友会组织集体过年,今年不约而同噤声,不知去踪,就连群发的拜年祝福都少了很多。 程名发来了信息:新春快乐。 郝嘉愣了半晌,打开他的朋友圈,仅一个月可见。 这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 分手已经三个多月,虽然没有互删微信好友,也只是觉得没必要。 “你也是。”郝嘉回复。 夜幕降临,如同每一个深不见底的暗夜,越来越黑,郝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星星点点。 对面楼的人此时如果同样望向窗外,她家也是构成万家灯火的一束闪亮,只不过她是独身一人。 郝嘉握着手机,此刻,手机是唯一与外界的联系。 猝不及防的信息,“你在哪儿呢?”是金驰发来的。 “在家,新年快乐。” “我在北京。” 郝嘉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来北京,金驰打来电话,说道:“郝嘉小姐,可以邀请你一起过年吗?” “你在哪儿?”郝嘉问。 “你往楼下看。”金驰说。 郝嘉忙到窗口往下眺望,树下一个人影,来不及确认,郝嘉穿上外套跑下楼。 出了单元门,金驰正站在楼门口的暗夜寒风里。 郝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儿?心里疑惑着,却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彼此打量着,在这个阖家团圆的除夕夜。 郝嘉慢步走向金驰,目光交汇的瞬间,郝嘉没有提问,不由自主的说道:“不知道现在超市关门了吗?” “我带了食材,在车里,跟我去拿。”金驰边说边走到车边,郝嘉顺从的跟上去。 来到郝嘉家里,金驰扫视一圈,十分自来熟的钻进厨房,把从东港带来的鸡,熏鱼,酥锅,发糕摆盘放好。 郝嘉看出发糕的模样,金黄色的糕上用蜜枣堆出一个粗糙的“发”字。 郝嘉摘下发糕上的一颗蜜枣填进嘴里,喃喃说道:“奶奶做的。” 蜜枣甜腻,郝嘉眼眶发酸,一股热泪忍不住涌上来。 哪怕是十分钟之前,郝嘉都没有想到,除夕孤夜,会有人突然出现在她的家中。 微波炉加热后,几盘热菜上桌,这是郝嘉和金驰的年夜饭。 “奶奶让你来的?”郝嘉忍不住问。 “奶奶说你工作忙,好几年过年都没回家了,我说正好,我有事来北京,奶奶就让我给你带点东西,让叔叔给我你的地址。”金驰解释道。 “我爸没找我要地址哎。”郝嘉疑惑,想来愧疚,父亲和奶奶都没有来过她在北京此处的居所。 “你往家发过快递吗?叔叔存了地址呗。”金驰说道。 “有可能。”郝嘉看着一桌菜,点点头。 郝嘉神情失落,想到金驰刚才说的“奶奶说你工作忙,好几年都没回家了”,自嘲道:“今年不回家不是因为工作忙,是因为失业了。” 金驰愣了一下,想方设法的安慰:“正好有时间可以休息了,有更好的工作等着你。” 郝嘉抬眼望着金驰,对于他的安慰无动于衷,问道:“你来北京有什么事啊?大过年的……” 金驰不知她是不解其意还是明知故问,瓮声说道:“当人肉快递。” 郝嘉不说话了,心里暗自悔悟,自己这么问,多少带点装傻的婊气,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暧昧的气息。 金驰不远千里,专程来给她送奶奶的心意。 郝嘉拿出一瓶红酒,问道:“喝吗?” 金驰摆手婉拒,说:“不喝。” 郝嘉略感扫兴,有些失礼。 金驰帮郝嘉开了酒,见郝嘉有些无所适从,又说道:“没事,你喝吧,我在家也是一个人过年,咱们吃完饭出去逛逛?” “你想去哪儿逛?”郝嘉问道。 “你安排,听你的。”金驰说。 在北京这么多年,除了上大学的四年间,郝嘉像游客一样,拿着北京地图,逛过名胜古迹,此后她没有再游览过北京风貌,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估计今晚上哪里都去不了,都在家过年呢。”郝嘉说。 这句话又滋生出一丝暧昧,哪里都去不了的年夜,将他们锁在一起了。 郝嘉小酌一杯,酒意微醺,不想再喝。 打开许久不开的电视,想看春晚,增加年味,才发现没有安有线电视,只能用网络投屏。 “投屏和看电视感觉多少有点不一样。”郝嘉嘀咕道。 第26章 “是啊,守着电视机看电视的感觉是网上随时看没法比的。”金驰附和。 饭后收拾完,春晚开始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 没有专注的观看,喜庆的开场舞只是背景音。 金驰说道:“北京过年不让放鞭炮太遗憾了。” “是啊,好多年没有听到鞭炮齐鸣的声音了。”郝嘉想起儿时过年的鞭炮声,还有炮竹燃起的浓浓火药味。 “你小时候能收多少压岁钱?”金驰饶有兴致的问道。 “忘了,收多少都会被我妈没收,交公。”郝嘉悻悻地说。 “那你太惨了,我的压岁钱全由我自己支配。”金驰得意的说。 “那你把钱花哪儿了?”郝嘉问。 “买玩具啊。”金驰闪光的眼神里满是对童年的神往。 “你童年是在东港长大的吗?”郝嘉想起之前奶奶问过金驰的年龄,他比自己大约小三岁,过完年三十岁。 “我跟着爸妈四海为家,中学在东港上的。”金驰说。 “实验中学吗?” “对。” “那咱俩是校友,不过我比你高几级。 我快毕业了你才上初中。” 金驰显然不服气,逞强般的说:“我们是同龄人。” 成年之后,年龄差三五岁也算同代人,可放在学生时代,不同级仿佛差了一个时代。 “突然想吃饺子。”金驰说。 “现在包吧。”郝嘉说。 “你会吗?”金驰问。 “开玩笑,我会吗?等着。” 和面,调馅,赶面皮,包饺子,一气呵成。 “看这样子很熟练啊。”金驰赞道。 “我觉得包饺子比炒菜简单,我平时更省事,不和面,买饺子皮直接包。”郝嘉说。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下锅煮,没多一会儿,饺子出锅。 零点钟声响起,辞旧迎新的气象在郝嘉和金驰心里升腾。 金驰迫不及待的吃上饺子,猪肉大葱,薄皮大馅,美味至极。 “好吃。”金驰大快朵颐,连声赞叹。 郝嘉心里充满满足感,自己也吃了几个。 “我最爱吃饺子,而且要吃滚烫热的。”金驰边吃边说。 “我也是。”郝嘉和他一样,趁热吃的饺子更香。 “突然有点想家了。”金驰放下筷子,神色黯然。 郝嘉跟着神情失色,说道:“不好意思,耽误你过年了。” “咳,跟谁过年不是过。”金驰怕郝嘉难过,神色又亮了起来。 “其实我也有点想家。”郝嘉说。 “你想回,现在就可以走。”金驰起身。 郝嘉抬头看着他颀长的身躯,忙说道:“不必不必,这都几点了?明天我陪你逛逛北京城。” “北京城有什么好逛的,回家吧!”金驰不是开玩笑。 金驰一把把郝嘉从地上拽起来,说道:“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明天一早就到家了。” 郝嘉有些迟疑,但被金驰带动的又有一丝亢奋,说道:“走,等我收拾一下。” 关闭所有电源和灯,这盏年夜的灯火熄灭了,他们要回家了。 路上畅通无阻,郝嘉望着窗外,说道:“我们开车逛一下北京的夜景吧。” 金驰听从她的意思,驱车行驶在这一年,北京的最后一个深夜,也是新一年第一个即将来临的黎明。 像是故意要应景,金驰放了一首《one night in beijing》。 这是郝嘉刚来北京读大学那年深秋,游览北京风情时,mp3 里常听的歌,“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沿途经过鸟巢,水立方,地坛,地安门,鼓楼,走哪算哪,仿佛没有目的地。 “北京变化真大。”金驰感叹。 “你在北京生活过吗?”郝嘉疑问。 “生活过几年。”金驰一语带过。 不知何年,或许他们在这个千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市有过时空交集,而偶遇在回家的途中,真是神奇,郝嘉暗忖。 路过郝嘉工作过的商场,郝嘉痴痴的遥望着,说道:“我以前就在这里工作,一家马上倒闭的书店。” “书店的工作肯定很累,不像看上去那么舒适吧。”金驰问。 “你怎么知道的?你做过吗?”郝嘉对此好奇。 “零售行业嘛,本质都一样的。”金驰轻飘飘的说。 郝嘉没再说话,此刻,她不想讨论工作的得失。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喝酒了,你是专门来带我回家的吧?”郝嘉突然反应过来,嗔怒着。 金驰笑道:“我要是喝了酒,咱们想回都回不去了。 考虑得周到吗?” “奶奶派给你的任务?” “奶奶没说,我猜的,你回去她老人家肯定高兴。” “开慢点。”郝嘉说。 “知道,明天初一一大早到家。”金驰目视前方,他明白郝嘉的心思。 误入百花深处,沉醉不知归路。 此刻,他们踏上归途。 离家千里的这条长路,郝嘉和金驰走过两次,第一次是邂逅,这一次是两人一起回家过年。 依照郝嘉的心思,开慢点,正与大年初一的东方日出在回家途中相逢。 第15章 回家过年 晨雾朝霞,一片金光,抵达东港。 第27章 回郝嘉的家的路径金驰熟悉,快到家时,郝嘉猝不及防的说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在家吃顿饭。” 没等金驰说话,郝嘉突然意识到这里也是金驰的故乡,他理应回家陪家人,随即否定自己,尴尬的说:“哦抱歉,还是各回各家吧。” 金驰笑问:“到底怎么安排我?想好了吗?” 郝嘉迟疑,金驰开玩笑说道:“我回家也是一个人,饭都吃不上,开了一夜的车,是不是得管饭啊?” 郝嘉想起金驰说过,小时候随父母到处奔波,四海为家,现在父母估计没在东港,她想问又收回去,大过年的追问令对方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家事,郝嘉觉得不妥,于是爽快说道:“走吧。” “奶奶,叔叔阿姨肯定特别惊喜。”金驰边说,边停好车,两人往家走。 “他们看你跟着我回来,如果问东问你你别介意。”郝嘉提醒。 “就说我是你的司机小金。”金驰浅笑。 郝嘉敲门,开门的是刘香,看到郝嘉突然回来,些许意外,马上热情起来:“老郝,快看看谁回来了?”她自然的接过郝嘉手上的行李,簇拥着郝嘉进门,郝嘉迎着笑。 刘香对这个成年继女,一直保持着训练有素的热情,这也是令郝嘉既无法与她亲近,又不好太冷淡的原因。 刚想关门,刘香看到郝嘉身后站着金驰。 “阿姨您好,我是郝嘉的朋友金驰。” “快进来,快进来。”刘香上下打量着金驰,难掩窃笑。 不到早上七点,郝运来,郝帅,奶奶,还都没起床,只有刘香一大早起来忙活着。 郝嘉回家的动静,让睡梦中的祖孙三代集体苏醒,家里瞬时热闹起来。 奶奶步履蹒跚的走到客厅,没顾上与郝嘉嘘寒问暖,一把拽住金驰的手,满脸慈爱的说道:“小金你来了。” 金驰瞬间脸红,不好意思的笑了,丝毫没有进门前要自称司机小金的洒脱了。 郝运来洗漱完后也坐到客厅,郝嘉介绍说:“爸,这是金驰。” 郝运来与金驰相视一眼,郝运来说:“我们爷俩见过。” 郝嘉一时没想起来,金驰小声冲她提醒:“上次奶奶来我店里,你忘了?我跟叔叔联系……” 话没说完,郝嘉想起来了,哦哦两声,原来都是熟人。 “郝帅呢?”郝嘉边问边往郝帅的卧室探去。 “姐,我在卫生间!”郝帅答道。 郝帅不在卧室,郝嘉没进他的房间,等郝帅从卫生间出来,郝嘉跟着郝帅来到他的卧室。 因为弟弟课业繁忙,上次回来他已经睡了,终于姐弟俩在寒假里有时间接触,郝嘉出于本能的想要关心郝帅的学习情况,盘问孩子成绩,就像被人好奇打听婚恋状态一样,令人生厌。 她知道郝帅成绩不错,她不关注成绩本身,男孩子现在正是贪玩年纪,成绩高低都是一时的。 她更关心郝帅的学习方法,希望他尽可能的从学习中得到乐趣,学习能力的培养对一个人终生受益,这是她在成年之后才明白的。 “姐,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成绩?”郝嘉没问,郝帅自己先提,这壶肯定是开了。 “肯定是考得很不错啦!”郝嘉看他洋洋自得的神情。 “这次期末考试,比预期差了两个名次,我觉得无所谓,但我妈答应给我的奖励没有了,你给我评理。”郝帅忿忿的。 “考前定的奖罚吗?没达到预期,我怎么给你评理呀。” “分数达到了,名次落后了!妈说那说明别的同学进步了,我退步了。”郝帅委屈。 “还说明题目简单。”郝嘉补充一句,不想让郝帅失望,又问:“你妈给你定的什么奖励啊?” “蜘蛛侠头盔。”郝帅眼神发光,“眼睛发亮的那种!” “我给你买。” 郝帅开心的蹦起来,搂住郝嘉摇晃着:“一言为定!姐!” “下次争取要进步哈!”郝嘉鼓励着。 “一定的!太简单了。 姐,我给你一个地址,别寄到家里。”郝帅先是激情承诺,随后压低声音像是跟姐姐泄露秘密一般。 “知道,你说寄哪儿就寄哪儿。”郝嘉知道他要背着刘香和父亲买,她不好奇打听寄到哪儿,但好奇他怎么玩,问道:“你不拿回家,怎么玩啊?” “我有暗号,收到之后我会去拿,拿回来偷偷玩。 只要不被爸妈拦截快递就行!”郝帅安排得妥当。 “多此一举,时刻关注物流信息,跟快递员接头不更简单吗?”郝嘉说。 “不,快递员不保险,万一不配合,我就惨了。” 郝嘉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孩子,心思竟这么缜密。 客厅里,奶奶坐在阳台的摇椅上,郝运来和金驰爷俩在沙发对坐,如同女婿和老丈人的尴尬会面,像是都在等待对方展开破冰话题。 郝运来想好了,先问道:“开了一夜的车?”“嗯,叔叔。” “那是累得不轻——不过你们年轻。”说到年轻,郝运来无意间露出一种暮色。 “不累。” 奶奶冷不丁的问:“喜欢吃啥?” 金驰没听清:“啊?” “奶奶问你喜欢吃啥,一会儿你刘姨给你做。”郝运来解释道。 “哦哦,奶奶,我什么都爱吃,做啥吃啥,不挑食。” 第28章 金驰起身凑到奶奶身边,怕奶奶听不清,调高音量说道。 “孩子,奶奶耳朵好使。”奶奶不喜别人跟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大声,那是对待老态龙钟的人特有的照顾动作,她觉得她没那么老。 金驰悄声说:“奶奶,我喜欢吃饺子。” “包。”奶奶耳朵果然好使。 刘香在厨房备菜,郝嘉过去帮忙,问:“姨,我帮您干点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干,鸡鱼炖肉我早都准备好了,炒几个青菜就行。”刘香向来麻利。 往年大年初一,是要回祖上老家的,亲戚里道,挨家串户的拜年, 郝嘉的爷爷过世后,回去渐少,现在除了清明扫墓,过年已经不回去了。 现在的年,氛围感尽失。 郝嘉不知道是环境所致,还是只有成年人感受如此。 把金驰晾在客厅许久,郝嘉偷瞄一眼,没看到他的人影。 郝嘉来到客厅,郝运来也不在,只有奶奶假寐着晒太阳。 郝嘉找了一圈,郝运来正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给金驰展示自己的钓鱼设备。 金驰看到郝嘉站在门外,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互动中已经明了彼此的意思。 郝嘉心说,我爸可算找着观众了。 金驰表示,我也略懂,能切磋两句。 刘香过来,叫大家吃饭。 郝运来收起宝贝,一手搭着金驰的肩,笑道:“那咱可说好了,开春去清河钓鱼。” “听您安排。” 郝运来拍了拍金驰的肩,郝嘉带来的这位不明身份的朋友,即使不是女婿,幸得一位鱼友,也聊感欣慰。 准备开饭,菜齐上桌。 郝帅闻着味跑出来,他看到金驰,大声叫了一句:“姐!”吸引郝嘉注意,神秘兮兮的冲郝嘉笑。 郝帅的眼神在金驰和郝嘉之间徘徊切换。 郝嘉懂弟弟的意思,瞪他一眼,做出令其噤声的手势,让他洗手吃饭。 一家三代五口,加上客人金驰,六人围坐圆桌,八菜一汤,吃席的标准。 鸡,鱼,肘子,排骨几道硬菜必不可少,鱼是双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年年有余。 剩下几道家常青菜,一道牛丸汤。 还有一瓶当地常饮的 52 度白酒。 金驰以为郝运来会致词,说几句新年套词,没想到没人说话,人齐了直接开吃。 “小金,你喝不喝酒?”郝运来问。 “叔叔我不喝,我还得开车呢。”金驰婉拒。 “喝点吧,吃完饭在家睡会,酒就醒了。”对待鱼友,郝运来不见外。 金驰求助的看着郝嘉,郝嘉解意,说道:“喝点也行,不用开车,东港步行哪到不了啊。” “哦,原来是让我喝,那好。”金驰心说。 金驰忙给郝运来倒酒,酒杯斟满,两人对酌。 不喝酒的吃完饭,陪坐一会,被郝运来支走:“吃完忙你们的去吧,嘉嘉作陪,我们爷俩喝。”喝酒的,这顿饭,格外漫长。 一瓶喝完,不觉尽兴,又开一瓶,酒过三巡,郝运来不胜酒力,金驰面不改色,丝毫看不出喝了酒的样子。 郝运来借着酒意,有意无意的撮合金驰和郝嘉,跟金驰诉说郝嘉的优点,郝嘉瞬时涨红脸,强行打断:“爸,我看行了,就喝到这儿吧,睡觉去吧。” 金驰也附和:“叔叔,咱下次还有机会喝。” 郝运来显然已经眼神迷离起来,被金驰搀扶到卧室,倒头就睡着了。 郝嘉尴尬的看着金驰,说道:“他平时不喝酒,没量,这是看有客人来了,高兴的。” 金驰的脸色带上了一丝微醺,说道:“我也有点晕了。” 郝嘉不相信,质疑说:“我看你啥事没有,能走。” “两瓶,二斤我喝一多半。”金驰的表情不知道是对自己酒量的认可,还是看郝嘉对自己喝醉不管不问的委屈。 酒劲来得慢,郝嘉看出来金驰头上冒汗,像是醉了。 “要不你在家睡会儿啊?但只能睡沙发,家里没地方。”郝嘉试探的问。 “不了,不得体,失态。”金驰连忙摆手,说:“你开我车,送我回去。” 无论如何,郝嘉回来,家人高兴,有金驰“捧场”,家人更高兴。 郝嘉感谢他,感谢除夕夜接她回家,感谢他参与她的家宴。 “好。”郝嘉轻轻搀扶了一下金驰。 第16章 《家有喜事》 虽然眼饧耳热,酒意微醺,金驰还是不忘与奶奶告别。 奶奶依依不舍,悄声说道:“我过完年就回去,来找奶奶玩。”金驰欣然允诺。 奶奶望一眼郝嘉,殷切嘱咐:“嘉嘉,你去送送小金。” 刘香搀着奶奶目送郝嘉和金驰离开。 出了家门,郝嘉松开金驰,问:“自己能走吗?” 金驰眼冒金光,振作精神,说:“能。” 郝嘉开上金驰的车,问他家的地址。 金驰说道:“街心花园。” 郝嘉知道街心花园,那是东港早年的商品房,仅有四栋,业主多是当地有钱的暴发户。 如今以街心花园为中心,周围建起更多小区,将老派的街心花园围住,形成新的社区。 郝嘉送金驰走后, 刘香忍不住问奶奶:“妈,您怎么还招呼这小伙子去养老院啊?”她以为奶奶喜欢金驰,没分寸感的随口胡乱提的想法。 第29章 “他经常去,和老张他们下棋,玩球。”奶奶说。 “他在那上班?”刘香流露出八卦一般的神色,转而又变得黯然,自言自语道:“护工啊?这可不行。” “小金是厨师,做饭好吃。”奶奶答非所问,刘香不知道金驰还经营着一家饭店。 刘香发觉奶奶越发的“老糊涂”,大概连自己的名字孟庆余都要忘记了,郝嘉爷爷过世后,这个名字鲜少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无论辈分,统一随着孙辈称呼为奶奶。 不仅刘香对金驰的身份好奇,就连郝嘉也在琢磨,心里勾勒着金驰。 从他口中得知自小随父母辗转,在北京待过几年,现在开饭店,还与奶奶住的怡心老年公寓沾点关系。 大约是他的父母经商,为他完成一定的财富积累,现在的他可以随心做些喜欢的事。 与在北京接触的同龄男士的上进、高效、紧绷不同,金驰身上有种慵懒轻松的气质,他名字里的“驰”,不是飞驰,而是松弛。 不长的一段路,十几分钟车程,金驰睡着了。 抵达定位地址街心花园,郝嘉进入小区,把车停在两座楼之间,找了一个定车位,她没主动叫醒金驰,午后正是困倦的时候,何况又有酒意挟持,让他睡一会儿吧。 车停之后,车里安静,金驰瞬间醒过来,看了一眼前面,正是他家,说道:“这家一楼就是我家。”郝嘉随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楼庭院,高大棚架在冬日里显得荒芜,夏日定是爬满藤蔓,遮阳避暑,心旷神怡。 车上小憩后,金驰已经过了醉意最盛的片刻,自己完全可以走了,他想请郝嘉来家里坐坐,思量着怎么张口。 因为开的是金驰的车,郝嘉回去要步行,正好是个理由。 金驰说道:“去我家坐会儿吧,等会我醒醒酒,送你回去。” 郝嘉答应,今天是大年初一,街市门可罗雀,回家更是要遭遇盘问金驰何人,去他家清净一会也好。 金驰的家是南北通透的三居室,一看就是重新装修过的。 灰色调的极简风格,客厅空落落。 不像金驰给郝嘉的印象,她本以为他的家会是暖色调,明亮的,如果养猫,养的也是色彩饱满的橘猫。 金驰让郝嘉随便坐,客厅仅有一个单人沙发,郝嘉目光停留在此,不禁笑了起来。 郝嘉指着墙上的投影幕布,说:“你休息会吧,帮我调一个电影看看。” 金驰帮郝嘉的手机连家里的 wifi,密码输入好几次都错误,郝嘉发现他显然还没清醒,忍俊不禁的看着他。 终于连好 wifi。 郝嘉拉上窗帘,幕布的氛围像私人影院。 趁郝嘉没注意,金驰已经蜷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睡着了…… 怕打扰金驰睡觉,郝嘉把电影调成静音,为了烘托新年气氛,郝嘉看的是贺岁片《家有喜事》,喜庆热闹,最抚人心。 金驰几乎是在郝嘉的脚边睡的,像只温顺的大狗。 电影马上结束时,金驰醒了。 有幕布的遮挡,此时仿佛已经天黑,金驰问:“天都黑了,我睡了多久啊?” 郝嘉让他看幕布:“一部电影的时间。” 电影结束,动态消失,客厅昏暗,金驰坐在地上看着郝嘉,时间像静止了。 郝嘉打断金驰目光的注视,起身拉开窗帘,窗外的天色也已经暗下来。 冬天的夜,来得太早了。 郝嘉说:“酒醒没?送我回去吧。” 金驰悻悻然,懒洋洋的站起来,说道:“你再找个春晚小品看十分钟,我去洗个澡。” “那就《卖拐》。”郝嘉笑道。 像是商量好的时间节点,小品散场,金驰洗漱完毕穿好衣服走出来。 人刚刚洗完澡的状态是要比平时好看一些,郝嘉暗忖,随后说道:“走吧。” 夜幕降临,小城的夜更深,只有春节的万家灯火格外耀眼。 看着金驰独自过年,郝嘉心里一阵莫名酸楚,她想再次邀请金驰去她家吃饭,又觉得一天吃两次,没理由。 也担心家里人问长问短。 兴许他有自己的安排,有什么可为别人酸楚的?郝嘉内心自嘲,盘旋内耗一阵,还是作罢了。 回家路上,两人一路上没说话,金驰与郝嘉一样,心里徘徊着,想要找下次见面的契机,思量再三,都怪路程太短暂,还没想好理由,就到家了。 礼貌告别,只得让郝嘉下车走了。 郝运来睡了一下午,也已经恢复状态,郝嘉到家,正赶上开饭时间。 “嘉嘉,今晚的年夜饭,应该让小金来吃的。”郝运来遗憾的说。 “人家自己家没有年夜饭啊?”刘香呛声,转而问郝嘉:“小金是本地人吧,父母在东港?” “应该是吧,不太清楚。”郝嘉含糊其辞,不想他们再多打听。 “哦。”刘香和郝运来异口同声,相视一眼,埋头吃起饭来。 饭后,大家围坐一起看电视。 刘香从卧室拿出两件新衣,大红色帽衫,一件给郝嘉,一件给郝帅。 “给你俩买了过年穿的衣服,穿上试试合不合适。”刘香说。 郝帅显然不喜欢红色帽衫,只是撇嘴。 直到看见卫衣上的几个字,又欣喜起来,卫衣上赫然写着:“怎么又胖了?关你屁事?” 第30章 “哈哈,怎么又胖了,关你屁事,我喜欢这件。”郝帅捧着衣服回屋试穿起来。 郝嘉的那件,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怎么还不结婚?关你屁事?”这令郝嘉哭笑不得,一时竟不知道这是好意支持还是反向催婚? “怎么样,哪个不开眼的亲戚里道的这么问你,就这么回怼回去。”郝运来说道。 “对对。”刘香随声附和。 又是郝嘉想多了,郝嘉总是想太多,父亲和继母没想那么多,都是她的过度解读,郝嘉心想。 家有适婚未婚女儿,故乡熟人社会的压力避无可避,郝运来一再被亲戚熟人关心打听郝嘉的“个人问题”“终身大事”,郝运来总是笑呵呵,戏谑玩笑的回一句“关你屁事”? 郝运来从年轻时候就个性突出,不重人情来往,如今一把年纪,更想得开了。 对外人是支持女儿,随缘态度。 但心里急还是急的,怎么能不急呢?希望子女早日成家立业,有个幸福归宿,是大多数为人父母的朴素心愿,想免俗,太难了。 晚些时候,郝运来和刘香倚在床上,依照此前两人的约定,不要给郝嘉压力,这可能是他们唯一能主动做到的了。 刘香赞成,本来她作为继母也说不上话,说多了讨人嫌。 “咱们就静候佳音。”这是郝运来和刘香暗自对郝嘉终身大事的期待。 今天见到金驰,年轻人热情有礼,长得端正,郝运来有点坐不住了,明知道两人不是情侣,还是忍不住撮合一番,多喝了几杯。 “有戏,没听她奶奶说么,这个金驰亲自去北京接的嘉嘉回来。 他如果对嘉嘉没意思,跑那么老远去北京接她图什么呀?”刘香分析的头头是道。 “就是,你说得对,肯定有戏。”郝运来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就是异地,不知道嘉嘉愿不愿意回来啊?”刘香蹙眉。 想得有点远了。 “要是这个小金能让嘉嘉回家来,那我真是太谢谢他了。”郝运来的眼眶热了。 如果女儿郝嘉能倦鸟归巢结束远在异乡漂泊的日子,是郝运来莫大的心安。 早年放飞孩子出去闯荡,现在只希望孩子能平稳落地。 刘香见郝运来动情,安慰着:“还是咱们那句话,静候佳音吧,急也急不来。 这个小金咱们不知根知底,其实陈牧和嘉嘉最合适了,从小一起长起来的,陈牧工作还稳定,多好啊。” “他可不行。”郝运来抵触道。 刘香不了解郝运来年轻时候,这是触及雷点了。 刘香不明就里,想问个究竟:“怎么回事啊?” “不说了,睡觉。”郝运来背过身去说睡就睡,立马鼾声如雷。 刘香狐疑的自言自语:“你这人,还挑上了。” 郝嘉临时和奶奶睡一间,天色已深,奶奶还没有睡意,和孙女依偎在一起。 郝嘉忍不住问:“奶奶,您让金驰来北京给我送东西,是怎么跟人说的呀?” “小金主动提的啊。” 郝嘉又问:“啊?他怎么跟您说的?” “我念叨你,他说他有事要去北京,让我做些好吃的给你拿着。” “那您真是不客气呀。”郝嘉逗奶奶,不想奶奶已经睡着了。 听着奶奶的呼吸声,掺杂着她身上垂老温暖的味道,回味着那句“小金自己提的”,郝嘉心里一丝悸动,又倍感温馨,意满睡去。 第17章 各有心事 过年在家的这几天,郝嘉起得很早,趁在家时间陪奶奶,早起的一天格外长,待在家中又感到无聊。 为了回避过年期间串亲戚,郝嘉不想在家呆着,她告诉余梦柔她回东港了,她知道余梦柔春节肯定忙,不一定有时间。 没想到余梦柔热烈响应,说道:“晚上我去接你,带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的餐馆。” 郝嘉迫不及待想要出门,说道:“早点也行。” 余梦柔说:“那你来我家吧。” “我就不去了吧。”郝嘉推辞。 “没事,家里没人。”余梦柔知道郝嘉大过年的约她,就是想回避人群,正好她家里也没人。 郝嘉答应,收拾了一番就出门了。 余梦柔家在当地是依山傍水的高档社区,黄金地段,环境私密,绿化率高,当地有钱人的首选。 “嘉嘉,过年好。”余梦柔向郝嘉拜年。 “过年好。” 余梦柔带着郝嘉往里走,三层复式叠墅,带入户花园,郝嘉是第一次来。 余梦柔蹑手蹑脚的进门,说:“二宝睡觉了,别吵醒了,醒了又开始磨人。” “这房子好大啊!”郝嘉忍不住感叹。 “人多啊!你看我家这上上下下的多少人,我们一家四口,我妈我婆婆有时候也过来,还有两个阿姨,住起来就不大了。”余梦柔说。 “叔叔阿姨呢?”郝嘉问。 “人家老两口出去潇洒了,去南方过年了。”余梦柔说。 两人坐在茶室,余梦柔沏茶,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话,三岁多的小儿子二宝醒了。 “二宝,到妈妈这儿来。”余梦柔唤道。 二宝跌跌撞撞的走上前来,双手张开抱住妈妈。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嫩白肉脸,黑瞳长睫忽闪忽闪盯着郝嘉。 第31章 余梦柔说:“二宝,这是妈妈的好朋友,郝嘉阿姨,叫阿姨。” 郝嘉蹲下身来,她不懂怎样逗小孩。 “阿姨好。”二宝奶声奶气的发音清晰。 “你好呀二宝。”郝嘉学着儿童的音调。 郝嘉想抱一下二宝,余梦柔把二宝拎起来塞到郝嘉怀里,郝嘉吃力的抱着孩子站起来。 二宝听话的伏在郝嘉身上,余梦柔见郝嘉承接不住,一把又抱回二宝,笑道:“抱不动吧?” “挺沉的。”郝嘉说。 “等你以后生了孩子,练出臂力来就不觉得沉了。”余梦柔说道。 郝嘉看着余梦柔家中装修气派,整洁温馨,和她想象中有两个孩子的家庭生活,鸡飞狗跳的热闹场面大相径庭,余梦柔处理得井然有序,脸上挂着得心应手的从容模样。 大概与余梦柔以为郝嘉的生活丰富多姿,自由自在又孤独寂寥一样,大家想象的都是对方生活的表面与假象。 “我老公工作太忙了,过年都不着家。”余梦柔平静地说。 余梦柔十八岁成人时,就早早地规划好了自己人生——早点嫁人,有个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 在婚恋这件事上,余梦柔似乎比同龄女孩更早熟,幸运的是她遇到了邵侠。 大学时代与邵侠相恋,毕业之后余梦柔选择回家,邵侠是南方人,为了余梦柔,邵侠来到东港向余梦柔求婚,算得上半个上门女婿。 婚后余梦柔生下大儿子大宝,今年已经九岁了,小儿子二宝也马上上幼儿园。 生了两个儿子,邵侠对她感恩戴德。 余梦柔的每一步,都是传统意义上幸福女人按部就班的一步,没有一步迈错,没有一步停滞,成年后的人生轨迹,如她所愿的平稳。 反观郝嘉的这十多年,情感上波折不断,两个人截然相反的人生轨迹。 余梦柔跟保姆交代一声,让她带着二宝下楼遛弯。 “咱俩继续喝茶,走。”余梦柔把郝嘉带到茶室,漳平水仙,我特别喜欢喝。”余梦柔呷一口茶。 “我一直想问你,你现在还单着呢?”余梦柔问道。 “嗯,前段时间刚分手。”郝嘉也呷一口茶,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你谈恋爱了啊?毫无察觉呢!”余梦柔先是兴奋的眼前一亮,又低落下来。 郝嘉见余梦柔神色黯淡,以为她担心自己,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啊。” “你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有些伤心了。”余梦柔低眉说道。 郝嘉大概理解余梦柔的发问,毕竟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因为不同的生活轨迹,两人没有交集,甚至联系都不多,多年的情谊没有变过,在郝嘉心里放着,只是自己的心事不知该从何坦陈。 郝嘉沉默,没做解释。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余梦柔有些担心。 “没有,没跟你说。 只是因为不确定。”郝嘉说。 “因为不确定,所以跟我也不会说吗?”余梦柔问道。 一地鸡毛,藏还来不及。 “梦柔,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挺失败的,倾诉失败就更失败了。”郝嘉苦笑道。 “你怎么失败了啊?你是我的榜样啊!我一直这样觉得!”余梦柔提高声调。 “我有什么值得给你当榜样的啊?”郝嘉觉得这句恭维有些虚伪了。 “这几年我们见面少,联系少。 我感觉你有些变化。”余梦柔说。 “哪些变化?”郝嘉问。 “以前的你,非常勇敢。”余梦柔看着郝嘉,坚定的说道。 “我什么时候勇敢过啊?一直很胆小。”郝嘉打岔。 在郝嘉看来,勇敢是稀有品质,勇是奔涌力量,敢是决绝胆魄。 这种品质,郝嘉不具备,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 “你以前可不会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哦,也不会怕失败,这就是勇敢。”余梦柔说。 “那是小时候无知无畏吧?” “也是。 人长大了考虑的过多,患得患失,是不够勇敢了。”余梦柔沮丧。 “你也会这样吗?你的生活状态很好啊,家庭幸福,让人羡慕。”郝嘉说。 “是啊,家庭上我很幸福满足,但我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呀,一天到晚围着老公孩子转,连份工作都没有。”余梦柔给郝嘉倒茶,继续说:“还好我也没什么事业心,一直没有,也就不想了。 现在让我出去工作,啥都不懂。 你多好啊,有自己的事业,还有很多未知的可能性。”余梦柔恳切的说。 能娶到大学时代的校园女神余梦柔,一直都是邵侠在兄弟、同学面前引以为豪的事。 他对余梦柔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少年对初恋的迷恋往往最长情,虏获美人芳心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唯有长期的坚持追求,不计成本的投入时间和金钱,没脸没皮的时宜与不时宜的随时出现。 邵侠靠着死皮赖脸越挫越勇又浪漫细心的忠犬精神战胜了众多追求者,他不是众多追求者中最优秀的一个,却是最坚韧不拔的一个,余梦柔终于还是被邵侠的长情打动。 屌丝少年的真心得到了女神的回应,他万分珍视,毕业后马上结婚,是邵侠能做到的对最爱的人最直接的承诺。 第32章 有时候跟邵侠闹别扭时,余梦柔会脑补自己当年如果没有选择邵侠,会不会遇到更好的,每当有这样的念头时,余梦柔会及时捻灭内心的贪欲,她不敢奢求的太多,在外人看来,她已经足够幸福。 为了他们的小家庭,邵侠拼命工作,并在同龄人中做得非常出色,攀爬至东港最大的商场招商经理的位置。 与之伴随的是非常规的忙碌,几乎全部私人时间被剥夺,就连余梦柔在产房待产时,邵侠还在出差工作中。 这是他对余梦柔的歉意,但是没办法,“当我搬起砖头时,我无法拥抱你;当我放下砖头时,我无法养活你”。 总体上,邵侠还是挑不出大毛病的好男人。 如白驹过隙的十年间,亦是余梦柔最好的年华。 前几年余梦柔还想出门工作,随着邵侠工作越来越忙,赚得越来越多,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她也就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投资自己变美变瘦成了她的重心。 然而,再美的主妇也无法绕过生活的细碎横流,接触的圈子无非是孩子的教育、自己的美容提升、关系最为亲密的是家中的保姆,接触最多的异性是保安和快递。 郝嘉相信余梦柔的话,一时欣羡彼此,自己所不能拥有的,而如果有机会互换,互相都不会交出自己的生活与之兑换。 郝嘉大口吞下一口茶,说道:“我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想,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都一样。” 两个人默默地没说话,各自将心事短暂的互相倾诉后,再各自吞咽下去。 “过两天咱们中学同学聚会,你一定来啊!”余梦柔突如其来的邀请。 郝嘉傻眼,暴露行踪,真是给自己找事儿。 “现在不是提倡不聚集吗?”郝嘉疑问,想找理由婉拒。 “小范围,没事。”余梦柔说。 “我能不去吗?”郝嘉见迂回没用,直截了当的说。 “有啥不好意思的?”余梦柔热切的期盼。 “哪天啊?”郝嘉问。 “初五晚上,迎财神。 地点我回头告诉你。”余梦柔回道。 “迎财神和同学会有什么关系?”郝嘉腹诽。 多年未见的同学聚会,多少带着三分胆怯,两分心动,剩下的一半都是莫名的焦虑。 第18章 昨日重现 中学同窗的三年,迄今已经快二十年。 根植家乡,拥有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的同学最喜聚会,借着往日同学的身份关系,加深联系各方面的社会资源。 郝嘉离乡太久,在外如浮萍,在家亦无根,她无意攀缘,如果赴约,大概还是因为那么一份与她曾经共同年少,如今渐渐共同步入中年的同学的缅怀惦念,谈不上具体的对象,只是一个记忆中关于年少的幻象。 大年初五如期而至,郝嘉迎头赴会。 余梦柔发来的聚会地址,是“我家饭店”。 郝嘉愣怔半刻,才想起这竟是金驰的饭店。 太巧了。 巴掌大的地方,巧也难免。 郝嘉本就迎难而上的心头之上,仿佛又加重了砝码。 她在踌躇什么,设想场面热闹,尴尬与热络焦灼着,人情丰沛,往昔如昨。 褪去少年稚嫩,如今都是岁月洗礼后的成熟面容。 忆往昔后,气氛达到高点,男同学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女同学瞄准焦点,交头接耳。 她将在席间怎样应付和自处,一定要轻松。 郝嘉暗想。 聚会定在下午六点。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大概将是一个人人穿着光鲜锦衣的华丽宴会,来体面应对同学之间目光交错,暗流涌动的审视和检阅。 郝嘉发现自己穿得随意,臃肿羽绒服,高领毛衣,朴素棉鞋,一副逛菜市场的打扮。 时间来不及了,余梦柔不停的来电催促着她。 身处一线都市异乡与故乡,明显的心理差异。 在北京,郝嘉只是她自己,远离人情社会为自己附加的身份标签。 而在这里,在众多参照物面前,郝嘉,外人眼中在都市打拼的独立女性,茕茕孑立,一身风霜,世俗评价体系对女人“成功”、“幸福”的评价选项,她一样都没有占上。 甚至对她充满表面恭维羡慕,内心腹诽的假想,一种刻薄的怜悯。 这个场合之中的余梦柔应该是舒适的,按照他们的评价体系,余梦柔是人人艳羡的对象,郝嘉坐在她身边,对比更甚,但她稍感一丝安全。 还有陈牧,他是医生,评价体系里的高分。 既不用高调表现,也不会如坐针毡,他能从从容应对。 只有余梦柔和陈牧是清晰的,其他人的面目趋近模糊,只听到鼎沸的谈话声掺杂着朗朗笑声,空气中弥漫着香浓的,逐渐令人眩晕的酒气,冷空气产生的浓雾伴着从人口中吐出的烟圈,氤氲弥漫,逐渐将郝嘉的思绪和身体紧紧包裹。 郝嘉身在其中,无所适从。 谈笑风生的女同学间的话题终于还是落在郝嘉头上。 “郝嘉,结婚了吗?” “郝嘉,你在做什么工作啊?在北京肯定赚得很多吧?买房了吗?” “郝嘉,你老公是做什么的啊?” 郝嘉还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女同学就迫不及待的跳跃到第三个问题,老公是做什么的。 第33章 被另外一位懂得察言观色的女同学瞪了一眼,斥道:“人家还没结婚呢。” 郝嘉等着余梦柔或是陈牧为她解围,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没在包间。 又是一阵如菜市场一般鼎沸的热闹声音过后,周围突然阒寂无声。 大家面面相觑,郝嘉懊丧瞑眩。 像是一堂刚得知考试分数,成绩极差,又没完成作业的物理课,她不敢抬头看,生怕与老师对视,每当这时,老师总是点到她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周围齐刷刷的目光看向她,她在失语中挨过漫长的一分钟,挨到老师点名其他同学,回答她回答不出的问题,她只能站立受罚。 像是一次没完成业绩的公司会议,轮到她汇报工作进度,全是未完成,等结果,没成绩。 老板不怒自威,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她无法向老板交代,更无法面对自己。 郝嘉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人浑身不适,对她处处考核的“考场”,又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使尽浑身力气,却被捆绑得愈发紧张。 她突然想到金驰在这里,她掏出手机,想向金驰呼救,请他佯装有事把自己拉走。 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准确掌握手机按键,她不知道是眼睛模糊看不清楚,还是手指僵硬不听使唤。 在手眼失灵的恐惧中,郝嘉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郝嘉满头是汗,心里暗自庆幸。 “怎么会那么真实?和现实的感觉那么像?”郝嘉起身,确实是午后睡得不实,思绪高速运转的噩梦。 她翻出手机,要马上告知余梦柔晚上不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还没等她发消息,先接到余梦柔的消息,她说,避免集聚,聚会取消。 虚惊一场,郝嘉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白白做了一场噩梦。 郝嘉仔细浏览聊天记录,从来没有一条提到“我家饭店”,金驰出现在梦中,像是噩梦里的一道微光。 转而,她又回想了一下,金驰本人并没出现,她掌控不了手机,没有发出“求救”消息。 快到晚饭时间,噩梦初醒的郝嘉头疼欲裂,她跟刘香说:“刘姨,别做我的饭了,我晚上有事出去一趟。” 说罢,郝嘉马上穿戴整齐出门,去哪里还没想好,先走出去再说。 反正包裹严实,戴着口罩,沿街漫无目的的走,没人认得出她来。 冬日傍晚,落日余晖消融在萧瑟的街头。 郝嘉想想,是什么样的压力让她做出那样真实的梦,和现实的情绪有些许应照,但并不完全。 一种无声的精神内耗笼罩着她,她怀疑这是不是一种病灶。 虽然行走没方向,但人总是能趋利避害的向着光的方向走。 不远处一束微光,郝嘉走过去,原来是卖烤红薯的小摊。 热气腾腾的味道在冷夜格外香甜,郝嘉问道:“大爷,多少钱一个?” “十块钱。” “我要一个。”郝嘉准备扫码付款。 大爷说道:“姑娘你有现金吗?天太冷手机关机了。” 郝嘉面露难色的摇摇头,她身无分文,没有带现金。 她想,大爷手机没电,无法从自己手机上确认收款信息,怕不保险,也能理解,只能遗憾不吃了。 正当郝嘉转身要走时,听到有人说:“我这有现金。” 郝嘉抬头一看,金驰递给大爷十块钱,买了一个烤红薯。 他把一个外皮紧皱,内里金黄的烤红薯递给郝嘉。 郝嘉接过来,喜出望外的说:“谢谢,这么巧,你也在这里。”金驰回头一指,说道:“我饭店门口。” 郝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里。 两人默契的同道而行。 郝嘉捧着烤红薯,边吃边走,金驰走在她的外面,帮她掩护着。 “今天才初五,饭店开张了?”郝嘉问。 “嗯,本来有人预定了今晚的包间,取消了。 现在提倡不要聚集。”金驰说。 又是巧了,发生在梦里的事不会照进现实了吧?不会啊,余梦柔没有发过聚会的地点。 郝嘉心里嘀咕。 金驰看出郝嘉走神,问道:“想什么呢?” “特别巧,我们今晚同学聚会,也是临时取消了。”郝嘉解释。 “不会是我家店吧?说有十几二十个人。 余女士订的。”金驰说道。 “啊,那幸亏取消了!”郝嘉倒吸一口凉气,大声说道。 “哈哈,你逃过一劫,我生意没了。”金驰哈哈大笑,佯装遗憾。 “我下午做了一个梦,已经参加过了。”郝嘉丧眉耷眼的说道。 金驰没再多问,从郝嘉黯然的神色中,他判断不是美梦。 两人一直走,一直走。 路上无人,夜已渐深。 路过大门紧闭的实验中学。 郝嘉停下脚步,往里望着,说道:“就是这里读书时的同学聚会。” “我记得,上次你说过啊,咱俩同一个中学。”金驰说。 “所以吓人吗?都十几年快二十年了,好多同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突然参加聚会能不紧张吗?”郝嘉向金驰解释,为自己找寻安慰。 “下次再有这种大型聚会,你叫上我,就不紧张了。”金驰说。 第34章 一句玩笑话,戳中郝嘉的心,梦里她也是这样想的。 郝嘉注视着金驰,沉默了许久。 两人站在校门口,不约而同的往里看着。 漆黑寂静的教学楼,空旷无人的操场。 郝嘉耳边响起下课铃的声音,一群男生抱着足球冲向操场,在烈日当空之下踢一场球。 紧接着教学楼里的学生鱼贯而出,纷纷向自行车区跑去,准备回家吃饭。 郝嘉走得着急,着急取车,骑得飞快,她要赶在中午 12 点之前到家,准时看湖南卫视的音乐节目。 郝嘉忘记噩梦中的紧绷和慌张,学生时代的记忆填满她失序的心。 不管是迎着朝露晚霞,还是顶着狂风骤雨,骑车总是最徜徉的,那是一段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少有的欢快时光。 年少时光的层层叠叠的记忆最后都变成悠长的乡愁。 故乡泥土的芬芳,故乡美酒的醇香,故乡垂落的夕阳,还有那时的模样,那时对未来的向往。 那时的豪情万丈装满空空的行囊。 金驰侧目,悄悄望着郝嘉,眼前勾勒出郝嘉少女时代的模样。 这一刻,如同昨日重现。 郝嘉发现金驰侧目,正悄悄的望着自己。 她转头,凝望着金驰,猝不及防的凝视令金驰脸色绯红。 那夜多半是没有月亮的,宁静漆黑的暗夜,只有两人急促的心跳,在郝嘉的心里,金驰眼眸波光粼粼,像月光洒在海面。 第19章 失常一餐 郝嘉没把失业的事告诉郝运来,她怕郝运来担忧,更不想听他絮叨,所以她要按上班的时间回京,在家的时间进入倒计时。 中午大姑二姑要来家里拜年,主要是看望奶奶,刘香一早起来就开始张罗着做饭。 郝嘉预感一场围绕自己的个人问题展开的亲情拷问避无可避,顿时心里紧绷起来。 此时,陈牧发来消息问道:“你回来了?” 郝嘉猜测肯定是余梦柔告诉他的,回道:“回来了。” “什么时间走?” “过两天就走了。” “聚会取消了,今天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吧?”陈牧问。 郝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理由外出,于是爽快的答应陈牧的邀约。 郝嘉穿好衣服,向奶奶解释中午有同学约吃饭,就走了。 郝运来也没说什么,他体谅郝嘉不愿意在家中面对长年不见的亲戚间的嘘寒问暖。 郝嘉只顾着出门,见面的地点都没有约好。 “我已经出来了,你来学府路吧。”郝嘉告诉陈牧。 郝嘉恍然发现,虽然自己生于斯长于斯,但现在她其实无处可去,每次出门都习惯性的来学府路一带,也就是自己中学时代的活动区域。 陈牧如约而至,站在新春之后,初春的十字路口的西北角,等着她。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空荡的街上看到彼此,迎着寒风朝彼此的方向走去。 盛业街还没有营业,到处都是冷清,恢复生机还要等几日。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处处找寻往日的旧迹。 有的面目全非,有的经年不变。 快到中午时间,陈牧提议找地方吃饭,但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 郝嘉想到金驰,听他说他的饭店是可以预约的,抱着试试的想法,郝嘉问金驰:“饭店开了吗?” “你要过来吃饭吗?” “想和朋友去吃。” “那你们过去吧。” 金驰没有回答郝嘉的提问,只是让她过去。 想来也是饭店并没有对外营业,这个门专为郝嘉而开。 金驰先去了一趟菜市场购买时令蔬菜,饭店又年前备好的肉类,只需要准备蔬菜就好。 饭店的大厨还没上班,金驰亲自掌勺。 郝嘉和陈牧到饭店时,发现大门紧闭。 郝嘉正要给金驰打电话,发现他骑着电动车过来了,车上驮着一大袋食材。 郝嘉面露疑惑,也突然反应过来,饭店还没对外营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知道还没营业。” 金驰停好电动车,拎着食材边开门边说:“你来了不就营业了。” 还没下车时金驰就看到郝嘉身边站着的陈牧,他身材高大,目测和自己差不多,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走进饭店,金驰说:“你们先在大厅坐一下,包间有点冷,我先把空调打开。” “不用了,坐这就行,这儿亮堂。”郝嘉找了大厅里的一个靠窗朝阳的角落。 陈牧跟在郝嘉身后,与金驰对视一眼,陈牧客气道:“添麻烦了啊,这大过年的。” 金驰笑道:“客气,你们先坐。”他收起桌上的菜单,说:“今天大厨不在,只能有啥吃啥了。” “你亲自做吗?”郝嘉笑问。 “对,我做。”金驰面无表情的看着郝嘉,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笑意。 “嘉,你看你,太麻烦人了,早知道就去我家简单做两个菜了。”陈牧说道。 金驰听到陈牧如此亲昵的称呼郝嘉的名字,猜测他俩人关系非同一般,又不像是情侣,心里狐疑着,甚至有一丝酸楚。 郝嘉自责道:“都怪我。” 都怪自己过于热情,金驰心想。 此时的自己仿佛站在两人中间的服务员,又像是电灯泡,一时竟无措起来。 第35章 “没事,你们等着吃就行。”说罢,金驰拎着食材去后厨了。 金驰走远后,陈牧侧头小声问:“谁啊?” “朋友呗。” 陈牧疑惑,质疑:“你在北京的朋友我不知道是谁,东港的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陈牧的言下之意郝嘉听得出来,东港的朋友按说应该相视于少年时代,她的少年时代,陈牧都有参与,他不知道有金驰这么个人。 “刚认识的。”郝嘉补充道。 陈牧不再问了,他明显感觉得出金驰对郝嘉的克制的殷勤,不然大过年闲的没事干为了她来专门做饭? 金驰在后厨准备好食材,他虽然擅长做饭,但毕竟不是职业厨师,用后厨的灶台还是不太顺手,幸好只是几个家常菜。 就在陈牧好奇金驰的时候,金驰同样也在猜测着陈牧,他觉得陈牧十分眼熟,像是中学时候一起踢过足球打过篮球的人。 这个人的形象既是模糊的群体记忆又仿佛很具体,他肯定是见过的。 等了有一阵子,还没有上菜。 郝嘉起身,说:“我过去看看。” 郝嘉走到后厨,金驰正在烟熏火燎中烹饪,郝嘉站在他身后,问:“需要帮忙吗?” 金驰听到有声音,知道是郝嘉,毕竟此时的饭店只有他们三个人。 但油烟机轰隆声太大,他没听到郝嘉具体说什么,没回应,只是专注的颠勺。 郝嘉走近,靠近金驰,又问:“需要帮忙吗?” 金驰轻推了一下她,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厉声道:“往后点,小心崩到你。” 郝嘉自知没趣,往后退了两步,但没有走。 她等着金驰做好一道油焖大虾,轰隆声渐小,郝嘉不再问,而是主动要求帮忙。 金驰推辞:“你别给我添乱了,出去等着吃吧。” 郝嘉噘嘴,提议说:“一起吃吧。” 金驰一手端着盘子,一边盯着郝嘉问:“好吗?”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拒绝,觉得一起吃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都是……”郝嘉想说都是朋友,觉得很市侩,但就是朋友啊,郝嘉心想,补充道:“朋友。” 金驰把盘子递给郝嘉,示意她端菜,说道:“一起吃还怎么收你钱?” 郝嘉接住盘子,悻悻地走出后厨。 一不小心醋倒多了,后厨弥漫着酸味,这股酸味也萦绕在金驰心头。 金驰把做失败的糖醋里脊倒在盘里,自己尝了一块,酸爽的拧着眉。 反正没有菜单,全看他心情发挥,这道菜就算了,再做一道干炸丸子,金驰就这么心不在焉的整了四菜一汤。 “还可以,毕竟人家是饭店老板,不是专业的厨师,有得吃就不错了。”陈牧边说边举着筷子,不知该吃哪一道。 油焖大虾,干炸丸子,干煸四季豆,鱼香茄子,白菜豆腐汤。 这几道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郝嘉暗忖,这不是金驰做菜的水平。 对于失常发挥,金驰全然不知,还问:“好吃吗?” 郝嘉心说:“要不你坐在来尝尝?”,嘴上却说:“好吃,你一起吃点吧。” 金驰没客气,直接坐下来,又问道:“不耽误你们聊天吧?” “不耽误。”郝嘉和陈牧异口同声。 这么默契的齐声,又是给金驰心上扎刺。 郝嘉等着金驰吃自己做的菜的反应,没想到金驰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觉得有失水准了。 郝嘉奇怪,手上失常,味觉也失灵了?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食之无味,津津有味不过也是装出来的样子。 金驰仿佛缓过神来,说道:“这几道菜都没做好,实在不好意思。” 郝嘉和陈牧面面相觑,郝嘉笑着安慰道:“挺好吃的,怪我们来得匆忙。” 金驰听到郝嘉把她和陈牧称之为“我们”,心情更酸涩了,抬眼看了一眼郝嘉,郝嘉却回避了他的眼神。 陈牧不迟钝,他敏锐的捕捉到郝嘉和金驰关系的异样,他判断金驰是郝嘉的追求者,但郝嘉对金驰没什么。 把金驰看成郝嘉的追求者,陈牧先是心生莫名的优越感,随后是未知的危机感袭来。 优越来自于自己和郝嘉的深厚过去,危机是因为过去不一定对现在有加持,反而可能成为障碍。 说起来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但陈牧和郝嘉之间似乎有种淡淡的隔阂,尤其这些年两人不在一个城市,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衡量和郝嘉的关系。 饭毕,陈牧想和郝嘉尽快离开饭店,说道:“嘉,走吧,我下午还得去趟医院。” 郝嘉没听出弦外之音,说:“那你先忙你的吧,我帮金驰收拾一下。” 陈牧一听这样,他也不好留在这帮忙一起收拾,索性先走:“那我先走。” 陈牧和金驰眼神示意,道谢,告别,互相带着对彼此的疑问和审视。 陈牧走后,金驰的脸色掉了下来,眼神都黯淡了。 郝嘉正要收拾,金驰拦住,说道:“你别干了,明天有人收拾。” 郝嘉说:“那好吧,我把饭菜转你微信吧,多少钱?” “一千二,食材二百,人工一千。” 郝嘉已经知道和陈牧来吃饭令金驰不快,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但又觉得金驰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故意开玩笑道:“你怎么不去抢?” 第36章 “算了,一千块也请不到我。”金驰说完,不由得自怨自艾起来。 说这么骄傲的话,做如此卑微的事,上赶着来给她和别的男人约会当厨师和服务员。 金驰幽怨的看了一眼郝嘉,郝嘉不解其意,给他转了一千二。 金驰不收,说:“我开玩笑的。” 郝嘉说:“我知道钱不能表达感谢,你帮了我好多次了……” 金驰听不下去,把话截断,乞求般的望着郝嘉:“别说这么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好吗?” 郝嘉噤声,愣住了,随后有恃无恐的说道:“好吧,那不给钱了,反正巨难吃,你发挥失常了。” 金驰脸色一沉,心中暗骂,你和别的男人单独吃饭,我能不发挥失常吗? 郝嘉自知失言,哄道:“怎么啦?”金驰没说话,不自觉的噘嘴掩饰失落的内心。 第20章 精神内耗 又到了离家的时间,头一天晚上郝嘉收拾好行李,奶奶知道孙女要走,说道:“等你有时间去养老院找来奶奶。” 郝嘉笑道:“知道了奶奶,爸让您过完元宵节再去呢。” “元宵节吃元宵,我记得,你也要吃。” 她等不到元宵节就要走,不想被家里知道失业的事,还要装出忙着回去上班的样子。 郝运来路过奶奶的卧室门口,看到郝嘉收拾好的行李,也装作不经意的悠悠说道:“咱国家这高铁,每小时平均时速高达三百多公里,什么概念?” 郝嘉知道他想说什么,回家的路不长,让她常回来,她既想满足父亲的愿望,又经不起他的暗中催促和挂念,她说:“什么概念,爸,您知道吗?我从我家折腾到火车站的时间,和在火车上的时间一样长。” “那你就早点出门。”郝运来说完,唱着歌走了。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的,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 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郝运来的歌声从高昂到悠远,郝嘉听出一丝落寞的味道。 离开故乡,剥离人情关系,撕下身份标签,郝嘉又可以只做自己了。 以往新的一年,郝嘉总是会象征性的列几个美好愿望,努力目标,不过都在忙忙碌碌的琐碎生活里逐渐淡忘,成为打脸自嘲的 flag。 所以今年索性没有。 没有期待,没有目标,也是生活的一种,郝嘉想。 郝嘉一直从事的书店零售是实体行业,这些年不景气,书店主打的是体验感,卖的是高昂的文创产品,至于书籍,在网上买要比实体书店便宜的多,书店打折还要购买储值卡,这跟理发店推荐顾客办卡后打折是一样的,令人反感。 郝嘉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能从这次找工作的机会中让自己转型,事与愿违的是,即使在招聘旺季,都没有收到几份面试通知。 郝嘉大学所学专业是英语,中学时期她的英语成绩突出,这也一度让她自信,高考后,她正与郝运来处于关系紧张的时候,关于大学城市,专业志愿的填报,她没有与郝运来商量,她只想尽快离开家。 她的志愿填报,不是对未来职业的梦想期许,更多的只是她的分数与所报院校的匹配,和仅是在当时,对英语的信心。 郝嘉想,英语是一门语言,能让她开启对世界的认知。 在参加沈茹老师葬礼时,拿回来的画册,让郝嘉回忆起她当年对绘画的热爱,也想过学习美术,当时成绩一般的同学,高中后临时抱佛脚学习美术,她也想过,但高二分班之后,郝嘉的成绩突飞猛进,令老师都意想不到,大可不必走美术特长这条路,这也让她放弃了这个选择。 进入大学之后,英语成绩不错的同学同时被拉到一个起跑线上,郝嘉并没有优势,她的口语不标准,没有自信张口。 苦练了很久,终于能混到平均水平。 但这也让她逐渐失去了高中时候学习英语的浓厚兴趣。 直到大学毕业后,郝嘉发现英语专业的就业优势不理想,她的同学有的考研,有的出国,她没有选择考研的原因,还是因为想要尽早独立,虽然她在大学时期已经靠勤工俭学不再朝郝运来身手要钱。 没有再深造,步入社会工作后的职业,看上去非常宽泛,需要英语专业的岗位虽多,但到底做哪个行业,郝嘉误打误撞的先是做了两年商场运营,后来来到文创书店,这一干五年时间,转眼已经到了三十岁。 当迈入三十岁时,郝嘉意识到自己的职业规划不清晰,在日复一日的繁忙工作中被推着走,如果不是这次失业,她恐怕还在逃避职业危机。 能做什么,想做什么,成为郝嘉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她在书店工作时,觉得自己擅长与人交流,而工作之外,她又觉得自己有一定的社交障碍,这让她陷入精神内耗。 这种无形的内耗消耗着她的能量,而产生的负能又逐步吞噬着她的自信。 在书店工作时,店里经常承办各种主题的讲座,郝嘉对心理方面的讲座感兴趣,有时会去听,自己也买了书学,这应该是内心主动寻求的自救。 下午正在房间看书时,房东大爷突然给郝嘉打电话, 突如其来毫无缘由的厉声催促:“你什么时候把物业费交了?” 第37章 郝嘉感到莫名其妙,解释说:“物业费是您交啊!” “你交啊!”大爷执意让郝嘉交。 郝嘉拿出租房合同,拍照发给房东:“合同里写得很清楚,物业费是房东交的。” “合同是合同,我几套房子都是租户交。”大爷不认合同。 大概是查了合同,自知无理取闹,房东大爷不再提物业费的事。 租房次数多了,总会遇到几个不讲道理的无赖。 这事如果放在从前,郝嘉丝毫不会当回事,有理说理,大不了搬家。 年轻的时候搬家,消耗的是体力,如今搬家,消耗的是心力,心力交瘁。 回京前,郝嘉发信息告诉了金驰一声。 “我走了。” “一路平安。” 金驰是想送她的,想起头几天和陈牧一起吃饭的场面,金驰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回京后,金驰和郝嘉好几天没有联络对方。 彼此的微信对话框点开无数次又退出,金驰还手抖,误点郝嘉的头像,“拍了拍”郝嘉,“看,烟花。” 金驰紧张无措的撤回,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吓死我了,千万别被她看到。”不巧,正被郝嘉看到,红色烟花铺满对话框。 早春已至,郝嘉佯装无事发生,心中异样,是一种春风拂面的徜徉感觉。 无所事事,索性什么都不想,肆意浪费难得悠长的春日习习。 郝嘉去了几家书店,以顾客的身份去逛,心情和工作的时候完全不同,别家书店同样惨淡经营,她看到几本书,又在网上对比了一下价格,差得很多。 书店工作时,很多顾客如此,浏览书店时不经意被吸引的书,转头在网上下单,她特别理解。 虽然价格差得很多,但她还是当时买了。 网购带来的体验是延迟后的期待,当时消费是即时的快乐。 又是几日百无聊赖,微信对话框安静无话。 郝嘉翻着手机,划开金驰的对话框,她想给金驰发消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她发现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郝嘉不由得紧张起来。 片刻后,收到信息,金驰问:“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 金驰的电话打来了。 电话那头,金驰的声音凝重,欲言又止。 郝嘉顿感这大概不是一通无事闲聊的电话,小心问道:“怎么了?” “你听我说,别着急。 奶奶最近身体不太……”金驰没想好措辞,被郝嘉心焦打断:“奶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啊?” “她最近有点糊里糊涂的。 我跟叔叔说了,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有点老糊涂。”金驰说。 老糊涂是什么病?郝嘉一时疑问,转念就反应过来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空气凝固。 “叔叔说先别告诉你。”金驰说。 郝嘉一时语塞,身体发烫,脑袋空白,急匆匆的说道:“我现在没工作,我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之后,金驰又补充道:“你哪天回,提前告诉我。” 第21章 老糊涂了 这几个月回家的次数超过前几年的总和,那趟疾驰的早班列车,家乡站台呼啸的风,簇拥着郝嘉的脚步。 金驰已经早早的在接站口等她了。 两人见面后,金驰自然的接过郝嘉的行李箱,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熟悉的车程已是第三次,金驰没头没尾的安慰道:“老年病,好好看护着,别着急。” 郝嘉问道:“怎么发现的?” 金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含糊的说道:“就是总忘事。” 郝嘉猛然想起来,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上次我爸说她离家出走,其实是走丢了!”郝嘉说着,眼泪禁不住掉下来。 金驰见她哭了,马上把车停在路边,想要安慰她,却一时手足无措,自己的心也搅作一团。 郝嘉泣不成声的说道:“奶奶不是走丢了,你知道吗?你的饭店,以前是我家的老房子,奶奶是想家了。” 金驰这才知道,饭店的选址建在郝嘉童年的家,这种莫名的缘分让金驰心头一热,仿佛两人的关系被拉得更紧密了。 无限的自责笼罩着郝嘉,金驰不顾一切的把她揽过来,倚靠着金驰温热的胸膛,郝嘉在他怀里呜咽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郝嘉喃喃自语,金驰轻抚着她的头发,紧忙安慰:“别自责,我们先回家再说吧。” 郝嘉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慌乱的心绪,两人重新上路。 郝嘉和金驰没有再说话,一路无言直抵回家。 他们心上像是挨了一计重锤,终于明白奶奶为什么执意要去养老院,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病了,只有她自己知道。 怕自己行动失能,不想给儿女增添负担,一定要住到养老院。 想到这里,郝嘉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悔恨自责于自己的粗心疏忽,让年迈的老人在清醒之下做出这样的选择。 快到家了,郝嘉眼神无助,轻声央求道:“你陪我一起吧?” 金驰点点头。 进门前郝嘉提振精神,还是刘香开的门。 郝嘉直奔奶奶房间,没看到奶奶人影,焦急问道:“人呢?” 刘香说道:“和你爸出去遛弯了,马上快回来了。” 第38章 郝嘉有些吃惊,还能出去遛弯吗?莫名的恼火无从发作。 说话间,郝运来搀着奶奶回来了,郝嘉本以为病来如山倒,不敢面对,没想到奶奶看起来精神矍铄,乐呵呵的瞅着她:“孙女回来了,小金也来了。” 郝嘉和金驰四目相对,郝嘉愣怔住,反应过来之后才马上搀住奶奶,扶她在沙发坐下,紧握着奶奶苍老的手,静静地望着她。 眼眶热起来,一定要止住眼泪,郝嘉把目光从奶奶脸上移开,起身问道:“开饭吗?” “马上好了。”刘香在厨房喊道。 一切如常,与过年时不同的是,这次家人对待金驰的态度上,多了几分自然,没人再格外关注他的存在,像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平常便饭。 吃完午饭,郝嘉哄着奶奶睡午觉,自己童年时候,奶奶也是这样哄着自己入睡。 时间来到奶奶的暮年,郝嘉只希望能多陪她一会儿。 等奶奶熟睡后,郝嘉来到客厅,郝运来刘香和金驰齐刷刷的坐着等她。 大家心照不宣,含糊其辞的用“老糊涂”来指代奶奶的病。 医学上称之为“海默茨综合症”,行动失能,意识模糊的老年痴呆。 此时的郝嘉心里并不是怀着激烈的悲伤,更多是眼睁睁的见着垂老,对生命力逐渐丧失却无能为力的巨大无力感。 “金驰,你陪我去趟养老院吧,办一下手续,不去养老院住了。”郝嘉说道。 金驰还是点点头,说:“你别管了,我来安排。” “爸,刘姨,我最近休假了,这段时间在家里。”郝嘉说。 郝运来没有问她休假的原因。 “那让你弟住客厅,你住他那屋。”刘香说。 郝嘉心里感激,刘香能这样做,但她不答应,说道:“我和奶奶睡一屋,郝帅学习不能耽误。” 刘香看了一眼郝运来,郝运来点头默许,刘香也不再说了,心意到了就好。 郝运来脸色凝重,叹了一句:“都怪我。” 郝嘉心里对郝运来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怨怼,但她明显也看出父亲的苍老感,不忍再苛责,反而安慰着:“以后多陪陪奶奶吧,看得紧点。” 得到女儿的宽容慰藉,郝运来顿时感到一丝欣慰,连连点头。 又像是求助一般的看看金驰,说道:“小金,说好了一起钓鱼去啊。” 气氛瞬间暖和一些,金驰却有些紧张了,马上说:“好好,您什么时间去叫我就行。” “爸,人家有工作,哪有闲工夫陪老头玩啊。”郝嘉嫌弃的说道。 “谁说的,我有的是工夫。”金驰抢答。 郝运来得意的看着郝嘉,又客气一番:“工作闲暇之余,娱乐一下。” 郝嘉眼神示意金驰,该走了。 金驰假装看不懂,还想聊几句。 郝嘉翻了个白眼,转身进屋陪奶奶去了。 金驰心里美滋滋,心想自己应该更加主动一些,问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于是迫不及待给郝嘉发信息,问道:“你刚才那个眼神是不是撵我走的意思啊?” 郝嘉反问道:“看出了还不走?” “你进屋了把我自己扔在这陪你爸,多尴尬。”金驰嗔怪。 “你俩都要一起钓鱼了,尴尬啥?” “要不你出来吧,找理由再撵我,我自己不好意思撤。”金驰求助。 郝嘉噗嗤笑了,来到客厅,说道:“走吧,再不走留下吃晚饭啊。” “吃,吃了晚饭再走。”郝运来抢先说。 郝嘉赶紧拉起金驰,说道:“不吃了,晚上有事。” 金驰赶紧应和说:“对,叔叔,我们晚上有事。” 送两个孩子走了,郝运来神秘兮兮的对刘香说道:“你看出来没?这俩人比年前关系近了。” 刘香说:“看出来了,好事近了,你心里的大石头快落地了。” 郝运来喜不胜收,嘴里念念有词:“小金这孩子不错。” 郝嘉和金驰来到怡心老年公寓,金驰快走一步:“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马上办好,你坐在那儿等着就好。” 金驰拖着奶奶的一箱东西出来,把东西转交给工作人员。 拉上郝嘉,说:“走吧。” 郝嘉疑惑着:“东西呢?不得送回家吗?” “交代好了,让他们帮忙送回去。”金驰拉着郝嘉往外走。 两人走到实验中学学校门口,学校门口的米线十几年前卖两块钱一碗,两块钱是从一块五涨上去的。 相比学校门口其他的卖炒面煎饼果子的,也偏贵。 这一片小区的临街地下室经改造,原本临街的一面墙拆掉成了一家家摊位的门脸,放学的时候非常热闹。 学校禁止寄宿生随意外出,放学时学校保安用学生们胸前佩戴的蓝色和绿色的胸卡区分寄宿生和走读生。 要幸运得借到绿色胸卡才能出去,到与学校一道铁门相望的对面买饭。 米线排得队最长,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出得去,排队的同学把米线盛在塑料袋里打包带走,手里勾着四五份之多。 拎到校门口递给接应的同学,一起回到宿舍,套着袋子放在搪瓷缸子里,趁热吃起来。 冬天御寒,夏天释汗。 并且做法极其省力,把米线、海带、青菜捣在一支竹筒里,竹筒上长长的杆卡在一只熬着高汤的大桶上,煮上几分钟提出来再撒上花生和肉酱,那一勺肉酱或许是米线的秘笈。 第39章 边走郝嘉边吞咽口水,向金驰讲起记忆中的米线味道,渴想着问他吃过吗? 金驰说:“这家米线还在,只是搬家了,哪天我带你去吃。” 郝嘉惊诧又欣忭的问道:“搬哪儿了,这么多年了还开着啊?” 金驰卖关子,只说:“去的时候告诉你。” 郝嘉喜不胜收,随即又收起一时欣喜,说道:“有可能已经变味儿了,还是别破坏记忆中的美味了。” 或许那份美味,仅仅是被时光加持,变得独特,历久弥新。 金驰说:“好吃还是好吃的,不然也不会开那么多年。” “那你带我去。” 夜长路短,两人已经刻意绕远,多走一会儿,还是到家了。 洗漱之后,郝嘉蹑手蹑脚探进奶奶的房间,奶奶还没睡,她想得开,说人老了觉少,少闭眼,多活多赚。 郝嘉和奶奶紧贴着躺在床上,郝嘉轻轻地说:“奶奶,睡了吗?” 奶奶念叨着:“能睡是福。” 郝嘉转身看了一眼,奶奶睡着了,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奶奶和金驰恋爱的事。 伴着奶奶的轻微鼾声,郝嘉脑海里反复闪现与金驰相识的过往。 当她按时间线捋清时,才发现,她与金驰总共没见过几次。 但每次好像都被她需要,雨夜的踽踽独行,寻找走失奶奶的焦急,独自过年的寂寥,都恰巧被他赶上了。 同时辗转反侧的金驰,也在回忆着郝嘉。 由他的脑海闪现出的,并不是无措的瞬间,而是如久别重逢般的温热暗涌。 第22章 陪伴时光 因为奶奶的病,郝嘉决意在家多陪伴奶奶一段时间,但住在家中实在多有不便。 郝运来怕耽误郝嘉工作,让她忙自己的事要紧,郝嘉编理由说:“在休假。” 郝运来虽然不懂郝嘉的具体工作,但他知道,都说新年新气象,哪有过完年先休假的?他觉得郝嘉有事瞒着她,但他也不想刨根问底,惹得女儿厌烦。 郝运来偷偷给郝嘉转了三万块钱,悄声说:“这是自己的私房钱。” 郝运来谎称自己花不出去,让郝嘉帮她花。 郝嘉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郝运来找理由给自己塞钱,还以为真是私房钱,没有机会花。 心想她爸还挺有小心机,打趣道:“爸,您这钱攒得不容易,我帮您存着。” “别,花了就没心事没念想了,你需要的话爸继续攒。”好运来说。 郝嘉这才回过神,原来是因为自己“休假”,父亲怕自己没钱而补贴的心意。 郝嘉心头一凛,失业说成休假,不禁伤感焦虑起来。 还好有家人的陪伴,几日恬淡闲适,早上还在睡觉,郝嘉被一声大叫惊醒,她睡眼惺忪的循着叫声走到客厅,郝运来龇牙咧嘴,涨红着一张脸,抱着脚坐在沙发上。 刘香拿来冰块,说道:“冰敷一下。” 郝嘉问道:“爸,怎么了?” 刘香代郝运来回答,说道:“早上晨练,脚崴了。” 郝嘉印象中,郝运来这双脚,从年轻时就经不起频繁活动。 有一年暑假,郝运来骑车带郝嘉去少年宫学画画,中途突然脚不听使唤,不敢蹬车,父女俩一路推着自行车走到少年宫,害得郝嘉迟到。 “爸,要不要去医院查一下啊?”郝嘉忧心的问。 郝运来忍着剧痛,观察脚踝,分析道:“有可能是股骨头坏死。” 刘香听不得这样晦气的假想,斥道:“别瞎说!股骨头坏死是全身上下的骨头吧,你这只是脚。” 郝运来深沉的说道:“先从脚开始?逐渐发展到全身上下。” 郝嘉也觉得他说话不着调,打断说:“去医院吧。” “去吧,查一查放心,省得疑神疑鬼。”刘香赞同,随后小声说道:“嘉嘉,你同学专治这个。” 郝嘉一时没反应过来,刘香补充道:“陈牧,骨科的。” 郝嘉恍然大悟,说道:“哦哦,我都忘了,那我问问他吧。” 郝嘉给陈牧发微信,说到父亲的病症。 陈牧让她下午带父亲来医院看看。 吃过午饭,睡过午觉,郝嘉带着郝运来来到医院。 郝运来还带着一丝不情不愿:“闺女啊,你爹怕进了医院出不来。” 郝嘉特别清楚郝运来这套矫情劲儿,无非是想听人安慰:“别瞎说,您一个没病没灾的大好人占着医院的资源出不来,人家别人怎么看病?” 郝运来点点头,称是:“把需要留给更需要的人。” 陈牧当值,见到郝嘉之后,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人小时候在一个家属院长大,陈牧和郝运来并不陌生,只是自从家属院拆迁,各自搬家后,见得少了。 郝运来觉得陈牧这孩子不错,只是对他父亲没好感,只要陈牧和郝嘉没有进一步的发展,郝运来对陈牧没任何意见。 陈牧查看着郝运来红肿的脚面,问道:“叔叔,别担心,先拍个片子。” 刘香一边搀扶着郝运来,一边对郝嘉说:“你在这等着吧,我陪你爸去。”刘香意图让郝嘉和陈牧交流,郝嘉没理她这茬,说道:“我和您一起。”她搀着郝运来的另一边身体,三人一起出去了。 等待的时间里,陈牧跟郝嘉说:“你先带叔叔阿姨回家吧,片子出来之后有问题我跟你说,别在这等着了。” 第40章 郝嘉悄声说:“我爸自我分析觉得是股骨头坏死。” 陈牧笑了,说:“让他别胡乱担心。 晚点我跟你联系,回去吧。” 郝嘉听从陈牧的话,带着郝运来和刘香先回家了。 回到家中,金驰正在陪奶奶聊天。 郝嘉意外金驰的到来,问道:“你怎么来啦?” 奶奶说:“我让小金来的,我得回养老院。” 还没等郝嘉说话,郝运来急得大步一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妈,养老院咱不去了,别想这事儿了。” 奶奶一脸嫌弃的说笑道:“你这腿脚都不利索了。” 金驰凑到郝运来身边,看着他高肿的脚,问道:“叔咋了?” “没事儿,扭了一脚,不碍事。”郝运来说道。 金驰看着郝嘉,向她求证的眼神。 郝嘉意会,说道:“等拍片的结果呢,应该没事。” 郝嘉此刻更关心奶奶,胡乱按下奶奶的心思,说:“奶奶,养老院的事不许再提了,我最近会一直在家,您哪都不许去。” 奶奶有些垂头丧气,她知道跟郝嘉说不管用,自己把金驰找来了,看来并不糊涂。 金驰依照着郝嘉的意愿劝说奶奶,又不想让奶奶失望,两头顾忌的说道:“奶奶,要不然咱们这样,您在家住着,平时如果想去养老院找人玩您就随时告诉我,我带您过去,再送您回来。” 这个主意打动了奶奶,这才算抚平。 金驰得意的看了一眼郝嘉。 “那奶奶,叔叔阿姨,我就先回去了啊,我店里还有点事。”金驰说。 “好好,嘉嘉送一下,也去小金店里帮帮忙。”郝运来轰赶郝嘉跟金驰一起走。 金驰窃喜,郝嘉满脸无奈,说道:“爸,我去饭店能帮上什么忙啊?” 郝运来还没说话,郝嘉表面不情不愿,被金驰推着,两人一起走了。 车开往饭店的路上,陈牧打来电话,说拍片结果出来了。 郝嘉问:“怎么样,没事吧?” 电话里,陈牧说:“有时间当面说吧,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郝嘉见陈牧电话里不说结果,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起来,说道:“你别吓唬我,结果不好吗?” 陈牧不紧不慢的安抚说:“脚踝里有一小块碎骨头,拿出来就好了。” 郝嘉还是一惊,说:“那不在电话里说了,你下班之后我去找你吧。” 陈牧说好,挂掉电话。 金驰听到电话里的情况,说道:“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先去医院吧,等他下班。”郝嘉没跟他客气,随口说道:“给我爸看病的医生是我同学,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 “嗯。”金驰目视前方,马上到医院。 车停在医院门口,金驰试探的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郝嘉思忖片刻,说:“不用,他说晚上一起吃饭。” 金驰看得出郝嘉刹那间的犹豫,故意找理由说:“那你们吃吧,我晚上也有事。” 郝嘉下车后,金驰驱车离开。 这一幕被站在医院大门口的陈牧看到,他手里拿着 x 光片,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郝嘉看到陈牧,快步走上去,急冲冲的问道:“怎么回事啊?电话里还不说,我以为有啥大毛病呢。” 陈牧安慰道:“让叔叔放心吧,没事。 他估计是不是小的时候崴过脚?脚踝里有一小块碎骨,平时是不碍事的,但不能走长路,走路时间长了就会疼,脚就肿起来了。” 郝嘉恍然大悟道:“不知道有没有崴过脚,但他确实走路时间长了就吵吵着脚疼,我还以为他矫情呢,那这种情况需要做手术吗?” 陈牧轻松说道:“做也行,小手术。 不然阴天下雨的也容易疼,人老了骨质疏松。” 郝嘉明白了,说道:“那等我回家跟他说吧,给他安排手术。 我先给他打电话说一下。” 郝嘉将病情传达给郝运来,郝运来如释重负。 “看来我要减少运动,我的生命不在于运动,在于静。”郝运来自嘲。 “嗯,别担心了,晚上我有事,别等我了。”郝嘉挂了电话。 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说话,暮色降临,人来人往。 郝嘉从陈牧手上拿过 x 光片,边走边扬起来端详着。 陈牧忍俊不禁,揶揄着:“我给你指一下位置,特别微小,可以忽略不计的。” 郝嘉放下 x 光片,说道:“那算了,不看了。” 陈牧问:“你有时间吗?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郝嘉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把我叫过来不光是我爸的脚啊,是你有事。” 两人越走越远,还没有想好吃什么,陈牧说:“要不咱们还去上次去的你朋友他家饭店吃吧?就在前面,走两步就到了。” 郝嘉刚听金驰说他晚上有事,应该不在店里,于是说道:“走吧。” 郝嘉和陈牧来到饭店,正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的饭点。 郝嘉扫视一圈,金驰从她身后走过来,在郝嘉视线范围之外,金驰和陈牧相视一眼。 金驰拍了她一下,郝嘉转身,问道:“你在啊,不说晚上有事么?” 金驰没说话,引着郝嘉和陈牧来到包间。 第41章 三个人面面相觑的站着,金驰和陈牧各自看着郝嘉,好像都在等着她介绍彼此。 郝嘉不假思索的简单介绍:“金驰,陈牧,之前一起吃过饭呢。” 金驰和陈牧相视一笑,金驰主动伸出手,与陈牧狠狠一握。 第23章 暗流涌动 这已经是金驰和陈牧第二次见面了。 金驰往门口退,对陈牧和郝嘉说:“你们先聊吧,我安排后厨上菜。”金驰说完,走出包间,从外面把门带上。 郝嘉和陈牧落座,包间的圆桌,两人坐得很远。 陈牧恍惚的念叨着:“金驰,我看他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郝嘉说:“过年的时候不是见过吗?” “不是那次,是再早之前。” 郝嘉解释:“他跟我们一个中学,比我们低几届。”j 陈牧脑海中不断的搜索着,有些走神。 郝嘉问:“你刚才说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啊?” 陈牧整理好思绪,简而言之的说道:“也没什么,我过段时间要去北京了。” 郝嘉还没来得及问,陈牧又说:“学医嘛,学无止境,考博士。” 郝嘉欣喜,看到陈牧如此上进,像是受到鼓舞,连声说:“你好棒!” 陈牧借机问道:“你呢?……” 郝嘉知道他的问题,抢答道:“我最近在休长假。 等你去的时候,如果我在北京的话,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陈牧点头,沉默一会说道:“我的手受过一点伤,以后可能很难操刀了。” 郝嘉花容失色,震惊的问道:“怎么回事啊?很难操刀是说你作为医生以后不能做手术了吗?” “特别精密的手术很难了,影响上升通道。”陈牧面色黯然沮丧。 郝嘉走到陈牧身边,举起他的手,来回端详。 陈牧抽回手,说道:“这样看看不出来。” 敲门声,郝嘉自知失礼,马上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郝嘉应了一声进,服务员上菜。 金驰紧随其后,拎着一瓶白酒,问道:“陈医生喝酒吗?” 陈牧摆手推辞。 金驰倒了一杯酒:“上次来小店吃饭,照顾不周见谅,我干了。”说罢一饮而尽。 郝嘉脸色一阵煞白,一阵泛红,十分不自在,金驰看出郝嘉的无措,郝嘉拉住他的衣角,说:“你坐下一起吧。” 郝嘉把酒打开,斟满。 金驰和陈牧齐刷刷的眼神盯着她。 郝嘉问:“你们喝吗?” 不由这俩人回答,郝嘉把另外两个酒杯斟满,推到他俩面前。 郝嘉一饮而尽,眼前瞬间一片迷离,片刻又清醒过来。 金驰不解其意,随着她也干了一杯。 金驰和郝嘉看着陈牧,陈牧举起酒杯,艰难的咽下一杯酒。 三人无话,几杯酒后,浓香酒气令奇怪氛围变得热络亲近起来。 陈牧盯着金驰反复确认,问:“你上中学的时候是不是在足球队?” 金驰目光炯炯,说:“是啊!” “我们在一个操场上踢过球!”陈牧站起来举杯示意。 金驰见状,起身举杯,两个男人之间隔着郝嘉,对饮起来。 头一杯烈酒太冲,郝嘉已经意识不清,眼前朦胧的看着两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推杯换盏,耳边回荡着少年时代的话题。 郝嘉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抢先喝那杯酒。 在得知陈牧因手伤而耽误事业时,她想起夜以继日刷题考试的勇莽少年,终于学有所成,却遭遇这样的创伤。 郝嘉心里伤感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郝嘉被一阵春天的晚风吹得清醒过来,金驰和陈牧踉踉跄跄勾肩搭背的站在饭店门口,准备散场了。 服务员开着金驰的车,送几人回家,郝嘉坐在副驾驶,金驰和陈牧在后面垂头睡着。 郝嘉知道陈牧家的住址,告知服务员后,先把陈牧送回去。 快到陈牧家时,郝嘉叫醒他,陈牧半醉半醒的下了车。 郝嘉跟下车,说:“我送你上去吧。” 陈牧推搡一下,说:“不用,我能走。”说罢疾步走进小区。 郝嘉上车,坐在金驰身边,再送金驰回家。 深夜路上空旷,去哪都很快。 郝嘉一边搀扶着金驰上楼,一边自言自语的揶揄着:“一个饭店老板,还以为有多大的酒量。” 没想到金驰回应:“开饭店酒量就大吗?那饭量呢?” 郝嘉笑道:“没喝多,自己能上楼吗?”郝嘉故意撇开他。 “不能。”金驰重重的瘫在郝嘉身上。 郝嘉动弹不得,只得紧紧的扶着金驰。 到了家门口,郝嘉看到门上的指纹锁,把金驰的手指按上去,门开了。 进门之后,郝嘉还没来得及关门,金驰将她抵在门上,整个人笼罩住她,郝嘉躲闪开,把金驰扶到沙发上。 金驰沉沉睡去,郝嘉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离开了。 回家后,客厅里留了一盏落地灯。 家人们都已经睡了,郝嘉蹑手蹑脚的生怕打扰到他们,简单洗漱之后回到房间躺下。 第二天,郝运来的脚已经消肿了,但显然还是迟缓,经不起活动,他瘫坐在沙发上,受伤的脚耷拉着放松。 第42章 “爸,好点了吗?”郝嘉关心的问。 “好多了,拍的片子呢?我看看。”郝运来问。 郝嘉猛然想起来,x 光片落在饭店。 她说:“您看也看不懂,陈牧说没什么事,就是有一小点碎骨头,需要做手术拿出来。” 郝嘉马上发信息给金驰,询问他 x 光片的下落。 得到回复,果然落在饭店了。 金驰说:“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虽说郝运来看不懂,但因为喝酒喝丢了,也实在令郝嘉自责。 “不做手术呢?”刘香闻声走过来询问。 “不做手术的话也没有大问题,就是老毛病,不能长时间走路。”郝嘉解释。 刘香担忧的看着郝运来,又问道:“这手术有没有风险啊?听着吓人。” 郝运来呛声道:“没什么风险,我了解我自己。” 郝嘉笑了,说:“您这么乐观,做手术肯定没事,小手术。” 郝运来阴沉下脸,说道:“但我不做,脚疼可以克服。” 刘香瞄了郝嘉一眼,悄声说道:“还是害怕。” 郝运来干咳两声。 没过一会儿,金驰敲门,把 x 光片送来了。 “叔,脚好了咱们去钓鱼啊。”金驰自如,在郝嘉家里已经不拿自己当客人了。 郝运来见金驰来了,笑容堆在脸上,他喜欢金驰,郝嘉不知道金驰有什么特殊魅力,把父亲和奶奶哄得团团转。 郝运来端详着 x 光片,寻找片子上的碎骨。 说了好一会儿话,郝嘉才想起来,问道:“奶奶呢?” 刘香说:“你奶还在睡觉,最近觉有点多,我还说领她去医院瞧瞧。” 正说着,奶奶颤颤巍巍的从房间走出来,说道:“金驰来了。” “听着金驰来了,您醒了啊。”郝嘉笑道。 金驰忙上前搀扶,把奶奶扶到阳台下的摇椅上坐着。 郝运来抗拒做手术,刘香和郝嘉轮番做思想工作,郝运来还是不想,理由是:“这是老毛病,静养即可,哪能在身上动刀啊?” “脚动不动就肿,多难受啊。”郝嘉担忧。 “要不你爸的人生信条在于静呢!”刘香打趣。 金驰蹲在奶奶身边,问:“奶奶,想不想出去玩?” 奶奶笑盈盈的点头。 金驰和郝嘉对视,郝嘉心里叹服,金驰知道老人心思,正中下怀。 “明天吧,我们去春游。” 郝嘉问:“去哪儿春游啊?” “白佛山,庙会。 叔叔阿姨一起去吧。” 郝嘉指了一下郝运来的脚,说:“脚不行,走不了路。” 郝运来假寐着悠悠说道:“我可以做手术。” “怎么又想开了?不怕动刀啦?”郝嘉问。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不能让小金觉得我拖后腿。”郝运来鼓起勇气。 被郝运来点名,自己竟然成了他做手术的推动力,金驰诚惶诚恐的说:“叔,您可没拖后腿!” “那就先手术,休养好了再去爬山。”郝嘉勒令。 郝运来点点头,刘香听着郝嘉和金驰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郝运来成功说服,她也放心了。 手术时间定下来了,虽然是小手术,但全家上下都很重视,金驰也来帮忙。 郝嘉说:“你不用在这守着。” 金驰不以为然:“我是男的,照顾病号方便。” 刘香打趣道:“小金这是给我帮忙了。” 郝嘉更不好意思了,撵着金驰往外走,不想总是欠他的人情。 金驰不勉强,听话的走了。 术后,郝运来上来就问:“嘉嘉,小金呢?怎么没见着小金。” 郝嘉有些不悦,愠怒道:“爸,人家又不是咱家保姆,怎么哪哪都需要人家?” 郝运来被郝嘉的这番话搞得语塞,一脸沉默委屈。 郝嘉也感到话重了,又哄道:“还是闺女伺候吧。”郝运来翻过身,不理她。 手术之后没几天就出院回家静养了,金驰来过几次,他和郝运来的关系已经十分熟稔,不用听郝嘉的安排,说来就来了。 郝运来在床上躺了一阵子,按捺不住想要活动的心思,站起来向郝嘉展示道:“嘉,你看看我是不是快好了?上次不说去庙会吗?二月二龙抬头,庙会正热闹呢。” 郝嘉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刚几天啊?” 郝运来看向金驰,眼神求助。 金驰会意,说道:“可以用轮椅。” 郝运来笑道:“小金说得对,轮椅方便。” 郝嘉剜了一眼金驰,看着这一老一少的一唱一和,无奈答应去庙会。 第24章 站在山顶 清晨,窗外万物复苏,身为自然万物之一的郝嘉也醒了。 她睡眼惺忪的胡乱抓起手机,得知金驰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一看表,才刚过七点半。 郝嘉鱼打挺般从床上弹起来,全家人已经整装待发的整齐坐好了。 “油条豆浆在桌上,给小金也买了,你给他拿着。”郝运来嘱咐着。 郝嘉发信息给金驰,问他:“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来家吃点。” 收到信息回复后,郝嘉对郝运来说:“他说他吃了。” “那你抓紧吧,都等着你呢。”郝运来催促着。 第43章 郝嘉快速洗漱完,把油条浸在豆浆里,往嘴里塞。 几分钟吃完,穿上一身运动衣,准备出门。 楼下,金驰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换了一辆商务车,人多刚好坐下。 金驰驱车载郝嘉一家,半小时抵达白佛山。 云雾铅白,群山苍青。 车停在白佛山脚下,郝嘉下车,仰望着山峰,记忆中的白佛山巍峨峭拔,如今看起来只是苍茫。 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来过这里。 庙会在山下,一眼望上去壮观,充斥着旅游景区的商业气息,逛庙会的人一副神色木然,行色匆匆的样子。 远不如小时候那样热闹鼎沸,攘往熙来,人们脸上透着一种喜色,闲适,悠扬和对生活的满足。 金驰从车上抬出两副折叠轮椅,把轮椅抻开之后,招呼着:“奶奶,您坐这儿,我推您,叔叔这是您的。” 奶奶听话坐上去,郝运来十分抗拒,沉着脸逞强说道:“我能走。” 金驰求助的眼神看郝嘉,郝嘉吓唬道:“脚再肿了可没人替您受着。” “坐着吧,我推你。”刘香把郝运来按在轮椅上,不由分说的推着他走。 郝运来转过头,心事重重看看刘香,说道:“看来是有必要做手术,做个四肢正常的人。” 金驰推着奶奶,郝嘉跟在身边,一行人在人群中格外庞大。 庙会习俗不知道上溯至何年,郝嘉记事起,每年年后,开春狂风,尘土漫天的时候,就是赶庙会的日子。 “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风小了,尤其灰尘少了。”郝嘉与金驰并排走着闲聊。 “绿化环境好了,挡了沙尘。 你小时候常逛庙会吗?”金驰饶有兴致的观望着庙会的新鲜事物。 “每年都逛啊,你没来过吗?”郝嘉见他新奇的样子有些疑惑。 “没有,家里大人太忙,没人带我来。”金驰脸上难掩一丝遗憾。 最初金驰提及父母,只说随父母四海为家,一句少时四海为家,充满艰辛,坚韧。 现在父母在哪儿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忧,郝嘉脑中揣测着,一时走了神。 “想什么呢?”金驰用胳膊轻戳了一下郝嘉。 郝嘉摇摇头,经过捏面人的摊位驻足下来,津津有味的看着摊主捏面人。 郝嘉和金驰不约而同同时拿起孙悟空面人,两人的手触碰在一起,金驰紧紧的捏了一下她的手。 “要这个。” 翘首眺望的孙悟空面人看起来可爱稚拙,郝嘉让奶奶拿着。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 刘香和郝运来没跟上来,停在后面看草台班子杂耍曲艺表演入神。 一路看下来,走马灯、吹糖人、面塑、拨浪鼓、套圈、摇彩、打枪,琳琅满目的各种小玩意儿,几十年间,庙会没有新鲜,甚至不如小时候那般好玩。 可仅是拨浪鼓的一声脆响,一眼风车的五彩斑斓,就把郝嘉拉回童年时代。 郝嘉示意金驰,换她来推奶奶。 郝嘉凑近奶奶,问她:“奶奶,还记得小时候您带我逛庙会的时候,有一次我跑丢了,让您好一顿找,您都急哭了。” 奶奶眼睛浊白,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困了,只是说:“人多的时候不要乱跑。”现在真是不能往人多的地方跑,到处都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的,郝嘉心里隐约有些落寞。 刘香和郝运来追了上来,几人无意间汇合在一位“专家看相”的摊位前。 刘香好奇的问道:“看面相还是看八字?” 老先生压低眼镜,瞥眼看着这一家人,上下打量一番说:“都可以看。” 刘香怂恿着郝嘉,悄声说:“嘉嘉,你看看不?” 郝嘉脸色又暗了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就是骗子,她冷淡的说:“不看。”郝嘉扭脸推着奶奶继续往前走。 刘香面露尴尬,自言自语道:“不看就不看呗,脸拉那么老长。” 郝运来没好气的说:“你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老先生似笑非笑的搭话:“你家快要有喜了。” 郝运来听此言,竖起耳朵,笑问道:“真的吗?大师。” 老先生反问道:“前面那俩人不明摆着是一对吗?” 郝运来和刘香面面相觑,仿佛得到真言,连声对老先生道谢,声称借您吉言。 听到喜庆话,无论真假,心里都高兴。 郝运来从轮椅上站起来,舒展四肢,感叹道:“还是站着好!” 刘香按住他,推上轮椅继续走,边走边说:“快逛完了,他们要上山,我们找个阴凉等他们吧。” 一片庇荫处,郝嘉和金驰在等。 等郝运来和刘香慢步挪过来之后,郝嘉说:“想爬山。” “你俩去吧,我们在这等你们。”郝运来站起来,望着他爬不上去的山。 “刘姨去吗?”郝嘉刚才脸色难看,这会儿与刘香缓和一下,刘香根本不生气,她热心肠又性子柔,笑着回答:“我去了掉队,不去了。” 郝运来把金驰拉到一边,煞有介事的说道:“算命大事说我嘉嘉好事近了。” 金驰一惊,又喜上眉梢,脱口而出:“太好了。” 郝运来愣住,重复一遍:“嗯?太好了?” 金驰像是受到了鼓舞,说道:“叔叔,我会加油的。” 第44章 没等郝运来反应过来,金驰和郝嘉往山的方向跑去。 郝运来坐在轮椅上,天高云淡,山峦连绵,他问身边的刘香:“我跟金驰说算命的说郝嘉好事近了,你猜金驰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太好了。 还说他会加油。” 刘香乐得合不上嘴,拍着郝运来的肩膀,说道:“郝运来,这还不明白吗?我突然发现咱们是不是太迟钝了?没准这俩孩子早就好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暗度陈仓。” “你别净捡好听的说。”郝运来有点不敢相信。 “这个小金,为咱家忙前跑后多少次了?非亲非故的人家图啥啊?” “也是,也是。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郝运来竟然紧张起来。 “不是你说的吗?静候佳音呗。 咱们干着急也没用啊。 咳,小金也不错。”刘香心生遗憾的样子。 “怎么叫小金也不错?”郝运来不解又不悦。 “郝嘉跟陈牧更般配呗。 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人家陈牧是医生,郝嘉要跟他成了,咱们以后看病方便了,医院有熟人好处太多了。”刘香越说越遗憾。 “就是太知根知底了,我对陈牧这孩子没任何意见,他爸那人和我不对付,和咱家不是一路人。”郝运来想起曾经与陈牧的父亲是同仁,两人性格截然相反,人生当然也是反的。 “人家不如你清高,会捧高踩低,发达了你嫉妒啊?”刘香笑道。 “嫉妒屁,这叫志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我也没干涉吧,这俩人没啥来往啊。”郝运来辩解。 “咱现在就是瞎着急,你闺女还在北京工作呢。”刘香说到了重点。 郝运来一声叹息。 刘香问:“叹什么气啊?” 郝运来凝重的说道:“让孩子自己选择吧。” 两人说话这会儿,奶奶坐在沙发上打起盹,刘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奶奶身上。 已经正午,阳光刺眼,三人静静地躲坐在树下庇荫,浑身暖洋洋。 郝运来持续望着山的方向,那里充满绿色生机,春意盎然。 望着郝嘉和金驰跑远的方向,在他心中,那是希望的方向。 郝嘉和金驰徒步登山,登山的真实的攀登感,从身体到内心,透出向上的力量。 郝嘉有些累了,气喘吁吁的站在半山腰,回头往下看时,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她忍不住多看几眼,金驰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庙会壮景缩成熙熙攘攘的远景,更远处,高低错落的建筑群,炊烟袅袅的万千人家。 这幅美景并不独特,甚至十分常见,可在这一刻,却是属于他们的独美。 金驰从郝嘉身后环抱住她,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远方。 休息片刻之后,郝嘉说:“继续爬吧,爬到山顶!” 金驰也来了精神,大声喊了一句:“冲!” 像是周末出游的学生,不知疲惫一鼓作气的爬到山顶。 一览众山小,这座山并不高,不知不觉就爬了上来。 郝嘉激动的张开双臂说道:“以前爬山,觉得好高好高,高不见顶,现在发现不过如此啊。” 金驰问:“你知道为什么这山不觉得高吗?”“长大了。” “不光是长大了,还因为,我们一起,一路上有人陪伴。 不觉得累,也就不觉得山高。” “不觉得累,也就不觉得山高。”郝嘉内心重复着这句话,看着金驰,眼眶一热,她仰起头,怕被金驰看到,夸张的赞叹:“你说得好有哲理。” 郝嘉张着双臂,金驰生怕她站不稳出意外,站在她身后承接着她。 郝嘉感受着金驰的体温和气息,大自然的风,树声,还有天际的云。 “我们下山吧,他们在下面等很久了。”郝嘉提议。 “上山容易下山难,小心点。” 云卷云舒间,天色忽明忽暗,太阳被遮住时,心头也涌上一股淡淡忧愁的云。 郝嘉说:“刚才爬山的时候我在想,我得尽快回北京处理工作了。” 金驰问:“都想好了?” “想好了,忙忙碌碌这么多年,这次休息好了,准备出发。”郝嘉笃定的说道。 “记得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为什么出发。 看来你已经想好啦,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金驰更是笃定。 郝嘉回忆着这些年的生活和工作,来来往往的过客。 除了大学四年的记忆历久弥新,工作之后的这几年,仿佛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日未尽之事,每天都长一个样子。 如果不是遭到前男友程名的背叛而分手,她的生活更是波澜不惊,寡然无味。 站在山腰之间,可上可下的地理位置,放弃下去可惜,冲锋上去艰难。 从小被灌输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习,生活好像爬山一样,要永攀高峰,不容许放弃,更容许失败。 可爬山只是爬山,生活还是生活。 没有那么多意义。 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为什么出发。 郝嘉心里默念。 下山比上山小心,慢,伤感。 哪怕是下坡路,也是人生的一段路。 第45章 好在,家人一直在原地等候。 第25章 午夜门诊 郝嘉收到王希娣的消息,是一条位置的定位,东港影视基地。 “在你家。” 郝嘉也回了一条位置定位,王希娣才知道郝嘉此时也在东港。 “我来出差,你过来陪我啊!” 郝嘉答应,收拾一下准备过去。 影视城原本是市区外的一处依山傍水的景观,近些年为了旅游招商引资,修葺成影视基地,酒店餐饮。 基地里有古代建筑,供拍摄古装戏之用。 没有拍摄时,当做旅游景点。 王希娣在酒店等她,郝嘉按地址导航过去。 见面之后,郝嘉问:“你怎么跑这来了?” 王希娣回答:“接了一个海报设计的活儿,过来看看。”随后又说:“不过也是巧,你前男友也在。” 郝嘉目瞪口呆,恨不得马上消失,埋怨道:“他在这你让我来?” 王希娣说:“我和你见面关他什么事,你躲着他干嘛?” 也是,凭什么要躲着他?王希娣总是能一句话怼得郝嘉停止内耗。 这时,郝嘉看到不远处的程名。 程名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朝她走近,两人好久不见。 “这么巧。”程名先开口。 “是啊,这么巧。”郝嘉重复着他的话。 “我先拍,等会有时间再说。”程名转身继续拍片。 郝嘉没看到王希娣的人影,她坐立不安,想要赶紧走。 不远处,王希娣看到她,两人手势眼神比量,郝嘉示意自己要走,王希娣走到她面前,问:“干嘛走呀,晚上陪我住一晚吧?” “那我先回酒店。”郝嘉说。 “你怎么了?” “看到了不想见的人。”王希娣随着郝嘉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程名。 “好吧,冤家路窄,他怎么在这?”王希娣狐疑。 “房卡给我,我回去等你。” “你可真出息,你躲着他干嘛?!”王希娣愤怒不解的掏出房卡。 郝嘉回到酒店房间,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她没想到竟然与程名在这里遇见。 酒店外一池湖水,波光粼粼,夜色如水。 郝嘉在湖边坐了一会儿,晚风拂面,温柔的清凉。 王希娣打来电话,邀郝嘉,等她收工之后一起宵夜。 郝嘉没有心思,回道:“不吃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等你回来我都睡觉了,那我还不如回家睡。” 王希娣安抚道:“等着我,一会就回去了。” 晚些时候,郝嘉回到酒店房间,她收到程名的消息。 程名问道:“来东港工作时想起你来,没想到真见到了,最近还好吗?” 和程名分手后,这次再见,郝嘉只觉得意外,心里再无波澜,甚至觉得程名变丑了,整个人一副干枯无神的模样。 刚分手时,想要当面对峙的冲动与疑问,被否定的不甘与遗憾都已经在心里逐渐消化了。 没有刻意装冷漠,也没有让他再继续话题,郝嘉只是说:“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程名没有再继续回复,分手的恋人无话好说,在通讯录“躺尸”才算合格前任。 天色已经很晚了,王希娣来还没回来。 就在郝嘉快睡着时,王希娣打来电话,语气急促的说:“下楼接我一下,走不了路了。” 郝嘉从床上爬起来,焦急的问:“马上,出什么事了?” “喝多了。” 郝嘉赶紧穿好衣服下楼去找王希娣。 看到王希娣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动弹不得的样子,郝嘉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郝嘉想拉一把王希娣,被她拒绝,大喊一声:“好疼,动不了了,是不是骨折了?” 郝嘉吓了一跳,急忙问询:“怎么回事啊?摔着了?” 虽说喝了酒,但王希娣意识清醒,春夜晚风早已经把酒意吹散。 王希娣试图起身,腿像灌了铅似的,胳膊也不让扶。 “浑身好疼,胳膊抬不起来,胸口也疼。”王希娣脸色难看,有酒后的愠红,也有痛感的不适。 “打个车去医院吧。”郝嘉担心后半夜更严重了,马上叫车。 这时候,程名收工,走到酒店楼下,看到郝嘉和王希娣坐在地上,疑问道:“你俩怎么坐在这儿?” “没事,我俩在楼下吹吹风。”郝嘉掩藏,又问:“你刚收工?” “嗯。”程名将信将疑的看着两个人,说:“早点回房间,这里没什么人,不太安全。” 郝嘉根本不想听他这种廉价的关怀,只是敷衍的点点头。 王希娣咬牙切齿的吱哇乱叫,程名又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咳,程名,那正好,你把我送医院去。”王希娣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郝嘉和程名对视一眼,郝嘉知道他这是句客气话,但王希娣毫不客气。 程名俯下身,说:“好,我背你。” 刚好车到了,王希娣趴在程名身上,三个人上了车。 很快到了医院的夜间急诊,“你快去办手续。”程名在王希娣的指示下去办手续。 程名被差遣着小跑几步去窗口,郝嘉的印象里,记不得程名有过这样的背影,瘦削的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 第46章 郝嘉说:“你真不拿他当外人。” 郝嘉本意不希望程名跟着过来,一是觉得有她在,完全可以帮忙处理。 还有就是不想和程名再有接触。 但说完此话之后又觉得自己失言,王希娣毕竟是突发意外急事,这时候遇到熟人该帮忙的时候应该帮忙。 郝嘉刚想找补一句,被王希娣不屑地截住:“不是外人,是仆人。 他这样的人,也就你拿他当个宝,我是赶上了不用白不用。” 郝嘉还以为王希娣会不快,但王希娣不会像她那样想那么多。 尽管如此,郝嘉还是有一丝尴尬,她不太喜欢王希娣总是当着她的面毫不忌讳的评论程名,哪怕是以为她好的名义。 等待的间歇里,王希娣的头倚在郝嘉肩上,两人愣愣地坐着。 “郝嘉,你怎么在这儿?”郝嘉抬头一看,是陈牧。 郝嘉问:“你怎么还没下班?” “我在急诊轮转。”陈牧看到郝嘉身边的王希娣,一眼看出是她不舒服的样子。 郝嘉急忙说:“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好朋友王希娣。” 王希娣看了一眼穿着白大褂的陈牧,这是病人和医生的会面,王希娣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狼狈不堪。 “我同学陈牧。”郝嘉向王希娣介绍。 “陈医生,你好。”王希娣挺起腰来坐直。 “你好。 胳膊不舒服?怎么弄的?”陈牧问询。 “可能是摔的?右边胳膊不能抬起来,胸口也有点疼。”王希娣边形容病情边努力抬胳膊。 陈牧示意她放下手臂,王希娣疑神疑鬼的问:“医生,不会是骨折吧?” 陈牧摸了一下她的骨头,冷漠的说:“不会。 应该扭到了,肌肉拉伤。” 王希娣听后,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郝嘉,拉着郝嘉的手,说道:“吓死我了!” 王希娣把头埋在郝嘉怀里,郝嘉安慰道:“这下放心了,别胡思乱想了。” 此时,程名已经办好急诊手续,他站在急诊室门口,等着王希娣差遣,悄声问郝嘉:“她没事吧?到底咋了?” 郝嘉不想解释太多,只是说:“身体不舒服。” 程名自知无趣,不再多问,尴尬的站着。 “要开药吗?陈医生。”王希娣问道。 “拿副膏药贴一下吧,如果这两天还没有好转的话,再来复查,应该没啥问题,别紧张。”陈牧回答。 程名去拿药,郝嘉搀扶着王希娣起身,得到医生的安抚之后,病症仿佛已经好了一大半。 临走时,陈牧小心翼翼地问郝嘉:“你最近回来挺频繁,上次那事没给你造成心理负担吧?” 郝嘉知道陈牧说的是他告诉自己秦芳芳的消息,猛然提起来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因为王希娣在场,她不想多说,随便回了一句:“没事。” 陈牧也感觉自己说话冒失了,但此时王希娣忙着来回伸展手臂,根本没顾上他们在说什么。 “静养,少活动。”陈牧提醒王希娣。 “哦。”王希娣听话的马上笔直的立在那里。 等到程名拿了药,打车回酒店时,已经是午夜了。 路上空旷寂静,影视城不在市区,越走越荒凉,程名跟着来也有用处。 回到酒店,程名说:“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然后他就回房间了。 郝嘉搀着王希娣回到房间,王希娣平摊在床上,郁闷的喊叫:“我怎么那么倒霉,喝酒能把肌肉拉伤了?!” “划拳划得吗?”郝嘉开玩笑。 王希娣冷哼一声,用力把枕头砸向郝嘉,说道:“我都这么倒霉了,你还笑话我?” 郝嘉接住枕头,说:“你小心别再抻着,我拿毛巾给你热敷一下,明天睡醒就好了。” 王希娣庆幸地说:“幸亏让你留下来陪我,我真是未卜先知啊!” 都收拾妥当之后,郝嘉和王希娣一人一床平躺着,两个人都没有睡意。 “你跟你男朋友说来陪我吗?”王希娣突然提问。 “没说,忘了。”郝嘉回答。 “明天叫上他一起吃饭?都没有见过他呢!”王希娣提议。 “你胳膊能动了啊?”郝嘉婉拒。 “胳膊坏了,不影响吃饭。”王希娣琢磨一下,又说:“算了,知道你就这样的人,跟程名好的时候也是藏了很久才说。 你俩也是冤家路窄,在这都能碰上。” “谁说不是呢!”郝嘉附和一声。 “现在有了新男朋友,再见到他,心里不气了吧?”王希娣问。 “都过去了,感觉很遥远。”郝嘉一丝怅然。 王希娣挪到郝嘉床上,示意她给自己腾个地方,郝嘉往里移了一下,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感觉更亲密了一些。 “那个医生是你同学啊?”王希娣想起陈牧,好奇的问。 “嗯,小时候和住一个家属院,小学,初中同学。”郝嘉说。 “这算是青梅竹马吗?”王希娣口气中有种听到八卦消息的亢奋。 “呃,就是发小。”郝嘉赶忙澄清。 “那没劲。”王希娣悻悻地说。 郝嘉觉得自己没有撒谎,也不是有意遮掩,她和陈牧本来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普通朋友,青春期的懵懂情愫从未真正的彼此坦露过,只是因为岁月的历久弥新,青春期里的人被蒙上一层滤镜。 第47章 她不多提的原因也是不想在这样的深夜谈心里,再给往日青春增加更厚的滤镜。 被王希娣从前男友,现男友,“青梅竹马”的发小一顿盘问,郝嘉有些困倦,哄着她睡觉,说道:“快睡吧,陈医生让你静养。” 王希娣没回应,郝嘉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折腾这一晚上,在春天的尾声,天亮得越来越早,窗外,天蒙蒙亮,鸟语花香,郝嘉伴着天籁之声睡了。 第26章 南下列车 郝嘉醒来收到程名的消息,称自己完成拍摄,一早回北京了。 这次再见,希望没有打扰到她的生活。 郝嘉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没回,过了一会,回了一句:没有。 有时,郝嘉面对冰冷的手机,成串的文字中夹杂的成段语音和各种生动有趣的表情包,会陷入暂时的失语状态。 最怕对话框跳出“在吗?”,也怕突然响起语音电话,这不只是对程名,对整个社交都如此。 尤其最近,卸下工作给予自己的身份,只剩她本人的身份,那种社交中的局促感更强烈了,哪怕仅仅是面对一部手机。 郝嘉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回归到工作中。 郝嘉在床上躺着,直到王希娣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 郝嘉帮她喷上止痛喷雾,王希娣捂住胸口用指尖捏揉,已经不疼了,手臂也能自如伸展。 王希娣说:“我想我老家一趟办点事,有时间陪我一起去呗。” 郝嘉近来得闲,也知道王希娣的家离这里不远,爽快说道:“好,我回家收拾一下,刚好我和你一起回京。” 路上,郝嘉给金驰发信息,说陪朋友回一趟家,随后一起回北京。 金驰让她注意安全,说自己现在外地,忙完这几天之后去找她。 郝嘉没多想,自从认识金驰之后,总是觉得他生活得悠然自得,不慌不忙,有事的时候不多。 这次临走前没见上面,心里一丝空落落。 王希娣懂礼数,要去买点东西跟郝嘉一起去看看她的父母,郝嘉推说:“别买了,不年不节的。”郝嘉拗不过王希娣,打车到小区楼下,还是就地找个超市,拎了两箱牛奶和一篮水果。 王希娣对郝嘉的家庭情况不甚了解,见到郝运来和刘香时,平时的自来熟也收敛了一些,礼貌就够了。 郝运来和刘香面对郝嘉的朋友十分热情,郝运来说:“嘉嘉,朋友来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让你姨张罗一桌菜热闹一下。”王希娣笑着说:“不用客气,叔叔。” 刘香立马起身要出去买菜,郝嘉拦住她,说:“别忙活了刘姨,我俩一会就走。” 刘香问:“回北京吗?” 郝嘉犹豫了一下,回道:“嗯,希娣来咱们那个影视城有工作的事,忙完了我俩一起回去。” 郝运来一听“希娣”的名字,敏感的问道:“家里有弟弟啊?”王希娣说:“没有,就我一个,希弟没希上,爹妈没那个命。” 郝运来一时没接上话,刘香意味悠长的看了郝运来一眼。 郝嘉回屋跟奶奶告别,奶奶正在忙着收纳衣物,动作虽迟缓,但衣物整理的板正。 奶奶仿佛知道郝嘉要走,放下手上的衣物,握着郝嘉的手,说道:“常回来。”然后指着床上的旧平板,补充说:“视频。”郝嘉点点头,奶奶遥远的思念只能寄托在几寸影像之上。 郝嘉收拾好东西之后,解释说要赶车,两人没吃饭就走了。 以前,郝嘉不常回家时,家人的挂念淡而理智,现在却徒增一些真实的伤感。 中午,郝运来吃饭都不香了,简单对付几口,回屋午休去了。 此时,郝嘉和王希娣坐上南下的列车,从她的故乡驶向她的故乡。 途经村落,田野,山川,河流,逐渐感觉出由北到南的风情变化。 “你发现了吗?快靠近你家,空气都变得湿润了好多。”郝嘉对邻座的王希娣说。 “有吗?你那么多戏。”王希娣不以为然。 “你看啊,大地的颜色都有变化吧。 从黄到绿?”郝嘉说得也不肯定。 “有吗?不都是穷乡僻壤的感觉。”王希娣冷吸一口气,又说道:“不过,咱们这俩地虽然离得距离不是特别远,但有南北方最大的差异!” “啥差异啊?”郝嘉不解其意的问道。 “我家冬天不通暖气,阴冷。”说着,王希娣仿佛全身都冷起来。 郝嘉点点头,但她感受不出冬天没有暖气的湿冷。 列车停靠在王希娣的故乡南坪。 这是漫长的南下列车中的一个小站。 虽然已经快到黄昏,天色还尚不算晚,出站之后,郝嘉明显感觉出空气湿湿的。 王希娣忙着联系提前约好的顺风车,她向郝嘉说道:“别着急,到我家还得坐一个多小时汽车。” 南坪处于长江中下游地带,群山险峻,丘陵居多。 郝嘉虽然常年出差,但多集中在发达城市,南方的小城,她还是第一次来。 坐上顺风车,再行驶一个多小时,仿佛与夜幕来临的节奏同步,快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顺风车司机问道:“给你们停在哪里呢?” “大哥,给我们拉到南坪宾馆吧。”王希娣说道。 南坪宾馆是当地最大的迎宾场所,不管是官方会议还是民间喜宴,都是非常高的规格,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里算是富丽堂皇的建筑。 第48章 两人办好入住,来到房间,王希娣累瘫在床上,她没有提回家,郝嘉没问。 就像她自己,回家的时候也不想回家。 “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走。”王希娣从床上弹起来,又恢复了活力。 跟着王希娣来到当地夜市,王希娣兴冲冲的拉着郝嘉,说道:“这个夜市从我小时候就有,现在几十年了还开着,我还以为关了呢!” 郝嘉借机问:“你多久没回来过了啊?” “我每年都回家过年啊,但我过年在家懒得出门。”王希娣说。 买了一份毛豆腐,油煎的冒着浓密白毛的豆腐,郝嘉还是第一次见,尝了一口,既油腻又爽口。 又点了两碗淮南牛肉汤,这个倒是很常见。 “你尝尝,和在北京点外卖吃的淮南牛肉汤不一样。”王希娣力荐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大概,任何人背上行囊,远离故乡,多年后摇身一变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褪不去的还有味蕾和方言。 “好好吃。”郝嘉跟着感叹,心里突然滋生一丝愧疚,王希娣在东港时,自己都没有尽地主之谊,请她去尝一下当地美食,又一想,当地美食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边吃边逛,吃到夜市关门,两个人撑得走不动道。 郝嘉说:“咱们溜达回去吧。”王希娣问:“你不累吗?不过也不远,巴掌大地方,走吧。” 两个人走在夜色中,王希娣说:“我明天要早起,去一趟派出所。” 郝嘉大惊失色,问道:“啊?” “你要是起不来的话可以不用去,我回来之后找你,中午去我家吃饭,然后咱们就回北京。”王希娣安排了一下行程,又补充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改名字。” 从王希娣的名字中可知,她的出生是父母求子不得的遗憾,希娣是对求子的希望,但父母最终没能如愿以偿,此生只有她一个女儿,但当她记事起,就知道父母想要儿子,所以她格外要强,事事都要比人强,比男人强,她也做到了。 原来是这样,郝嘉吓了一跳,不由得感叹道:“希娣,我好佩服你啊,改名字这么复杂的事,你说改就改!” “不难,我都研究好了,也咨询了。 我早就想改了!”王希娣说。 从夜市到酒店,走路没多久就到了。 郝嘉还没来得及问新名字叫什么,到了房间才想起来,问道:“新名字叫什么?” “把娣改成地,希望的大地!哈哈,怎么样?”王希娣说着大笑起来。 “希望的大地,好名字。”郝嘉赞叹。 “我本来找改名字的大师看过,改了好多拗口的名字,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让别人改口太麻烦了。 反正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娣’字。”王希娣解释道。 虽然已经直言不讳的表示对王希娣的佩服,郝嘉心里还是止不住叹服,王希娣身上有她不具备的优点,想要什么,直说出来,想做什么,马上执行。 “希娣,和你成为好朋友真好啊。” 王希娣猝不及防的听到郝嘉幽幽得说了这么一句,鸡皮疙瘩掉一地,嫌弃地问道:“你咋了?快洗澡睡觉,明天我叫你。” “不说起不来可以不去吗?”郝嘉问。 “改名字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一定要去。”王希娣说。 虽然不是自己的事,但想到明天王希娣要去改名字了,郝嘉心里也有种莫名悸动和兴奋,躺下的很早,入睡却很晚。 第二天,郝嘉随王希娣来到派出所,顺利的办完手续,等待拿新的身份证,派出所称会给她邮递到所在地。 本以为改名字是非常麻烦、繁琐的小事,但办下来之后发现,只是一件小事,对王希地来说,意义重大的小事。 王希地脸色平静没有想象中兴奋,她很少流露伤感神色,现在的脸上却有一丝黯然,她对郝嘉说道:“我爸妈没有招来弟弟,这辈子肯定很遗憾吧?” “可那不是你的错。”郝嘉说。 “对啊,没儿子不是我的错啊!”王希地得到了认同,突然提高音量,自我认定了一下,又说:“他们爱遗憾不遗憾。” 郝嘉终于明白王希地为什么执着于改名字,即使人已经长大成熟,名字跟了自己三十多年,还是决绝的改掉一个“娣”字,父母的希望不该寄托于她的身上。 两人回酒店收拾好东西,回来一趟总归要回家看一下。 郝嘉说:“去买点东西吧。” 王希地倒没客气,两人在商场买了一大堆礼品,结账时,王希地死活拦着郝嘉,自己结了账。 “你别和我客气啊,要是让你花钱买,我就不挑这么多了。 我每次回家也是给他们买这么多东西,我现在,就是花钱买清净。”王希地解释道。 王希地家住在一处老旧的临街楼,楼下是小餐馆,楼上是她家。 看上去杂乱无章的居住环境。 她父母开门时,平静得好像王希地每天都回家一样。 第27章 希望之地 这是郝嘉第一次来朋友的父母家,她还记得前一天王希地在她家时的得体表现,落落大方,笑颜甜嘴,很讨长辈的喜欢。 她想学着王希地的样子,和王希地的父母寒暄上几句。 第49章 还没等郝嘉张口,王希地的父亲王三平火急火燎的赶着出门,他干瘦体型,一副整天风吹日晒的黝黑样子。 王三平被王希地拦住,诘问道:“爸,不是说好不去拉活儿了吗?怎么还去啊?” “不拉活儿指着你养活啊?王三平推开王希地,黑着脸反问。 “我没给你打钱吗?”王希地反唇相讥,父女俩互不相让。 母亲李玉见客人郝嘉在场,忙打圆场:“够花,够花,你爸是发挥余热,在家闲得没事找点事做,人不做事要生病的。”李玉向王三平使眼色,轰着他快走。 王三平从外面把门砰得一声带上。 王希地冷嘲热讽的说道:“妈,您就知道和稀泥,他那车有什么好开的?上车拉遍全城,一口价就是五块钱,够油钱吗?” 王三平是当地的出租车司机,一辆二手破车,开着四处拉活儿。 王希地早就不让他干了,觉得太辛苦,实在没必要。 可王三平不听,即使王希地定期给他打钱,他也还是要干。 “又不用给儿子挣彩礼钱,至于那么拼命吗?”王希地出口不逊。 李玉感到一阵难堪,生儿子是王三平前半生的盼头,从王希娣的名字上就能看出父亲的希冀,如今早已人过半百,断了这个念想之后,希望变成了恐慌。 养儿防老,闺女迟早是要嫁人的,这是王三平根深蒂固的想法。 王希地之所以说话这么肆无忌惮,也是从小到大父亲总是当着她的面,直言不讳的表示对儿子的渴望。 互相戳心,谁都不顾忌对方的感受。 “不说了吗?图个打发时间。”李玉一边哄着王希地,一边把地上的礼品盒收敛到厨房,自言自语的埋怨着:“又花钱买这么多东西。” 李玉从厨房端出一盘水果,热情招呼郝嘉:“这次回来是带朋友一起玩啊?” “哦对,这是我闺蜜郝嘉。”王希地忘了介绍。 “阿姨好。”刚一进门,就夹在王希地父女的拌嘴中,让郝嘉坐立难安,不知如何自处。 王希地看出郝嘉的窘迫,说道:“没事,你玩你的手机。” 李玉打量着郝嘉,说道:“希地,你看人家你闺蜜多文静,哪像你这么冲。” “对,这么冲,找不到婆家。 我都知道你下一句要说什么。”王希地抢话。 李玉被王希地噎得没说话。 王希地见母亲一阵脸热,心里又生出一丝愧疚,顺势搂住她的脖子,亲了一口。 王希地这一家,关系热烈。 不温馨,也不冷漠。 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能唇枪舌战,事后又不僵持冷战的氛围。 “你这孩子,这次回来待几天啊?”母女俩肢体亲密接触后,李玉又笑起来问。 “下午就走了。”王希地边扒橙子边说。 李玉看了一眼郝嘉,说道:“不带着朋友玩一下啊?” “咱家这地有啥好玩的,我俩是出差路过。”王希地说。 郝嘉迟钝的点头。 她已经快忘了小时候是怎样和亲妈秦芳芳相处的,看着这母女俩短兵相接的交流,一时不知是该羡慕还是只觉得聒噪。 王希地环视房子四周,嗔怪着:“妈,不说要装修房子啊,把墙皮刷一刷,这墙角都发霉了。” 李玉心不在焉的解释:“你爸说了,咱们这个顺街楼,有拆迁的希望,再花钱装修不值得的,不在这房子上搞投资了。” “等拆迁……等到天荒地老吧。”王希地嘲讽着。 “那总归是个盼头。”李玉说。 一听“盼头”这词,王希地想笑,前半生盼生儿子,后半辈子盼房子拆迁。 有盼头就好,王希地没再呛声,只是说:“我上次给他的钱是装修房子用的,不装修让他把钱退给我。”王希地没好气的说。 “他说都给你存着呢,他不会花一分的。”李玉说。 王希地当然知道,王三平节俭,一分钱掰成两瓣花。 她又不是怕他花钱,觉得跟李玉说不通,索性不说了。 王希地看了一眼火车票,全部售罄,却抬眼说道:“下午的票,我俩回北京还有事。” 李玉没有再挽留,试探的问道:“前阵子你二姨给你介绍的那个……”还没等李玉说完,王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厉声呵斥:“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别让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给我介绍对象了。 什么萝卜白菜的都往我这送,烦死了。” 面对催婚,王希地的反应很激烈,郝嘉吓了一跳。 李玉倒是很平静,仍然不懈的说:“见见又不掉块肉,不成就当个老乡。” “谢谢,我不缺老乡。”王希地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催着郝嘉说:“咱们走吧。” 郝嘉急忙起身,王希地转身推门出去,郝嘉对李玉说:“阿姨那我们先走了。” 李玉拉住郝嘉,问道:“你结婚了吗?” 郝嘉似乎也被冒犯,不好意思的说:“没结婚。” 李玉一脸失望,本以为郝嘉结婚了,可以触发自己女儿找对象的积极性,转念又暗自欣慰窃喜,原来都没结婚,剩下的不止自己的女儿。 她的心绪太复杂了,还没等回旋过来,郝嘉已经走了。 王希地气鼓鼓的站在街上招手打车,郝嘉跟了上来,王希地说道:“这回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字了吧?” 第50章 郝嘉没想好怎么安慰,但她十分理解,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用一个名字永久的封印在王希地的头上,换成她,她也要反抗的。 “改了名字就是新开始了哦,值得庆祝一下。”郝嘉为王希地开心。 “咋庆祝,你想不想玩几天再走啊?”王希地问。 “听你的吧,我看了现在好像没有票呢。”郝嘉说。 一辆出租车在王希地身边停下,王希地定睛一看,是她爸王三平的车。 这不算巧,只是地方太小了,环城绕圈一天能转几十趟。 王希地和郝嘉前后脚上车,王希地坐在副驾驶上,问道:“爸,您这么转圈够油钱吗?” 王三平没理她,一脚油门开出去,王希地险些没坐稳。 “去哪儿?”王三平问。 “南坪客栈。”这是城外的一家民宿。 “这地儿我熟,拉过多次,都是过来旅游的。”王三平像个司机一样的对女儿说道。 王三平根本不问王希地为什么不住家里,哪天离开,这都是能呛声起来的话题。 到了南坪客栈,王希地准备扫码付款,示意郝嘉准备下车。 扫码时,王希地发现付款码是李玉,心里莫名有些暖意。 王三平像只貔貅,从来把钱把控的很严。 她平时给家里打钱也是打给王三平,她享受给父亲打钱后,那种获得感。 “怎么舍得把钱打到我妈账户了?”王希地幽幽地问。 “让你妈坐在家里享受钱从天降的感觉。”王三平说。 王希地转了两千块钱过去,下车时,对王三平说:“差不多得了,别太拼命。” 王三平没搭理她,又是一脚疾驰,王希地吃了一嘴飞尘。 此时,王三平接到李玉的电话,她问:“怎么回事,收到了两千块钱?” “你闺女打的,拉活儿碰上了。”王三平说。 “你给她们送火车站去了?”李玉关切的问。 “送去了,走了。”王三平挂了电话,他不忍心告诉李玉实情。 此时的南坪客栈已经是旅游旺季,但今年格外冷清。 王希地和郝嘉住在一间依山傍水的房间,两人都懒得动弹,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在房间睡觉。 醒来时,已是黄昏。 黄昏时醒来最落寞,心底没来由得无的放矢。 郝嘉问王希地有没有同感,王希地说:“没有,我只是饿了。” 夜景边的农家渔宴,郝嘉和王希地各自默默的吃饭。 郝嘉脑海中勾勒出王希地的少女模样,伶俐而凌厉的,好强又直接的,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 “我小时候说话很晚,三岁多了还不会说话,被怀疑是哑巴。” “生活在我家这种刀子嘴的家庭,你也学得会反击。” 王希地仿佛知道郝嘉在想什么,自说自话。 王三平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李玉给他留了饭菜。 “她二姨给她介绍的那人怎么说,你催她没?”即便累了一天,王三平还是关心王希地的个人大事。 “别提了,一说就急眼。 咱们操不上心了。”李玉语气中透着无奈。 “不提怎么行,她在外面天高皇帝远,越不提她越不上心。”王三平举着筷子,吃不下饭。 “她不听,我有什么办法。”李玉也很委屈。 “唉!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王三平一声怨叹,把碗筷一推,闷声回屋睡觉去了。 夜深了,郝嘉和王希地躺在床上,王希地喷嚏连连,说道:“我爸妈这会儿肯定在家又絮叨我呢!说我不让他省心。” “父母都一样,我家也这样。”郝嘉感同身受。 “你家可没指着你脑门逼你找对象结婚吧?”王希地问。 “他们不提,心里憋死。 还不如你爸妈有啥说啥呢。”郝嘉安慰。 王希地猛地一翻身,负气道:“烦死,睡觉。” 第二天一早,两人搭乘火车回京,她们的家乡,都是没有航班的地方。 火车连接着地气,像王希地的名字一样。 到站时已经是午后,两人各回各家,王希地说:“走了,回头联系,过几天如果没事的话,陪我去参加个活动。” 郝嘉问:“是什么活动?” “相亲。” 王希地的情感一直空白,虽然她总是关心郝嘉的恋爱,但她自己仿佛恋爱绝缘体。 以前,郝嘉不明就里,觉得王希地条件不错,不会没有恋爱可谈,现在大概知道了。 郝嘉点头答应。 王希地先走一步。 分别时,郝嘉心里竟有一丝不舍。 这趟回家,像是搭上时光机,瞥见彼此成长的过去。 因为这几日都在颠簸,虽然只是几日,却感觉过了很久,仿佛很久没有见到金驰了,回到家之后,郝嘉准备大扫除,把家里收拾干净。 收纳和清洁确实解压,断舍离的方法有用。 收拾清爽后,心情也爽快起来。 晚上临睡前,郝嘉给金驰发信息:“我回北京了。” 金驰回复了一个哦字。 王希地睡不着,回趟家,完成改名字的宿愿,也惹了一肚子气生。 过几天要参加一场高端的相亲活动,她真的不太想去。 第51章 但为了让父母不再让她身边塞各种相亲对象,她决定,既然都是相亲,她要自己选择。 第28章 大海捞针 临近与王希地约好陪她去相亲的这天,郝嘉突然身体有些不适,上吐下泻,脸色发白。 王希地拖着郝嘉去医院,不容郝嘉推脱。 “郝嘉,你真给我掉链子,浪费我一个赠送的名额。”王希地开玩笑的奚落着郝嘉,把她送到临近的医院。 “还能有人把你忽悠住消费呢?”郝嘉问。 “不是他们把我忽悠了,是我爸妈把我拿捏了。 我要不自己参加相亲,也得被他们按头相亲,反正都得来着一遭。”王希地无奈的说道。 “放松心情,随缘,万一有合适的呢?”郝嘉安慰着。 “有什么合适的,说起来就来气,这些相亲机构赚得都是女人的钱,听说好多男的交钱少。”王希地狠踩一脚油门。 婚恋市场的男女比例失衡,导致这门生意里,女性成为被宰割的对象。 虽然气不过,但王希地想到来自父母的窒息压力,强忍着不快还是硬着头皮被“宰割”。 到了医院,郝嘉一番检查之后,好在无大碍,估计是头天晚上吃坏肚子了。 郝嘉没精打采的强撑精神:“都说了没啥事,不耽误,活动不是下午吗?” 王希地说道:“你还是算了吧,我知道你懒得应付这种场合,看你病了就放过你吧,我自己去。” 郝嘉暗自长舒一口气,她确实也不太想去,说:“那祝你旗开得胜,一见钟情。” 目送王希地走后,郝嘉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歇一会儿再回家。 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站在郝嘉前面,挡住了郝嘉的视线,老妇人身边没有人陪同,有些茫然焦急,郝嘉问:“阿姨,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老妇人求助般的看着郝嘉,说道:“我儿子帮我在网上挂的号,说要在取票机上取,我弄了半天没打出来。” “您儿子过来了吗?”郝嘉问。 “我自己来的,孩子工作忙,他带我来过两次了,我还记不住,这脑子不行了……” “我帮您取吧。”郝嘉带着老妇人来到取票机排队,帮她取了挂号单。 老妇人满脸堆笑的道谢:“谢谢你姑娘。 你看我平时在家干活做饭可利落了,就是一来医院,看到这么多人就眼晕,什么都做不好。” 老妇人的话被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听到,上前递了一张名片,说:“阿姨,您如果以后再有看病的需求,我可以陪诊。” 郝嘉头一次听说“陪诊”,也跟着听听。 年轻男孩介绍道:“陪挂号,陪看病,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去家里接您。” 看着老妇人刚挂完号,男孩又说:“阿姨,您这次就可以体验一下,我陪您。 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说罢,男孩一笑,又补充道:“当然希望阿姨您健健康康,少来医院。” 老妇人被男孩最后这番话打动,答应让他陪诊。 老妇人跟着男孩走了,郝嘉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有心思,看到了老年人陪伴需求的商机。 王希地在这家相亲机构消费不菲,她本来不想参与多人社交的相亲,被相亲机构的红娘忽悠着办一对一的服务,说是精准匹配,成功率更高。 即便如王希地一样做事精准出击的人,听到这话也感到有一丝刺耳,仿佛缘分能人为的操控,成功率成为红娘的 kpi。 她觉得还是算了,就让他们提供一个社交的场合,随缘认识一下。 她并指着相亲能脱单。 相亲活动地点在二环里的一处四合院,院内私密,曲径通幽。 王希地进门之后,一对写着“百年好合”的新婚夫妻对拜的玩偶摆在桌子中央,王希地看着这对玩偶,不由地冷嗤道:“知道的是来相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喝喜酒呢。” 与“百年好合”玩偶的喜庆形成违和对比的是当下的环境,自助西餐,香槟美酒,帷幔鲜花,西图澜娅餐厅中央是“8 分钟约会”的长桌,西图澜娅餐厅包间内,有桌游活动,陌生气氛中带着热络嘈杂。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开始 8 分钟约会。 活动由三名女嘉宾和三名男嘉宾组成。 自由聊天后,女嘉宾不动,男嘉宾移动到下一桌。 每个人身上贴着“爱的号码牌”,王希地拿着自己的号码牌,随意的贴在手上。 男男女女相互礼貌得审视着对方的个人信息,像面试一样理性客观的量化着彼此的价值。 王希地旁观着眼前一桌男女嘉宾的对话。 女嘉宾眼神盯着男嘉宾,男嘉宾一愣,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蒋云,31 岁,码农……” 女嘉宾明显对蒋云的“硬件”外貌感兴趣,而对他的“软件”实力有所犹疑,打趣说道:“31 岁的码农,头发倒是挺茂密,也没有穿格子衫。” 蒋云尴尬地笑笑:“还有四年‘退休’”。 女嘉宾自信亮出自己的筹码:“退休可要财务自由才行,我做金融领域,同时也在做知识付费的课程,在理财方面可以给到一些建议。”说罢,女嘉宾掏出手机,迅速滑到自己的课程页面,推到男嘉宾面前。 蒋云迅速扫了一眼:“杨小姐”,马上改口:“哦不,杨老师”。 第52章 杨老师正了正身体,莞尔一笑:“感兴趣就加入课程”。 蒋云话中有话的说道:“看来杨老师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相亲。” 杨老师扬起桌上的来宾表格:“爱情是不期而遇不讲道理的,你觉得在这种面试局上,除了扩展业务对象,还能期望找到爱情?” 蒋云饶有兴致的听着,随口附和一句:“有道理,爱情和婚姻难以兼得。” 杨老师打量着蒋云,说道:“你看上去也不像来相亲的。” 蒋云笑而不语。 王希地正冷眼看着男男女女的破冰自白,感觉还挺有意思,差点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这时,一个满脸堆笑,眼神放电的男嘉宾坐在王希地对面,眼神无法从王希地身上挪开。 这位男嘉宾甚至没有自我介绍,急迫得掏出手机:“不如先扫一下微信吧。” 王希地愣了一下,故意左顾右盼的看了一下周围,装作不解的问道:“你跟我说话?” 男嘉宾讪笑着:“这里人多太嘈杂了,不知是否有幸,活动结束后请你共进晚餐如何?”说完,自然的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名表,又自然的掏出宝马车钥匙。 王希地一脸不屑的看着他,男嘉宾自觉没趣,提前结束,转战下一位。 不一会儿,又一位男嘉宾与王希地面对面坐下,王希地抬眼一看,是蒋云。 正当蒋云想要再机械重复一遍自我介绍时,王希地打断道:“不好意思,你刚才的对话我无意中听到了。” “那自我介绍可以省了?”蒋云问。 “蒋云,31 岁,码农。”王希地重复着听到的信息,又说道:“我叫王希地。” “希望之地。”蒋云拆解她的名字。 王希地脸上掠过一丝不能轻易被察觉的喜悦却被蒋云捕捉到了。 王希地收起被理解名字含义的满意,重复着上一位女嘉宾的疑惑:“你看上去也不像来相亲的。” “哪里不像?”蒋云歪头问。 “你眼里没有捕猎的气息。”王希地回答。 蒋云定睛凝视王希地三秒,问道:“现在呢?有了吗?” 王希地故意避开蒋云的眼神,他们的 8 分钟结束了。 继续轮转,王希地觉得没意思,起身去另一个房间玩狼人杀。 刚好缺一个人,等待的时候,蒋云进来了,他在王希地身边落座,游戏开始。 “法官”发牌,玩家各自查看自己的身份:王希地(1 号)的身份是预言家,蒋云(2 号)的身份是猎人,男嘉宾(5 号)是狼。 王希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面开宝马的 5 号男嘉宾,男嘉宾以为王希地对他有好感,又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游戏进行中,竞选警长环节,男女嘉宾正襟危坐,等待发言。 王希地首先发言,掷地有声的说道:“预言家,查杀 5 号,铁狼一匹。”话音未落,王希地与 5 号男嘉宾对视,男嘉宾面不改色。 5 号男嘉宾被查杀,迫不得已原地干拔,悍跳预言家,状态起得特别高:“1 号,撞在铁板上了吧,我才是全场唯一真预言家……” 一番游说之后,投票环节中,好人们纷纷听信 5 号的发言,只有蒋云站队王希地,无奈寡不敌众,迷失的闭眼玩家们将“预言家”王希地票出局。 5 号男嘉宾拿到“警长”的“警徽”,手握 1.5 票。 得意洋洋的望着王希地。 游戏继续,蒋云被在场不明真相的平民好人的投票放逐出局。 法官发言:“2 号玩家出局,请发表遗言。” 众人目光投向蒋云,蒋云示意法官发动技能。 蒋云翻牌身份为“猎人”,与男嘉宾对视一眼。 蒋云说道:“带走 5 号。” 男嘉宾出局,游戏结束。 坐实男嘉宾的狼人身份,好人阵营胜利。 正当此时,一位女士来到现场,四处扫视,急冲冲径直来到 5 号男嘉宾面前。 这位女士不顾形象,奋力追打着:“终于逮到你了!别想跑!还我钱!” 男嘉宾毫无防备,大惊失色。 女士走到台前,抓起话筒,大喊道:“这人是骗子!pua 高手!各位千万擦亮眼睛,不要被他骗了!” 骗子不住得挣脱着:“别听她瞎说,她是神经病!血口喷人!”说罢,骗子想逃跑,王希地抬脚绊了他一脚,骗子一个踉跄,起来之后,现场一片骚动混乱,众人窃窃私语,互相张望。 骗子想要逃窜,被蒋云一把按住:“这么着急就‘自爆’了?” 在相亲机构工作人员的协助之下,骗子不情不愿的被扭送到派出所。 相亲活动,啼笑皆非,一地鸡毛,扫兴极了。 蒋云看着王希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活动结束后,天色已晚。 王希地和蒋云一前一后走在胡同里。 走出胡同后,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渐行渐远,晚霞红透了半边天际。 王希地开车在路上,拨打郝嘉的电话,说道:“你身体好点了吗?我结束了,去找你吧。” 刚到郝嘉家,王希地绘声绘色的复述相亲活动上的见闻:“……我可真是花钱找罪受,花钱开眼界看奇葩。” “就没有一个看着顺眼的正常人吗?”郝嘉问重点。 第53章 “没……有。”王希地嘴上说着没有,脑中不自主的闪过蒋云的样子。 “真没有。”王希地掷地有声的补充道。 晚上回家的路上,王希地想起这鸡飞狗跳的一天,偌大世界,遇到那个人,像大海捞针。 大海里怎么能捞针呢?王希地觉得有些荒唐,她给相亲机构发信息,取消以后的相亲服务。 第29章 对门邻居 王希地停好车,在地库等电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只得爬楼。 爬到一楼时,发现有人占用两部电梯,东西堆满电梯,两个师傅正在搬家。 王希地恼火不已,埋怨道:“这么晚了搬家多扰民,还占用电梯。” 搬家师傅赔笑表示马上就搬完。 王希地没搭理他,挤进电梯,按了 17 层。 电梯一动不动,明显超重了。 一台冰箱立在电梯里,冰箱后面有人说话:“先把冰箱抬出去吧。” 王希地闻声退出电梯,冰箱被两个师傅抬了出来。 其中一人看了王希地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这不是前阵子相亲遇见的那人吗?忘记叫什么名字了,王希地脑中不断回闪。 可能是王希地直愣愣的眼神在蒋云身上停留的时间太久,那种见过又突然想不起来的表情太过明显,“蒋云,想起来了吗?”蒋云直接提醒王希地。 王希地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流露的纳闷表情,紧忙收了回去,走进电梯,对着电梯口的蒋云和搬家师傅说道:“那我先上去了?” 蒋云跳了上去,按下 17 层,说:“我也去这一层。 师傅您再下边帮看一下冰箱,我送上去。” 封闭的电梯空间里堆满东西,王希地和蒋云在拥挤中各自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呆着,等电梯从 1 层升到 17 层的时间格外漫长。 电梯停在 17 层,门开了。 蒋云示意王希地先走,王希地走出电梯,径直走到自己家门,又走了回来,看到蒋云正一边扒着电梯门,一边搬运东西,说道:“我帮你把着门,你搬。” 蒋云丝毫没客气,直言太好了。 王希地守在电梯口,蒋云把东西搬到了她家对面。 蒋云成了她的邻居。 “以后住对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别客气。”蒋云说。 “你怎么知道住对门?”王希地反问。 蒋云愣怔片刻,看了一眼自己家,又看了一眼对面,一共就两家。 王希地也意识到自己反问的多余,又说道:“不求你帮忙,你能少给我找麻烦我就谢谢你了。” “我惹你啥麻烦了?”蒋云问。 “我在地库等了十多分钟电梯都没来,走上一楼才发现被你占了,现在还在给你守电梯门。”王希地不满。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没想到我第一天搬进来,就感受到了邻居的温暖。”蒋云先是正经道歉,又开起玩笑。 王希地听不出来玩笑话,只觉得麻烦。 电梯搬空之后,蒋云站在电梯里,说:“我下去继续搬了,你快回家休息吧。 不用在旁边看着,反正这层也没人。” 电梯门合上,蒋云下去了。 听到这“反正这层也没人”,王希地莫名的寒颤。 原来这一层就她一家,对面很久很久没人住了,她都没觉得害怕,反正早出晚归,小区环境也很安全,突然搬来一个人,反倒吓人一跳。 王希地进了家,把门反锁好,从猫眼看出去,蒋云正在搬东西。 她马上拨通郝嘉的电话,疑神疑鬼的说:“我家对门搬来人住了!” “搬来人还不正常?”郝嘉应付着。 “是一个单身男的啊!大半夜的搬家。”王希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单身的啊,你帮人搬了?”郝嘉问。 “那人是我前阵子去相亲活动的时候见过的一个相亲对象!”王希地说出了重点。 “哈哈,希地,我感觉你快恋爱了,太巧太有缘分了。”郝嘉打趣道。 “你可别编排我了。”王希地挂了郝嘉的电话。 突然门铃响了,她凑到猫眼往外看,是蒋云。 王希地没开门,问道:“有事吗?” “借点东西。” 王希地打开门,看到蒋云手里拿着一个杯子,问道:“借水?” 蒋云把杯子递给她:“一杯就行。” “陌生人的水你也敢喝?”王希地接过杯子,不解的问。 门开着,蒋云在门口站着,王希地接好水把杯子还给他。 “谢谢。 刚搬过来,家里停水了。 有点渴,不想下去买了。 这个给你。”蒋云不知所云解释一堆,递给王希地一个耳塞,转头走了。 王希地觉得蒋云莫名其妙,随手接过耳塞,关上门,随手下单了一个可视门铃。 蒋云回到新家,把从王希地家借来的水倒在狗吃饭的盆里,召唤他的狗梗梗过来喝。 蒋云面对着无从下脚的一地狼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家里又停水,只好先凑合睡了。 梗梗换了新环境,晚上一直叫个不停。 王希地听到对门的狗叫声,心生烦躁,她这才想到蒋云给她耳塞的用意。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王希地出门上班时,心想如果再碰上蒋云,一定要劈头盖脸的说他一顿,词都想好了,但早晨没遇到他。 第54章 晚上回家时,王希地看到蒋云在小区里遛狗,两人走着走着就撞到了一起,王希地看着蒋云牵着一只椒盐色雪纳瑞,突然想不起来早上想好的控诉词,问道:“这是昨晚一直叫的狗?” 蒋云低头跟梗梗说:“给邻居道歉。”梗梗好像听懂了,躲到蒋云身后。 蒋云说:“我替它给你道歉,今晚上它肯定不叫了,它熟悉环境很快的。” 两人说着,走到电梯,蒋云示意王希地先上,他和梗梗等下一趟。 王希地问道:“你还有时间精力养狗,是码农吗?看着不像。” 蒋云感到意外,问:“什么码农?” 王希地更意外,提醒道:“上次那个相亲活动,你不说你是码农吗?难道是编的?” 蒋云这才想起来,突然难掩尴尬,一时语塞。 “被我猜中了?那不是你的真实职业啊?”王希地问。 “这个……说来话长……”蒋云支支吾吾的。 王希地退出电梯,在楼道口和蒋云面对面站着,一副说不清楚别想走的样子。 “你说吧,我不嫌长。”王希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蒋云试图蒙混过去。 “那就是说你参加活动的那天并不是,是瞎编的。 我可以去那个相亲机构投诉你。”说罢,王希地走进电梯,电梯合上,蒋云来不及解释。 蒋云牵着狗,等到下一部电梯,进家之后马上打电话,说:“完了,完了。” “谁完了?” “我完了,你也完了。 确切的说还是你完了。” “出什么事了?快说。”对方大惊,听起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等着接投诉吧,就你上次让我帮忙当托儿的事,露馅了。”蒋云说。 “怎么会露馅呢?你跟她们有来往吗?”对方疑问。 “没有,没来往。 就是赶巧了!被人发现我职业造假,说要投诉。”蒋云一半慌张一半夸张的说道。 “还有别的吗?”对方问。 “没有别的,还能有什么别的?”蒋云见对方并不多紧张,又说道:“我上次去,随口介绍自己是码农,结果被人发现了不是。” “那你找个班去当码农吧。”对方大笑。 “你这态度,怎么跟不关你事的似的。 那姑娘肯定会投诉你们对相亲者的来源查得不清楚。”蒋云嗔怪。 “你说你多给我添乱,找你来当托儿还当出这么多麻烦来。 要不你跟那人正经聊聊看吧,反正你也是单身,再次遇到说明有缘,成了也说不定……我先不和你说了。”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这孙子。”蒋云对着手机骂道。 又收到对方补充的一条微信:“放心,没事。”这人是蒋云的大学室友孙超,正在创业做相亲服务,把蒋云拉去当男嘉宾充数。 蒋云本来就不想去,虽然单身很久,但即使谈恋爱也不想相亲,何况是当托儿。 无奈孙超死拉硬拽的要求蒋云支持自己创业,蒋云就硬着头皮去了一次,随便编了个职业,当场混过去了,没想到搬家又遇到了王希地。 蒋云不是码农,他现在失业中。 王希地回到家之后,越想越生气,虽然她和蒋云并没有因为相亲活动而有后续的交往,但还是觉得被骗了,觉得相亲机构把关不严,职业都可以造假。 王希地找到当时与她对接相亲服务的红娘小张,小张一问三不知的蒙混过去。 王希地不想为难小张,就留下蒋云的名字,让相亲机构留意这个人。 “之前你们不是说,严格对客户的个人信息严格把关吗?连职业都搞不清楚,希望你们提高重视啊,省得把别人骗了!”王希地说完之后挂了电话,小张连连称是。 很快孙超就从小张口中得知被投诉的消息,得知是叫王希地的女士投诉的,此前在他们机构退订了服务。 晚上,孙超把蒋云约出来,两人在楼下找了一家烤串店。 “你可把我害惨了,这顿饭你请。”孙超在菜单上一顿划,还点了几瓶啤酒。 “真投诉了吧?她说想怎么办了吗?”蒋云问。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还心虚啊?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孙超狐疑着。 “这人现在是我邻居,住我对门。”蒋云提起王希地,是有些难以形容的不自然。 “那不正好吗?她的资料我那儿也有,你了解了解。 我看这人不错,发现有托儿,马上投诉,怕人上当受骗,很负责任的态度啊。”孙超说。 “我知道,用你说?”蒋云呛声道,“我怕人家拿我当骗子了。” “回头我亲自跟她道歉。 我先自罚三杯。”孙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说道:“你最近怎么样了?房子越换越差,一人一狗这么落魄。” “知道落魄你还问,喝你的酒吧。”蒋云没喝,他不喜欢喝酒。 蒋云陪着孙超喝到很晚才回家,从电梯出来时,下意识的往王希地家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敢出来,快速开门关门,又牵着梗梗出门遛,一套动作悄声迅速又鬼祟。 王希地对相亲机构的投诉,虽不是多大的事,但孙超怕王希地不肯罢休,影响自己的生意,特意在王希地公司的办公楼下等着,登门道歉。 第55章 “王小姐,上次的事实在是抱歉,是我们工作的疏忽。”孙超态度诚恳。 “你是?”王希地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孙超来得再晚点,她都要忘了这件事。 “就前段时间在我们机构做相亲活动,我们弄错了男士信息。” 直到孙超说明原委,她才想起来。 王希地一挑眉,说道:“哦,我知道了,那你们以后注意吧。”说罢扬长而去。 孙超还想多说几句,看看是否能挽留,王希地没给他这个机会。 孙超望着她往前走时急速的步子,不由叹了口气,幸亏亲自道歉了,不然后患无穷。 晚上下班回到家,王希地出了电梯,看到蒋云正牵着梗梗,站在她家门口敲门,蒋云对着梗梗,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 王希地站在他身后,冷哼一声,蒋云吓了一跳,尴尬的说:“你回来了。” “你站我家门口干嘛?”王希地问。 “那天活动的事,想跟你解释一下。”看得出虽然蒋云事先排练过,说出口的时候依然带着几分僵硬。 “他们已经跟我解释过了,没事了。”王希地并不想听人一遍遍的翻出相亲的事,哪怕是道歉,也让她觉得是在反复重提她的愚蠢。 蒋云不敢相信,只是长舒一口气,试探的问:“真没事了?” 王希地往前挪了一步,示意蒋云让开,梗梗都明白了,往后退了一步,蒋云才退后。 王希地把门打开,说:“没事了吧?” 蒋云说:“没事没事,那你忙着,我们走了。”他牵着梗梗赶紧走了,王希地关上门。 月朗星稀,春末的夜寂寥,一阵初夏的晚风吹来。 第30章 择日出发 转眼已经失业了很长时间,这几天,气温升高,风越来越大,却不见灰尘。 频繁关注天气变化,心情随之起伏,是郝嘉失业赋闲在家后新添的习惯。 似乎不出去工作,不必关注别人,也不被别人关注,大自然就成了关注的重点。 每天都在刷招聘信息,却迟迟没有面试的机会,郝嘉有些着急,虽然攒下一些积蓄,让她不至于马上手停口停,但焦虑的心情如同日渐变暖的窗外天气,热浪涌来。 郝嘉经历了两个阶段,昼夜颠倒,作息混乱,持续一段时间的摆烂后,陷入对未来的迷惘,迷惘过后产生对身体的控制,要求自律,通过把生活规范起来,缓解内心的焦虑。 第二个阶段,把无的放矢的内心找到合适的排解出口,看书是成本最低的方式了。 又怀念起在书店工作的日子,即使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看书,郝嘉看到别人在看书买书,心里也会安定几分。 现在她有更多的时间自己看书了。 她对心理学有兴趣,之前参加过一些关于心理学的沙龙活动,她想通过学心理学,挖掘自己的内心,减轻精神内耗。 能意识到自己的平凡普通,郝嘉觉得是好事儿。 更年轻的时候,总会有几个自命不凡的瞬间,现在想来那是青年人独有的轻狂,成熟之后不必苛责自己,甚至应该珍惜轻狂。 被磨平棱角后,轻狂再不可逆。 在家待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分,郝嘉临时约王希地吃饭,王希地有事。 离开工作社交,朋友圈急速收缩,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黄昏醒来时,窗外余霞成绮,楼下人流如织。 郝嘉感到一阵孤独袭来。 此时,手机响了,是金驰。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在她需要的时候,又是他出现。 陪王希地回了一趟她的故乡,就直接返京了,算起来也有好久没有见过金驰,两人相约吃火锅,热气腾腾的火辣之中,什么都没说,只顾着吃。 吃完饭,郝嘉和金驰步行走了一段路,北京春天的夜灯火通明,都市的生命力与烟火气在夜间尤为明显,不像老家,天一黑就关门闭户了,夜黑且长。 郝嘉知道金驰以前在北京发展,现在往返两地之间应该也是还有工作上的牵扯。 金驰犹豫半天,有话要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认识这么久了,我都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就是……我爸妈在北京。” 这本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可因为之前从未提过,突然得知,郝嘉还是深感意外,一时语塞,她刚才还在暗忖金驰随时在京的原因。 “第一次见面,我从北京开车回家,遇上你,是我回去看我爸妈。”金驰从头开始捋清。 “过年那天,你来北京接我回家,也是来陪爸妈过年吧?”郝嘉这才恍然大悟。 “嗯,我白天去了我爸我妈那儿,知道你没回家,就来找你了。”金驰解释道。 郝嘉十分疑惑的问:“这是很正常的事啊,怎么被你说起来好像很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啊,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可能是一开始没有说,后来就没有找到契机说。”金驰迟疑。 “我还想问,为什么你父母在北京,你在东港开饭店呢?”郝嘉不解。 金驰说:“他们早年天南海北的跑,我上中学的时候转学到老家的。 后来他们就在北京了,但,早就分开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也是刚回来不久,没想太多,只是想换一个生活方式。” 第56章 没等郝嘉提问,金驰继续讲述过往:“之前他们送我去国外上学,回国之后没怎么正经上过班,受不了上班的束缚。 我没什么特别固定的职业,什么都干过,做过旅游,卖过衣服,赚过钱,也赔过。 是不是听着很复杂?” 听闻金驰的过往,像是一个阅历丰富,历尽千帆的传奇人物。 “这么说,回家开饭店算是归隐了?”郝嘉开玩笑的问。 “说实话,没想那么多,奶奶住的那个养老公寓我也投了点,看好养老产业。”金驰说。 和郝嘉的成长路径截然不同,郝嘉好奇的是,一个人是有怎样的能量,可以投入各种不同领域的事? “真的没有想那么多。”金驰再次重复。 “有点羡慕你。”郝嘉认真的说。 “羡慕什么呢?我这么吊儿郎当的没什么正形。”金驰自嘲。 “恣意吧。”郝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怎样的羡慕,胡乱形容了一下。 “你不会怪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吧?”金驰小心翼翼的探问。 “不会啊。 哈哈,不过这也合理解释了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我身边,原来是巧了,不是故意。”郝嘉笑了。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吧,权当交换。” 金驰竖起耳朵,郝嘉说道:“不说你也知道,我爸妈离婚,离奇的是,我妈跑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谁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吗?” “可能是在深圳吧。” “叔叔那么好的人,阿姨为什么跑啊?” “这个逻辑很有问题,好像她跑,是因为我爸对她不好似的。”郝嘉面露不悦,又说道:“还有一种过不下去,是因为心性和追求不同。” 金驰懂了。 怕多问失言,突然哑言。 “我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凭什么?她对她的人生有很多不甘心。 这可能是她离开我们的原因吧。”郝嘉眼中掠过一丝落寞。 可她说起这件对谁都不曾提起的人和事,像是在八卦一个旁人。 金驰没懂。 即使对自己的命运多有不甘,可母亲离开女儿,多年来都不回来看女儿,他懂不了。 “你肯定不懂,我都不懂。”郝嘉回答了金驰内心的疑问。 说完,郝嘉快速狼吞虎咽的吃饭,吃完着急走。 金驰提议说:“趁你离职这段时间,想不想一起出去玩啊?” “你想去哪儿?”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想去草原。” “我想去海边。” 又是异口同声,只是各自心有所属。 郝嘉喜欢绿色,大地,山川,把握。 金驰喜欢蓝色,海洋,湖泊,迷惑。 “那就先去草原,再去海边。 反正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走遍祖国大好河山。”金驰豪迈的说道。 “好。” 金驰迫不及待的与她分享旅行攻略。 经他对比研究,目的地是呼伦贝尔大草原。 “哇!”郝嘉喜出望外,昨天虽然提及旅行计划,但她以为只是畅想,没想到金驰如此迅速,说走就走。 “只不过现在不是草原最美的季节,咱们去得略早。”金驰有些遗憾,又补充道:“现在还好吧,赶在春天的尾巴上,去草原上骑马。” 沃野千里,草长莺飞。 壮丽美景在郝嘉眼中浮现出来。 “你会骑吗?” “当然。” “那我也要骑,现学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教你。” 郝嘉看了一下攻略的路线,问道:“咱们自驾吗?” “对啊,自驾方便,1500 多公里,咱们时间充足,边玩边走。”金驰一副规划得成竹在胸的样子,指着地图说:“走八达岭长城到张家口的张北县,走张北高速到内蒙古的锡林郭勒盟境内……” 郝嘉心驰神往,又觉得花费的时间太长,犹豫的说道:“那得多长时间啊?会不会太耽误时间了……” 金驰提醒她:“你现在着急找工作吗?可以根据你时间来定。 昨天才说要给自己时间放松一下,现在要放松了,又怕耽误时间。” 金驰说得没错。 想要放松,又紧绷起来。 郝嘉之前休假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强烈,现在辞了工作一身无忧了,反而怕耽误时间。 这样的莫名其妙的心理负担,就像是没有写完作业的学生,心里牵挂着作业,又拖延着不写,玩也玩不好。 可是,现在是有谁给她规定一定要完成“作业”呢?就暂时当一个无业的闲散人员,游手好闲,玩物丧志一下也好。 “那就开车去,没有时间限制,好好玩!”郝嘉大声说。 “这就对了嘛。 放松,身心都要放松。”金驰鼓励她。 “你知道我想起什么吗?我想起《还珠格格》的片头,是一片草原。”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两人不由自主的唱起来。 “择日出发。” “出发!” 草原旅行定在六月初,虽然不是最佳时间,但也不想再等了。 第57章 怕堵车,天还没亮,就要出发。 金驰一早来接郝嘉,郝嘉几乎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临出发前泛起困来。 走八达岭长城,出北京的路上,天蒙蒙亮。 “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在路上。”郝嘉目视前方,想起和金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第一次吗?”金驰问。 “这你都不记得了。”郝嘉悻悻地,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他竟然不记得了,令她尴尬。 “记得,逗你呢。”金驰看出郝嘉的尴尬,又补充了一句:“看你困了,睡会儿吧。” “我能睡吗?不说长途驾驶,副驾驶要陪驾驶员聊天吗?让驾驶员保持清醒。 你开三百公里换我开。”郝嘉说。 金驰笑道:“现在是早上哎,驾驶员精神饱满。 咱们又不赶时间,可以开慢点,悠悠达达,享受沿途美景。” 第31章 东窗事发 王希地下班回家走到小区门口,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两个男人身影,其中一个她认得出是蒋云,另外一个也很眼熟,她紧跟几步,突然想到,眼熟的身影不就是前天来给自己道歉的相亲机构的老板吗?他俩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王希地正想走上前问个究竟,孙超驾车走了。 蒋云转身准备进小区时,抬眼看到王希地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们认识?”王希地直接发问。 “呃……”蒋云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尴尬。 “我就说你是托儿!没想到真是。”王希地站在马路边高声说道。 蒋云嫌难堪,央求她小点声:“有事回家说行吗?”说完意识到说错话,马上改口说:“去楼道里说。”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跑楼道说,就在这说清楚。”王希地声调又抬高了。 “那好吧,我确实是婚介找的托儿,那人是我哥们,创业需要,找我应急,是我错了……”蒋云干脆不要面子了,又说道:“那天我在你家门口等你,就想跟你说清楚的,你说你知道了,我以为你知道了。” “你快闭嘴吧,不嫌丢人。”王希地转身急速往前走,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争执。 “你不是不嫌丢人吗?”蒋云嘟囔着,紧跟上王希地。 王希地猛地一回头,瞪了蒋云一眼。 两人乘坐同一部电梯上楼,王希地像躲避瘟疫一样离蒋云老远。 蒋云再三解释:“对不起,这事真是我做的不对,您就高抬贵手好吗?” 电梯门开了,王希地径直往家走,蒋云拉住她,说:“你想怎么处理我,跟我直说。” 王希地噗嗤一笑:“还处理你,我能怎么处理你啊?还不是自认倒霉。 我看出来了,你和你那哥们关系不错,你特别怕我去找他麻烦,冲你这态度,这事就这么拉倒吧,我也懒得纠缠。” 蒋云惊喜,尤其发现王希地理解男人之间单纯的义气,心里突生几分感激:“谢谢你!” 王希地冷眼看着蒋云,鄙夷的说:“你没事吧?”王希地一甩手,往自己家门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声控灯灭了,两人同时处在黑暗中。 两人又是不约而同的猛哼一声,灯亮了。 王希地和蒋云对视一眼,各自开门,关门。 独居,尤其整层独居给王希地带来的唯一困扰是她不得不独自面对快递、外卖、送水等生活所需的与陌生人接触。 一般物品都送到公司,再拿回家,家居用品,生活消耗品尽量一次多囤,这样就尽可能的减少与陌生人接触的机会。 直到对门蒋云搬来之后,楼层多了一个人,王希地觉得冷僻的楼道有了人气,尽管她此前还把蒋云当成危险的存在。 周末,门口又堆满了快递,王希地把成堆快递抱进屋,迫不及待的拆开。 拆快递有一种等待中延迟的满足感,和逛商场大包小拎即时的满足一样,都是王希地解压的方式。 王希地拆开一个快递,她用剪刀剪开层层包裹的外皮之后,发现是一个动漫的手办,绿头发的小人儿举着一把大刀。 这不是自己的快递,她也叫不上动漫人物的名字。 王希地翻开快递盒子,地址是没错,门牌号不是自己家,是对门蒋云家。 王希地意识到快递送错了,赶紧把手办重新包装起来,手里一滑,手办摔在地上,小人儿手举的大刀断了。 “啊!”王希地失声叫了出来,从地上捡起手办,自言自语的念叨:“刀断了是不是预示着要跟不好的事情一刀两断?”她小心翼翼的端详着断刀的小人儿,龇牙咧嘴的冲着她乐。 王希地拍照识图,想重新买一个还回去,却没有找到完全一模一样的,她心想重新买还需要时间,蒋云丢了快递肯定着急,还是先给他送过去吧,再买一个赔给他就是了。 王希地捧着手办,蹑手蹑脚的来到蒋云家门口,把手办藏在身后,深吸一口气敲门,蒋云打开后,一副蓬头垢面,上身赤裸的样子。 蒋云见是王希地,慌忙退后几步回卧室找了一件 t 恤穿上,同时朝门口问道:“请进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希地没进门,不自觉的往里面扫视了一圈,屋内简洁干净,梗梗从屋里走出来,它闻到王希地身上的气息,像是熟人一样,没有乱吠,抬头望着王希地,嘴里发出哈赤哈赤的声音,还往她脚边蹭了一下。 第58章 蒋云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对梗梗说:“这是咱们的邻居阿姨。” 王希地听到“阿姨”两个字,本能的翻了个白眼。 蒋云说:“叫姐姐差辈了,它叫我爸爸。”梗梗哼了两声。 王希地轻耸了一下,说道:“你的快递送错了,送到我家了。 我给你拿过来了。” 蒋云刚想道谢,王希地把断刀小人儿从背在身后的手里拿了出来。 蒋云见状,一脸错愕而心痛的神情,悲切的说:“我的索隆!” 他接过“索隆”,爱不释手又痛心疾首的抚摸着。 搞得王希地不知所措,紧忙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小人儿的刀摔坏了,我赔给你。” 蒋云纠正道:“什么小人儿啊,他是索隆,剑豪‘海贼猎人’。” 王希地一头雾水,不知道蒋云在说什么,赔笑道:“抱歉,我不认识。” “《海贼王》你都没看过吗?”蒋云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看过。” 虽然王希地不解蒋云痛心神伤的心情,但王希地看出这是他非常珍视的东西,人还是要尊重别人珍视的东西,她又一次道歉:“真的很抱歉,我再买一个还给你,但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你能发我一个下单链接吗?” “算了,不用了。”蒋云好像并没有听到王希地在说什么,悻悻地回了屋。 门砰得一声关上了,王希地站在门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再次敲门。 梗梗焦急转圈安慰蒋云,听到敲门声,梗梗跑到门口,跳着开了门。 王希地走进蒋云的家,手足无措的样子。 蒋云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让王希地不安,显得有些失礼,安慰道:“没事了。 你不用多想。” 王希地低头看着梗梗,想借梗梗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对它说道:“小狗,姐姐不小心弄坏了你爸爸的玩具,你帮姐姐安慰一下爸爸好不好?” 蒋云一听乐了,又纠正道:“小狗叫梗梗,这也不是玩具。” “那是什么啊?”王希地想探究一下这个手办对蒋云来说不是玩具是什么。 “是我的伙伴。”蒋云回答道。 “好一个中二的家伙。”王希地心里感叹,险些笑出来。 难掩的笑意还是流露在王希地眉梢,蒋云看到了,带着一丝委屈的说:“你在嘲笑我。” “我可没有。”王希地收紧面部神经,刻意的沉下脸。 蒋云发现梗梗显然很喜欢王希地,围着她转个不停,说道:“你刚才不说要赔偿我吗?要不这样吧,我和你做一个交易。” 王希地愣了,急着说:“交什么易啊?我可以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 “你买不到的。 我买了很久好吗?”蒋云说。 “那你说什么交易,我听听。”王希地妥协。 “我明天要去外地一趟,你可以帮我看两天梗梗吗?”蒋云问。 “梗梗是谁?”王希地脱口而出。 梗梗和蒋云同时看向王希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王希地这才反应过来,抚摸着梗梗说:“哦哦,是你呀。” “成交吗?”蒋云期盼的问。 “你确定是两天吗?我没有养狗的经验。”王希地略带为难。 s “嗯,就两天。 它很听话,也很喜欢你。”蒋云极力劝说。 “那我需要做什么啊?”王希地问。 “它白天在家,早晚带它下午遛一下,喂它吃饭,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陪它玩一会儿更好。”蒋云托付道。 “那成交吧。”王希地答应了。 蒋云转悲为喜,暂时忘了“索隆”断刀的心碎,招呼梗梗:“快谢谢姐姐。”梗梗点头。 两人交换,算是距第一次相亲认识后再次认识了。 随后,蒋云给王希地发来详细的养狗细则和自己家的门锁密码,并告知她,家里有监控,如果有什么情况,可能会随时麻烦她。 王希地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她和动物亲密不起来,好在只有两天时间,别饿着就行了。 王希地去蒋云家之前会事先告诉他一声,然后按蒋云给的密码,打开门,梗梗已经等候多时了,急不可耐的摇着尾巴。 王希地牵着梗梗下楼,在小区里遛了一会儿,看到它拉尿之后,按照蒋云说的,用拾便袋把便便装起来,朝垃圾桶走去。 王希地一手牵着绳,一手捏着鼻子,难掩嫌弃的表情。 梗梗感到委屈,哼唧两声。 “你自己闻闻不臭吗?”王希地把拾便袋放在梗梗鼻下。 遛狗之后,王希地的任务完成了大半,回去之后又喂了狗粮和水。 监控里传来蒋云的声音:“你们回来啦?梗梗乖吗?” “你出差在外这么闲吗?还得时时监控着。”王希地朝着对着摄像头说。 “嘿嘿嘿……”蒋云一阵讪笑,犹豫了一会说道:“我可能要多待几天。” “就两天!”王希地冲着摄像头大喊一声,然后关门离开。 回到家后,收到蒋云的信息:“情况有变,再加两天。”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两天两天的加,哪天回来并不确定。”王希地戳穿他。 蒋云发来一个用梗梗的样子自制的表情包,上面标着夸张的文字:好人做到底,最美王希地。 第59章 王希地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反而觉得滑头油腻,干脆没理他。 深夜临睡前,王希地又来到蒋云家,看到梗梗趴在门口傻傻的等待,心里顿时一软,见不得这种场面。 她在蒋云家陪梗梗玩了一会儿。 拿起手机拍了照片发给蒋云,说道:“傻狗。” 蒋云乐不可支,放下心来,回道:“你以后有啥事,随时都可以找我。” 王希地也笑了,脑际飞闪自己的需求,暂时没想到。 第32章 夏日迷梦 王希地参加完朋友的生日 party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她没少喝酒,为了社交不得已喝。 她整个人醉醺醺的在沙发上瘫躺很久,想起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爬起来踉跄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是想不起来,突然猛地想起对门的梗梗,狗还没遛。 梗梗已经等她很久了,围着王希地跳脚转圈,王希地给它套上绳,牵着它下楼了。 梗梗排便完仍没有想回家的意思,王希地正好在楼下借着晚风吹散酒气。 她坐在长椅上,没觉得有风吹过,还被蚊子叮咬,她拍打着自己的腿,朝空中抓取蚊子,近处蚊子嗡嗡作响,远处也有不明生物窸窸窣窣,王希地只得牵着狗上楼,她忘了把梗梗送回蒋云家,而是径直回了自己家,梗梗也没提醒她。 回家后,王希地倒头在沙发上继续睡过去。 蒋云的航班刚落地,虽然王希地答应帮他多照看几天,但他在外地办完事,还是着急忙慌的第一时间赶回来。 蒋云打开手机里的监控摄像头,叫着梗梗的名字,梗梗没回应。 蒋云心里一阵狐疑。 路上,他归心似箭的往家赶。 蒋云到家之后,果然发现梗梗没在家,心里焦急不已。 看看表,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他踌躇着这么晚了要不要去敲王希地的家门。 为了寻找梗梗的下落,蒋云硬着头皮敲起王希地的门。 敲门声由缓变急,急也没用,又沉下来。 王希地好像不在家,蒋云心想,是不是王希地晚上有事,把梗梗也带走了?他刚只能给王希地发信息打电话。 房间里,梗梗在叫。 蒋云隐约听到梗梗的叫声,放心了。 可是王希地却没被梗梗的叫声叫醒。 蒋云以为王希地不在家,这么晚了也不好打电话打扰她,心想就让梗梗待在她家一晚,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王希地终于听到狗叫,谨慎的看了一眼可视门铃,发现是蒋云,才放心把门打开。 蒋云看着王希地睡眼惺忪的样子,知道她刚喝过酒,说道:“打扰你休息了。” 蒋云迈进门,梗梗扑上来和蒋云亲近。 王希地关上门,身上仍带酒意,问道:“你不说晚几天回来吗?” “你不说不帮我看吗?”蒋云委屈的反问。 梗梗的热情冷静下来,识趣一样,静静地趴在地上。 王希地疑问道:“唉?它怎么跑我家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我到家一看没人,吓死了,才来敲你的门。”蒋云有些娇嗔得说。 “哦,晚上下楼遛它,回来直接带我家来了。” “这几天谢谢你帮我照看梗梗,我们走了,早点休息。”蒋云表示感谢,牵着梗梗准备走。 王希地没理应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厨房,想找水喝。 蒋云看她走路不稳,紧忙上前扶住她:“小心点。”王希地顺着在他身上靠了一下,狭小的厨房过道里,两人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蒋云倒了一杯水递给王希地,王希地仰脖灌,一饮而尽之后把水杯还给蒋云,同时看了一眼饮水机,蒋云又接了一杯水。 水流的声音淅淅沥沥,像时间流逝时具体的声音,安静漫长。 两人谁都没说话。 王希地倚着墙立着,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才满足。 “还要吗?”蒋云低声问。 “喝饱了。”王希地把水杯递给蒋云。 蒋云接过水杯,他大晚上回来,也很口渴,他想找个水杯,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只有这一个水杯,只好放下。 王希地明白他的意图,从他手中拿起水杯,接了一杯水,递给蒋云嘴边。 这个动作把蒋云吓了一跳,心跳也跟着加速。 王希地端着水杯,蒋云喝了下去。 他们靠得很近,不仅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还能看到手臂上皮肤纹理和毛孔张合,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蒋云往王希地颈后靠前,沉着声音问:“你这是喝了多少?” 厨房里又热又闷,酒后干渴如干涸沙漠被水浇灌后的王希地头发丝都在滴汗,她朝蒋云耳边轻轻哈了一口酒气,问:“你觉得呢?” 王希地打开厨房的推拉门出去了,蒋云也回过神来,跟着走了出去。 蒋云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客厅里。 这房子不大,两人一狗处在客厅,已经快把客厅空间撑满,起码此时给蒋云的感受是这样。 王希地站在窗边,想要离蒋云远点。 蒋云问:“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王希地说:“你不说我身上有酒味吗?” 蒋云走到窗边,试探的往王希地身边凑过去,王希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在一步步逼近,那是一种急促,躁动,慌乱无措的气息。 第60章 王希地被这种气息包围,刚才已经清醒的头脑突然意乱情迷起来,她双手勾住蒋云的脖子,迷离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蒋云一手搂着王希地的腰,另一只手把她的腿抬起,王希地顺着蒋云的手的方向,把腿勾在他的腰间,两人对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热吻起来。 王希地被蒋云吻住嘴之后,身体突然变得非常笨拙,刚刚勾住蒋云脖子的手也开始不知所措,她想把腿放下来,被蒋云狠狠的压制着。 蒋云环抱着她,将她推倒在沙发上,在乱发中又是长久甜腻的深吻。 蒋云只是吻着她,手倒没有逾矩,不敢乱动。 王希地把蒋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蒋云停下吻,看着她,像在问她:“你确定吗?” 王希地再次索吻,蒋云又低头吻她。 王希地试图把蒋云的上衣扒开,蒋云顺从的脱掉上衣,露出强劲有力的身体。 王希地在蒋云身上一阵摩挲,感受着他粗中带细的肌理。 蒋云也大胆起来,顺着她的脖颈亲吻下去,王希地紧张得娇喘起来。 蒋云忍不住往下试探,王希地干涸如沙漠的身体已经湿润成五光十色的湖面。 梗梗一直在睡觉,完全不被两人逐渐炽热的躁动打扰。 蒋云虽然高耸入云,但他此刻还是比王希地清醒,觉得自己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他还是停了下来,这一停,仿佛把王希地扔在云里。 王希地嘤咛着,嘴里喃喃的说:“好渴,水。”蒋云拿了一杯水喂她喝。 王希地喝完水,双腿骑在蒋云身上,抱着他主动的亲起来。 任由王希地胡乱亲着摸着,蒋云终于按捺不住,托着她的身体,把她压在身下,问道:“家里有那个吗 没有我回家拿。” 王希地意会,指了一下茶几。 蒋云戴上之后,容置喙的长驱直入。 这个过程激烈而含蓄,野蛮又深情。 王希地是一个常年没有恋爱和性经历的人。 上一次还是大学时候,和初恋的初体验。 距今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她的初体验并不好,干涩又生疼,出一身黏糊糊的热汗把被单都打湿了。 而后这些年,她无意识的感受到身体的成熟,和对另外一个身体的渴望。 但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男朋友,她始终没有再体验过。 和蒋云做完之后,蒋云倚在她怀里睡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心里有些异样。 带着这种奇异的感觉,她也睡了。 两人睡醒时,已经天色大亮,到了下楼遛狗的时间。 他们各自都怕对方尴尬,醒来之后不好意思多看彼此一眼,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 还是王希地主动,看着蒋云早上的身体反应,笑了一下。 蒋云羞道:“笑什么,这是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不信你上网查查。” 王希地不服气的说:“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蒋云觉得王希地没什么经验,完全是装的,学着她的样子也笑了。 王希地看蒋云笑她,一下跳到他身上,两人又干柴烈火一般的烧着了。 梗梗在卧室门口不停的叫,它还没吃没拉呢。 任由它叫,也要等这场火燃尽。 很久之后,等蒋云和王希地穿好衣服开门,梗梗假寐着趴在地上等。 “走吧,回家吃饭。”蒋云牵着梗梗走了。 “你的行李箱。”王希地提醒道。 蒋云看着王希地,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王希地不知所措的看着蒋云和梗梗离开,关上门之后,她洗澡准备上班去了。 几天下来,王希地都觉得恍恍惚惚,不可思议。 她连郝嘉都没有告诉。 她和蒋云也没有联系。 奇怪的是,这几天在小区,电梯,楼道都没有再遇到过他。 沉醉迷乱的那夜,好像做了一场迷梦一样。 第33章 请你帮我 又过了几天的周末傍晚,王希地正在家中百无聊赖的刷剧,蒋云突然发来信息,问道:“你在家吗?” “在家。”王希地问。 “我做了饭,请你过来吃。” “等着。”王希地简单梳洗一下,去了蒋云家。 王希地进门之后,发现厨房里空空如也,完全没有做饭的痕迹,问道:“你做的饭呢?”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蒋云盯着王希地,一把揽住她,用力把她掐在怀里。 王希地愣住,被蒋云紧紧抱住的那一刻,她发现原来那晚不是梦。 他们都在夏天的热浪中等待着彼此的身体。 夏日黄昏,一身腻汗,沉睡了很久之后,王希地醒过来,蒋云还在睡。 王希地蹑手蹑脚的勾住自己的衣服,想要穿上之后离开,被蒋云再次拥在怀里,王希地转身从他臂膀里滑出来,说道:“我得走了。” 蒋云躺在床上发呆,看着王希地离开。 第二天一早,王希地拖着行李进电梯,迎头遇到蒋云遛狗回来。 蒋云见到王希地之后脸色刷得一下红了,王希地倒是非常平静。 “出差?”蒋云问。 “嗯。”说着,王希地走进电梯,蒋云和梗梗目送电梯门合上。 第61章 蒋云还没来得及问,她要走几天。 又是几天过去,对面一直没有动静,直到突然接到王希地的电话。 蒋云如无其事的接起电话,王希地开门见山的说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请讲。” “我现在在外地,比预计的晚几天才能回去,我爸妈明天到北京,你可以帮我……” 还没等王希地把话说完,蒋云截断:“没问题,我可以。” “需要去火车站接他们,带回家。”王希地说。 “时间告诉我。” 蒋云和王希地的沟通没有废话,十分爽利,这让王希地感到轻松,挂了电话之后把火车车次给蒋云发了过去,又补了一句谢谢。 蒋云按车次时间,提前半小时来到火车站,火车站的人不多,他在接站口徘徊了一会儿,本来他想应该举个牌子,写着热烈欢迎王希地的爸爸妈妈来京,但被王希地拒绝了。 “那也得有个暗号吧?”蒋云说。 “我把你电话号码给他们了,他们出了站给你打电话。”王希地觉得很简单,又说道:“再说了,你的高大形象很好辨认。” 蒋云天真的认为这是对他的夸奖,内心得意不已。 “那你把叔叔阿姨的电话也告诉我吧,我存一下,省得错过陌生号码。” 王希地把她爸王三平的手机号发给蒋云。 正想着和王希地的对话痴痴发笑,蒋云看到陆续有人从出站口鱼贯而出。 蒋云捧着手机,生怕遗漏电话,没过一会儿,接到了电话。 一声粗粝的“喂”,蒋云知道是王希地的父亲王三平,忙说道:“叔叔您好,我是王希地的朋友,我在出站口等您和阿姨。” “好好,我们马上出来了……”电话那头的王三平连声说好,挂断了电话。 蒋云在人群中目光寻觅着远方而来的中老年夫妻,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小伙子,你是蒋云吗?” 蒋云转头一看,一位精瘦黝黑的小老头冲他笑。 蒋云忙说:“我是我是。” 王三平身后站着李玉,两人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身上还背着沉重的背包。 蒋云边说边顺手把小老头手上的行李拎过来,问道:“阿姨,您是希地的妈妈吧?” “我是希地的妈妈,给你添麻烦了啊。”李玉说道。 “应该的,希地出差过几天才能回来,我先把您二老送回家。”蒋云把所有行李都扛过来,引着他们往车库走,已经约好了车在车库等着。 上车后,出了地库,阳光刺眼,王三平和李玉坐在后座,分别往窗外看着。 “叔叔阿姨常来北京吧?”蒋云没话找话,想到王希地在北京,父母应该是常来。 “第一次,第一次来首都。”王三平说道。 “那有时间好好逛逛,现在天气也好,不冷不热正合适。”蒋云说。 “小伙子,你和我们家希地是同学还是同事啊?”李玉更关心蒋云和王希地的关系。 蒋云被问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王三平抢过话茬,一副指导李玉的架势:“你这话问的,除了同学同事就没有别的社会关系了吗?” 李玉想要反驳,又被蒋云把话接过来:“我和希地是朋友,通过朋友认识的。”说的没错,确实是通过朋友的相亲活动认识的。 李玉一听,既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事,什么朋友关系能让他来专门接站,心里不由得惊喜,心照不宣的和王三平对视一眼,王三平意会,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开了。 路上一个多小时,终于到家了。 随着蒋云的指引,王三平夫妇第一次来女儿在北京的家。 蒋云按密码锁开门,进门之后,把两个行李箱和背包放在客厅一角,李玉环顾四周,王希地家清冷简约,少了点家的温馨感。 蒋云一边在厨房烧水,一边说:“叔叔阿姨,您们累了一天先休息一会儿吧。” “行行。”李玉应声着,依然在看这个一眼就看到头的一居室,她去各个房间参观,王三平换上拖鞋,也有些好奇女儿的生活环境,跟在李玉身后随着她看了看。 “还挺爱干净,家里收拾的不错。”王三平边看边点评。 “阿姨,跟希地说一声到家了吧?”蒋云提醒道。 “对对,我给她说一声。”李玉拨通王希地的电话,但没人接听,又发了语音说:“我们到家了,放心吧。” 蒋云烧好热水,倒了两杯。 李玉发现蒋云对女儿家中的布置很熟悉,觉得他俩不应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蒋云说:“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晚上我叫你们去吃饭。” “那太麻烦你了,我看看冰箱里有没有菜,晚上我们自己做点吃就行了。”李玉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门,冰箱里除了啤酒饮品之外什么都没有。 蒋云打开门,指着对门说:“不麻烦,我就住对面。” 李玉和王三平愣住。 蒋云走后,关上门,李玉狐疑又新奇的说道:“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事,原来是邻居。” “怪不得让你女儿去相亲她不去,这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王三平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老乡给介绍的那位,不见见可惜了,多好的条件啊,事业单位,年龄比希地大五岁,男人年纪大点成熟啊。”王三平表示遗憾。 第62章 “可能聊不来呗,姻缘不能强买强卖,随缘。”李玉安慰道。 “那要不晚上这小伙子让咱们去吃饭,咱们就别客气了?了解了解情况。”李玉说。 “但有一条啊,吃饭可以,别瞎问,招人烦。”李玉提醒。 “我心里有数。” 夫妻俩正聊着,王希地打来电话:“爸妈,到了啊,那就先休息吧,我明天回去。” “工作要紧,路上注意安全。”李玉回复她。 蒋云回到家后,也接到王希地的电话:“谢谢你了啊。” “刚想给你汇报呢,安全送到家,晚上带他们去吃饭。”蒋云说。 “我爸妈没问东问西吧?”王希地问。 “什么问东问西?”蒋云不知是不解其意还是明知故问。 “没什么。” “问了,问我是不是你男朋友。”蒋云逗她。 “呃…真这么问了?你怎么说的?”王希地尴尬不已。 “我说是啊。”蒋云继续逗她。 “你找死啊?”王希地大叫一声。 蒋云冷笑:“哼,当你男朋友就找死吗?” 电话那头,王希地默不作声。 蒋云又说道:“逗你呢,看把你吓的。” 王希地长吁一口气,说道:“我明天回去。”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蒋云佯怒,挂了电话。 还不到傍晚,怕再晚了堵车,蒋云去敲王希地家门,李玉开门,请他进来。 蒋云说:“我就不进去了,在这等你们,咱们出去吃饭吧?” 虽然李玉和王三平嘴上说着不用,但早已经穿戴整齐的等着了。 三个人往小区外走,蒋云问王三平和李玉:“叔叔阿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来北京就吃点北京特色吧,听你安排。”王三平说。 “得嘞,那咱们就吃北京特色。”与蒋云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已经定好了四季民福烤鸭饭店。 来到前门,饭店已是高朋满座,服务员指引蒋云一行三人落座。 蒋云把菜单推给对面的王三平和李玉,说道:“叔叔阿姨看看想吃什么?” 面对面的坐着,李玉拘谨客气,表示吃什么都行,让蒋云拿主意,王三平想看看菜单,但翻了又翻,没选出吃什么,把菜单合上,又推给蒋云:“你来吧,我看全是特色,都行。” “叔叔阿姨有什么忌口吗?”蒋云细心询问道。 “没有,鸡鸭鱼肉啥都吃。”王三平回应。 “那就先来只烤鸭。”蒋云也没再和对面二人客气。 又点了几道特色菜,贝勒烤肉,杏仁豆腐,干炸丸子,京味爆肚。 “炸酱面,来碗炸酱面。”王三平提议。 等上菜的闲暇,三人都有些拘束,仿佛到了必须要找点话题聊天的环节。 蒋云知道王希地的家乡在长江以南,他理解中的南方人。 从王三平和李玉蹩脚的普通话也能判断出大概的属地。 就从家乡菜聊起吧。 还没等蒋云张口,王三平率先发问:“小蒋是哪里人?” “我是陕西人。”蒋云回答。 “陕西好啊,历史名城,有兵马俑。”王三平搜刮脑中对陕西的基本认识。 “陕西美食也特别多,有机会欢迎叔叔阿姨去陕西玩。”蒋云说。 随着上菜,边吃边聊,气氛也热烈了几分。 李玉和王三平还有很多想问的,多大岁数,干什么工作的,但想到王希地的告诫,又忍住了好奇,别像查户口一样招人厌烦。 虽然王三平和王希地话不投机,一说话就呛茬,但他还是了解女儿的脾性,更多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不如等王希地回来之后,让李玉盘问她。 蒋云也高估了自己面对长辈时的沟通能力,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人就埋头吃,填上嘴便能避免诸多尴尬。 第34章 明月照人 吃完饭后,王三平想要埋单,没想到蒋云已经提前把账结了。 王三平不好意思的说:“等希地回来,让她一定请你吃饭。” 回家的路上,蒋云问道:“叔叔阿姨这次来准备待多久啊?有计划去哪里玩吗?” 王三平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含糊的说道:“等希地回来再定吧。” 蒋云自知不便多问,把他们送到家,自己没进门就回去了。 “叔叔阿姨您们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就住对门。” 李玉拉着蒋云:“进来进来,我有事麻烦你。” 蒋云进了门,李玉拿出手机,说道:“小蒋,你帮阿姨在买菜软件上加上希地这的地址,我明天好买菜。” 蒋云笑道:“阿姨您还会网上订菜呢。” “那有什么难的,现在什么不都是在网上买呀。”李玉不以为然。 “你阿姨走在前沿,我那个车,滴滴,都是你阿姨弄的。”王三平随声附和。 蒋云帮李玉填好收货地址,说道:“阿姨,咱们这边出了小区往东走几百米就是超市,还有菜市场,您要是找不到,明天我陪您去,没必要在网上买。” “我怕耽误你们年轻人工作。”李玉解释。 “没事的阿姨,我最近……在休假。”蒋云说。 “那我有需要就找你了。”李玉见蒋云热情,便不再客气。 第63章 “没问题阿姨,咱俩也加个微信,方便联系。”蒋云掏出手机等待扫码。 蒋云走后,李玉和王三平堆笑讨论着:“这个小伙子真不错的。”李玉很满意,也很期待女儿和他的关系。 “啥都不知道呢,就开始惦记了。 就知道一个陕西的,离咱家太远了点。”王三平比李玉想得更远。 累了一天,李玉催着王三平去洗澡,王三平不想动弹,李玉提醒道:“这是在女儿家,个人卫生还是要讲究一点。” 王三平不情愿的进了浴室,两人一前一后的洗漱完毕后,早早地睡了。 虽然和王希地认识不久,不算熟悉,但有过最亲密的行为。 王希地还让他接她的父母,这算是对他很信任了。 蒋云默默地想着,心里不由地雀跃。 蒋云想要问王希地明天什么时间落地北京,又怕她嫌自己烦,忍了忍还是放弃了。 直到第二天傍晚,两人又在楼道里遇见。 王希地拖着行李风尘仆仆的回来,蒋云牵着梗梗下楼。 才过了没几天,仿佛过了很久。 大概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仅是蒋云的感觉,王希地似乎对他并没有想念。 “昨天谢谢你接我爸妈。”王希地当面道歉,开门回家。 “不谢。” 这边,李玉闻声开门:“希地回来了。” “爸,妈。”王希地与父母打招呼,把行李放回卧室,换好衣服,又走到厨房,李玉正准备做饭,王三平坐在沙发无所适从。 “妈,您第一次来就知道菜市场在哪了?”王希地问。 “手机买菜呗,让小蒋给我设的地址。”李玉说。 做好饭后,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饭。 一道腌笃鲜,汤白汁浓,肉质酥肥,笋香脆嫩,让王希地感到十分满足,这是她最爱吃的家乡特色。 这次来北京,是早就定好的时间,可王希地临时有工作安排,王三平又心疼退票的手续费,就按原定计划来了,所以赶在王希地出差的这几天,幸得蒋云帮忙。 “希地,你找时间请一下小蒋吃饭。”王三平命令般的说道。 “昨天不吃过了吗?怎么又吃,怎么是我朋友不是仆人。”王希地不耐烦。 “昨天吃饭人家结账的呀,礼尚往来也该咱们请回来了。”王三平说。 “不必了。”王希地一摆手,继续喝汤。 “你看这孩子,就不听话。”王三平看着李玉,求助的吐槽道。 李玉了解王希地,知道话说多了招人烦,即便王三平冲她使眼色,她也不说话,气得王三平吹胡子瞪眼。 “你们想去哪里玩?”王希地为缓解气氛问道。 “这大热天的,在哪都不如待在家里。 希地,你知道爸妈此行来的目的吗?”王三平语重心长说道。 “不是来玩吗?顺便体检。”王希地回答。 王三平叹了一口气,把碗筷一推,离席了。 王希地和李玉对视一眼,王希地当然知道她爸的心思,此行的目的不就是前阵子给她介绍了同乡的对象,她没去见,王三平觉得特别遗憾吗?为此一个多月不理她,现在又直接来北京见面催婚。 王希地不胜其烦,懒得和他们说。 晚上,王希地和李玉出门散步来到朝阳公园。 “希地,你爸爸的心情你也应该理解一下,毕竟就你这一个女儿,他为你着急呢。”吃饭的时候李玉不帮腔,事后帮着王三平说话。 “那不是要儿子没要上吗?又不是只为了要我。”王希地一针见血的驳斥。 李玉被王希地的话堵得心塞,说不出话来。 “妈,您知道我上次回家去干什么了吗?”王希地边说边从包里把身份证拿出来给李玉看。 李玉看着身份证,疑惑的问:“怎么了?身份证丢了,新换的吗?” “妈,我改名字了,您都没看出来吗?” 李玉已经老花眼了,没戴老花镜,只能把身份证拿远了看,原来是希娣改成了希地。 “希地,你对爸妈给你起的希娣的名字那么反感吗?”李玉带着歉意又委屈的问道。 “是的,反感,不喜欢,非得改。”王希地决绝的说。 “可是,爸妈最终就你这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你吃,没让你受重男轻女的罪呀。”李玉直接说出了委屈。 “要有弟弟,直接明显的对比才叫做重男轻女吗?这个名字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不是具体行为上的重男轻女,是根深蒂固的意识上的!你们不都觉得没儿子是这辈子的一大遗憾吗?”王希地越说越激动。 李玉不敢说话了,她并不知道在名字的问题上,女儿有这么大的情绪,她只知道女儿从小争强好胜,不服输,像男孩的性格。 “改了就改了吧,反正发音没变,还是叫希地嘛!不把身份证拿出来,都没人知道呢。”李玉说道。 “你们来玩我很开心,但别再想着安排我了……我知道我爸这次过来是想让我和他介绍的那人相亲的,门都没有,别想了!”王希地越走越快,已经把李玉落下好远。 李玉觉得女儿这么抵触相亲,许是和蒋云有关吧。 真要是蒋云也好,李玉自我安慰道。 第64章 路越走越远,夜越走越深。 带着不快回到家时,王三平已经回房睡了,李玉夹在父女俩中间为难,和稀泥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李玉回屋,蹑手蹑脚的爬上床,王三平瓮声问道:“聊得咋样?” “啥咋样?”李玉装糊涂。 王三平从床上坐起来,压低声音但语气急躁的说道:“做她的思想工作啊。 和蒋云什么关系?” “说是朋友关系。” “那就去见见老乡介绍的那位小伙。” “明说了,不见,俩人聊不来。”李玉直接传达。 “要不我直接找她谈谈?”王三平想要下床,被李玉拦住,阻止道:“你快打住吧,你一个当父亲的,和女儿谈婚姻大事,多不方便啊。” “你也知道我谈不方便,你不中用呐!”王三平埋怨道。 “快睡吧,不早了,她的事咱们别惦记了。”李玉没敢说王希地改名字的事,她怕王三平理解不了,王三平自觉对王希地倾注了很多心血,从不觉得哪里亏欠,一个“娣”给了女儿,对儿子的期盼有什么错呢? 父母来了,王希地觉得不太方便,自己也只好待在卧室里不出来,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拿起手机,鬼使神差的给蒋云发信息:“睡了吗?” “没有,这才不到十一点呢。” “狗遛了吗?”王希地问。 “正在楼下遛。” “我也下楼透透气。”王希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的开门,关门,生怕被父母听到。 小区楼下,夜色如水。 蒋云和梗梗坐在长椅上等着她。 王希地走向他们,梗梗自觉地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她坐。 王希地坐在蒋云身边,蒋云看出她满脸愁容的样子。 “怎么了?和叔叔阿姨闹矛盾了?”蒋云问。 “你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看到我名字之后,说了什么吗?”王希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换了一个话题。 “希地,希望之地。”蒋云没忘。 “这是我改过之后的名字,我从小到大的名字,娣是女字旁加一个弟。”王希地介绍名字的来由。 蒋云知道,一般女孩名字里带“娣”,都是寄托了父母对生儿子的期盼,他明白王希地执意要改名字的心情。 “这字有什么意义呢,我小时候查过字典,记忆很深,这个女字旁的娣,说是‘古代女子同事一夫,年长者称年幼者为“娣”’你说搞笑不搞笑?”王希地哭笑不得。 “搞笑,改成希地,寓意更好。”蒋云又试探的问道:“你有弟弟吗?” “没有。 他们各种想办法,因为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我爸妈宁可不要工作,也要生儿子,但最终没要上。”王希地先是忿忿的,说着说着语气冷下来,越说越冷。 蒋云沉默了。 “你以为没有弟弟就没事了吗?我妈和我奶奶有矛盾,把原因归咎于她没儿子,奶奶不拿她当回事。 我爸更是一度因为没儿子,生活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王希地控诉道。 蒋云轻轻抚着王希地的后背,把王希地揽在怀里,轻声说道:“他们是不是给你什么压力了?” 王希地冷静下来,不好意思说父母催婚给她造成的压力,好像把这些吐露给蒋云很失面子,淡淡地说:“没有。” 两人都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望着月亮,王希地想起一首歌的歌词:“明月照人,无价是眼前人。” 时间不早了,王希地和蒋云牵着梗梗准备上楼,电梯间只有他们,蒋云不由自主的向王希地靠近,王希地躲闪开,电梯门开了,王希地先走出去,蒋云一把拉住她。 王希地意会他的想法,阻止道:“太晚了。” 蒋云不听她的,径直把她拉到自己家,悄声开门,关门,把她抵在墙上。 第35章 假扮男友 蒋云轻轻地吻着王希地,从额头到脖颈,又深深地与她舌吻。 王希地双腿勾住他的腰,两人从门的一角挪步到沙发上,蒋云将王希地按在身下,吻得更加用力了。 许是太晚了,隔壁王希地的父母已经睡熟,两人都有些莫名的紧张,在慌乱中结束了。 王希地的衣服已经湿透,她有些不悦,嗔怪道:“我这个样子被我爸妈看到尴尬死了。” 蒋云看看表,说道:“大小姐,快一点了,叔叔阿姨早都睡了好几觉了。” 王希地还是有一丝紧张,蒋云逗她:“要不今晚住我家。” 王希地剜了他一眼,蒋云知道她不肯,只是看她不怒自威的表情觉得可爱。 小心翼翼悄无声息的从蒋云家挪回自己家,到家后,王希地一头钻进浴室洗澡,淋浴冲刷着身体,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蒋云疯了。 王希地给王三平和李玉安排了健康体检,她说:“你们这个年纪,每年都要体检,不能忽视。” 李玉听女儿的安排,王三平却是掩耳盗铃的思维,说:“不查不查,不查没病,查了什么病都找来了。” 李玉听后本能的连声“呸呸呸”,制止道:“别胡说。” 王希地说:“反正已经买好了,不去浪费。” “去吧,你前段时间不说感觉心脏不好吗?查查放心。”李玉劝说着王三平。 第65章 王三平被妻子女儿两个女人软硬兼施,只得无奈答应:“好好。” 按预约的时间,一大早去体检中心,王希地自己也做了体检。 她基本上一切正常,只有一些亚健康状态的毛病,还有乳腺增生。 乳腺增生的原因有很多,工作生活压力大。 暴躁易怒情绪不好。 王希地是一个易燃易炸的脾气,不过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体检医生提示说少生气。 王三平和李玉基本问题不大,其他的要等待体检结果。 王三平的心律过速,他反映自己经常心慌,医生建议他去专科医院复诊,这让王希地有些担心。 体检完毕之后,一家三口走出体检中心。 王三平埋怨道:“白花钱,我就说没事吧。 你妈比我还白花,她更啥事没有。” “没事不更好吗?这钱不白花,买个安心。”李玉很想得开。 “怎么没事,不说心律不齐吗?还经常心慌,您平时还早出晚归的开车,干脆别干了。”王希地不想让王三平再开出租车。 “你爸我还不到六十岁,现在正是壮年,还能再开几年的。”王三平一直不服老,虽然他风吹日晒的精瘦黝黑有些显老。 中午饭点,三人找了一家铜锅涮肉吃起来。 王三平执意不去复查,嫌晦气。 “您这叫讳疾忌医,有毛病不查以为就能躲得过去吗?”王希地没好气的说道。 “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查什么查?”王三平也有些不耐烦了,急躁的说出了自己对疾病的态度。 王希地想想挺有道理的,人各有命。 “随便吧。”王希地丢了一句。 王三平正襟危坐,干咳几声,突然说道:“上次家里老乡给你介绍的那个朋友,条件很不错的,你连见都不见,你爸我怎么跟介绍人交代?” 王希地抬起头,眉头拧紧:“怎么还提这茬呢?!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 “那就别吃了,我要你一个态度。”王三平的话令人窒息。 “什么态度呀,那人我们聊了几句觉得不合适啊,而且他也是被家里人胁迫相亲的,自己根本没哪方面的意思,有什么可聊的?”因在公共场所,王希地尽量心平气和压低声音说话。 “话题可以培养嘛!”王三平还不死心。 “你们觉得蒋云怎么样?”王希地突如其来的说道。 王三平和李玉面面相觑,面露喜色。 “小蒋很不错呀,小伙长得周正,和你差不多大,就是离咱们家太远了点。”李玉有点遗憾。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还有什么人?”王三平问。 王希地一听,这些信息都不知道,说明他们单独和蒋云吃饭时没有问东问西,表现还不错。 关键这些信息,王希地也不知道。 王希地堵住耳朵,说道:“谈恋爱像查户口一样,好烦啊。” “你不搞搞清楚怎么搞对象呀!”王三平急得大声说。 “小点声,爸!” 虽然没能从王希地嘴里得知蒋云的信息,但女儿和蒋云正在恋爱,让他们感到欣慰,也弥补了女儿没与他们相中的人相亲的遗憾。 他们好像很明理,不管对象是谁,他们不干涉,只要找到最重要。 王希地看着王三平喜不胜收的脸,李玉欣慰不已的脸,她的脸却像苦瓜。 为了不让父母絮叨自己,王希地把蒋云推到了台前。 回到家之后,王希地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找蒋云。 蒋云开门,看到王希地愣愣的站在门口:“进来啊,怎么了?” 王希地进了门,开门见山的说道:“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只要我能做到。” “我跟我爸妈撒了个谎,需要你帮我圆谎。”王希地开始支支吾吾。 “什么谎呢?”蒋云好奇的问。 “我说咱俩在谈恋爱……”王希地一咬牙说了出来。 蒋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你脸红什么?”王希地问。 “没有啊,我哪里脸红了?”拼命掩饰着,但他能感觉出脸在发烫,心里暗骂自己:“蒋云啊蒋云你这点出息!” “所以你需要我怎么圆谎?”蒋云问。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不揭穿我就可以了。”王希地说。 蒋云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他们本来就算是亲密关系吧?蒋云的自尊心作祟,他此前创业失败,一蹶不振了很久,他觉得他现在没有条件去恋爱,但和王希地只上床不恋爱,他又觉得不负责任,心里乱极了,反倒是王希地很潇洒随意,因为打发父母,才要编恋爱理由。 “行不行啊?”王希地晃了一下蒋云。 蒋云回过神来,说:“行,不揭穿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爸妈走之前,我们一起吃个饭。”王希地说。 “我有点紧张呢。” “你还知道紧张呢,之前不是也被你哥们拉去当过相亲的托儿。”王希地打趣道。 “别提那事了好吗?”蒋云有些无地自容。 “好好,不提了。 别紧张,我爸妈不能把你怎么着。”王希地安慰道。 “万一穿帮怎么办?或者是等你爸妈回去之后,再问你怎么办?”蒋云想得很远。 第66章 “走一步看一步呗,先把这几天打发了。 再说了,以后问起来就说分手了呗!谁规定谈恋爱不能分手啊!”王希地很坦然。 “行,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听你安排了,反正我也不吃亏。”蒋云有些赌气,他自己觉得条件不成熟,不敢跟王希地提出恋爱,王希地也没这个意思,蒋云心里百爪挠心,只希望自己能在事业上有所突破,再谈感情。 王希地显然没想过他们的未来,她真如自己所说,走一步看一步,不想让父母絮叨,也不想让父母担心。 过了几天,体检报告出来了,三个人都相安无事。 王希地带着父母逛了逛北京城,故宫颐和园北海公园鸟巢游历了一遍,王三平提出要走,耽误他好几天开出租了。 临行前,王三平提出叫上蒋云一起吃饭,就在家里吃。 王希地提前通知了蒋云,周末晚上的家常便饭。 蒋云真的有些紧张,虽然是假扮,但毕竟是见家长,他穿得比平时正式了一些,好像面试一样。 从这个门走到那个门,只有一分钟的时间,蒋云却像走了很久。 进门之后,一桌子菜已经摆好。 王希地示意他换鞋,王三平对蒋云的态度有所变化,热情中带着严厉,说道:“小蒋,来坐。” 蒋云像学生一样听话的坐下,话也比前几天刚见的时候少了很多,整个人都拘谨了。 王希地看着他,有些忍俊不禁,凑到他耳边说:“你的脸又红了。” 蒋云都不好意思正眼看她。 四个人一起吃饭,王三平提议喝酒,他平时要开车,滴酒不沾,看来今天是真的高兴。 “小蒋,能喝多少?”王三平提着酒杯问道。 “叔叔,我不擅长饮酒,陪您随意喝点吧。”蒋云硬着头皮说。 王希地也不知道蒋云是真的不能喝还是客气。 几杯酒下肚后,蒋云的脸更红了,她才发现他是真不能喝。 蒋云和王三平半斤八两,都不能喝,还不如王希地和李玉,她俩喝了一杯,毫无酒意。 “我和你阿姨准备明天就回去了,看到希地生活的不错,我们也就放心了。”王三平举杯干了。 蒋云随之一饮而尽。 其实李玉有些疑惑,现在年轻人恋爱,住在一起是常有的事,希地和蒋云怎么还各住各的,她倒不是支持同居,只是觉得有些纳闷。 她猜想女儿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临时拉蒋云来假扮对象。 但即便是这样,没准能乱打鸳鸯促成他们的关系呢。 李玉没把这个想法告诉王三平,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但看希地和蒋云互动的举止又十分亲密,她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吃完这顿饭,王三平心满意足。 第二天一早,在王希地和蒋云的陪同下,王三平和李玉踏上了南归的列车。 爸妈在这的时候觉得烦,突然一走还有些感伤。 王希地不愿意面对离别。 王希地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工作室。 蒋云叹道:“你可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第36章 狭路相逢 王希地的生活恢复了往日平静,郝嘉和金驰草原之行回到北京,这一场自然的洗礼,郝嘉更加神清气爽,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金驰送她回来时,程名正在等在郝嘉楼下。 程名不请自来,郝嘉并不奇怪,从前在一起时,他也经常神出鬼没,只是三人站在楼下,气氛骤然奇异紧张。 两个男人互不认识,通过郝嘉的表情反应,他们敏锐的捕捉到对彼此的暗暗敌意。 程名打量着金驰,看着郝嘉,确认的问:“你朋友啊。”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朋友。 郝嘉没理他:“你找我有事?” 程名说:“嗯,有点事想单独和你说。”这话明确是在暗示金驰在此不便,但他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有什么事要么现在说,要么改天吧。 我朋友来我家吃饭。”郝嘉拉着金驰走进单元门。 本来他们没计划要一起回家吃饭的,遇到程名,郝嘉临时拉金驰救场,金驰深知其意。 电梯里,郝嘉略显尴尬的表示歉意:“抱歉。” “没事,蹭顿饭。” 郝嘉盯着楼层显示器无奈苦笑,金驰又问:“不管饭吗?” 进了家门,这一趟十几天,空气中布满尘埃,郝嘉把所有窗户打开通风,风扫进来,尘埃无处藏匿,化成了风的一部分。 “抱歉金驰,我有点累,收拾完想睡会儿。”郝嘉边收拾边说。 “那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金驰识趣的走了。 金驰下楼后,程名还在社区的长椅下坐着。 金驰径直走过,没有理他,却被程名叫住,奚落道:“被当成挡箭牌,用完就给撵出来了?” 金驰闻声瞥了程名一眼,金驰并不知道程名和郝嘉之前的往事,只是从态度上能分辨出过去的关系,他不想参与,又担心程名找郝嘉的麻烦,还是多嘴的说了一句:“希望你少去打扰她。” 程名愣住,问了一句:“你是她什么人?” 金驰也被问愣了,一时语塞。 都是和郝嘉没有关系的人,这样剑拔弩张的对立确实没来由。 金驰不与他废话,转头走了。 第67章 程名从背后喊了一句:“我和她曾经因为误会分开,现在我要解释清楚之前的误会!” 金驰被这句话定住,缓了一会儿,又重新迈步往前走。 程名知道金驰走了,但他没有直接上去找郝嘉,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悻悻地走了。 郝嘉透过窗口,看到程名的背影,她很疑惑此时程名来找她的原因,也懒得再追究。 刚分手时,她也想和程名坐下来,克制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几近克制,平心静气的和他谈谈,有想说的话,有想质问的不解,如今都已经不再重要。 手机响了,程名发来的,想约她见一面。 郝嘉问:“有事吗?” “想你了。” 对话框洒满思念的星星,郝嘉被一种盛大的空虚感包裹住,那是一种对昔日已经枯萎的情感关系的被迫回溯,她感到一阵恶心。 她没有再回复程名单方面的死灰复燃。 甚至在让金驰协助自己逃离这种尴尬后,觉得对金驰抱歉,暂时不想面对金驰。 郝嘉又陷入一种无序的慌张中。 这种感觉在草原时已经消解,回来后又重新生长出来。 这时,她收到一份工作的面试通知,郊区的一所民宿客栈。 看上去很美,郝嘉接受面试邀请,约在三天后见面聊。 郝嘉找工作的范围不限行业,又集中于服务业,以她此前的工作经验,书店和客栈似乎差得十万八千里,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再说。 安静了几日,和金驰,程名都处于失联的状态。 到了面试的时间,一早郝嘉开车过去,路程很远,在潭柘寺的山脚。 郝嘉对崇山有着很特别的情感,面对巍峨山峦,大地万物,充足的呼吸感让她感到安全放松,心旷神怡。 郝嘉把车停在山下停车区,徒步爬山,这是一所地处半山腰的民宿客栈,四合庭院,海棠盛开。 “有人在吗?”郝嘉叩门问道。 从门内走出的人,令郝嘉措手不及,程名朝她走过来。 郝嘉心里狐疑,这也太寸了,面个试都能遇到他。 又觉得过于巧合,程名看起来镇定自若,不像偶遇,倒像特意在这等她。 “你怎么在这儿?”郝嘉问。 程名没绕弯子,直接说道:“这家客栈是我和朋友一起做的,想邀请你来。 那天去你家找你也是想跟你说这个事。” “那恭喜你了。”说罢,郝嘉准备走,她突然反应过来,是程名假借面试,把她骗过来:“程名,你太无聊了!” “邀你面试是真的,希望你能来一起工作。”程名十分恳切的挽留,两人站在院内僵持。 “我知道你从书店离职了,最近一直在找工作,在招聘网站刷到了你的简历。 我觉得搭理书店和搭理客栈都需要你,你过来看,我们这边也有阅览区。”说着,程名试图拉着郝嘉往里走。 郝嘉本能的抗拒,甩开程名的手,她心里反感,自己失业被他发现,面试还是他设的圈套。 眼前的环境又实在吸引着她,宁静温泉,山鸣谷应。 程名松开她的手,让她仔细感受这氛围。 郝嘉在院子里坐下来,程名为她泡了一杯清茶。 “你怎么想到要做民宿的,现在环境不好,简直是逆流而上。”郝嘉问道。 “跟着朋友投了一点点,我时间比较多,多打理,多拍些片。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业呢。”程名说。 想必已经把他大部分甚至所有的积蓄都投了,郝嘉知道程名没多少钱。 “那挺好的。”郝嘉托着茶杯,呷了一口。 “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这小住几天,感受一下,不急着做决定。”程名说。 郝嘉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沉默着。 程名望着她,趁她不注意,拍下她望山的瞬间。 到了正午饭点,程名留郝嘉在此吃饭,郝嘉答应,大老远来一趟,饭还是可以吃的。 再度坐下来一起吃饭,郝嘉恍如隔世。 他们两人恋爱时,在一起吃饭更像是饭搭子,程名吃不了辣的,重口味的食物一口不吃,两人的口味相差甚远,时间长了一起吃饭就更少了。 “你最近过得好吗?”程名提问。 “你不是看到了吗?在找工作。”郝嘉敷衍道。 “那天那人是你?……”程名欲言又止。 “这和你没关系。”郝嘉头也不抬,忙着吃饭。 清淡的素菜,在半山腰的户外吃出几丝甘甜。 “我看到你们一起旅行回来的……”程名看到郝嘉和金驰拖着行李箱。 郝嘉抬起头,看了程名一眼,对他毫无分寸感的发问感到反感,程名自知无趣,低头吃饭。 饭后,郝嘉没有接受程名提出让她住几天的邀请,说道:“多谢你的邀请,我先走了。” “郝嘉,考虑一下。 我真心觉得你适合这份工作。”程名再次恳切的说。 被前男友约来面试,仿佛被撞到失业狼狈的时刻,郝嘉心里不快,干脆也不再伪装什么,本来这份工作她也只是抱着来聊聊的心情,没想到遇到的是程名,如果只是面试,她不会当面拒绝,或许会缓冲一下,说考虑考虑,现在不需要考虑了,她需要即刻表态。 第68章 “或许我适合这份工作,但不适合和你一起工作,好意心领了。”说罢,郝嘉准备下山。 郝嘉走远,程名追了出来,大声问道:“郝嘉,我们还有可能吗?” 郝嘉没有停步,大步往前走。 她的背影,和那日的金驰一样,步伐坚定,越走越轻快从容。 下山之后,往城里走时,还不到下班高峰,路上已经开始堵车。 这种堵车常态本来早已被磨得毫无脾气,可现在她突然感到一阵焦躁,插翅难飞的无力感把她囚禁在车水马龙之中。 入夏之后,天渐变长,快到家时,迎来黄昏,晚霞余晖也是热情奔放的,不像冬日那般萧索。 金驰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今天有事。”郝嘉有点累了,婉拒了金驰的邀约。 她其实无所事事,只想回家待着。 在草原时,郝嘉和金驰之间的感觉在微妙升温,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刻意回避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令她怅然若失。 “好吧。” 回到家中,夕阳洒满房间,郝嘉躺在沙发上,沉沉的睡着了。 王希地的电话惊醒了郝嘉,问她回来了吗? “回来了。”郝嘉睡眼惺忪的回答。 “出来吃饭。” “我今天开了一天车,不想动了,你来我家好了。”郝嘉说。 “好。” 郝嘉和王希地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了,郝嘉去了一趟草原,王希地的父母来京,她们各自在自己的生活里忙碌着,徘徊着,如果不是一方特别想约见,几乎没有交集。 两人互相倾诉了各自的心事,什么程名又来找她了,什么让蒋云装男朋友打发爸妈了,都是这些日子各自生活里的踌躇。 王希地说得多,什么事都说,郝嘉注重隐私和表达,更多是倾听。 但两人有酒的指引,坐在地毯上喝着喝着就开始畅聊了。 这样的聊天让郝嘉和王希地都觉得放松许多。 她们性格各不相同,喝了酒有一点相同,一会哭一会笑的,好像疯了傻了。 第37章 竹马青梅 “我最近面试了一份工作,是一家民宿的管理。”郝嘉告诉金驰。 “很好啊,哪里的民宿?”金驰为郝嘉开心。 “郊区,在潭柘寺山腰上。” “感觉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可以试试呢。” “环境挺好的,在那里工作应该每天都能看到远山的景色。” “那我也要去小住几天。” “是程名找我的,他和朋友一起做的民宿。”郝嘉说。 金驰听到程名的名字,心里一沉。 听郝嘉的意思是想去的,他虽然不知道郝嘉和程名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知道程名是她的前男友,这令他感到危机,心里堵得不行。 “你是在为难吗?还是问我意见?”金驰压制住内心的醋意。 “没有为难,我没说要去,只是现在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工作,就去聊了聊。”郝嘉说。 金驰不知道的是,郝嘉当时就拒绝了程名,她不可能和程名在一起工作。 金驰心里不快,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很合适,很喜欢,可以试试。”金驰明显是违心说出来这番话。 郝嘉听出金驰话中的愠怒。 “我最近要回东港几天,有点事需要回去处理。”金驰转移话题。 “好。” 事后,郝嘉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跟金驰说与程名相关的事,尤其是在金驰向她明确表白过,她还没有正式表态的时候。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忧虑纠结什么。 金驰接到母亲张淑琴的电话,问:“儿子,什么时候回来?” 金驰这才想起来,前天说好要回父母家吃饭,金驰赶紧回复:“路上了,路上了。” 驱车来到父母家所在的南四环一个幽静的小区,他父母走南闯北做小生意多年,在北京买了两套房子,财富增值也算没白辛苦这么多年。 开门的是父亲金满堂,金驰和他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到金满堂就看到三十年之后的金驰。 “爸。”金驰对父亲很客气,因为从小有父母陪伴的时间不多,他与父母的关系都有些疏离,没什么矛盾,也不那么亲密。 “儿子回来了。”张淑琴迎了出来,见金驰穿得很休闲,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了,今天应该穿得像样点。”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金驰问道。 “不是节日,今天咱家来客人。”张淑琴说道。 金驰疑问:“什么客人啊,把我叫回来,我认识的?” “你周伯伯一家。”金满堂说。 “周伯伯是哪位来着?”金驰想不起来。 “你忘啦?他女儿欢欢比你小一岁,小时候你们还在一起玩呢!”张淑琴提醒道。 “欢欢?”金驰脑中搜索着此人,好像是有些浅浅的印象。 正说着,老周携妻女来访,金满堂热情相迎,许久未见:“老周,咱俩可是有日子没见了。”金满堂和老周相拥。 “来来,欢欢,这是你金叔叔,还记得吗?”老周身后的周欢个子高挑,相貌姣好。 周欢母亲温柔端庄,一进门就和张淑琴热络的寒暄起来。 “金叔叔好,张阿姨好。”周欢落落大方的向金驰父母问好。 第69章 金驰懵了,他们都十分熟稔的样子。 “金驰!过来!”金满堂招呼儿子过来,介绍道:“这是欢欢,你们小时候在一起玩呢!”又对周欢说:“我儿子金驰,你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 周欢说:“我记得。”说罢冲着金驰微笑,金驰腼腆的说:“你好。” “那话怎么说来着,你们这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欢欢和你一样,也是在留学生,人家比你有出息,刚在国外回来。”金满堂高声说道,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周欢这姑娘。 金驰这才反应过来,把他叫回来吃饭,敢情是安排的相亲! 张淑琴说:“我简单做了几道菜,水平有限,从饭店里叫了几个。” “弟妹,别忙活,咱们吃饭为辅,叙旧为主。”老周笑道。 反应过来是家长安排的相亲之后,金驰更加不自在了。 周欢却大方得体,丝毫不扭捏。 “金驰,小时候我总欺负你,向你道歉。”周欢说。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金驰掩饰着,他虽然记事晚,但模糊的记忆里是有一个总欺负他的小女孩,原来是她。 两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两家的家长都对彼此的孩子很满意,心照不宣的暗中撮合着。 金驰心不在焉,突然心痛,觉得郝嘉对他不冷不热,不肯成为他的女朋友,导致父母给他安排相亲。 饭桌上越想越委屈。 周欢坐在金驰身边,看他闷闷不乐的愁容,戳了一下他,悄声问:“有心事?耽误你约会了?” “没有。”金驰冷淡的回答。 周欢笑了,仿佛看穿了金驰的心事。 金满堂和老周谈笑风生,小酌几杯,越聊越高兴。 吃完饭之后,两人还要下棋,用心良苦的希望给金驰和周欢制造更多的交流时间。 金驰和周欢坐在客厅,金驰虽然不知道聊什么,但也拿出绅士的待客风度,不想冷脸冷落她。 还好周欢主动找话题,省去他找话题的辛苦。 “你好像特别不解,提前叔叔阿姨没告诉你今天相亲吗?”周欢问。 “没告诉。” “也是,估计怕告诉了你,你不回家了。” “你知道相亲还来?” “我爸妈也没明说啊,但我知道是来见你,见见你可以啊。”周欢说话很坦然,也让金驰对她放松了几分。 “真心和我道歉?”金驰问。 “真心道歉,小时候是我不懂事,总欺负你,你肯定记得。”周欢笃定地说。 “我记事晚,小时候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确实记得你欺负我。”金驰说。 “真对不起哈。” “没关系,大人不记小人过。”金驰开玩笑。 周欢敲了金驰的头。 聚会结束时,周欢主动留了金驰的微信,说道:“常联系。” 送走周家三口,张淑琴对金驰说:“这小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呀。” “关我什么事。”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单身,就知道玩。”张淑琴说道,又问金满堂:“老金,欢欢回国之后做什么工作的啊?” “正在待业吧,海待。”金满堂说。 “她这条件不愁找工作,不愁找对象。”张淑琴对周欢很满意,连连称赞。 “哎淑琴,咱怎么说的,咱们只负责家庭联谊,孩子们愿不愿意接触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别跟着瞎起劲啊!”金满堂提醒道。 “还得是我爸。”金驰难得搂着金满堂的肩,爷俩站到统一战线。 因为从小与儿子关系不亲密,现在的金满堂更愿意顺着金驰,想要与他建立更亲密的父子关系。 “你们爷俩要气死我!我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张淑英气喊道。 “妈,您就别瞎操心了。 欢欢还没找工作,以后在不在北京发展都不一定,我现在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东港了,您就乱打鸳鸯谱,能不失望吗?”金驰劝说张淑琴。 “你在东港弄那俩项目我就不看好,我和你爸这么打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你制造一个好的环境吗?你可倒好,留学回来,回三线城市了,东港有什么好的啊?!你要在东港找对象?”张淑英对儿子的规划很不满,借着这个契机说了出来。 “东港怎么没发展了,现在已经不像十几年前了,城市吸红把人都吸引到大都市,现在年轻人更追求自由自在的惬意生活。 我不觉得在北京的生活比在东港更好。”金驰忿忿地。 “那你要在东港结婚生子?金驰你要气死我!”张淑琴喊道。 “消消气,淑琴,对象还没有呢,谈结婚生子为时尚早。”金满堂打圆场。 “妈,东港也是您的故乡啊。”金驰幽怨的说道。 “我不管什么故乡异乡的,我只知道人往高处走。 你在东港开饭店搞养老院我都没说什么,趁着年轻折腾折腾呗。 怎么着,现在倒好,就因为城市的原因,女朋友都不找了?”张淑琴越说越来气。 金驰刚要辩解,被金满堂止住:“你少说两句,你俩都少说两句。” “那你说,这孩子这么干对吗?”张淑琴质问金满堂。 金满堂被堵得哑口无言。 金驰说:“你们辩论吧,我先走了。”说罢,金驰马上推门走了。 第70章 “你看看你的好大儿。 我真是教子无方。”张淑琴自怨自艾。 “行啦,别这么说自己的儿子,我看儿子说得不是没道理,我为什么没反对他在东港做事,我觉得是可以的呀。 咱们这大半辈子还不够漂泊还不够辛苦吗?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有了个安乐窝,我不希望看到咱们孩子还这么辛苦。”金满堂说道。 “那你考虑过孩子的孩子吗?他现在不奋斗,以后拿什么给他的孩子?”张淑琴说。 金满堂捂着脑袋,做出窒息的模样:“越说越远了……你再这么跟儿子说话,他离你越来越远。” 张淑琴说道:“随便,走到天边他都是我儿子!” “心的距离,我是说心的距离。”金满堂语重心长,张淑琴懒得理他。 第38章 恋爱时刻 金驰回到家,收到周欢的信息,问他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金驰不免自作多情了,马上约他吃饭,这是要干什么?金驰思索了半天,想着有事别拖着,说清楚比较好,于是就答应了一起吃饭。 而郝嘉也在持续遭到程名的追击,程名约她一起吃饭,郝嘉答应了,她也要与他说清楚。 两个都想要“说清楚”的约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西图澜娅餐厅发生了。 金驰和周欢迎面撞上郝嘉和程名。 他们眼神交汇,擦肩而过。 落座后,周欢说:“金驰,我不用猜,就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你怎么那么厉害,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金驰冷笑。 “我约你吃饭,你估计会想,周欢看上我了。 你答应出来吃饭,一种可能,你对我有意思,另一种可能,你要跟我说清楚。”周欢分析道。 “那你觉得是哪种可能性?” “我不管你是哪种可能性。 我先说我,我对你没那意思,我不喜欢男的。”周欢仰起头,笃定的看着金驰。 金驰一口水险些呛到,他没想到周欢竟能如此直接的表达真实的自我,不由地有些佩服了。 再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有些作呕。 “我是说真的呢!没开玩笑,我爸妈不知道,一时间我也没准备好要告诉他们。”一向淡定的周欢露出愁容。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金驰问。 “陪我吃饭。”周欢说。 金驰点点头,他看向不远处的郝嘉和程名,心里酸楚不已。 郝嘉和程名面对面的坐着,郝嘉先开口:“程名,那天在民宿我已经说清楚了,这份工作我不会去,咱们之间也没有必要联系,关系已经回不去了。” “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分手之后,一开始我觉得放松了很多,后来越来越觉得不舍,好像生活里的支撑被抽掉了,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觉得我虚伪,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程名说。 “我与你恰恰相反。 和你分手时痛不欲生,但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一切都过去了。”郝嘉淡然的说。 “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人在和别的女孩约会,你擦亮眼睛吧。” “谢谢你的提醒。” 金驰和郝嘉在人声鼎沸的热闹饭店里,远远的望了对方一眼,又默默地与对面的人吃饭。 “你总往一个方向看,是不是看到熟人了?”周欢问。 “嗯。”金驰没否认。 “是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个吧?”周欢继续问。 “你眼睛还挺毒的。”金驰默认。 “那还用说,这酸臭恋爱的气息哪能逃过我的法眼。”周欢笑道。 金驰笑不出来。 “那你需要费心思去解释咯。 需要我帮忙吗?”周欢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 “你别添乱了。” 郝嘉和程名吃完饭,从金驰身边走过。 “她身边的男士是谁呀?”周欢打听。 “看来,不喜欢男人的女人也爱八卦啊。”金驰揶揄她。 周欢把一张纸巾揉成团扔到金驰身上,金驰接过纸巾,若有所思的样子。 郝嘉和程名分开后,回家的路上有些失魂落魄。 她脑中不断的闪现金驰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画面。 “那个女孩是谁?他不是回东港了吗?”疑问在郝嘉心中徘徊。 “都怪自己,对金驰的态度模棱两可,即便他已经明确的表白,自己都没有明确的回应。 这换谁都受不了。”郝嘉自省着,心里隐隐地疼痛。 回到家后,她没开灯,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突然,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郝嘉不敢开门,问道:“谁?” “开门。”是金驰的声音。 郝嘉打开门,金驰走进来,黑暗中,金驰紧紧的抱住郝嘉,好一会儿才松开,两个人凝视着彼此。 目光灼热,身体燃烧,金驰双手捧着郝嘉的面颊,闭上眼睛深深的拥吻着她。 深吻之后,金驰拥着郝嘉,慢慢移步到沙发,将她按在身下。 金驰胡乱吻着郝嘉,郝嘉热烈的回应着他。 手机的刺眼亮光下,郝嘉看清楚金驰的面庞,浓眉毛,高眉骨下的深邃眼神深情的凝望着她。 郝嘉把两只手机扔在地上,被黑暗笼罩的两个人,再次交织在一起。 第71章 这一刻,天地宁静,只剩灼烧彼此的喘息声。 金驰伏在郝嘉身上,舌吻如蛇,金津浓滑,彼此传递温热。 他闯入她的身体的那一刻,如同闯进她的心尖之上,令她心间潮漉起伏。 郝嘉紧绷着发烫的身体,脸色绯红,羞于发出声音。 金驰将郝嘉的双腿举起,架在自己肩上,浓稠情欲,力气用尽,金驰突然猛烈的涌入,郝嘉忍不住一声嘤咛,体内感到一种被填满,被撕裂的力量。 剧烈的力量在郝嘉体内横冲直撞,热流涌动中,彼此的身体互相抵达,娇喘伴随粗喘,全身战栗,灵魂共振。 世界静止于此刻,郝嘉的内心像是无垠荒原,被彻底抽空。 郝嘉紧抱住金驰,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轻抚着他汗涔涔的脊背。 隐隐黑暗中,郝嘉看清楚金驰迷人的身体,沉沉的依偎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胸前,竟有一丝羞赧。 “别离开我。”金驰喃喃地说,郝嘉紧紧地贴着金驰,点点头。 误解在彼此的紧拥中迎刃而解。 深夜撩拨,晚风荡漾。 直到日上三竿,郝嘉从沉梦中苏醒过来,金驰还在睡着。 郝嘉先起来洗澡,她站在水中,水流冲刷着黏腻潮湿的自己。 昨夜几番交融,耗尽全力。 全力以赴于对彼此身体的深深渴求,将干涸的身体和心灌注成一片汪洋。 洗完澡,郝嘉走出浴室,金驰正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啊!”郝嘉被吓了一跳。 金驰从郝嘉身后一把搂住她,依恋着她的身体。 “快去洗澡。”郝嘉试图推开他。 金驰不讲道理,赖在她身上撒着娇:“饿了。” “折腾一晚上能不饿吗?洗完澡出去吃饭吧。”郝嘉嗔怪。 金驰摇头,说道:“不想吃饭。” “那想吃什么?”郝嘉明知故问。 “吃你。”金驰眼神中勾着火,他把头埋在郝嘉的湿湿的长发里,缓缓的把她推进浴室。 日光强烈,热水的冲刷着赤裸的两个人,金驰将郝嘉抵在墙上,再次进入她的身体,他再也不想与她分开。 氤氲中弥漫着香甜炙热的欲望,升腾,燃灭。 穿好衣服的两个人,面对彼此仿佛都有些不好意思,望着彼此面红耳赤的噗嗤笑起来。 金驰拥着郝嘉出门,催促道:“走走,吃饭去,这次真饿了。” 金驰嗔怒道:“没想到你是个‘渣女’,得到我就不珍惜了。” 郝嘉听后狂笑不止,大步往前走。 金驰拉住郝嘉,眼神严肃,目光笃定的说:“刚才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的担忧,未来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别着急。” 郝嘉感激的看着金驰,想说什么又被堵住。 金驰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 郝嘉徜徉的走在路上,金驰飞快的追上来,拉起郝嘉的手,天旋地转的感觉。 js “那我们现在就是正式搞对象了?”金驰又说出令人瞬间石化的话。 郝嘉忍俊不禁的看着他:“对,正式搞对象吧。” 金驰双手按住郝嘉的两肩,稳定住她,凝望着她,深情的说:“我太高兴了。”一把紧紧的抱住郝嘉。 “你怎么说话像中学生一样搞笑啊。”郝嘉喃喃的说。 恋爱来得太突然,一切还都没反应过来,但又好像很自然,刚刚好,风都吹送来了甜味。 电影院里,两人随便选了一场临近的电影,场内没几个人。 郝嘉故作嘲讽的说道:“我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恋爱项目呢,原来是看电影。” 金驰瞪大双眼,随后又含情脉脉问道:“不然你想干嘛?” 郝嘉说:“看电影。” 电影开场,场内黑下来,郝嘉倚着金驰的肩膀,金驰心跳加速,哪还有心思看电影,他伺机拉起郝嘉的手,发现郝嘉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金驰小心翼翼一动不敢动,仔细感受着郝嘉的气息。 金驰希望这场无心观看的电影快点结束,又希望时间静止,就这样依偎着彼此也很好。 电影散场,灯光亮起,郝嘉醒了,在电影院里沉沉的睡了一觉。 这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郝嘉和金驰牵着手走在回家路上。 星前月下,郝嘉临上楼之前,金驰神情不舍,彼此凝望着。 郝嘉透过客厅的窗往下看,金驰还站在楼下,望着楼上的灯光亮起。 郝嘉摆手向金驰示意让他快回家,金驰不想走,站在原地,面向着郝嘉的方向,往后慢慢挪步。 最终,他跑向郝嘉,紧紧的抱住她。 两人一起上楼,进门之后,没开灯,同时戛然中断正在闲聊的碎事,马上进入耳鬓厮磨,干柴烈火的灼热情欲中,恨不得吞下对方。 事后,郝嘉缱绻着动弹不得,金驰侧身搂着她的后背,像两只熟透的虾。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睡熟过去。 第二天快到中午,郝嘉才醒来,发现金驰不在身边。 她穿好衣服,发现金驰正在厨房做饭。 厨房的玻璃门关着,金驰示意她别进来:“等着吧。” 郝嘉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坐在自己家中等着开饭。 饭菜上桌,清蒸鲈鱼,红烧排骨,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道猪蹄黄豆汤。 第72章 “你找房子的时候肯定没考察周边环境,连个像样的菜市场都没有。”金驰抱怨道。 “果然是职业病,饭店老板到哪都考察菜市场。”郝嘉揶揄。 “真的,没跟你开玩笑,我找了好久呢,都不过关。” “平时上班,哪有工夫做饭啊?周末点外卖。 就算买菜也是网上买啊。”郝嘉说。 “这也是我没那么喜欢大城市生活的原因吧,节奏过于快,像狗撵的似的。 在家多好啊,时间慢下来,才能享受生活本身。”金驰说。 “现在失业了,时间彻底慢了,可以享受了。”郝嘉大快朵颐,夸赞金驰的厨艺:“你这厨艺,在北京开个饭店也够用。” “我开饭店不用我亲自做饭啊,你到家还下厨的厨子吗?”金驰急着解释,又直接说道:“给你做才做的。” “好好,那我多吃点。”郝嘉埋头吃。 金驰不动筷,怔怔的看着她吃。 郝嘉问道:“你怎么老看着我,你也吃啊!” 金驰说:“厨师享受做菜的过程,享受看人享用的过程,自己吃不吃无所谓。” “做那么多,我一个人哪吃的完,快吃吧,不然晚上吃剩菜。”郝嘉敦促着。 金驰举起筷子,跟着吃起来,边吃边自我点评:“确实有点水平,不过排骨有点老,下次还要改进。” 金驰的生活志趣比她高得多。 放在几年前,郝嘉不会觉得爱逛菜市场,钻研厨艺是算什么志趣,而现在,她觉得异常珍贵。 一岁年纪一岁心,大概就是这种细微的感受。 第39章 她回来了 和郝嘉在一起之后,金驰想要带她和父母见面。 郝嘉对此时见家长有些畏怯。 金驰说:“你要不出现,我爸妈还得给我介绍,就像上次那个……” 郝嘉想起上次偶遇和金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也故意刺挠地问道:“原来上次你在相亲呢。” “那我可得多谢她了,要不是被你撞到和她一起吃饭,你还不答应我吧?”金驰悻悻地说。 郝嘉被他说中心事,想来那晚见到金驰和别人在一起,心情酸涩像只熟透的柠檬,不想被他戳穿,胡乱说了一句:“随你怎么说。” 金驰不勉强她,她解释说:“等我工作之后的吧,现在见面,我一个社会闲散人员,很不好意思的。” 金驰说:“没关系,工作慢慢找,现在遍地都是灵活就业人口,我们应该生活得放松一点。” 提到“灵活就业”,郝嘉想起之前在医院看到的陪诊师,还有自己感兴趣的心理咨询,她决定尝试一下。 金驰表示十分支持,不论做什么,兴趣和坚持都是最重要的。 得到金驰的鼓励,郝嘉动力加满。 陈牧约郝嘉见面,郝嘉预感陈牧找她有事,或许跟上一次一样,是关于他自己的事。 如果是他的事,郝嘉瞒着金驰和他一起吃饭,隐约是有些尴尬。 但她总没有必要因为谈恋爱而屏蔽所有异性朋友,更何况她也没几个异性朋友。 心里徘徊片刻,还是没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二天中午,郝嘉来到约好的西图澜娅餐厅,陈牧已经在等她了。 “考试的事怎么样了?”郝嘉问。 “上个月刚考完,在等成绩。”陈牧说。 “那你最近一直在北京吗?”郝嘉又问。 “是啊。 我那边工作暂时休息一段时间。”陈牧答。 “说吧,又有什么需要指点迷津的?”郝嘉开玩笑道。 陈牧“吨吨吨”不停的喝着饮料。 “少喝点饮料,容易血糖高。 医生还这么不注意饮食。”郝嘉提醒。 “医不自医。”陈牧放下手边的饮料,正襟危坐,提了一口气,说道:“郝嘉,芳姨和我联系了。” 低头吃饭的郝嘉抬起头来怔怔得看着他,嘴里的食物咀嚼一半,难以下咽。 被卡住的窒息感,郝嘉脸色通红,陈牧慌忙递过一杯水。 郝嘉屏息缓了一下,喊了一声服务员,说道:“麻烦帮我加点冰块。” 郝嘉往水里猛倒冰块,干脆拿起一块冰塞进嘴里。 “怎么感觉又热又冷?”郝嘉问道。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陈牧安慰。 “你没感觉吗?忽冷忽热的。”郝嘉持续追问,不停喝水。 还没等陈牧想好怎么回答,郝嘉问道:“她怎么会联系你?” “她……联系我爸。”陈牧吞吞吐吐的说道。 郝嘉像是替父亲郝运来遭受到侮辱一样,眼神狠厉的看着陈牧。 父母感情不合,秦芳芳嫌弃郝运来没本事,与之相反的,就有有本事的榜样夹在二人中间作祟,那个榜样就是陈牧的父亲陈述恒。 这是她在未成年时隐约察觉,成年之后无法确定的。 ——她的母亲秦芳芳和陈牧的父亲陈述恒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每当刘香不明就里的撮合陈牧和郝嘉时,郝运来会莫名反对。 他只说看不上陈述恒的人品,没说具体的纠葛。 其实郝嘉也不清楚。 但消失多年的母亲,通过陈家父子来联系自己,太蹊跷了。 第73章 这几乎可以确定父亲郝运来的猜疑不是空穴来风,自己的隐约察觉也是少女的敏锐。 郝嘉根本不想见她,她不关心这个消失多年的母亲的近况,不想追问这么多年她抛弃自己的缘由。 但她不得不想,秦芳芳现在出现,会对自己的家庭带来困扰。 郝嘉急躁的说道:“你问问她,她想干嘛啊?她现在在东港吗?” “我不知道。 听我爸说,阿姨现在身体不太好。”陈牧支支吾吾的说。 “身体不好,想起来找女儿养老了?”郝嘉驳问道。 “郝嘉,我知道一时间让你接受这个消息,你很难承受。 其实阿姨也很犹豫,她不想打扰你。”陈牧解释。 “你转告她,让她别去打扰我爸和奶奶。”郝嘉严词说道。 陈牧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郝嘉的眼神冷冽的看着陈牧,问道:“陈牧,你对她竟然没有敌意吗?” 陈牧有些意外,不明所以的问:“我?……” 郝嘉没有再说下去,她不确定陈牧对此知情多少,难道真的毫不知情?这件见不得人的腌臜事,真的没有在他们家产生波澜吗?郝嘉心里充斥着疑问。 但她不想再多说了。 郝嘉起身,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知道这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生身母亲,我先走了。” 郝嘉往外走,陈牧追出去。 着急忘了买单,陈牧买单的时候,郝嘉已经走远了。 午后瓢泼大雨,郝嘉顶着风走在骤雨中。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无数种母亲秦芳芳再次出现的场景。 秦芳芳离开家,离开她和郝运来时,她已经懂事了,起码记事了。 从本能思念,到怨恨不解,直至释然无感,她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所有幻想中,有不期而遇,有突然造访,但她从未想过,是陈牧带给她一则消息而已。 哪怕是消息,也不应该是从秦芳芳的暧昧对象的儿子口中得知。 她重新愤怒怨恨起来。 郝嘉既不想见秦芳芳,更不想让秦芳芳突然出现在郝运来面前。 想到这里,郝嘉发信息告诉陈牧:“你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她吧,让她有事找我。 不要找我家里人。” 陈牧回复好。 郝嘉等待秦芳芳联系她,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 临睡前,她又发信息给陈牧:“把她的微信给我吧。” 陈牧把微信推送过来。 郝嘉颤抖着点开,她的头像是年轻时候在照相馆拍的写真。 郝嘉端详着这张虽经修复,但精度依然模糊的照片,秦芳芳年轻时候带着一种嚣张夺目的美,波浪大卷,眉毛上挑,眼神自信。 她仿佛早已经忘了母亲的样子,家里已经销毁了她所有的印记。 在郝嘉的印象中,母亲给她最深的印象是声音,高跟鞋敲地的声音,花瓶摔碎的声音,无声压抑向她和父亲施以冷暴力的声音。 郝嘉向秦芳芳发送好友验证申请,对方迅速回应,两人成为好友。 但谁都没有先说话。 郝嘉对秦芳芳屏蔽了自己的朋友圈,虽然她本身也没有多少内容可以展示。 此刻的静音手机像个不定时的炸弹。 她准备先睡,白天清醒的时候再处理这颗“炸弹”。 出乎她意料,直到第二天,秦芳芳都没有发信息给她。 快中午时,金驰来了,带着一大堆食材。 郝嘉无精打采的坐在沙发上,金驰问她:“昨晚没睡好吗?” “这么明显吗?” “也还好吧,洗个脸就精神了。”金驰边说边把食材放在厨房,准备做饭。 郝嘉突然意识到,应该跟金驰解释,自己为什么出尔反尔:“你先坐下,等会一起做饭吧。” 金驰听她的,坐在沙发上,捋着郝嘉的头发问:“怎么了?”他知道郝嘉有话要说。 “上次跟你说过,我妈跑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昨天,有她的消息了……”郝嘉说。 金驰也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问道:“她去哪儿了?还好吗?” 窝在沙发上的郝嘉直起身来,甩了一下头发,没好气的说道:“我哪知道她去哪了?” “你和她见面没?”金驰问。 金驰称秦芳芳为“她”,而不是礼貌的称其为“阿姨”,这让郝嘉感觉金驰能察觉出自己对秦芳芳的敌意,起码是疏离,陌生。 也让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没有。 我只希望她别突然跑到我家里去。”郝嘉担心。 “那她是怎么找到你的啊?”金驰问。 郝嘉犹豫片刻,既不想如实说,又不想撒谎。 金驰看出她的犹豫,补充道:“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总之先吃饭。”金驰起身准备做饭。 “说来话可长了,那等吃饱了,有心情再说吧。”郝嘉长舒一口气。 郝嘉打开手机,依然没有收到来自秦芳芳的消息。 突然袭来的,无法按捺的焦躁不安,她失手发了信息过去:“我是郝嘉,我过得很好,家里奶奶,父母都很好,希望不要打扰他们。” 在秦芳芳面前,郝嘉称刘香为母亲。 第74章 她说得没错,刘香是郝运来的妻子,她的继母。 这句话发出之后,仿佛自己手持刃器,直插秦芳芳的心上。 对于秦芳芳猝不及防的出现,郝嘉本能的反应是阻止秦芳芳打扰郝运来一家的生活。 可她转念一想,秦芳芳当年抛家弃女,逃离这个家,现在秦芳芳与郝运来早已形同陌路,两人之间唯一的维系只有她这个女儿。 而她早已成年,不存在抚养权的问题,秦芳芳怎么可能主动与郝运来产生交集呢?郝嘉想多了。 过了很久,秦芳芳回复了一个“放心”。 这让郝嘉不解,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正如她不解于为什么秦芳芳走后,这么多年来毫无音讯,就算要离开郝运来,她这个女儿总是无辜的。 不可能有难言之隐,再难也不至于匿迹二十年。 或许,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人母后就自动拥有母亲的基本品格,秦芳芳就没有。 郝嘉只能这样理解。 她手持刃器,刺在棉花上。 一句“放心”,让她放心。 第40章 尽人皆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郝嘉怔怔的问金驰。 “你是不是觉得母亲都应该是伟大的,无私的?”金驰反问。 如果不是有秦芳芳这样的母亲站在伟大与无私的对面,郝嘉当然会这样认为。 “我不是要求母亲一定要伟大和无私,她消失那么多年,仅仅是自私吗?” “你相信这世上的真善美吗?”金驰又问。 “相信……啊……”虽然郝嘉的语气不坚决,但答案依然是肯定的。 “既然有真善美,就一定有对立的假恶丑。” 郝嘉沉默了片刻,金驰轻抚着她的额头。 郝嘉又问:“你为什么不说,她可能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因为我同样也不知道怎样不为人知的苦衷能让她消失这么多年。” 所以金驰没有找各种理由和假设来安慰郝嘉,他找不到。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我们能想得通的,也没必要逼自己去想。”金驰再次提议。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郝嘉好似央求。 郝嘉有一丝疑惑,金驰对她亲生母亲的事,反应过于冷静,与他平时待人接物的态度有着巨大反差。 “如果她真的有苦衷的话,你能原谅她吗?”金驰假设性的提问。 “不知道。” 家刚散时,郝嘉很想念秦芳芳,她幻想着母亲有一天会来接她走,甚至暗自考虑到时候自己该怎样在父母双亲之间抉择自己的去留。 漫长的等待中,她没有等来自己预设的抉择,母亲真的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思念也变得稀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殆尽,大概是在她自以为长大的一刻。 成了没妈的孩子之后,郝嘉并没有一下子变成外人眼中单亲家庭孩子应有的模样,她努力展示自信开朗的风貌,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大多数孩子一样。 她心中的怨尤与恨意,最初时给了郝运来,觉得一定是父亲的原因导致母亲远走。 再长大一些,她不恨郝运来,反而理解父亲的不易,转而将无的放矢的恨意投射到离开的母亲身上。 又是漫长的长大,郝嘉觉得她对秦芳芳早已没有恨意,她劝慰自己,与母亲缘薄。 她甚至试图理解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困囿于家庭的痛苦,以及拼命逃离的勇气。 直到她得知秦芳芳的消息。 一股喷薄而冷漠的恨意狠狠地包裹住她,令她透不过气。 还好有金驰的陪伴,让她的生活还能维持在正常的状态中。 餐饮行业市场不好,金驰来北京这段时间,饭店生意更是冷清,金驰倒是不着急,郝嘉却压力巨大,觉得是因为自己,让金驰疏忽了饭店的生意。 金驰让她别多想,自己会安排妥当。 过了几日,郝嘉有事正要出门,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后,郝嘉愣怔了一下,郝运来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 “爸,您怎么来了?不提前说一声。”郝嘉边问边拉着郝运来进门。 郝运来没带任何行李,进门之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郝嘉更加觉得奇怪,心里一沉,预感不详,问道:“奶奶身体出问题了?”郝运来默不作声,郝嘉继续追问:“爸您别吓唬我,到底怎么了?” “奶奶挺好,别担心。”郝运来随便安抚了一下,直勾勾的问:“嘉嘉,她回东港你知道吗?” “她”是秦芳芳。 虽然没明说,但父女俩心照不宣。 郝嘉怎么都没想到郝运来是为她而来,但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什么事能让郝运来这么急冲冲的大老远跑一趟。 可郝嘉不知道秦芳芳回东港的事。 “我不知道。”郝嘉如实说,但她没告诉父亲,此前她和秦芳芳取得联系,两人加过微信,并提醒秦芳芳不要去打扰他们。 见郝运来阴沉的情绪里波涛暗涌,郝嘉不敢说。 郝运来相信,郝嘉没必要骗他,在对憎恨秦芳芳的情绪里,两人不用通气也是统一战线,都是被抛弃的人。 他和秦芳芳可以永远陌路,而郝嘉和秦芳芳有割不断的血缘。 如果是离婚时,秦芳芳要求郝嘉的抚养权,郝运来断然是会拼命争抢的,是秦芳芳选择不要。 第75章 而今过去那么多年,理智上他并不真的想让女儿去憎恨母亲,但也没想过主动让她们缓解关系,他是被动的一方,曾经多少次想象过再次与秦芳芳再见时激烈争执的场面,都没有变成现实。 这次秦芳芳回到东港,郝运来显然是受到了冲击,觉得迟早会有这一天。 他这次来北京,说到底还是想看看郝嘉的态度。 郝嘉的态度冷静,看不出多大的波澜。 这让郝运来既安心又失落。 安心的是女儿情绪稳定,失落的也是情绪太稳定。 此时,他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绵密而复杂的真实想法。 他只能再次抛出问题:“你知道她现在和谁在一起合伙做生意吗?” 听郝运来的语气,显然和秦芳芳一起做生意的人是他们共同认识的。 郝嘉不知是着急还是厌烦,直说道:“爸,您有话直说行吗?我们都二十多年没见过了,她和谁做生意我怎么知道啊?” 郝运来停顿片刻,说道:“金驰——你奶奶之前住的那个养老公寓,现在是他俩一起干。”眼见着郝嘉目瞪口呆,他又问道:“金驰没告诉你?” “没有。”郝嘉勉强挤出两个字,心里一阵空虚茫然。 她和金驰异地,最近沟通很浅。 这么说也说得通,老年公寓资金出了问题,金驰得到了秦芳芳的注资。 郝嘉知道郝运来这样问的原因,她和金驰的关系一直没有跟家人明说,但两个单身成年男女走得太近了,郝运来几乎不直接过问郝嘉的私事,哪怕心里急得团团转,表面都不会过多表现出来。 如很多家长一样,上学时防孩子早恋,毕业后催孩子恋爱。 以前郝嘉和程名恋爱的时候,郝运来是知道的,但从来没见过,俩人分手后,郝嘉的恋爱话题更成了家庭中讳莫如深的禁区。 这个转变,郝嘉有体会,大概就是三十岁之后开始。 郝嘉几欲说出她正在和金驰谈恋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害怕恋爱无疾而终,令家人心愿落空,还是担心说出来之后,被轰炸般的催婚,影响自己的判断,或许只是情感表达对于郝嘉来说很难。 像是一种耻感,她从来没有过正向流动的情感互动,从她妈妈秦芳芳那里就没有学到。 郝嘉不是不自知,她已经发现自己的这个问题,是内心深处,剧烈的情绪消耗,有时令她透不过气来,她想,她需要花力气去克服内耗。 j g 郝运来一方面是怕给女儿压力,也有传统父亲与女儿间的交流障碍,刘香又不是亲妈,沟通桥梁的作用有限。 他们能做的就是期盼,祈祷,静候佳音。 郝嘉自然是理解的,她甚至觉得在同龄朋友中,她的家庭对她已经很宽松。 稍微平静片刻,郝嘉询问父亲:“这事您从哪里知道的,你们见面了吗?” “半个东港都知道了。”郝运来夸张地说。 看来,起码在郝运来的亲友圈里尽人皆知了。 郝嘉按捺住不耐烦的情绪,安慰父亲:“只要她不打扰您生活,就装不知道好了。” 郝运来没说话,前妻音讯全无的这些年,家里从来没人提及此人,他和秦芳芳早已陌路,唯一的牵绊只是有郝嘉这个女儿,所以郝运来得知秦芳芳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担心的是郝嘉。 他脑际中设想出各种可能性,终于还是急不可耐的亲自来跟郝嘉见一面。 郝嘉说:“爸,这么多年了,你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她回东港也算叶落归根吧。” 郝嘉本意想和稀泥,郝运来听出几分同情和伤感。 父亲望着女儿,不像是五十多岁的神态,更像被辜负的少年人的无助和幽怨。 “爸,您放心吧,她不会来找我的,找我我也不理她。”郝嘉像哄盟友一样,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他们父女俩永远站在一起。 不管真假,郝运来聊表欣慰,一时有话没说出来,转念说道:“你忙着吧,我回去了。” 郝运来匆匆而来,又匆匆要走,郝嘉留他住几日,他不住,急着回家。 郝嘉不再勉强,她把郝运来送到火车站。 “刘香阿姨知道吗?”郝嘉问。 “不知道……”郝运来回答的吞吞吐吐。 “那您说半个东港都知道了。”郝嘉嫌他夸张。 “那不是早晚的事吗?”郝运来说。 “她知道您来看我吗?”郝嘉又问。 “没说,所以我赶着回去啊。”郝运来显然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您应该做好安抚刘香阿姨的准备,别让她多心。”郝嘉提醒。 “好了好了,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回去吧。”郝运来不想听唠叨,他从郝嘉手里接过自己的包,准备进站。 从来到回,父女见面不过半天时间。 郝运来走后,郝嘉呆坐在火车站大厅,想要休息一会儿。 她面无表情的翻开金驰的微信,又翻开秦芳芳的,这么来回点开又关上,心里一阵愁云笼罩。 她充满疑问,金驰是否知道她和秦芳芳的关系,天下真有这样巧的事。 关键这件事,郝嘉不能直接张口询问,她只觉得麻烦、尴尬,又带着没来由的愤懑委屈,只能当不知道,不存在。 没等郝嘉的心绪回神,金驰发来信息问她在干吗?因为秦芳芳的事,郝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金驰,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第76章 金驰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郝嘉猜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出差为由搪塞,又担心穿帮,更多是不想面对,干脆在火车站买了一张票,说走就走了。 这阵晚风吹拂着夜行的郝嘉,她下午去天津转了一圈,让自己处于赶路的状态,脚步不停,头脑就会暂时停下来。 赶在末班车之前,又回来了,她无处可去。 金驰打了好几次电话,郝嘉终于接起来:“金驰,明天有时间我们见个面吧。” 金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预感有事发生。 第41章 校服背后 第二天,金驰提议吃饭,郝嘉却说:“喝杯咖啡吧。” 下午茶像是例行公事,这不免让金驰心里嘀咕,他觉得是自己最近忙着工作,两人又异地,多日没见面,惹郝嘉不高兴了。 他准备见面之后解释道歉。 金驰到的时候,郝嘉已经坐着等他了,郝嘉点了饮品,让他想喝什么自己点。 “等很久了?”金驰看着桌上的喝了一半的饮品问道。 郝嘉没接话茬,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出什么问题了?” “没什么大问题,都解决了。”金驰含糊其辞。 “你认识秦芳芳吗?”郝嘉突然发问。 “我认识,怎么?你认识秦芳芳?”金驰同样问她。 “秦芳芳是我爸的前妻,我妈。”郝嘉平静地说。 两人默不作声,气氛突然凝重沉寂下来。 没见面前,郝嘉预想了种种说辞,她提醒自己不要过问,装不知道。 可见到金驰之后,从嘴里冒出来的话已经不由她控制,直愣愣的说了出来。 此刻,金驰心乱如麻,他是知道郝嘉的家事的,况且前段时间,他知道郝嘉与生母取得联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郝嘉的生母竟然是自己的合作伙伴,老年公寓资金短缺时拉他一把的投资人秦芳芳。 金驰努力的整理思绪,他知道,郝嘉一上来开门见山的问他是否认识秦芳芳,证明郝嘉知道秦芳芳和自己的关系。 不管她从哪里知道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样将原委说清楚。 “前段时间,老年公寓出了些问题,最后找到了投资。”金驰试图解释:“但我真的不知道她和你的关系。” “我和她已经二十年没见过了,她有能力投资老年公寓,说明这些年她过得很好,应该是过上了离开我和爸爸想要的生活吧。”郝嘉苦笑。 “我不知道她的私事,只知道她是当地人,回乡投资的。 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没有家庭的。”金驰说。 “她有没有家庭和我没关系。”郝嘉不想听这些,语气也愠怒起来。 “郝嘉,对不起。”金驰恳切的望着郝嘉。 “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只能说造物弄人吧。 说起来有些戏剧性,其实也没什么。”郝嘉并不觉得金驰应该对她有什么歉意,她只是对这种巧合感到伤感落寞,一种无的放矢的放逐感。 “如果我事先跟你商量,什么事都告诉你,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巧合了,对不起。”金驰再次道歉。 如果投资前他知道郝嘉和秦芳芳的母女关系,他在面临资金困难和两人关系的两难选择上,自己会怎样选择,金驰正在想时,郝嘉反驳道:“哪怕事先知道,我也会支持你以事业为先去考虑问题。” 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之后,郝嘉感到轻松了许多,说道:“没事啦,现在生意难做,有人投资终究是好事。” “谢谢你这么理解我。” 又是一阵沉默,这个巧合令人措手不及。 没有是非对错的选择,更让人唏嘘。 两人聊完,郝嘉有事要先走,金驰很想陪她,郝嘉婉拒了。 直到晚上郝嘉回到家,金驰站在门外正等着她。 郝嘉打开门,金驰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她,把头深深地埋在她颈后的发丝里。 郝嘉紧绷的身体逐渐娇软,任由金驰的拥抱将她包裹。 郝嘉的双臂攀着金驰的肩,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睛,无光暗夜在各自心里明亮起来。 金驰托起她的身体,抵在墙上深深地吻着她,甜腻的吻消解着她内心的苦涩。 她的双腿攀着他的腰间,足背紧紧地弓起,突然感到对方身体挺立的剧烈撞击,绷紧的神经不受控的发出嘤咛声,淹没在窗外的夜风里。 两人睡了又醒,醒来又痴缠住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郝嘉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 金驰也醒了,他抱住缱绻的她,仿佛感觉她在抽泣。 金驰捧着郝嘉的脸,看着她酡红的脸上哭红的双眼,心疼极了。 郝嘉说:“她临走时,像是要和我告别,看着我穿的校服,哭了。 那件校服上写着:‘机遇属于有准备的人’,可能是她内心的想法吧。” 郝嘉向金驰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她说秦芳芳是一个不认命的人,印象中母亲一直在拷问自己的人生,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句凭什么?这个不服命运安排的女人,最终赢得了人生。 “我挺佩服她的,可惜我是她的女儿。”郝嘉说。 金驰只是听着,用深沉的拥抱安慰着她。 说累了,郝嘉又沉沉的睡着了。 第77章 金驰睡不着,巧合把他和两个女人联系到一起,他天真的想,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缓解两人的关系。 虽然他知道,这会让郝嘉抵触。 金驰起床做好早餐,先走了。 郝嘉起床后发现金驰不在,想起自己跟金驰诉说的心事,又是一阵失重般的落寞。 郝嘉把母亲回老家投资金驰的事告诉王希地。 王希地大惊失色,完全不敢相信。 “你这什么表情呀,有这么震惊吗?”郝嘉问。 “对这事不震惊,对你震惊。”王希地解释道。 “对我震惊?”郝嘉疑惑。 “你对你自己的事从来可是密不透风,今天是怎么了?喋喋不休一通说。”王希地对郝嘉把私密家事告诉自己这件事本身更震惊。 “不告诉你你说我不拿你当朋友,告诉你你又震惊,我太难了。”郝嘉无奈。 “逗你啦,你告诉我我很高兴呢。 这事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嘛,兴许金驰可以从中缓解你和阿姨的关系。”王希地凡事都想得十分积极。 “我俩的关系不需要缓解。”郝嘉脸色一沉。 王希地立即噤声,忙说道:“不缓解不缓解,咱们让她这辈子后悔。” “她没什么可后悔的,不给我爸和我找麻烦就谢谢她了。 应该不会,她现在过得很好,各自安好吧!”郝嘉狼吞虎咽吃起来。 “就是。 不过,她现在应该挺有钱的,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应该把家产都留给你。”王希地开玩笑地说。 “我这已经够狗血的了,你还编排狗血情节。”郝嘉嗔怒。 “生活本身就是狗血。” 怡心老年公寓被秦芳芳投资后,又得以运转起来,但秦芳芳不参与管理,金驰和她也没有多密的来往。 知道秦芳芳和郝嘉的关系之后,金驰既想和秦芳芳拉近关系,帮助母女缓和关系,又怕关系拉近,惹郝嘉不快。 郝嘉早就猜到他的想法了,专门提醒他,此事与他无关,让他千万别掺和。 金驰不愿违拂,只得答应。 自从郝运来回家之后,郝嘉还没跟他联系,通讯录里躺着秦芳芳的联系方式,虽然两人没见面,但总归是建立上了联系,郝嘉有些心虚,怕被郝运来知道之后惹他伤心。 秦芳芳也从来没有联系过她,这让郝嘉没来由得恼怒甚至蒙羞,自己兴冲冲的主动提醒秦芳芳不要打扰家人,而实际上人家云淡风轻,非但没跟任何人联系,还在东港搞起了投资。 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还乡后毫不声张也是一种从容定力。 秦芳芳越是这样,越让郝嘉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对她的憎恶又加深几分。 她翻开秦芳芳的朋友圈,充斥着被装扮的气定神闲,她就这样旁观着与自己无关的自己的母亲。 因为秦芳芳的存在,郝嘉有意无意的会去关注有关于抛家弃子的新闻,仿佛在这种新闻中她能暂时舒缓自己的心,原来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自己并不是最可怜的。 她读张爱玲的小说《金锁记》,被迫嫁给残疾富少的曹七巧在欲求不满的情欲挣扎中过了三十年,最终人性扭曲,亲手毁掉一双儿女的幸福。 读到这里,郝嘉又觉得秦芳芳没曹七巧没那么扭曲,她只不过是自私,对秦芳芳的憎恶又减少几分。 郝嘉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也是一种病态,她跟谁都没说过。 第42章 离家出走 陈牧来北京了,休息日约郝嘉见面。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很长时间了,再见时陈牧已经成为博士,他努力向上的攀爬在寒门难出贵子的当下,显得更辛苦了。 “没办法,医生就这是这样的职业特性,活到老学到老,没完没了的考试。”陈牧自嘲。 “活到老学到老,多好,很纯粹。”郝嘉羡慕的说。 “没什么纯粹不纯粹的,别把我说得那么不接地气,都一样的。”陈牧说。 第一个给郝嘉带来秦芳芳消息的就是陈牧,亲历陪伴过郝嘉青春期的也是陈牧。 她对陈牧说:“秦芳芳回东港了,我爸前几天告诉我的。”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陈牧说。 “你早就知道了。”郝嘉不意外。 “你们见过面了吗?”陈牧问。 “没有。 我告诉她不要联系,她没有和我联系过。”郝嘉悻悻然。 “秦阿姨不想打扰你,其实她很挂念你。”陈牧说。 郝嘉听到这话,心里没有波澜,眼泪却止不住涌上来,泪簌簌下。 她哪里敢相信秦芳芳会挂念她? 想要和秦芳芳见一面的冲动突然克制不住了,郝嘉想和母亲面对面的坐下来,问问她,这么多年,她在哪里,在干什么,是否想起过她。 她有成千上万的疑问,委屈凝结在心里。 “是吗?”郝嘉屏息,眼泪止了回去,冷静的问道。 陈牧沉默,他知道说什么都无力。 “你知道,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妈走了之后,我一直在幻想,她有一天回来,和我爸争抢我的时候我该怎么选择?直到我成年,直到我三十岁了,都没有这个画面呢。”郝嘉说。 “说出来心里好受一些。”陈牧认真的听。 第78章 被抛弃感紧紧的萦绕着郝嘉,她已经不止一次的逢人就说,对金驰,对王希地,今天是对陈牧。 喋喋不休的哭诉之后是自我厌弃。 郝嘉暗下决心,这是最后一次跟人哭诉关于秦芳芳。 自从郝运来匆匆来北京又回老家之后,郝嘉格外关注父亲的心绪变化,二十年杳无音信的旧人重新出现在生活中,哪怕是一个名字,都像是吹进眼中的沙粒。 几次联系简单问候两句还没等郝嘉说完,电话就被郝运来草草挂断。 以往郝嘉很少主动和刘香单独联系,她们之间不存在私聊,因为郝运来反常,郝嘉才想通过刘香了解父亲的近况,又不能透露其他。 刘香的电话没人接,一下午过去了,刘香才回电,问郝嘉有什么事。 郝嘉局促的问:“刘姨,我爸最近还好吧?我几次给他打电话……”还没等郝嘉把话说完,刘香抢断:“嘉嘉,我没在家。” “哦哦。”郝嘉连声应和,没再多问。 “我走好几天了,不知道你爸啥情况。”刘香补充道,想跟郝嘉多说几句。 郝嘉这才反应过来刘香说没在家是真的没在家,刘香的娘家在外地,除了过年,平时很少回去。 郝嘉第一反应是刘香娘家有事,关切问道:“您在老家吗?家里没啥事吧?” 刘香先是欣慰郝嘉对她的关心,刚想说没事,话又咽了回去。 郝嘉问话的意思除了关心之外,是否还有问她为什么回家的弦外之音,她的娘家她想回就去。 她跟郝嘉交代不着回家的缘由,脑中思忖,又生出一丝难解的不快。 “刘姨?”郝嘉迟迟没听到回音,以为信号出了问题。 刘香回过神来,还是应声道:“没啥事,我可能要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随即挂了电话。 刘香态度的冷淡,让郝嘉猜测郝运来和刘香之间产生矛盾,刘香挂了电话之后也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把对郝运来的不满撒在他女儿身上。 怕郝嘉多打听,刘香没说清自己的去处,她没回老家,此刻正在自驾游的路上,距离东港已经百公里之外了。 “离家出走了。”电话里,郝运来忿忿地跟郝嘉说。 “她的事被她知道了?”郝嘉问。 她知道郝运来明白两个“她”的清晰所指,秦芳芳回东港的事被刘香知道了。 郝运来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郝嘉转头又给金驰打电话,问他最近什么时候回东港,叫她一起回。 “巧了,我今天就想开车回去一趟呢。”金驰听得出她有事,顺势说自己要回去。 “那捎着我吧。” “等着,我去接你。” 两人见面时已经是中午,这一路开回家,要奔着日暮了。 幸亏现在天长,天黑之前能赶回家。 金驰看得出郝嘉脸上愁雾,试探了几次,终于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今天怎么有时间回去?” “刘香阿姨‘离家出走’了。”郝嘉学着郝运来的说话重复着。 “准是郝叔跟人家闹意见了。”金驰说。 郝嘉侧头看了金驰一眼,问道:“你也觉得他俩闹意见会是我爸挑事儿吗?” “你不觉得吗?”金驰反问。 “以前是吧,这次感觉不像。”郝嘉说。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你没必要这么紧张赶回去的。 因为秦……女士吧。”金驰目视前方缓缓地说。 被金驰言中,令郝嘉语塞。 她确实有些反常,以前她几乎从来没有关注过郝运来和刘香的关系,他们爱怎么过日子,是他们自己的事。 一提到秦芳芳,郝嘉还是会乱,还是会气,她只是远远的存在,搅得父女俩心神不宁,这大概是被抛弃者久久无法释怀的不甘。 郝嘉越想越气,甚至想冲金驰发火,忍了忍又压制下去。 夕阳时分,回到东港。 又是落日归巢,郝嘉看着离家越来越近,心里闪现出原先住平房时的袅袅炊烟。 郝嘉下车,金驰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郝嘉也没有邀请他,只是说:“今天就不留你在家吃饭了,我和我爸说点事。” “好好说。”金驰调头走了。 郝嘉上楼,走到门口叩门,郝运来打开门,屋里漆黑。 “怎么不开灯啊爸?”郝嘉顺手打开灯,晃得郝运来眼睛直躲闪,说道:“下午睡觉了。” “奶奶呢?”郝嘉问。 “嫌家里闷得慌,去老姊妹家玩去了,我一会去领她回来。”郝运来说。 郝嘉往厨房里一看,残羹冷炙不知放了几天,说道:“刘姨不在家您先饭都不吃了?” 郝运来坐在沙发上假寐,低沉的语气说:“一个人没胃口。” 郝嘉没理他,进厨房打开冰箱,捡现有的食材准备做饭,两根茄子切丝,炝锅下了两碗面条。 “先吃饭吧。”郝嘉招呼郝运来。 郝运来挪步过来,坐在餐桌,没精打采的神色缓了过来,见到女儿还是面有喜色,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更想吃了。 像是几天没吃饭似的,郝运来吸溜吸溜吃了一大碗,酒都忘了喝。 “这不是不喝酒也能吃饭呀。”郝嘉边吃边揶揄她爸。 “没有下酒菜,主食哪有下酒的?”郝运来吃饱了。 第79章 “说说吧,和刘姨闹啥矛盾了?”郝嘉直截了当的问。 家里就他们爷俩,秦芳芳走后,刘香来之前,也只有他俩。 “爸这次找你回来,让你帮我照看几天奶奶,周末郝帅从学校回来。 我要出去几天……”郝运来交代道。 “去刘姨娘家?”郝嘉问。 “她没回娘家,自己开车出去玩了,说是自驾游。 你说她多大胆。”郝运来希望女儿帮腔自己,郝嘉领会意思,但不说,故意说反话:“出去玩多好,刘姨挺潇洒,在家呆着不也是成天伺候您吃喝?” 郝运来一挑眉,又耷拉下来,说道:“她那是跟我生气呢!自己跑那么远,我担心。” “我下午给她打电话了,她没说出去玩,我以为回娘家了。 没事您别担心。”郝嘉安慰着。 “没告我状?”郝运来窃窃的问。 “她不好意思向我告状吧。”郝嘉说完,心里几分尴尬,告状要找亲近信任的人告。 这么多年她别说没有把刘香当亲人,亲戚也谈不上。 只是郝运来把她们两个陌生人扯上没有关系的关系,亲是亲不起来的,躲也躲不开,虽然刘香对她客客气气,但她刻意的疏离,谁都感觉得出来。 “您怎么去啊?车都让她开走了。”郝嘉提出疑问。 “要不找你帮忙呢?你给爸想想办法。”郝运来有点耍赖。 “你不会又想找金驰吧?”郝嘉问。 郝运来笑着说:“你第一时间就是找他啊?我可没说。” 郝嘉顿时脸上发烫,推脱道:“总麻烦人家干嘛?” “我都看见了,他送你回来的。 我看他对你挺好的,什么人对你这么无事献殷勤啊?再考验考验,这小伙子不错。”郝运来频频点头。 两人已然好了很久了,郝嘉还像是早恋一样遮遮掩掩,突然就觉得自己顾虑过多,扭捏极了,脱口而出道:“嗯,我俩已经好了。” 郝运来瞪大眼睛,不知是惊喜还是受到惊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又挠挠头,像是年轻小伙的模样。 “咋了?吓着了?”郝嘉问。 “那你爹我还客气啥了?你现在就告诉他,让他开车带我去找你刘姨,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听了一高兴也就不生我气了。”郝运来难掩兴奋。 “她到底为什么生你气?”郝嘉忘了正题。 “就是,她知道你那个不讲亲情的妈回来了,听人说了些闲话呗。”郝运来简单解释道。 “真是因为这个。”郝嘉喃喃自语。 “嗯,问东问西,嫌我跟她坦白的不彻底,说离家出走就走了。”郝运来还有些委屈。 “那您就好好解释呗,掰开了揉碎了好好表忠诚,她能走吗?”郝嘉越说越向着刘香,可惜刘香没能亲自听到。 “这不是找她回来吗?见着面再说。”郝运来起身准备收拾东西。 “这就走吗?”郝嘉不解的问。 “你先问问金驰有没有空,抽他时间。 我先预备好,随时。”郝运来说。 “爸,有个事您还不知道吧?说出来您可稳住,秦芳芳现在是金驰的老板。”郝嘉一口气说了出来。 “什么老板?他俩怎么搅和到一起去了?”郝运来十分错愕。 “就无巧不成书,奶奶之前住的那个养老公寓,秦芳芳给注资了,他俩现在是合作关系?应该是。”郝嘉说。 “那不会影响他合作吧?可别因为咱们家的私事影响他的发展。”郝运来有些忧心。 “您为别人想得挺周到。 难道秦芳芳知道金驰和我谈恋爱,会为难他?撤资吗?”郝嘉不屑地说道。 “那不至于,她这人还是很公私分明的,主要她以赚钱为重。 不讲人情。”郝运来笃定地说。 “行,您早点休息吧,奶奶在谁家,我去接吧。”郝嘉穿上鞋准备出门。 “旁边楼栋 301。 你去吧。” 郝嘉下楼后先给金驰打电话“明天有时间吗?带我爸出趟门,找一下刘姨。 我在家照顾奶奶。” “行,几点我过去接他。” “上午九点吧。” “行。” 刚走到楼门口,奶奶步履蹒跚的走出来。 “奶奶!”郝嘉搂住奶奶,奶奶捧着郝嘉的脸,好好的看了看她,琢磨这是谁,又忘事了。 “嘉嘉,嘉嘉呀。”郝嘉提醒。 “嘉嘉,乖孙女,你不是上学去了?”奶奶喜笑颜开。 “放学啦!回家吃饭吧。”郝嘉搀扶着奶奶走进夜色的家里。 第43章 交换秘密 金驰和郝运来独自上路,金驰专心开车,按郝嘉给他的定位一路往南。 郝运来待他如子,越看越亲,但因为这次出行是帮他寻妻,多少带着几分让小辈帮忙分担父辈情感纠纷的羞耻感,郝运来不好意思。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路上沉默许久,郝运来终于吐露心声,把他这么多年的经历倾泻给金驰。 和秦芳芳离婚后,本来没想再娶,一心只想着把郝嘉抚养成人,后来认识刘香,她和秦芳芳是完全不一样的女人,让他感受到了温柔体贴,也就沦陷了。 原本他和刘香商量好,等郝嘉考上大学之后再考虑两人结婚的安排,没想到刘香怀孕了,这让郝运来陷入两难,备受道德拷问,为了给刘香一个交代,两人很快结了婚。 第80章 和刘香再婚十多年,却只有一纸结婚证,没有风光大办,是对妻子的愧疚。 中年再娶,是对女儿的愧疚。 郝运来觉得自己很失败,越说越丧气,在金驰面前的长辈威严也不顾了。 金驰听了没说什么,只是连声表示理解。 还是男人理解男人,郝运来心里好受多了。 郝运来话题一转,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祝福你们年轻人。”他说话向来让人突然一怔,听起来既严肃,又充满喜感。 一时上头说多了,冷静下来之后,郝运来心里犯起嘀咕,不该跟金驰说这么多,他是真心希望两人能修成正果,那金驰以后就是自己的姑爷。 老丈人把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跟姑爷都坦陈了,以后还怎么立威,还怎么给女儿撑腰? “我这一激动说多了,哪说哪了,别告诉别人。” 后悔不该说也为时已晚,郝运来的脸色不自觉的凝重起来,那是一种对自己嘴上没把门的,失控后的自责,还有一种敞开心扉后的失落。 他还不能被金驰看出来,正了正身,坐直身板,暂时不说话了。 微妙氛围中,金驰感觉出郝运来的不适,聆听的一方得知倾诉者的秘密与苦衷,有种得到信任的认可感,也有要保守秘密的自觉。 这时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能拿自己的事与之做交换,金驰在脑中搜刮着,贡献自己的什么事去倾诉,才能让两人之间达成攻守平衡。 实在搜刮不出自己经历中能与之匹配的事件,又不能跟未来的老丈人说自己的情史,再说也没有。 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放心叔叔,咱爷俩的事我保证跟别人说,我也和您说我的一个事,咱都不告诉别人……” 郝运来好奇心拉满,转头看向金驰,问道:“你说,叔叔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小时候跟我爸妈到处跑,特别淘气,经常偷我妈的钱,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偷的,还以为是我爸呢。”金驰一板正经的说道。 “就这事?”郝运来问。 “对啊,这事很大啊,我小时候一直担心穿帮。”金驰说。 郝运来心想,这小子,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又一想,金驰兴许也是哄自己开心呢,于是哈哈大笑道:“行,我也给你保守秘密!” 两人男人通过交换秘密与心事,瞬间亲密了许多。 郝嘉发来的定位地址也到了,在邻市的一家酒店。 头一天晚上,郝嘉主动和刘香联系,她告诉刘香,父亲很担心她,希望她能告知下落。 刘香也不想搞得太僵,本来就是负气出走散散心,郝运来要真能来她,她还高兴呢。 于是就把地址发了过去。 金驰随郝运来在酒店前台打听刘香,正好刘香从大堂走过来,郝运来一眼看到刘香,刘香也看到了他,两人对视着,向对方走近。 “这是要上路了?我要再晚来又抓不住你了。”郝运来打量着刘香问道。 “这不被你抓了个正着吗?”刘香说。 金驰站在两人身后,与刘香打了招呼,刘香不好意思的说:“还麻烦小金跑一趟。” “没事,刘姨,给你们接上头就放心了。”金驰应声。 “你下一步什么计划?还想去哪儿玩,我陪同。”郝运来说。 “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刘香问。 “陪你玩一趟,再一起回家。”郝运来转头看向金驰,说道:“小金,真麻烦你了,一会儿吃个饭,你就自己开车回去吧。” “不用,反正路上也没多远,我回去找郝嘉吃。”金驰说。 “那你赶紧的吧,别耽误你俩约会吃饭。”郝运来催促,甚至往外轰他了。 金驰听从郝运来安排,就走了。 夫妻分别多时,再见面已经不需要解释当时的矛盾。 郝运来和刘香准备在外面多玩几日,刘香心情大好,说道:“你来了我可歇歇了,咱俩换着开车。” 郝运来说:“全程我开,为您服务。”有说有笑之间,开始属于两个人的旅行。 春夏之交,午后热风,心情徜徉。 金驰第一时间告知郝嘉:“我自己回来了。 叔叔陪刘姨在外面玩几天。” 郝嘉有些欣慰:“我爸还行,知道哄媳妇了。 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三个多小时车程,回到东港时,金驰顺道先去了一趟怡心老年公寓。 一楼前台看到秦芳芳的身影。 金驰上前打招呼:“秦总,您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有什么事跟我说啊。” 秦芳芳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帮一个亲戚办一下入住,已经都处理好了,他们下周过来。” “方便说一下姓名吗?我到时候提醒一下他们多关照一下。”金驰说。 “不用,如果有特别的需要我会提前找你帮忙的。”秦芳芳说。 金驰点头,想趁机和秦芳芳多聊几句,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好,秦总,这边有什么事您随时可以找我,不管是咱这边公寓还是平时生活上有啥事。” “行,那说好了。 我虽然老家在这边,但身边确实没什么亲人,刚办的那个手续是我表哥的岳父岳母,都是远亲。”秦芳芳说。 金驰心里一沉,听这意思,秦芳芳后来没再成家,也没把郝嘉这个女儿当亲人?正踌躇着,秦芳芳补充道:“也不能这么说,算了,阿姨的事不说了。” 第81章 金驰见秦芳芳自称阿姨,此刻的交谈中暂时放下投资关系,只是长辈。 顾不得礼貌,趁机又明知故问的说:“您没有孩子吗?” 秦芳芳一怔,沉思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在她那儿还需要考虑的时间:“有一个女儿,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她不在东港。” 金驰哦了一声。 秦芳芳又说了一句:“我女儿应该比你大一两岁,你们差不多。” 金驰心里泛起异样感觉,两人就站在前台大厅,站着说话太寒暄,不容易敞开,说道:“我父母也没在东港,就我一个人。 您就拿我当自己孩子。” 秦芳芳打量着金驰,脸上一丝伤感,又露出浅笑,她看上去比刘香有气质,但面色却不如刘香红润有光泽,她更苍白。 秦芳芳说:“好。 有时间来家吃饭。 我先回去了。” 金驰目送秦芳芳离开,他背着郝嘉和秦芳芳走近,帮她们母女缓和一下关系。 希望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好心办坏事。 公寓溜达一圈,又去饭店看了一眼,后厨正在为晚间的食客高峰做准备。 金驰问郝嘉要不要来他饭店吃饭?郝嘉婉拒,让他来家吃。 金驰在店里带了几个硬菜,趁着下班的晚高峰来临前,赶到郝嘉家。 小城市的下班晚高峰比北京来得早一些,还没到夏天日落的时间。 郝嘉正在准备做饭,奶奶坐在沙发上打起盹来,金驰的敲门声把她扰醒。 见到金驰之后,正确的喊出金驰的名字,金驰把脸凑上去让奶奶摸。 郝嘉表示惊愕,奶奶现在识人的能力很随机,有时间连她都叫不上名字,许久不见金驰,竟然还记得。 郝嘉向奶奶嗔怪道:“是金驰,您的宝贝大孙子。” 又充满嫉妒的看了一眼金驰,说道:“奶奶现在记得起的名字真不多。” 金驰得意的笑,坐下来陪奶奶聊天。 等郝嘉把饭做好之后,三人一起吃晚饭。 郝嘉做的都是青菜,果仁菠菜,虾仁芹菜。 还有金驰打包来的红烧鱼和烧鸡。 奶奶贪吃,边吃边赞烧鸡好吃。 看着奶奶吃得满意,丝毫没有留意家里少了两个大活人,郝运来和刘香不在,郝嘉和金驰也不当着奶奶的面提他们。 奶奶突然说道:“运来,和刘香好好过日子,儿媳妇做饭好吃。” 郝嘉和金驰面面相觑,原来奶奶把他俩当成郝运来和刘香了。 这句话没被刘香听到挺可惜,郝嘉说:“行,那以后儿媳妇再做饭,也要常夸奖哦。”她希望刘香能亲自接受赞美。 金驰不敢告诉郝嘉,就在下午,他和秦芳芳见过面,心里仿佛揣了秘密一样。 饭后,金驰收拾碗筷,扎进厨房,郝嘉在一旁整理杂物,问道:“我爸和刘姨见面之后啥反应啊?” “相拥而泣,抱了很久很久。”金驰夸张的凑过来,想要抱住郝嘉,向她呈现见面情况。 郝嘉躲开,说:“一手油!我可不相信他俩相拥而泣,还抱很久很久,是那么奔放的人吗?” “那你挺了解他们,俩人见面没说什么,你爸就说他要陪刘姨玩,让我赶紧走,回来陪你。 真的。”金驰真诚的看着郝嘉。 郝嘉相信这是郝运来的话,说道:“谢谢你,任务完成的不错,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您随时吩咐,还有什么任务?”金驰问。 “明天周末,我弟回来,咱俩带他出去玩玩吧,他现在学习压力挺大的,让他放松一下。”郝嘉提议。 “我没问题啊!他想玩啥我都会。 你也去?”金驰问。 郝嘉疑惑的问:“我不去你单独陪吗?” “都行,你弟可是个十三四岁的大小孩了,咱俩陪他玩,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咱俩的电灯泡吧?”金驰说。 “你想得还挺多,他才多大啊?”在郝嘉眼中,郝帅还是小屁孩。 “没多大,但我猜肯定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金驰说。 “不能,他晚熟,就知道玩。”郝嘉先是否定,又说道:“不过这个你可以当你们男人之间的小秘密打探打探,让他有一个好的恋爱观。” 听到“男人之间的小秘密”这句话,金驰一惊,毕竟他刚跟郝运来交换完小秘密,又要和她弟弟交换。 郝嘉这一家上上下下,都已经快被他“拿下”了,除了郝嘉本人,对他不温不火,忽冷忽热,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金驰边洗碗边琢磨,一脸愁容。 郝嘉伸手像水池,淋湿了手弹向金驰脸上,问:“想啥呢?” 金驰回过神来,说道:“想明天陪你弟玩啥。” “随便。”郝嘉说。 第44章 湖水微澜 第二天,刘香和郝运来旅行回来了,这一路十多天,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晒黑了也瘦了。 掩饰不住的笑容,含情的眼神,肢体的亲近,都看得出两人的感情提升。 郝运来见郝嘉还没离开东港,趁机想要跟她商量一件大事。 “我想和你刘香阿姨补办婚礼。” 虽然预感是大事,但听到这个消息时,郝嘉还是心里一惊。 这感情增进的太迅猛了,郝嘉心里感叹。 “想办就办。”郝嘉表示支持。 第82章 长大成熟后的郝嘉并不再把继母当成重组家庭的入侵者,而是同为女性之间的体恤理解,与父亲一起生活十多年,继母刘香应该得到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风光大嫁的善待。 “准备什么时间办?”郝嘉问道。 她突然想起,秦芳芳此刻还躺在病床上,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郝嘉心里不禁泛起异样的波澜,但父亲要办喜事,说到底跟秦芳芳没关系,别说郝运来对秦芳芳住院的事不知情,即便知情,他也没有义务考虑她了。 “我找人算个日子。 提前拍一组婚纱照,要中式的,喜庆的。 再请重要的亲朋一起吃个饭。”郝运来筹划着。 “好。”郝嘉若有所思的应和着。 秦芳芳主动离婚,郝运来再娶本身就是合情合理。 郝运来和刘香刚结婚时,郝嘉与刘香就没有明面上的激烈矛盾,她从上大学之后离家多年,最多是觉得父亲另立新家,自己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现在郝运来也临近花甲之年,有刘香的陪伴,让郝嘉放心很多。 对一个人的态度,竟可以随着另一个人变老而产生微妙的变化。 这让郝嘉感怀不已,更为自己曾经对刘香的冷淡而自责。 这份自责里或多或少夹杂着对秦芳芳的恨的转移。 “刘姨,我帮您吧。”郝嘉走进厨房,主动靠近刘香。 “出去等着吃吧,你们干活儿我都看不上。”刘香推脱着。 眼前这个女人与秦芳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最大的不同是刘香对生活知足常乐,而秦芳芳与命运较劲,不服不忿。 这本是女性难得的品质,可遗憾的是,她与命运较量所产生的代价,由她的女儿郝嘉承担了。 看着刘香满头涔汗,稀薄的头发贴着头皮,也有渐老的态势。 如果刘香是她的亲生母亲该多好,她的家庭该是多么的完整幸福。 郝嘉心想。 这样想着,她顿时感悟上天待她不薄,虽然亲生的不要她,但还是补偿了她。 不是上天待她不薄,是刘香待她不薄。 作为继母,光是讲道理,知分寸这一点,就已经可以了。 这也是郝嘉到了三十岁之后才逐渐明白的。 奶奶吃饭早,已经吃完回屋休息去了,只有郝嘉、郝运来和刘香三个人。 “郝帅最近怎么样,每次回来都见不着他。”吃饭的时候,郝嘉关心道。 “住校了,现在学习紧,节省时间。”刘香说。 “周末回来吗?”郝嘉问。 “想你弟了啊,你弟又长高了。”刘香笑道。 “嗯。” 不是一个妈生的,年纪差距又大,郝帅小的时候,正赶上郝嘉上大学的那几年,几乎是没有在一起成长的经历。 但毕竟是一个爹的孩子,郝嘉是爱弟弟的,只是很少轻松的流露出来。 郝运来晚来得子之后,也没有重男轻女的作风,甚至对郝嘉有歉意,十分照顾她的情绪。 郝嘉边吃饭边回想,心里愧疚极了,终于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郝运来和刘香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郝运来有些慌神。 刘香递上纸巾,问道:“出啥事了?” 郝嘉努力克制住情绪,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搪塞眼下的感伤。 “不管外面受了啥委屈,回家。”郝运来笃定的说道。 听了郝运来这句话,郝嘉本以克制住的情绪又决堤了,止不住呜咽起来。 “到底怎么了?”刘香看着郝运来,小声问道。 郝嘉不说话,继续吃饭。 “哭着吃饭容易肚子疼,吃完再哭。”刘香说完之后感到不妥,又来一句:“哭完再吃。” 郝嘉登时噗嗤笑了。 郝运来和刘香更四目相对,更加不理解了。 饭后,郝嘉对郝运来说:“爸,不说钓鱼么,啥时候去啊?” “咋想起来钓鱼了?”郝运来问。 “没事去呗,叫上金驰,我问问他。”郝嘉说着,给金驰发信息问:“下午有事吗?” “没事,有啥指示?”金驰回复。 “下午去钓鱼啊。” “走着。” “刘姨,下午咱们一起去钓鱼啊?”郝嘉主动邀请刘香。 “我哪有工夫啊,你奶奶现在离不了人。”刘香说。 刘香在这个家里的功劳是最大的,郝嘉心里有些着急,她以前怎么就忽视这个呢?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关心。 又是一阵羞愧,这应该也是秦芳芳出现后,让她重新审视家庭关系。 “那您想去哪儿玩,我陪您。”郝嘉再提议。 “我哪儿都不去,你陪你爸去吧。”刘香说。 郝运来也感到意外,郝嘉这次回家,对刘香的态度格外热情,很反常,说道:“哪天你刘姨去挖野菜你可以陪着去。” “哪天啊?”郝嘉迫不及待的问。 “那得早上,现在来不及了。”刘香说。 “那明天去吧,我也想吃野菜。”不要改日,郝嘉定准时间。 “行,明天早上我叫你。”刘香笑了。 一会功夫,金驰到了。 金驰悄声问郝嘉:“怎么突然想起来钓鱼了?” 第83章 “这不早就说好的么?你忘了啊小金。”没等郝嘉说话,郝运来抢答。 “叔叔,我早想去了。”金驰笑道。 来到清河,这是一片淡水水域。 往年这里非常热闹,夏天经常有人下河游泳,但因为发生过溺水事故,后来管理严格,人也少了很多。 现在有专门的一片水库供人付费垂钓。 郝运来常年来此地钓鱼,金驰也准备了钓鱼的设备,煞有介事的样子。 两人坐下来开始钓鱼,郝嘉站在一边,问道:“钓上来的是什么鱼啊?” “主要是鲤鱼,鳜鱼。”郝运来回答。 “你们钓吧,看看能不能回本。”郝嘉说。 郝运来得意的笑着说:“凭你爹的技术,回本还不是小菜一碟,但钓鱼钓的是乐趣,不是吃,我钓的鱼我都不吃,舍不得。” 郝嘉撇着嘴和金驰神秘兮兮的对视。 两个男人谁都不说话,格外专注,郝嘉也不好意思说话了。 突然,郝运来屏气凝神,一把勾住,往上一挑,一条大鲤鱼上钩。 郝嘉兴奋得拍手:“爸,还是你厉害!” 金驰有些坐不住了,被刺激出求胜欲望,憋着一股劲也要钓上大鱼。 钓鱼的时光闲适而悠长,人心随着平静的湖面而平静下来,时间仿佛静止在 湖面微澜。 天色渐晚,湖面映照出晚霞的波光粼粼,郝运来的桶里已经可以满载而归了。 直到水库下班时间,金驰的桶依然空空如也。 金驰像玩游戏一把没赢一样的垂头丧气,他不想走。 郝运来把自己钓的几条鱼倒在金驰的桶里,说道:“太沉了,你提着,拿回饭店吃吧。” 不知道是对金驰的鼓励还是“羞辱”,金驰说道:“叔叔,明天咱还来吗?” 郝运来大笑着开玩笑道:“你小子这是借我当劳动力给你饭店钓鱼啊。” 郝嘉说:“还不跟着你叔学学技术。” 郝运来说:“耐心,专心,慢慢就钓到了。 走吧,小金你把我送回家,我就不管你们了。” “不管饭啊爸?”郝嘉问。 “你们年轻人出去吃吧!”郝运来提着桶先走了。 金驰含情憨笑着看着郝嘉。 把郝运来送到小区后,金驰和郝嘉走了。 “晚上我给你做鱼吃。”金驰说道。 “去饭店啊?”郝嘉问。 “没开门。 回家。”金驰一脚油门开回家。 郝运来春风得意的进了家门,刘香已经做好饭了,见只有郝运来空手而归,问道:“鱼呢?” “让金驰拿走了。”郝运来脱下外套,洗手准备吃饭。 “嘉嘉也跟他走了啊?”刘香端上饭菜。 “嗯,你说这俩人有戏没?成天往一块凑。”郝运来好奇的问。 “没准早就暗度陈仓了,只是没告诉你。”刘香猜想。 郝运来一挑眉,说道:“那她客气啥呢?不跟她爹说。” “怕咱们跟着瞎激动呗,你这闺女你还不知道啊,啥事都憋着不说。”刘香一副比谁都明白的样子。 奶奶听后,也跟着发表看法,这会儿脑子很清楚,说道:“我看他俩行,能过到一起去。” 刘香提高音量,笑着说:“您看好就准成。” 郝运来嘲笑道:“你这立场也不坚定啊,墙头草,之前不还撮合陈牧那小子吗?” “你闺女喜欢谁我又管不着哦。”刘香无奈道。 金驰把自己关在厨房做饭,郝嘉坐在客厅地毯上看电影,饭好之后,金驰端着一道红烧鲤鱼,叫她:“洗手,吃饭。” 郝嘉看着金驰穿着围裙忍俊不禁。 金驰迫不及待的说:“尝尝你爸亲自钓的鱼,这鱼太鲜了,本来我想清炖,怕失手。”说着,金驰夹起鲤鱼腮下的一块肉给郝嘉吃。 俗语说“鳙鱼头草鱼尾,鲢鱼肚皮鲤鱼嘴”,鲤鱼嘴指的就是金驰夹给她这块肉,小时候吃鱼,郝运来都会把鲤鱼嘴给郝嘉吃,鱼吃完之后剩下鱼头的鱼脑也留给郝嘉,说吃了聪明,没想到金驰也知道。 “好吃。”鱼是爸爸钓来的,男朋友烹饪的,这鱼不仅仅只是鱼。 是美味,也是爱意,郝嘉边品尝边想。 “下次我还跟叔叔去,我得练。”金驰说。 “你俩去吧,我可不去了,太无聊了,我跟刘姨去挖野菜。”郝嘉推脱。 “你这次回来对刘姨变亲近了。”金驰观察十分敏锐。 “其实她挺好的,对我爸和我奶奶都挺好。”郝嘉说。 “她对你也不错。”金驰补充道。 “嗯,比我亲妈强。 人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进我家门也没我气受,我应该知足吧。”郝嘉安慰自己。 “那个她又找你了吗?”金驰试探得问。 “没有。” 两人沉默了,吃完饭,郝嘉没有多停留,想要回家。 金驰脸上掠过一丝落寞。 第45章 天鹅老矣 郝嘉从外面回来,郝运来和刘香坐在客厅,电视没开,两个人各自抱着一部手机。 郝运来在斗地主,刘香刷短视频。 中老年人都抛弃了电视。 “你俩大晚上抱着手机不撒手,对眼睛不好,还不如看看电视。”郝嘉责备。 第84章 “电视哪有手机好玩。”郝运来说。 “嘉嘉,明天跟我挖野菜去?你起得来吗?”刘香问。 “几点呀?太早了我可能真够呛。”郝嘉对早起没信心。 “几点都行,又不是上班,挖野菜就是玩。”刘香很随意。 “十一点也行吗?”郝嘉问。 “那你还是别去了,十一点晒死了,还得做午饭。” “让我爸做。”郝嘉看着郝运来,说完转身去卫生间洗澡。 郝运来和刘香相视一眼。 刘香悄声问:“郝运来,你发现没,郝嘉这次回来话怎么那么多?还主动要求陪我挖野菜。” 郝运来内心窃喜,说道:“和你亲还不好啊?” 刘香压低声音问:“不会有啥事吧?” “她能有啥事?”郝运来反问。 刘香搓搓拇指和食指,郝运来意会是钱的意思,直摇头。 “我的钱不都在你那儿吗?”郝运来言下之意钱都在刘香手上,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香不再说了,总之她觉得郝嘉这次回来对她的态度有变,事出反常必有妖。 郝嘉洗完澡出来,郝运来和刘香已经回屋了。 郝运来躺在床上冥想,琢磨刘香的话有道理,说道:“你别说,是这么回事,今天还组织钓鱼活动。 这孩子咋了?” 刘香本来已经躺下了,一听这话,一下坐起来,小声说道:“对啊,真不是我挑理啊,嘉嘉原来在家,那张脸可总是耷拉着啊!这次不一样了。” “她从小就那样,没个笑模样,脸臭,但没生气,你别多想。”郝运来安慰。 “那你说她咋突然变样了?我说她要找咱们要钱,你还摇头。”刘香还是关心钱。 “要钱就给笑脸了?!我闺女不是那样的人。”郝运来不悦。 “也有道理,她要要钱估计脸更臭。”刘香否定了自己猜测,又猜测出另外一种可能:“谈恋爱了心情好?” “那更好了,你快躺下睡觉。”郝运来催促着。 两个人疑神疑鬼得睡了。 郝嘉进屋后,奶奶已经睡着了,奶奶糊涂之后,睡眠也多了。 郝嘉靠着奶奶绵软松弛的身体,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等到郝嘉醒来,已经九点多。 郝嘉急冲冲的走到客厅,问:“走吧刘姨,现在去不晚吧。” 刘香看着窗外,说:“你看看外面的天,下雨呢!” 郝嘉扫兴道:“好吧,那我再去睡会了。” 郝运来和刘香去拍婚纱照,忙得不着家。 距离春节时见郝帅已经过去半年时间,这孩子又长高了不少。 声音正处于变声期,童声到成人男声的过渡中变得嘶哑低沉。 与人也产生距离,不是随便一件玩具就能拉近关系了。 郝嘉想趁周末休息带他出去玩一天,结果是自己一厢情愿,郝帅说不去,要在家学习。 而且奶奶也离不开人,他们都出去玩了,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管不行。 奶奶在一旁帮腔,也要出去玩,郝帅只得答应了,他和奶奶不算亲,更多是尊老。 第二天清早,郝嘉和金驰带着一老一少,四个人来到东港市郊的湖畔民宿,初夏的清风怡人,目之所及都是绿色,绿色提神,心也明亮起来。 先到民宿酒店放行李,郝嘉陪奶奶住一间,金驰和郝帅住一间。 金驰悄悄地送给郝帅一台 nintendo switch,郝帅不敢要。 郝帅知道拿人手短,他即使很想拥有,但又知道金驰是为了讨好姐姐才送自己礼物,所以还是拒绝了。 “收下吧,背着你姐玩,我不告诉她。”金驰让郝帅放心,打消他的顾虑。 “你不怕我告诉我姐你送我游戏机会影响我学习?”郝帅不仅没领情,反问道。 “你这小子,我送你东西你还告状?”金驰嗔怒。 两人一番试探,确定彼此都不会出卖对方后,郝帅还是忍不住孩子的天性,好奇的玩了起来。 因为被游戏机占据,再让他出去玩就叫不出去了。 郝嘉有些不悦,对金驰斥道:“出来玩是领略自然风光的,不是让他换个地方睡觉,你把他叫出来。” 金驰无奈,劝说着郝帅:“走吧,应付一下你姐。” “哥,我头疼。”郝帅拧紧眉头,双手抵着太阳穴,佯装头疼模样。 金驰意会,不戳穿他,去敲郝嘉房间的门。 郝嘉正推着奶奶往外走,问道:“郝帅呢?” “他头疼,需要休息。”金驰替郝帅解释。 “装的,不管他了。”郝嘉推着奶奶往酒店外走去。 刚才还清风拂面,再出来时天已经很晒了。 找了个湖畔长椅,三个人坐下来晒太阳。 平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金驰的手机响了,秦芳芳打来的。 金驰慌忙捂住手机,起身走了几步,离郝嘉老远后,刚准备接起电话时,来电已经断了。 金驰回拨过去,问道:“秦阿姨,有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刚叫了 120,还需要等一会儿。” 金驰脸色煞白,问道:“您现在在家吗?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过去,秦阿姨。” 金驰来不及向郝嘉解释,马上准备走。 第85章 不料郝嘉就在他身后,她听到了“秦阿姨”三个字,怔怔地问:“她怎么了?” 金驰说:“说是身体不舒服,你跟我去吗?” 郝嘉站在原地,拔不动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先去吧,别耽误了。 我把奶奶送回房间,再去找你。” 金驰嗯了一声,飞快跑去开车。 郝嘉看着金驰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缓缓的走到湖畔,准备把奶奶送回房间。 “小金走了?”奶奶问。 “嗯,起风了,咱们也回房间吧。”郝嘉推奶奶往酒店房间走,安顿好之后,郝嘉坐立难安,收到金驰发来的定位,还是决定去一趟。 她去敲郝帅房间的门,郝帅透过猫眼,看到是郝嘉。 他把游戏机藏起来才敢给郝嘉开门。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去我屋待着,陪奶奶。”郝嘉说完之后就走了。 郝嘉叫了一辆车,还没达到定位地址,金驰又发来医院的定位,说道:“我们去医院了。” 郝嘉也只得告知司机改成医院的地址,半小时后,赶到医院。 二十年后,她再次与秦芳芳见到,是在医院急诊。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曾幻想过秦芳芳垂老的弥留之际,想要见自己一面,也曾幻想过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那都是很多年前,幻想中生死离别的悲情,而现实中只有嘈杂忙乱。 郝嘉没有和秦芳芳撞个正着,她赶到时,秦芳芳已经被推到急诊室,金驰在门外守着。 “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有心梗的风险。” 如秦芳芳这般聪明伶俐,脑子转得比谁都快的人,怎么会得脑梗。 郝嘉不敢相信,她脑海中浮现出秦芳芳年轻时候的模样,像只高傲不甘的天鹅。 如今她已经五十多了,她没有看到她此时的样子,病中的样子想来也是丧失了平时的神采。 秦芳芳脱离危险后需要等待被转入普通病房,郝嘉想到陈牧此前在这家医院工作,马上打电话给他,想要寻求帮忙,早点住院。 陈牧听闻秦芳芳的情况后,马上帮郝嘉安排,他还有些难掩欣喜,以为她们母女关系缓和了。 “只是凑巧。”郝嘉没多解释,只是感谢陈牧帮安排病房。 “去哪找护工?”郝嘉问金驰,她并不想自己留下来伺候。 金驰说:“我去安排,你别操心了。” 为了不让秦芳芳情绪波动,郝嘉提前走了,她告诉金驰,等秦芳芳情况好转一些她再来看望,此时此刻就不照面了。 金驰说:“我送你回去吧。” 郝嘉推脱:“不用,我自己回,奶奶和郝帅还在民宿,今天麻烦你了。” 她为什么要替秦芳芳跟金驰说麻烦,又不是她让金驰来的。 话毕,自己又觉得多余。 郝嘉回到民宿时已经快到晚上,在这住一夜,第二天一早走。 听金驰说,秦芳芳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期间,秦芳芳连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来看过她,只有护工陪护。 郝嘉知道她稳定之后也不急于去医院了。 她始终不想和秦芳芳在病榻前见面。 她有她莫名其妙的执念,她似乎知道秦芳芳不愿意这个时候见到她。 狼狈虚弱,不光鲜。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等她出院的时候我过去。”郝嘉说。 一边生母病痛,一边父亲要补办婚宴。 这一年间,郝嘉家的事真不少。 婚宴地点就定在金驰的“我家饭店”。 金驰提前给预留了大厅和几个包间。 秦芳芳不知道自己入院当天,郝嘉来过。 因为当时她昏迷孱弱,完全不记得当天的事,金驰也没有告诉她,她甚至不清楚自己险些脑梗,她还以为是低血糖。 在医院住了几天,恢复了活力,她想尽快出院,一刻都受不了病房里死气沉沉的气氛和此起彼伏沉闷呻吟的呼吸声。 秦芳芳觉得自己没病。 医生给她开了心脑血管疾病的常备药,提醒她定期复查。 出院当天,秦芳芳没有告诉金驰,她觉得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和他非亲非故的,总是差遣人家说不过去。 自己办完出院手续就回家了。 金驰和郝嘉来医院时,秦芳芳已经走了。 金驰这才看到手机,秦芳芳给他发了短信告知,免得他白跑一趟。 郝嘉暗自验证了自己的想法,秦芳芳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病态。 这人好强了一辈子,哪怕病了,骨子里还是刚强。 “咱们去她家看一眼?”金驰试探性的问道。 “不去了,她能自己回家说明没什么事吧。”郝嘉觉得去她家像是做客,本能的回避了,又补充道:“有事的话再告诉我吧。” “那行。”金驰说。 两人站在医院大楼外,看着络绎不绝的病人和家属,心里一丝悲凉。 第46章 迟到喜宴 从医院出来后,郝嘉和金驰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又赶上快到中午饭点,金驰提议去吃饭,郝嘉已经很久没来金驰的饭店,大堂攘往熙来,食客人声鼎沸,已然恢复了往日生机。 包间也满了,两人找了大堂里的一个角落,简单点了几道菜。 第86章 金驰见郝嘉沉默不语,先挑起话题,笑道:“你爸这人挺有意思,和刘姨旅游一趟回来要补办婚宴,懂浪漫了。 等你定好时间,我提前安排。” 郝嘉点头。 其实金驰心里清楚,在开车载郝运来去找刘香的路上,他了解郝运来和刘香来往的前因后果,当初为了不让郝嘉难过,再婚也没有声张。 虽然没人直接告诉郝嘉,但这么多年,郝嘉早都已经明白了。 郝嘉问:“你喝酒吗?我想喝。” “想喝就要。”金驰招呼服务员上酒。 一大桶冰镇原浆啤酒,郝嘉吨吨喝了两杯才算解渴。 眼神迷离,脸色泛红,心里还是明镜一样,没有醉。 吃完饭后,郝嘉没让金驰送,自己回了家。 一路走回去吹吹风,酒意也消散了。 刘香没在家,奶奶在休息,只有郝嘉和郝运来父女两个人。 郝运来说:“你回来的正好,爸有事找你帮忙。” 郝嘉心不在焉,佯装醉醺醺的,回道:“爸,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呗。” 郝运来往郝嘉身边凑了过去,拿手对着眼前的空气闻了闻,闷声说道:“你随我,这点酒不耽误听我跟你谈事儿。” 郝嘉瘫在沙发上,无奈道:“说呗。” “就我前几天交代你的事,在咱们东港当地选一家拍婚纱照的,拍的好点的,中式的啊。”郝运来再次提醒。 “婚礼算好日子了吗?”郝嘉问。 “等拍完照,洗出来,婚礼那天摆上。 时间等你刘姨看好告诉你。”郝运来憧憬道。 “好好,等你们时间。”郝嘉随口敷衍着,她困极了,躺在沙发上瞬时睡着了。 按照郝运来的要求,郝嘉帮他们选了拍婚纱照的地点,两人拍了一组中国风礼服的结婚照。 拍摄当天,郝运来让郝嘉陪同,郝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推脱:“我都联系好了,你们去拍吧,我在你们不好意思摆造型。”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觉得拍这种正式的照片外人在场的话,会干扰他们的心情。 “那你就不能当场领略你爹的神采了。”郝运来也开起玩笑。 刘香倒是都随意,她本以为这辈子和郝运来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也挺好,等到儿子郝帅长大之后,给他们办个结婚三十年庆典。 金婚她不敢想,结婚时都四十多了,五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不过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她和郝运来结婚也有十多年了。 郝嘉的态度令刘香没想到,能感觉出比以前对自己亲近了许多。 刘香是聪明人,她对郝嘉好点,郝运来对她也好,自己虽然和郝运来是半道夫妻,但有儿子,怕什么呢。 郝运来和刘香拍完照之后过了一些日子等出片,婚宴的时间也定下来了,赶在初秋,天高气爽。 金驰饭店大堂摆放着郝运来和刘香合影的易拉宝,与新婚婚宴不同,大堂没有设账台,郝运来这人面子薄,结婚这么多年突然摆酒席,怕被人议论是为了份子钱,女儿不结婚收不回,爹先办上了。 郝运来觉得没意思,也没必要,干脆省了,就是亲朋好友聚会一堂,给刘香一个交代。 一共摆了十桌,亲朋好友来的人不少。 陈牧和余梦柔作为郝嘉的朋友也来捧场。 余梦柔帮着郝嘉忙前忙后,就在中午快要开席时,秦芳芳到场祝贺。 当秦芳芳走近婚宴厅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她径直来到郝运来面前,郝运来深情错愕片刻,又恢复镇定自若,两人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再见时竟是在自己的婚礼之上。 郝运来甚至怀疑秦芳芳是来搅局的,叫了一声:“郝嘉!” 郝嘉闻声过来,她一眼没有认出秦芳芳,秦芳芳也叫了她一声:“嘉嘉。”郝嘉是从声音判断出来的,秦芳芳的声音她没有忘。 郝嘉也愣住了。 被抛弃过的父女俩,再见抛弃他们的人时,还不如抛弃者从容。 秦芳芳说:“郝运来,祝福你。”她随手交给郝嘉一个红色信封和一个首饰盒:“帮我转交给……” 纵使秦芳芳再大方得体,提到刘香的身份时,她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准确的称谓。 这时,穿着一身红色中式礼服的刘香走了过来,被郝运来本能的拦住,刘香不理解郝运来为何脸色深沉,预感有事发生。 刘香走到秦芳芳身边,这是她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但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女人就是秦芳芳。 “嘉嘉,快请你妈妈坐下啊。”刘香完全是主人的样子。 看到郝嘉手上的红色信封和首饰,刘香说:“谢谢你啊,让你破费了。 我和老郝就是请亲朋好友聚一聚。”刘香热情的招呼着秦芳芳。 秦芳芳被刘香突如其来的热络搞得不知所措,谁让她主动来的,来了就应该设想到刘香其人性格的各种可能性。 秦芳芳露出礼节性的笑容,说道:“我就不吃了,只是来道谢。” 刘香按住她,嗔怪着:“哪有来了不吃饭的呀。”边说边簇拥着秦芳芳上座,把她安排在最亲近的亲友桌。 刘香的表现也让郝运来措手不及,平日里刘香只是忙前忙后的为家庭为生活操劳,人勤嘴拙,今天是怎么了? 第87章 秦芳芳见刘香把她架了上去,也就不再客气,这桌人,都是她认识的郝家亲属。 她的前婆婆孟庆余已经不认得她了,她从前和孟庆余没多少接触,谈不上多激烈的婆媳矛盾。 秦芳芳握着孟庆余的手,孟庆余抬起眼皮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眼,秦芳芳的眼眶酸胀,但她极力克制住,笑盈盈的说:“嘉嘉奶奶身体还好啊!”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奶奶已经老糊涂了。 郝嘉和金驰落座,金驰特意向秦芳芳打招呼:“秦阿姨。” 秦芳芳笑脸相迎。 郝嘉心想,秦芳芳似乎有一种能屏蔽外界声音的能力,明明这一桌子人都是曾经的亲戚,十分尴尬的关系,她竟能泰然自若的坐在这里,对于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无聊寒暄完全不为所动。 没有结婚典礼的环节,到点直接开席,开吃之后气氛瞬间热闹起来,郝运来和刘香逐个桌敬酒,金驰拖着喜酒和酒杯,郝嘉拿着喜烟,跟在父母身后。 郝运来满脸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意,几杯酒下肚后脸色绯红,本来他作为“新郎”只要敬酒,不需要亲自喝的,但他还是主动喝了几杯。 连声说着感谢,一桌接一桌的举杯,共襄盛举。 来到秦芳芳所在的最亲的亲属桌,郝运来让金驰把酒斟满,郝运来对着亲友,真情流露的说道:“在座的都是我最亲的亲人,我和刘香这十多年算风风雨雨也算平平淡淡,我欠她一个婚礼,今天在座的各位来见证这个时刻,我很激动,未来的余生里,我们还要携手迈进幸福的老年生活,希望我们大家的生活都越来越好。” 郝嘉和金驰对视一眼,听着父亲的肺腑之言,郝嘉既感动又忍俊不禁。 举杯时,郝运来看向秦芳芳,秦芳芳也起立举杯,看到曾经的怨偶,拼命逃离的人,秦芳芳送上祝福,一饮而尽。 喜宴结束后,宾客三五成群的纷纷离席。 郝嘉对金驰说:“你把她送回去吧,我看她喝了不少。”郝嘉边说边看向独自坐在桌前的秦芳芳。 “好,放心吧,我送她。”金驰说。 金驰走到秦芳芳面前,说道:“秦阿姨,我送您回去吧。” 秦芳芳应允,跟着金驰往外走。 在大堂遇到郝嘉,秦芳芳没有回避的看着郝嘉,说:“郝嘉,等你有时间我们单独聊聊。” 郝嘉沉默了片刻,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秦芳芳的家在临近郊区,依山傍水的高档住宅,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养老之地。 秦芳芳下车前对金驰说:“我和郝嘉说有时间约她单独见面,你也帮阿姨想着点哈。” 金驰明白秦芳芳的意思,点点头。 送回秦芳芳,金驰又赶回饭店,郝嘉已经把刘香和奶奶送回家。 郝运来还没走,他要结账时,服务员说老板交代,等他回来再说。 “小金你可回来了,快把账结了。” “叔,忙一天先回家休息吧,账再说吧。”金驰哄着郝运来回家。 “别再说了,现在就结。”郝运来催促。 “郝嘉说她结账,您爷俩这不为难我呢吗?”金驰佯装委屈。 “我办婚礼哪能让闺女结账,小金你听我的。”郝运来没开玩笑。 “那我跟郝嘉说一声吧。” “你怎么那么怕她啊?!”郝运来对金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虽然不好意思,但金驰还是给郝嘉发了信息,郝嘉说那就让他结吧。 婚宴的酒水和糖果是自带的,只有饭菜的费用,金驰按市场价收了一半,一共一万五千块钱。 “小金,你这折扣打得太狠了,你别赔钱,这十桌可不止一万块多,咱不是按一桌 2800 标准上的吗?” 郝运来如数按照 2800 的标准支付了两万八千块钱给金驰。 金驰见郝运来公私分明,也不再和他推辞。 金驰要送郝运来回去,郝运来说:“不用送,我溜达溜达散散酒气。” 给自己和刘香办完婚宴的郝运来满意的大步扬长而去。 第47章 依山长眠 郝运来还没有到家,趁他不在,郝嘉把秦芳芳送的首饰和礼金单独交给刘香。 “你妈挺讲究的呢。”刘香没客气,那装礼金的红包,上手一摸就知道是一万块钱。 郝嘉不知所措的笑笑,她挺佩服刘香当时的表现,大方从容的应对猝不及防的尴尬场面。 或许只有像她这种容易陷入内耗的人才会替人尴尬,刘香收到礼物很开心,她只看礼物和礼金的本来价值,并不关心是谁送的。 刘香躲在卧室,打开首饰盒,是一条足金项链,心形天鹅的形状。 她爱不释手的捧着。 秦芳芳到场,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来就来吧,还送了厚礼,除了项链,还有一万块钱的礼金。 毕竟她和秦芳芳没有多夫之恨,不过是不甘平庸命运的秦芳芳甩了郝运来,两个女人在这个男人身上只是先来后到的关系,刘香对秦芳芳没什么意见,尤其郝运来对秦芳芳的态度从来都是讳莫如深嗤之以鼻的,更让她放心了。 但这次见面,刘香还是被秦芳芳的气质压住了。 同样都是五十多岁的女人,秦芳芳保养得宜,而她刘香在柴米油盐烟熏火燎中,已经像半个老太太了。 第88章 想到这里,刘香把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放回首饰盒。 郝运来知道秦芳芳付了厚礼,她是交到女儿郝嘉手上的,他不能不收,但收了心里又不舒服,于是把郝嘉叫了过来,拿了一个信封给郝嘉。 郝嘉一摸知道这是两万块钱,她猜想这钱一定是让她还给秦芳芳的,但她装不知道,开玩笑说:“爸,帮您办喜事,还给服务费呢!” “少贫嘴,你知道我的意思。”郝运来没心思开玩笑。 “既然人家给了,就收着呗,哪有退回去的道理。”郝嘉把信封放在桌上。 “谁请她来了?她这人一辈子都这样,凡事都要站高枝,拔头筹,别人结婚她也拿自己当主角,还要来掺和。”郝运来把秦芳芳的到来看作虚荣的示威,而不是祝贺。 “爸,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 虽然没请她,但人家也没来砸场子嘛!”郝嘉劝慰着。 “你这态度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谁‘人家人家’的,这么向着她说话。 她是你亲妈,血缘关系是客观事实,其实我从来不干涉你们来往,但是话说回来她找过你吗?没有吧,我想干涉都干涉不到。”郝运来感觉郝嘉偏向秦芳芳,有点着急。 “我谁都没向着,不过是就事论事。 爸,有件事我没告诉您,她身体不太好,有一次晕倒了,幸亏金驰到的及时,给她送到医院才脱险。”郝嘉说。 郝运来不说话了,仿佛一切纷争,在生病面前都暂时不值一提了,他看着窗外,说道:“也是奔六十岁的人了。” 父女俩沉默了片刻。 项链和礼金,刘香已经收了。 郝运来拿的是自己的私房钱,让郝嘉退还给秦芳芳。 刘香隐约听到了他们父女的对话,又把项链戴上,走到客厅,对郝运来说:“你别小家子气了,现在退回去不是打脸吗?” “你的心真大,她送的项链你也戴。”郝运来看着刘香脖子上的项链不由冷嗤。 “项链上又没写她秦芳芳的名字,真金白银的货有什么不能戴的。”刘香也不客气。 就郝嘉对刘香的了解,她平时不施粉黛,生活节约,也不是贪财的人,能欣然收下秦芳芳的礼物,对郝嘉没想到的。 刘香内心是怎么想的呢? “郝运来,我告诉你吧,你前妻这份厚礼不是送给你我的,是看着郝嘉的面子上送的。”刘香一语道破。 郝嘉和郝运来都没往这方面想,被刘香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十分有道理。 “你退回去驳得是你闺女的面子。”刘香说。 郝嘉面露尴尬,不想他们两个因为自己而吵,说道:“你俩都少说两句,反正礼金这种事都是礼尚往来的,等她有事的时候我给还回去。” “红白喜事她能占哪个?”郝运来反问。 “郝嘉结婚,你再随给她。”刘香说完之后,笑着走进厨房,不听他们父女争辩了。 郝运来一听郝嘉结婚,阴沉的脸色舒展开了,想想就觉得大喜。 “好好,随你们。”郝嘉想尽快结束话题,故而转移:“爸,奶奶这几天有点反常,怎么没闹着去养老院呢?” “你奶奶现在意识越来越模糊了,没看婚宴那天拉着秦芳芳的手,都不认识了,没糊涂的时候,多恨这人啊。”郝运来忧心忡忡道。 这是郝运来的记忆错换,他觉得母亲理应记恨秦芳芳,但郝嘉知道,奶奶从未在她面前表达过对母亲的不满。 奶奶往常的午休时间是一小时,现在要睡到下午三四点钟,郝嘉也感到不对劲,提出:“要不带奶奶去医院查一下吧。” 正说着,奶奶步履蹒跚的走出卧室,搭话道:“谁要去医院?” 郝嘉紧忙搀扶奶奶,像哄孩子似的说道:“奶奶,我去医院,您要陪我吗?” “我不去,医院有臭味。”奶奶捂住口鼻,嫌弃道。 郝嘉和郝运来对视一眼,心说,这也不像糊涂的。 遵从奶奶的意愿,去医院会让她感到不安,郝嘉和父亲决定让她好好在家静养,寸步不离的守护。 郝运来忍不住问道:“闺女,你最近是不是没在工作?” 郝嘉不加掩饰,干脆道出实情:“嗯,失业很长时间了。” 郝运来喟叹一声,又乐观的安慰着:“当学生的时候最盼寒暑假,成年之后人就难有假期了,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放假。” 一路颠簸,走走停停,别忘了看看沿途的风景。 郝嘉觉得父亲的安慰很暖心,明明是那么难堪无助的事,被他编排出了生活哲思。 父亲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要不然,心比天高的母亲也不会嫌弃他不求上进了。 奶奶一直念叨“小金,小金”,郝嘉笑道:“连我都认识了,还没把小金忘了。”郝嘉把奶奶的想念传达给金驰,约他一起去植物园。 金驰一早来接郝嘉,郝嘉推着轮椅,给奶奶戴好遮阳帽,出发去植物园。 车上,金驰说:“奶奶,听说您一直念叨我呢。” 奶奶嘴皮翕动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郝嘉把耳朵凑到奶奶嘴边,奶奶朝她脸上亲了一下。 植物园里姹紫嫣红,花开遍地,扑面而来的花香,一望无际的碧绿。 郝嘉和金驰推着奶奶在植物园散步,一阵清风拂过,蒲公英的茸毛飞了起来,漫天飞絮,自由自在。 第89章 “婆婆丁。”一缕飞絮落在奶奶手上。 郝嘉对金驰说:“你说奶奶的记忆里到底留存了什么呢?有时候觉得她什么都忘了,有时候又觉得她什么都知道。” “希望奶奶留存的都是美好的记忆。” “对了,老年公寓那边的房间退了吧。”郝嘉预感奶奶时日不多,剩下的时间要留在身边好好陪她。 金驰点头。 三人在植物丛中漫无目的走过夏季。 仲夏的一个普通清晨,郝嘉起床后,看到奶奶倚在客厅的摇椅上睡着了。 郝嘉怕她着凉,给她身上披上一条毯子。 奶奶手里攥着一根玉竹,是郝嘉买来送给她,让她练习手指灵活用的,郝嘉哄她:“奶奶,您平时没事就拿手搓,盘,这根竹子就会变得像玉一样透亮”。 奶奶信以为真,用干燥的手盘了又盘,很长时间都没有盘出透亮的颜色,但她不放弃,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攥在手里。 玉竹从奶奶手里滑落下来,郝嘉心里一颤,轻声叫道:“奶奶。” 奶奶没有回应,永远的睡着了。 郝运来和刘香出去晨练还没有回来,郝嘉依偎在奶奶身旁,奶奶身上还有余温。 她爱干净,怕自己身上有老人味,经常洗澡,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郝运来和刘香回来了,郝嘉紧紧的贴着奶奶。 郝运来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瞬时跪倒在奶奶面前,埋头在他的母亲怀中,像孩子一般轻轻地呜咽起来。 郝运来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知两个姐姐,一家人聚到一起商量奶奶的后事。 早在很久之前,郝运来已经在白佛山附近的墓园买好墓地。 站在墓园眺望远山,身心宁静。 郝嘉不知道郝运来早有安排,父亲和她不同,她面对生老病死的态度是回避,甚至会觉得生前准备后事有些晦气。 郝运来却说:“人早晚要面对这一步,你爸我连自己的墓地都买好了,就在你爷爷奶奶身边。” 葬礼肃穆简单,亲友前来吊唁。 金驰帮忙操办,郝嘉已经不知不觉的把他默认成家庭成员,在她无助的时候,有他在她的身边。 秦芳芳到场悼念,郝运来向她鞠躬致谢,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半辈子的恩怨都在彼此低头弯腰的一瞬间化解掉了。 这段时间很短,经历的却很长。 生母秦芳芳回到东港,父亲郝运来和继母补办婚宴,奶奶辞世,郝嘉经历着重逢与死别。 这是郝嘉第一次直面死亡。 小时候,奶奶曾跟她说过,东港对她来说是异乡,她跟随爷爷辗转流离,来到东港,生儿育女,扎根于此,她把异乡当成了故乡。 多年前,郝嘉看过一个实景剧《文成公主》,她深深地记住了剧目的主题:“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 葬礼过后几日,郝嘉一直忙碌,甚至没有悲痛的时间。 终于闲下来,她想去墓园看望奶奶。 奶奶长眠于白佛山脚下,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郝嘉面对着奶奶墓碑,久久不愿离开。 烈日炎炎,她被大地蒸烤着体内的水分,整个人变得干瘪紧绷,金驰为她撑起一把遮阳伞。 祭奠在夏日骄阳之下,仿佛也少了一分伤悲。 郝嘉和金驰下山时,突然毫无预兆的下起了滂沱大雨,金驰把郝嘉罩在怀中,郝嘉终于失声哭了。 第48章 时光书屋 奶奶去世之后,郝嘉觉得住在家里不方便,好友余梦柔让她去自己的一处闲置房子暂住,这套房子位于白佛山脚下,小户型的高层公寓,两人一起来看房子,房子是精装修的,已经空置了两年多。 “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一点人气都没有,回头找保洁打扫一下,你随便看看。”余梦柔介绍道。 郝嘉打量着房子,从客厅的窗望出去,一片远山,和站在墓园所望向的是同一山脉。 山川大地,潺潺水流,窗外万物生长,盛大的生命力向郝嘉涌过来。 “这里望出去好美。”郝嘉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这儿空气不错,我早就说过不要买这种房子,咱们这种小地方又不是一线城市,房子本身就不值钱,谁家买房不是举家之力买大户型?小户型的公寓没有市场,可是我老公不听劝。”余梦柔向郝嘉抱怨她老公邵侠投资不利,导致房子一直闲置,想卖卖不出去,出租又觉得没必要。 “你跟邵侠提过吗?房子给朋友住。”郝嘉问。 余梦柔愣了一下,答道:“说过啊,他巴不得呢,房子越没人住越没人气儿。” “那就好,我按季度给你租金吧。” 此话被余梦柔拒绝:“咱俩你还见外,就当帮我这房子养养人气儿了。” 郝嘉觉得不妥,如果仅是余梦柔一人都好说,可这是她和邵侠的共同房产,哪有白住的道理:“不收钱就不住了哈。” “跟你说实话,这房子想租都租不出去,你拿着钱啥样的房子租不来啊,真别和我客气。” “我喜欢这房子,我愿意租呢。”郝嘉望着窗外出神。 余梦柔拗不过郝嘉,摆手说道:“好好,随你,给钱我还不乐意嘛!”想了想又问道:“我刚想起来,你不回北京了?准备长期待在东港啊?” 第90章 被余梦柔问住了,郝嘉还没专门想过这个问题。 “家里最近出了挺多事,想在家待一段时间。”郝嘉含糊其辞。 余梦柔面露喜色:“那太好了,咱俩可以经常出来玩。” “你有时间?”郝嘉对有两个孩子的宝妈的时间安排感到好奇。 “大宝上学,二宝上幼儿园,白天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余梦柔有种解脱的样子,又一看表:“走吧走吧,又到接孩子的点了。” 两人离开,开车路过曾经的中学,郝嘉说:“就把我放在这儿吧。” “你干嘛去?”余梦柔问。 “想去看看。”郝嘉的目光停留在中学沿路的一家书店。 “那我不管你了,接孩子来不及了。 钥匙给你了,回头你搬的时候告诉我,有时间我来帮你。”余梦柔说。 郝嘉点头,下了车,径直走向马路对面的书店。 书店的门上贴着:“门店转让”。 这家店早在郝嘉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在了,主营教辅书籍,租借各种言情武侠小说。 她记得书店左邻钟表店,右邻音响店,如今这两家都已不在,郝嘉走进去之后发现书店扩充过,大概是把左邻右舍打通了。 和记忆中布满灰尘,书籍束之高阁,人流攒动的场景不同,现在的店内冷清,和郝嘉工作时的书店一样冷清。 既有记忆深处的书墨味道,也有工作时书店的扑鼻甜香。 郝嘉在陈列区停留,听到背后有人说道:“都是二折三折的处理,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郝嘉抬头,眼前是一位衣着朴素,体型富态的大姐。 郝嘉惊讶,这位大姐就是十几年前的书店老板,时间如白驹过隙,大姐的脸上布满岁月痕迹,但郝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学时候,郝嘉经常在书店租书,那么多同样校服,同样发型,同样身高的学生,大姐肯定不记得她了。 这家书店这么多年都没有易主,如今却要转让了。 郝嘉心里不免感伤。 “您这家店要转让?”郝嘉问。 “是啊,不干了。”大姐面露喜悦,如释重负地说。 从大姐的语气中,郝嘉看不出留恋,她竟然替人伤感起来。 “干了二十多年,供女儿上学,如今女儿已经在南方成家立业了,我也可以歇歇了,年底女儿让我去南方,这家店没人看了。”说起女儿,大姐一脸骄傲满足。 “真好,为您高兴。”本以为是生意难做,原来是大姐辛苦多年,安然退休,郝嘉打心眼里祝福。 “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大家都喜欢网购,还喜欢看电子书。”大姐又感叹道。 郝嘉本想安慰,大姐笑道:“别说年轻人了,我自己都喜欢看网络小说,平时就放着听。 就像你们上学的时候跑到我这租言情小说一样。” 郝嘉听闻,往事如昨。 在书店里挑了几本以前读过的书,郝嘉便离开了,夕阳洒进书店,让这家夕阳小店布满金黄色的光。 她转头再看一眼,这家书店的名字叫做“时光书屋”。 从书店走后,到了饭点。 郝嘉去了金驰的饭店,到饭店之后,服务员告知金驰没在店里。 “我在你店里。”郝嘉给金驰发信息。 “我在外面呢,你自己随便点些吃的,等着我过去。”金驰回道。 郝嘉照旧点了一碗打卤面,边吃边等金驰。 天已经黑了,郝嘉吃完很久,翻看着新买的书,书是新买的,但是之前就看过。 因有食客等位,郝嘉没再停留,捧着书要走时,金驰到了,说:“走吧。” 郝嘉和金驰在东港最繁华的步行街散步,夏夜的小城显得热闹许多。 郝嘉把自己最近的安排告诉金驰:“我想在家多住一段时间,这几天准备搬到梦柔的房子去住。” 金驰知道余梦柔是郝嘉的好友,两人应该都商量好了,但还是问了一下:“方便吗?”金驰没好意思直接提出与他同住。 “闲置的房子,在白佛山脚下。”郝嘉说。 金驰瞬间明白郝嘉为什么要住在那里,他也知道郝嘉现在只是在休假,总有一天还要回到北京工作,虽然最初他就表示过,听从郝嘉的选择,但他还是要提早准备,他想尽早将饭店盘回去,加上自己的积蓄,他去北京,让郝嘉没有后顾之忧。 爱得深的那个人,总是会提前一步面对困难,解决困难。 金驰觉得这都不是大问题。 郝嘉同样也想过这个问题,和程名分手之后,郝嘉对感情的态度很淡然,金驰闯入她狼狈不堪的生活,令她意想不到,甚至措手不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走,至于能走到哪里,她并不知道。 奶奶过世之后,郝嘉对是否要在北京继续打拼,产生了犹豫。 余梦柔今天问她的:“你不回北京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前,郝嘉觉得人生有各种选择,无限可能,如今看来,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权衡罢了。 金驰看到郝嘉手里拿着的书,问她买的什么书。 郝嘉把书递给金驰,是林语堂的《苏东坡传》:“送给你吧。 我以前看过的,这书里有一段印象很深的话。” “是什么?” 第91章 “一生饱经忧患拂逆,然人性更温和厚道,过得快乐,无所畏惧,像一阵清风度过了一生。”郝嘉说。 “希望我们也能过得快乐,无所畏惧。”金驰说。 郝嘉想,这段话对她来说,好像是一种遥望,但对于金驰来说,更像是他的写照,金驰就是像清风一样的人,虽然他没有饱经忧患。 “我今天路过中学时候的书店,在那儿买的。”郝嘉说。 “时光书屋。” “你知道那家书店啊?”郝嘉讶异。 “当然啦,我也是那个中学的毕业生好吗,我早就跟你说过的,你这记性……”金驰无奈道。 “对对,咱们同一学校的,你比我晚几届。”郝嘉记起来了。 “没有几届,两届而已,师姐。”金驰澄清。 “那家书店的老板还是原来那位大姐,不过要转让不干了,干了二十年,现在要享受自己的人生了吧。”郝嘉羡慕道。 “所以大姐做到了‘像清风一样度过了一生’。”金驰浅笑。 深夜,余梦柔把两个孩子哄睡了,邵侠还没有回来,她在书房打游戏,她沉迷于游戏是这半年的事,一开始邵侠没注意,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外面的工作,最近发现余梦柔花在游戏上的时间太多,并且花钱打游戏,邵侠为此不悦,两人因此争执过几次。 邵侠回来了,余梦柔没有听到声音,还在专心游戏。 邵侠试图推开书房的门,发现反锁了。 邵侠怕敲门会打扰孩子们休息,就给余梦柔发了信息:“开门。” 余梦柔忙着游戏,没看到信息,玩完一把休息时才看到信息,她打开门,邵侠面无表情的伫立在门口。 “你回来了。”余梦柔像做坏事被撞到一样,她不觉得打游戏有错,只是不想和邵侠争吵。 “几点了还在玩?”邵侠质问。 “几点了你才回家?”余梦柔反问。 “我陪客户吃饭应酬是工作,你沉迷游戏是娱乐,这能一样吗?”邵侠说道。 “所以你是嫌我不能赚钱,只会玩?把两个孩子带大了,这会儿你开始嫌弃我了!”余梦柔语气激烈,尽量打压声音。 余梦柔玩游戏,不光是娱乐,还带着一些对邵侠的态度的反抗。 “孩子睡觉了,小点声。 我不反对你玩,玩什么都可以,玩游戏不行,给孩子做得什么示范?都学习他们的妈妈玩游戏吗?”邵侠憋了很久,终于爆发。 “你小点声!”余梦柔大声提醒邵侠。 这时,两个孩子,大宝和二宝,迷迷糊糊的站在卧室门口,二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余梦柔听到哭声,马上抱起二宝安抚起来:“对不起小宝,吓着你了。” “大宝带弟弟去睡觉。”邵侠厉声道,他走进浴室去洗澡。 争吵过后,孩子们终于安静了,邵侠和余梦柔默不作声,各自躺下睡了,邵侠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扰得余梦柔不得安宁,就这样眼睁睁的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到天亮。 第49章 失序重建 彻夜未眠的余梦柔终于挨到天蒙蒙亮才有些倦意,但已经到该起床的时间,给两个孩子做早餐。 闹钟响了,邵侠起床,余梦柔已经做好了早餐,邵侠蓬头垢面走进厨房,从背后搂住余梦柔的腰,喃喃地说:“老婆,昨晚对不起。” 邵侠这点好,吵架归吵架,吵过之后知道先服软道歉。 余梦柔也消气了,马勺没有不碰锅沿的。 “好了好了,快去洗漱吧,等会把大宝二宝叫起来。”余梦柔催促邵侠。 邵侠懒洋洋的挪步去洗漱,余梦柔站在一旁,说道:“对了,跟你说个事,白佛山那套房子,我让郝嘉住了,暂住。” “她不是在北京吗?”邵侠边漱口边问。 “所以是暂住啊。”余梦柔解释。 邵侠洗漱完,把余梦柔拉到客厅,说道:“那房子我想卖呢。” “想什么呢?那边的新房都卖不动,何况二手房了,赔钱卖一时半会也卖不掉。”余梦柔给他泼冷水。 “不好卖才要提前打算。” “现在知道不好卖了,当初买的时候我就不赞同。” “我最烦你翻小肠。 就算这房子买失误了,那你让朋友去住,也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邵侠不悦。 “你想卖房子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余梦柔回怼。 邵侠不做声,昨晚刚解开的结,现在又系上了。 “人家给房租的,而且房子越没人住越不行,她住上也能攒攒人气儿。”余梦柔语气软下来。 “不是钱的事,关键是这房子咱们一天没住过,住了人以后还怎么卖啊?”邵侠担忧。 “一天不住卖也是当二手房卖。”余梦柔忍不住呛声。 “行,那随你吧。”邵侠哑火,不再争辩。 “她这几天就搬过去,我去帮她一下。 快去叫儿子起床,吃饭。”余梦柔催促着。 大宝和二宝起床后,家里瞬间炸开锅,两人刚睡醒就精力充足的打闹成一团,余梦柔的耳膜都震得疼,大喊:“你俩老实点!” 吃完早饭,邵侠上班,余梦柔送两个孩子上学,先送大宝上学,再送二宝去幼儿园,都送走后,余梦柔去菜市场买菜,再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第92章 到家休息一会儿又要准备午饭,中午邵侠在公司吃,二宝的幼儿园全托,只有大宝回家吃饭,做好饭之后再把大宝接回来。 她的生活就像急速运转的陀螺。 和大宝吃完午饭,等他午休一小时,又要送回学校。 这之后,余梦柔有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她打电话问郝嘉什么时候搬? “你真的和邵侠说好了哈?”郝嘉再次确认。 “啰嗦死了,说好啦。” “那今天就搬。”郝嘉不想在家住。 郝嘉按比市场价略高的数额给余梦柔支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她本意并不想住余梦柔的房子,怕朋友之间有经济牵扯不方便,可又觉得看房子太麻烦,自己也不一定常住,就租了余梦柔的房子。 虽然不图郝嘉的租金,但收到之后,余梦柔还是莫名的雀跃,毕竟她没有除邵侠之外的进项。 郝嘉收拾好东西,刘香没在家,出去打牌了。 郝嘉跟郝运来说:“爸,我准备出去住。” 郝运来知道郝嘉不愿意在家住,原来还有奶奶在,现在奶奶去世了,她更待不住了,他只是疑问:“闺女,你爸没事,你该回北京工作回你的,不用惦记我。” “爸,我失业呢,在家陪您一段时间都不行啊?”郝嘉说。 “当然行了,你永远不走我才高兴呢。”郝运来从卧室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郝嘉。 “我不要,我有钱。” “爸的私房钱,你刘姨不知道,拿着吧。” “您这藏私房钱的毛病可不好,自己留着吧,我不告发您。 我真的有钱,之前单位给了赔偿金,我自己也还有一些积蓄,放心吧!我走啦,过几天回来看您。”郝嘉说完,拉着行李箱走了。 郝运来把银行卡又锁了起来。 郝嘉和余梦柔约好在新家见面,“你要是能长期住着就好了,我也当当收租婆。”余梦柔开玩笑说。 “那可没准,我现在连工作都没有。”郝嘉自嘲。 “现在工作是不是特别不好找?我也想工作。” “我支持。”郝嘉不问原因,她觉得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工作。 “不知道干什么好,这么多年都没有上过班了,已经被社会淘汰了吧。”余梦柔虽然想工作,但又恐惧,叹气说:“我这一天天的就是个保姆。”j g “你家不是请了保姆吗?”郝嘉问。 “辞了好久了。 邵侠早出晚归,俩儿子都上学,白天就和我保姆在家大眼瞪小眼。 我当时想,不就是做做饭吗?我自己做也行,省得邵侠觉得我没事做,就在家吃喝玩乐。 结果辞了保姆我后悔了,每天都要做饭!”余梦柔怨声载道。 “那你如果上班了谁来做饭啊?”郝嘉问。 “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到时候再请保姆呗。”余梦柔瘫在沙发上。 “那就行动起来,咱们一起找工作。”郝嘉鼓励她。 “你想在东港找工作吗?”余梦柔从沙发上弹起来。 “现在有很多职业都是灵活就业,像陪诊师啦,宠物喂养啦,还有接送孩子的。”郝嘉介绍起来。 “郝嘉,你怎么说也是职业女性,这种活儿也叫工作吗?”余梦柔疑惑。 “怎么不算?格子间 996 才算职业女性吗?”郝嘉反问。 “那我请你帮我接送孩子吧……” “没问题。” 两人聊着笑着,时间很快又到了下午,余梦柔该去幼儿园接二宝了。 郝嘉送走余梦柔后,独自在新家坐了一会儿,把搬家的事告诉了金驰,让他有时间过来。 晚上,郝嘉做好饭,金驰赶了过来,两人一起吃饭,郝嘉说:“金驰,我想在东港待一段时间,最近家里出了不少事,我想陪陪我爸。” “好啊,反正我是个闲人,你在哪儿我在哪儿。”金驰说。 “有一种工作,陪诊师你听说过吗?我想试试。”郝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金驰。 “知道啊,新兴职业,你怎么突然想做这个呢?”金驰问。 “我之前去医院的时候看到过,遇到一个老太太,自己来看病,不会取挂号单,我帮她取的,然后有专门陪诊的人找她,我才知道有这样的职业。” “你哪里不好啊?去医院。”金驰更关心郝嘉的身体。 “没事,忘了是啥毛病了。 你觉得行不行,陪独自去医院的人看病,比如像我这样的家庭,孩子不在父母身边,父母去看病的时候需要人陪。”郝嘉说。 “郝嘉,既然说到这儿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金驰正了正身。 “什么事?”郝嘉有些紧张。 “我现在就在做陪诊。” “啊?”郝嘉讶异。 “陪秦阿姨去医院。” 郝嘉怔愣,一时语塞。 金驰补充道:“上次她住院你也知道的,她身体不太好,不过你别担心,定期复查就好。” “她什么病?”郝嘉问道。 “心脏的毛病。 就让她当你第一个客户吧。 可以吗?” 郝嘉沉默了,她没想到,最需要陪诊的人是她的母亲。 “她什么时候复查?” “应该就是最近了。 如果你愿意陪她,她会很高兴的。” 第93章 “你就给我找事吧,陪她看病我能收钱吗?” “我聘请你总行吧。” “你快赶上她半个儿子了。” “因为她是你妈妈。” 郝嘉不说话了,默默吃饭。 饭后,郝嘉提议去散步,散步能释放血清素,令人快乐。 夏夜的晚风是散步最好的陪伴,两人手牵手走在风里,不知不觉走到山下,抬眼望去,黑色的山峦镶嵌在四周的万家灯火中。 “郝嘉,咱们结婚吧。”金驰突然说道。 郝嘉愣住,险些没站稳,这未免也太突然了。 “我知道你可能没做好准备,我只是说一下我的心愿,我想娶你。”金驰扶住她,继续说。 快到三十岁时,郝嘉是想要结婚的,那时候,身边的朋友们扎堆结婚,喜事连连,她确实非理性的着急过,但过后,她反而冷静了。 尤其是和程名分手之后,她对结婚这件事本身更加慎重了。 “你是认真的吗?”郝嘉问。 “结婚还有假的吗?”金驰反问。 “可是我们在一起没多久。”郝嘉闷声说。 “想跟一个人结婚,跟在一起多久没有必然关系。”金驰比她坚定。 这句话戳到郝嘉痛处,或许确实没多大关系,程名对结婚,只会避而不谈。 前一段恋爱,郝嘉期待修成正果却被辜负,现在的恋爱,没想太远,却提早触及结婚话题。 这是郝嘉始料未及的。 “将来在哪里发展都不一定。”郝嘉说出了客观障碍。 “这些都不是核心问题,核心只是我们愿不愿意与彼此结婚,就这么简单。”金驰十分笃定。 “再给我些时间。” “我给你时间,不着急。” 金驰把郝嘉送回去的路上,郝嘉心里很乱,说不上是慌张还是欣喜。 “提结婚吓着你了?一路上不说话。”金驰问。 “没有,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怎么突然提这个。”郝嘉疑惑。 “你从家里搬出来,宁可住在朋友的房子里,也不和我一起住,所以要结婚呀,结了婚就能一起住了。”金驰说。 “金驰,我们第一次遇见,回东港路上的那天晚上,我急着回家是因为我的中学老师去世了,我赶去参加她的葬礼,她是中学时候对我最好的老师,我那时候喜欢画画,她很支持我画画,但为了不耽误学习,没收了我的画册,参加她葬礼的时候,她爱人把画册还了我。”郝嘉回忆起第一次见面。 金驰默默的听,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也是那天晚上,我刚搬了家,刚做完手术出院,发现男朋友出轨了,到年底的时候又失业了,现在最疼爱我的奶奶也去世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整个人都陷在失序的状态里。” 金驰抱住郝嘉,轻抚着她的后背,在越来越深的夜里。 “还好有你,让这种失序慢慢变得有秩序。 我希望我内心秩序的重建能靠我自己。”郝嘉在他耳边说道。 “我和你说过,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还记得吗?”金驰说。 “在哪里?”郝嘉对自己的记忆力没有怀疑,她和金驰没见过。 “以后告诉你。”金驰卖关子。 郝嘉从他怀里挣脱开,大步往前走,金驰追了上去。 第50章 陪诊客户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 郝嘉一早就过来取挂号单,取完挂号单之后,她站在门诊大厅,看着求医奔忙的人。 人这一世,为了生活劳心劳力身心俱废,拿生命换钱,赚得钱又交还给医院了。 金驰开车把秦芳芳送到医院,秦芳芳感激的对金驰说:“谢谢你帮了我很多,阿姨也希望你和郝嘉好好的。” “阿姨您别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金驰扫到站在医院门口的郝嘉,对秦芳芳说道:“她在那儿等您呢。” 秦芳芳告别金驰后下车,走向郝嘉。 这是母女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郝嘉从嘴里生挤出一声“妈。” 郝嘉对秦芳芳的态度随着父亲补办婚礼、奶奶去世,悄无声息的发生了转变,提到秦芳芳,她似乎没再像以前那样抵触,更多是想开了。 但见面时,郝嘉发现那是一种陌生。 郝嘉对眼前的秦芳芳十分陌生,她看起来精致而孱弱,温柔又客气。 和她所认识的,年轻时候的秦芳芳不一样。 没时间想那么多,郝嘉带着秦芳芳走进门诊大厅,对她说道:“您先找地方坐会儿,我去分诊台分诊。” 郝嘉想熟悉一下陪诊的流程,这和自己去医院看病时候的心情不同。 分诊之后,郝嘉在走廊里停留了一会儿,她觉得不用去秦芳芳身边,担心无话可说。 “陪诊需要陪聊吗?”她心里暗忖着,但又缓步走到秦芳芳身边。 郝嘉站在秦芳芳身前,看到她的头顶,仅有的稀疏头发已经遮盖不住斑秃,头发是染过的,毫无光泽的浓黑。 面对真实的垂老面貌,郝嘉心里有些伤感。 秦芳芳的衰老,在郝嘉看来是一夜之间的,她并未日复一日的目睹过从年轻到此时的过程,那是秦芳芳缺席她人生的十多年。 “你也坐会儿吧。”秦芳芳看到郝嘉的鞋,抬起头来对她说道。 第94章 郝嘉坐下,母女二人静静地等着。 “这一套流程我都熟悉了,其实自己可以的,你能陪我,我很高兴。”秦芳芳直接表达着喜悦。 郝嘉没说话,只是盯着科室门口的等候提示,出现了“秦芳芳”的名字,她越看越觉得这三个字陌生。 字就是这样,经不起细看,越看越觉得不认识。 或许人也还是一样。 秦芳芳拿着病例走进科室,郝嘉在门口等候。 不到十分钟,秦芳芳出来了,郝嘉问:“医生说什么了?” 秦芳芳轻松地说道:“没说什么呀,拿药。” 郝嘉从秦芳芳手上接过开药单,准备下楼去拿药。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知道在哪拿。”秦芳芳说。 “我去吧,您坐这休息会儿。”郝嘉以为拿完药还要回诊室。 “不用啦,拿完药就可以回去了。”秦芳芳提醒。 郝嘉心里暗骂自己:“对啊,她自己看病的时候也是拿完药就走的,就这还想做陪诊呢。” 郝嘉感到羞惭,跟着秦芳芳去药房拿药。 排队的人很多,郝嘉让秦芳芳坐着休息,秦芳芳拒绝道:“我想站会儿,坐多了腰疼,站着人还能挺拔一些。” 郝嘉不再管她,眼睛看着前方的长队。 “嘉嘉,你现在在忙些什么呢?”秦芳芳问。 上学的时候怕被问成绩,单身的时候怕被问婚恋,失业的时候怕被问:“在忙什么?”郝嘉被问住了,脱口而出:“我失业好久了。” “今天陪我看病算是你的兼职吗?”秦芳芳又问。 “呃……”郝嘉哑口无言。 还没聊几句,就排到郝嘉拿药,刚好回避了回答不出问题的尴尬。 郝嘉拿了药,都是一些冠心病常用药。 她检查了一下数量对得上,递给秦芳芳,两人往外走。 “我听说你从家里搬出来了,可以去你家坐会儿吗?”秦芳芳争取道。 郝嘉点头,两人打车回家,各自看向车窗外。 “我刚搬过来没几天,是我朋友的房子,余梦柔,我中学同学。”郝嘉说道,但她知道秦芳芳肯定不会记得她的同学,秦芳芳从没关心过她在学校的朋友和见闻。 “你上中学时候的校服,我印象特别深,校服的背后写着‘机遇属于有准备的人’。”秦芳芳说。 “我记得。”秦芳芳离开家的那天,盯着郝嘉的校服留下眼泪。 这句话正符合她当时的心境吧。 “我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不甘,不甘生活现状,不甘嫁给你爸,不甘寂寞。”秦芳芳说。 “我记得,您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凭什么’?”郝嘉帮她回忆。 秦芳芳笑了:“是啊,这个口头禅真是我的心魔,这世上哪有那么凭什么。” “这些年您获得您追求的生活了吧。”这对郝嘉来说不是一个问题,她觉得秦芳芳如愿以偿了。 “追求到了。” 和郝嘉想得一样,她突然觉得秦芳芳特别自由,多少人不甘于生活现状,而困囿于现状中无可自拔,而秦芳芳做到了从泥潭中拔出来,郝嘉也是秦芳芳的泥潭。 郝嘉心绪复杂,带着被秦芳芳抛弃的怨怼,也有成为秦芳芳负担的羞愧,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她决定的。 “可我为了追求自己的生活而对不起你,我唯一对你不起的人就是你。”秦芳芳说。 郝嘉心头一沉,话题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她曾幻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当自己长大之后,站在秦芳芳面前,以骄傲的姿态来回击她的抛弃。 可当真实发生时,又是那么平常。 平常到像聊家常一样。 郝嘉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没关系吗?当然有关系。 “没有对不起自己就好。”郝嘉说。 “妈妈这辈子活得自我,自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原本有温馨的家庭,你爸这人对生活有热情,有情趣,可我觉得他不努力不奋进,任何事我都想压过别人一头。”秦芳芳说。 js 郝嘉心想:“自私是错误吗?人能如愿的为自己而活,应该是一件幸事。”她只能在心中和秦芳芳对话。 如果没有郝嘉的出生,秦芳芳或许能活得更恣意,没有负担,而郝嘉成为她追求自我后的唯一亏欠。 以前郝嘉完全不能理解秦芳芳,现在或许能理解一些,她理解有人无法适应婚姻,无法与人产生亲密关系,无法享受大多数人认可的那种生活,一定有这样的人,秦芳芳就是。 “妈,您这辈子没白活,最起码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于我,我早已经长大了,也有我自己的生活。”郝嘉说。 秦芳芳不奢求郝嘉能原谅她,作为母亲,离开孩子十几年,无论如何都不值得被原谅。 而同为女人,在某个片刻,如果郝嘉能有对自己的一丝体恤,她已经满足了。 沉默了许久,秦芳芳起身说:“今天还是谢谢你陪我一起去医院,我先走了。” 到家时已经快到中午,两人还没有顾上吃饭,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郝嘉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还没做好准备和秦芳芳一起吃饭。 郝嘉没留她,只是说道:“我最近都会待在家,如果您再有需要,我还陪您。” 第95章 “嘉,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妈妈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你的。”说罢,秦芳芳离开了。 郝嘉感到释然,无论如何,她还是从秦芳芳的嘴里听出了愧疚,她既希望秦芳芳保持愧疚,那是她应得的,又希望她卸下愧疚,好好度过晚年生活。 郝嘉觉得秦芳芳身上有一种轻盈感,敢想敢干,想要什么就去争取,目标感十足,她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内耗。 而自己身上怎么没有遗传妈妈的基因呢? 郝嘉接到余梦柔的电话,说要来找她。 余梦柔气冲冲的从家里跑出来,刚刚与邵侠又大吵一架,起因依然是打游戏,已经成为他们夫妻间的重要矛盾导火索。 余梦柔喋喋不休的向郝嘉哭诉着:“我真是傻,大学一毕业就和他结婚,接连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他的事业起来了,两个孩子也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郝嘉轻轻地拍着余梦柔的后背,她俩从少女时期一起长大,是那种可以肢体亲密无间,但精神上契合不高的朋友。 毕竟两人的生活轨迹不同,共同语言少之又少。 郝嘉没有切身感受,安慰不出像样的话,只能当垃圾桶当她倾诉。 “郝嘉,你知道我什么喜欢打游戏吗?”余梦柔问。 “我听说游戏是按人性弱点设计的,很容易沉迷。”郝嘉认真的分析原因。 “因为玩游戏能逃避现实,让我有成就感。”余梦柔说。 可是现实只能逃避一时,当再次遇到时,是更惨烈的迎头痛击。 郝嘉也有想要逃避的现实,此时她与余梦柔共情了。 “郝嘉,我真的要出去工作!”余梦柔高声说道。 “我想自己做点事,我说一个你听听。”郝嘉突然想起要转让的那家书店。 这个想法在她心里萦绕了好久,都被她以现实为由打回去了。 郝嘉说:“前阵子咱们见面,路过中学你把我放下了,你知道我去哪了吗?咱们中学时候常去的那家书店。” 余梦柔似乎不记得了。 郝嘉提醒:“租书的那家呀,旁边有家音像店,还有钟表店,钟表店有个电视,有学生逃课去看电视。” “哦哦,想起来了。”余梦柔恍然。 “叫时光书屋。” “对对,哈哈我想起来了,好多早恋的都在那约会。”余梦柔的少女记忆被唤起。 “哈哈,你不是也常去嘛!那家店现在还开着呢,而且老板还是那个大姐。 不过她已经干够了,现在要把店转让出去,去南方陪女儿了。”郝嘉细说道。 “你想干啊?”余梦柔问道。 “想呢。 但书店真的不好经营,我之前工作的书店都倒闭了。”郝嘉叹气。 “可以研究研究哎,你有工作经验,我熟悉……哎?我也不知道我熟悉什么。”余梦柔先是自信又想到自己什么都不会而泄气。 “你熟悉消费者。 现在在书店消费的主力不是学生,主打的是生活体验。”郝嘉说。 “那我们一起做呀。”余梦柔一扫脸上的阴霾,兴奋地拍手。 虽然没想得那么容易,但看到余梦柔的笑,郝嘉觉得这不再只是空想,即便是空穴来风的希望,她也需要。 第51章 焦虑&具体 余梦柔和郝嘉光顾着聊天,从过去的回忆,当下的困境,到未来的畅想,聊得忘记了时间,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余梦柔才反应过来,已经下午四点半放学了。 “我走了哈,这一天天的,不得闲。”来不及多说,余梦柔急急忙忙走了。 “路上慢点!”走送余梦柔后,郝嘉看了会书,简单的吃了点蔬菜沙拉,准备去公园跑步,她去得早,赶在落日之时,多数人的晚饭之前。 余梦柔赶到幼儿园时,二宝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见到妈妈,二宝扑到余梦柔怀中,娇声问“妈妈怎么才来接我呀?”余梦柔心疼而愧疚的搂着二宝安抚着:“对不起宝贝,妈妈今天有事耽搁了。” “妈妈有什么事?” 余梦柔被儿子的话冷抽一口凉气,那语气好像在质问她,妈妈能有什么事? “邵宇轩妈妈来了,宇轩等你好久了。”幼儿园的王老师闻声走过来。 “不好意思啊,耽误您下班了,明天我按时来接邵宇轩。”余梦柔致歉,拉起二宝准备走。 “没关系。”王老师欲言又止,顿了一下说道:“宇轩妈妈,有个事要跟您说一下的。” “王老师您说。”余梦柔预感不妙,没准是二宝又惹祸了。 王老师示意余梦柔走到办公室,单独与她说,余梦柔让二宝自己玩玩具等着她。 “王老师,是不是宇轩又调皮了?”余梦柔了解儿子。 “宇轩妈妈别担心,宇轩和小朋友闹着玩,不小心摔了一下。”王老师轻描淡写,余梦柔也觉得孩子爱玩摔打一下不碍事,但她马上走出办公室把二宝叫过来,捏捏胳膊和腿,问道:“摔到哪了?” 二宝挠挠后脑勺,余梦柔将二宝转过身,发现他的后脑勺磕了一个大包,余梦柔瞬时不悦更多是担心,对王老师说道:“肿这么个大包,王老师,我给邵宇轩明天请假一天吧,领他去医院看看。” 王老师赔笑:“没问题没问题,应该去看一下,这样家长放心,我们也放心了。” 第96章 余梦柔拉着二宝往外走,上了车,路上余梦柔询问二宝:“二宝和谁玩的时候把头磕到了?” “和小豆丁。” “他也磕到了吗?” “我不知道。” “你们闹别扭了吗?他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呢?”余梦柔想了解事情经过,但二宝说不清楚,答非所问:“玩滑梯的时候摔倒的。” 回到家后,余梦柔发信息问邵侠:“几点到家?”余梦柔和邵侠刚争吵过,但因为二宝在幼儿园摔了,她已经顾不得此前的吵架。 刚发完信息,邵侠开门回来了,大宝跟在他身后。 “今天这么早?还有时间把大宝接回来了。”余梦柔先开口。 “二宝呢?豆丁的家长给我打电话了,说二宝给他家孩子摔了。”原来邵侠知道幼儿园发生的事才提早回家的。 “哎?王老师不是这么说的啊,是二宝摔伤了,二宝过来!”余梦柔把二宝叫过来,让他背对着邵侠:“给爸爸看看,后脑勺都磕肿了。” 邵侠蹲下,象征性的揉了揉二宝的头,问道:“还疼吗?” “不疼。”二宝一溜烟跑走了。 “豆丁家长怎么说的?豆丁没事吧?”余梦柔问。 “没事,怕咱家二宝欺负豆丁,我说了解下情况告诉她。” “这家长真能告状,孩子打闹磕磕碰碰多正常啊,我还没找他们呢!”余梦柔一听豆丁没事,二宝头上磕个大包,不忿道:“王老师没说孩子打架,说是不小心磕的,我问二宝了,他也没说打架。” “你别急,问问孩子了解下情况。”邵侠把二宝拽了过来,问道:“说说吧。” “我喜欢豆丁的玩具……”二宝看到爸爸表情严肃,嗫嚅道。 “喜欢什么玩具爸爸给你买,抢别的小朋友的不好。”邵侠柔声道。 “玩具不是他的,是幼儿园的,大家都可以玩。”二宝不服气的解释。 “那是不是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你想玩豆丁先拿的玩具,应该先征得他的同意,而不是上手抢。”邵侠悉心教导着。 二宝哇得一声哭了起来,余梦柔把二宝揽在怀里,安慰着:“乖。”她瞪了一眼邵侠,示意他先别说了。 “大宝,领着弟弟回屋玩会儿。”余梦柔让大宝过来解围。 大宝带着二宝回屋后,余梦柔对邵侠说:“明天我去跟豆丁家长说,跟她道个歉。 不行一会儿先送二宝去医院看看吧,我怕磕出内伤。” “一个男孩子哪那么娇气,你刚说了磕磕碰碰很正常。”邵侠不以为然。 “你真行,别人告状你紧张得不行,孩子摔了跟没事人一样。”余梦柔不悦。 邵侠刚想解释,余梦柔把话拦住,接着说:“邵侠,下午我接二宝迟到了,让二宝等了我一个小时,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 “为啥迟到了?你有事啊?” 果然邵侠首先关注的点是余梦柔接孩子迟到。 这仿佛是对她的责问,作为家庭主妇的失职,本来还暗自自责,被责问后反而不自责了。 “我跟二宝解释说我今天有事耽误了,二宝问我:妈妈你有什么事?和你问的一样。” “对啊,你有什么事啊?”邵侠再次问道。 “你是在质问我吗?我除了围着你和孩子转,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了?”余梦柔委屈的怒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的意思就是问你有什么事啊?”邵侠也有些不耐烦,他觉得余梦柔没事找事。 “我去找郝嘉了,我们想在一起做点事。” “上次我就问过你,你这个好朋友郝嘉不是在北京吗?她现在要回来吗?”邵侠问。 “应该是吧?”被邵侠问倒了,下午和郝嘉谈心时,并没有聊到这里。 “你连她在哪里都不确定,是要跟她去北京一起做点事吗?”邵侠觉得余梦柔异想天开,做事不加考虑。 “我就是想出去工作!”余梦柔嘶吼了一声。 大宝和二宝被妈妈的声音震惊了,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 “梦柔,你想工作我支持啊,我从来都是支持的,你这态度搞得好像我拦着你工作似的。” 邵侠是从来没拦着,但他要拼事业,两个儿子总是要有人带的,自然而然的就是作为母亲的余梦柔带,他们从来没有为此产生过分歧。 分歧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呢?余梦柔觉得是二宝上幼儿园之后,她和孩子有了分离焦虑,内心隐隐地觉得,孩子的小世界除了她之外,有了新的朋友关系,妈妈不再是唯一,这让她有过莫名的感伤,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开始沉迷打游戏。 大宝上幼儿园后她没有过这感觉,那是因为很快又生了二宝,原来这几年,生孩子带孩子占据了她全部的时间。 从前,余梦柔对上班,工作,事业几乎是没有追求的,她自认是没有野心甚至没有上进心的人,可现在人过三十了,她却想要追求除家庭之外的东西。 面对邵侠支持的态度,余梦柔不仅没感动,反而更生气了,她觉得邵侠是明知道她找不到工作,故意做出支持的态度:“你是不是觉得我找不到工作?” “确实不好找,特别基础的工作,赚得又少又累也没什么发展,顾此失彼,没必要。”邵侠没有分析有发展机会的工作的可能性。 第97章 “顾此失彼是什么意思?你是怕我没时间精力照顾你们爷仨吧?”余梦柔质问。 邵侠不说话了,沉默一会儿问道:“你说和郝嘉想一起做事是什么事呢?” “开书店。” 一听这话,邵侠更沉默了。 “今天不做饭了,你们想吃饭就点外卖好了。”余梦柔赌气回到书房,把自己锁在房间,戴上耳机开始玩游戏。 晚上,郝嘉心血来潮又来到时光书屋,但已经闭店了,门前转让的告示上留了联系人陈姐的手机号。 郝嘉打电话问道:“陈姐您好,想问一下您的店盘出去了吗?” “还没有,有意向的话可以见面谈。” 郝嘉和陈姐约在第二天上午在时光书屋见面。 一看来者是前几天见过面的郝嘉,陈姐对她一见如故,亲切的说道:“上次见你我就认出来了,你在这个中学读书,以前总在我这租书。” 自己的少女模样被人记得,还被认了出来,郝嘉面露羞涩的笑笑:“陈姐记性真好,那么多人您还能记得我。” “模样没变!” 一番叙旧和介绍情况之后,郝嘉表示考虑一下。 虽然陈姐很想把店盘出去,但她还是如实告知郝嘉:“妹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调查,你上学的这个中学,有一部分已经搬迁了,所以这个书店不能再做教辅,你看我这都没有教辅书。 至于做什么,你们年轻人好好想想。” “谢谢陈姐,我跟朋友商量一下,尽快答复您。” “随缘,随缘。” 从时光书屋走后,郝嘉在周围转了转,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是她少女时候的愿望,她试图分清,想要盘这家店的原因是出于往日情怀还是潜在商机。 这时,郝嘉突然想起秦芳芳,面对不如意的人生,她可以舍弃一切,只为追求内心所想。 那句穿在郝嘉身上的“机遇属于有准备的人”的校服标语,给过秦芳芳激励。 “开书店最差的结果会是什么呢?”郝嘉边走边想:“即使一败涂地也没什么吧,没必要在想法上纠结,对,焦虑的反义词是具体。”她的脚步越来越坚定。 第52章 久别重逢 郝嘉在书屋沿途一带徘徊着,又走到时光书屋的门外,她把定位发给金驰,问他:“可以现在来一趟吗?” 金驰收到信息后,也回了一个定位,他们离得不远。 “那我等你。” 不一会儿,金驰把车停靠在路边,压低脚步走到郝嘉身后,想要吓唬她一下,郝嘉警惕性强,猛一转头,把金驰吓一跳,两人正好对视着笑,郝嘉佯怒:“干嘛?幼稚。” “我想盘下这家店。” 金驰抬眼看,“时光书屋”,他目光笃定的看着郝嘉:“我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 “这么大的事,你想都不想就要支持我呀。” “不然呢?我早就说过,在哪里生活都可以的,重点是我们在一起,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如果你决定继续在北京工作的话,我也会关了饭店陪你一起。”金驰说得很随意。 “你可真是个‘恋爱脑’。”郝嘉对金驰的表态很感动,嘴上还是开玩笑的语气。 金驰拉着郝嘉的手要走,郝嘉问:“去哪儿啊?” “跟我回家。”金驰不容置喙。 “我跟你说正事儿呢。”郝嘉被他拉着,不情愿的跟着金驰上车。 “我跟你说的也是正事。” 来到金驰家,上次来还是过年的时候,郝嘉在这儿看了一个合家欢的电影。 “你随便坐,等我会儿。”金驰走进卧室,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郝嘉乖乖的坐这儿等他,金驰抱着一个铁盒走出来,郝嘉问:“这是什么?” 金驰小心翼翼的打开铁盒,像打开宝藏一般。 一张照片映入郝嘉的眼帘,郝嘉怔住了,是她中学时候参加演讲比赛的旧照。 郝嘉拿着照片端详,一时想不起来是何年何月的留影,问道:“我的照片怎么会在你这儿?这是什么时候的?” “你参加英语演讲,你都不记得了?”金驰提醒。 郝嘉脑海中努力搜刮记忆,参加演讲对她来说应当是很大的事吧,为什么记忆却那么模糊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怎么会有照片呀?”郝嘉问。 “说出来你不许骂我。” “你这么说准没好事儿。” “我从学校的公示栏撕下来的。” “呃……”郝嘉失语,心想:“怪不得他说之前在路上那次不是第一次见面。” 那次见面,对于金驰来说,不是不期而遇,而是久别重逢。 原来他和郝嘉真的是校友,两人在校期间并不认识,但她却如白月光一般被少年珍藏在心底。 郝嘉看着铁盒,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金驰如数家珍的向郝嘉介绍自己的宝贝,悻悻地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郝嘉想起参加英语演讲之后,秦芳芳离开了她和父亲,从那之后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变,这么多年来,她刻意淡忘那段记忆,刻意练习起了作用,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我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在 qq 上认识一个网友,每天聊天,她陪我度过了很长一段幽暗的时光。”金驰说。 第98章 郝嘉以为他要回忆初恋,饶有兴致的听,问道:“然后呢?” “她的名字叫,‘无嘉可归’。” 郝嘉的脸瞬时涨红,瞬时发白,“无嘉可归”这个名字她没忘,是她最初的 qq 名字。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太尴尬了。 怎么会取这么中二的名字。”郝嘉感到懊恼,也终于想起了是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出现过。 无数次的头像闪烁滴滴作响,给金驰异国飘零的日子里带去来过一束光芒,而后失去联系,各自奔忙。 “所以我们早就认识了吧?”金驰含情脉脉的望着郝嘉。 郝嘉点头,两人相拥在昏黄的灯下。 这一晚,郝嘉在金驰家过夜,她听着金驰沉睡的声音,内心得到无比的安宁。 一大早,男生宿舍的“宿管员”余梦柔准备好早餐,叫醒二宝,关心问道:“二宝,头疼吗?”二宝还没睡醒,嘴里支支吾吾,不太精神的样子。 邵侠自顾自的准备去上班,余梦柔把他叫住:“你今天去送大宝吧,我带二宝去一趟医院看看。” “嗯,随时打电话。”匆匆吃完饭,邵侠和大宝先赶去学校,余梦柔带着二宝去医院,二宝恢复活力,不情愿去医院,跟余梦柔耍赖。 “不去医院就去幼儿园。”余梦柔正色道。 “那好吧,妈妈。”二宝妥协了,宁可去医院也不去幼儿园。 到了医院一通检查,确定没什么大碍,余梦柔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领着二宝心满意足的走了。 出了医院,余梦柔不忘告知邵侠,没事。 邵侠回了一个表示已阅的表情。 “哎。”二宝边走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怎么学会叹气了?你有什么愁事呀,跟妈妈说说。”余梦柔停下脚步,蹲下来问二宝。 “我说不头疼,妈妈不相信。”恍惚间,余梦柔觉得二宝的口气像极了邵侠的样子,语气中透着对余梦柔的无奈。 “妈妈相信呀,只是确定一下,这样爸爸妈妈才放心。”余梦柔耐心的向二宝解释。 随后,余梦柔打电话给郝嘉,问她有没有时间?郝嘉也想把决定盘店的事告诉余梦柔,两人约定在二宝的幼儿园见面。 “我去找梦柔,把盘店的事告诉她,她说她也想一起做。”郝嘉刚准备起床。 “郝嘉,你要干事业找朋友入伙都不找我啊?”金驰嗔怪着拽住她。 “你入伙,那咱俩谁听谁的呀?”郝嘉逗他。 “我不参与管理,就等着分钱,算你的投资人吧。” “那我还得听你的,可算了吧。”郝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准备洗漱出门。 金驰在床上滚了几圈,腻歪着不想让她走。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郝嘉说:“我得赶紧走了,来不及了。” “我送你吧。”金驰真粘人。 “不用啦,我打车过去很快。” 金驰恋恋不舍的送走了郝嘉。 余梦柔先一步到了幼儿园,把车停下,二宝吵闹:“妈妈你又骗人,说好了今天去医院就不去幼儿园的。” “妈妈答应你了,你还想和豆丁做好朋友吗?” “想呀,我和豆丁是好朋友。” “那妈妈一会儿去跟老师说明情况,咱们跟豆丁握手言和,你要跟豆丁说对不起,以后不要抢他的玩具了,如果你也想玩的话,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好吗?” 二宝点点头。 等了一会儿,郝嘉敲车窗,余梦柔下了车,对郝嘉说:“我进去一趟,你帮我看着孩子。”又对二宝说:“二宝乖,和郝嘉阿姨在车上等妈妈。” 郝嘉不知道余梦柔的安排,被她按着钻进车里,和二宝独处,郝嘉一时找不到与儿童沟通的话题,生硬的搭讪:“二宝,我们以前见过的,我是郝嘉阿姨。” “郝嘉阿姨好,你是妈妈的好朋友。”二宝懂礼貌又大方,郝嘉瞬间放松了。 余梦柔来到幼儿园,径直去找王老师,王老师正在上课,余梦柔在办公室等她下课。 王老师下课后,见余梦柔来了:“宇轩妈妈,您怎么来了?今天宇轩不是请假了吗?宇轩没事吧?” 一连串发问,余梦柔都没回答:“王老师,昨天接孩子的时候,您说邵宇轩的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回家之后孩子爸爸跟我说,豆丁小朋友的家长找他了,说邵宇轩欺负豆丁,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王老师一脸懵,心想:“她家孩子抢别的小朋友的玩具,她还跑来兴师问罪了?”但王老师并不知道两个小朋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豆丁的妈妈也找过她,她正头疼怎么处理呢,余梦柔就来了。 刚想解释,又被余梦柔抢白:“抢玩具的事,是邵宇轩的不对,我可以带他过来和豆丁小朋友道歉,但我也希望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老师能如实告知家长真实情况,不然我们被别的家长找来,一头雾水很尴尬。” “实在不好意思,宇轩妈妈,两个孩子打闹一时没看住,下回我们也会多注意的。”王老师解释。 余梦柔打电话给郝嘉,让她把二宝带过来,二宝跟着郝嘉来到幼儿园,登时雀跃起来,小朋友堆里一眼看到豆丁,全然忘记了昨天的矛盾,两个小朋友抱在一起。 第99章 余梦柔又觉得自己大题小做了。 征求过二宝的意见,他要在幼儿园玩,余梦柔对郝嘉说:“累心,每天上幼儿园可费劲了,来了又不想走了。” 余梦柔和郝嘉走了,余梦柔像解放了一般:“又放半天假,去哪吃点东西吧?” 两人来到一家自助餐西图澜娅餐厅,郝嘉说:“我决定盘那家店了。” “多少钱?”余梦柔直击重点。 “二十。” “啊?”余梦柔无从判断这个价格高还是低。 “还可以再谈呢,她店里的一些存货我不想要。” “我也想加入。” “你想好了吗?和邵侠商量商量。” “我已经明确表示过我要出来工作了,他说他支持,但我也知道面试找工作没什么合适的,自己投钱做点事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呢。 不管他,反正我要工作。”余梦柔下了决心。 “理智点好好商量,别冲动,毕竟是要真金白银的投钱呢。”郝嘉劝她。 “昨天二宝在幼儿园和小朋友抢玩具,把头磕肿了,今天一早去医院看了才放心,马上又送到幼儿园跟小朋友和解,你看我这一天天的过得啥日子。”余梦柔怨叹。 “可是……即便你工作了,这些事情还是要面对呀,这并不是此消彼长的选择,是同时存在的。”郝嘉说道。 余梦柔长吁短叹,饭都吃不下去了。 “但我还是支持你工作,虽然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人的心态会发生变化吧。”郝嘉鼓励道。 “对啊!就是呢!”余梦柔又燃起斗志,大快朵颐起来。 “那我等你消息了。 可以的话咱们一起去跟店主谈。” “等我好消息!” 郝嘉和余梦柔像少女时候,谋划做一件秘事一样的兴奋。 随后,郝嘉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希地,王希地听后大惊:“你说什么?你不回来了啊?” “是啊,而且还需要你的支持。” “我不支持。”王希地一时无法接受。 “支持我吧,帮我做店面的设计。”郝嘉央求。 “你真是……连锁书店都倒闭了,你跑去老家整个破书店!”王希地试图给郝嘉泼冷水。 郝嘉不为所动,她知道即使得不到支持也是正常的,佯怒道:“你以前不总说我做事犹犹豫豫的吗?我现在想要主动做了,你又说这么丧气的话,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啊!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王希地已经感受到分离的脚步声。 “别说这么肉麻的话,我听了起鸡皮疙瘩,你等我消息啊,成了之后你真的要过来帮我。”郝嘉再次邀请。 “好!我等你。” 第53章 不散筵席 这个周末,余梦柔提前一天晚上把两个儿子送到她父母家,孩子们乐得其所,姥姥姥爷对他们更娇惯,什么心愿都会被满足。 邵侠的父母在南方,儿子为了娶妻,在老婆的老家定居,没有享受赘婿的待遇却干着赘婿的活儿,他父母憋屈,所以邵侠和余梦柔结婚那么多年,他们很少来东港,也没带过两个孙子。 所幸邵侠有一哥哥,既然小儿子不在身边,就都投入到大儿子身上了。 这也让余梦柔对邵侠多了一份感激,让她比别人少了婆媳间相处的微妙麻烦,但每年春节,余梦柔都会和邵侠去南方陪陪他的父母,这两年因为邵侠过年都在忙,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出行,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余梦柔把两个孩子送到父母家,想要单独和邵侠谈谈,虽然她很想出去工作,但投资书店不是小事,她不能任性。 再说,投钱投的都是邵侠赚的钱,余梦柔觉得不硬气,想要自己赚钱的心思就更急切了。 “孩子们呢?”邵侠回家晚,回来时发现两个孩子没在家。 “送爸妈那儿了。”余梦柔答。 书房关着灯,电脑也没开,邵侠揶揄:“今天没玩游戏?孩子不在你倒不玩了,搞不懂你呢。” 玩游戏是两人之间的矛盾点,邵侠这么轻松随意的调侃,让余梦柔听着像对她的讥讽,但因为要谈正事,她就没接话茬。 “我有事想和你单独谈谈,所以把孩子送走了。” “工作的事吧?随时可以谈嘛。”邵侠更加随意了。 “明天谈,不早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余梦柔不想今晚就谈。 邵侠见她很郑重其事,便没再追问,反正明天休息,有的是时间谈,累了一天,他先去洗澡了。 余梦柔没等他,自己先睡了。 邵侠上床后马上关了灯,手机都没刷。 他轻抚着余梦柔的后背,吻着她的耳垂,余梦柔轻微抗拒着,她真的困了,邵侠不管不顾的撩拨着她:“难得孩子们没在家。” 自从有了孩子,尤其是两个之后,余梦柔对邵侠冷淡了很多,所有精力都在孩子身上,对夫妻亲密没有欲望。 后来邵侠工作忙,他也少了几分兴致,当余梦柔发觉邵侠兴致消退时,她又高昂起来,老公对自己没了兴趣,是一种危险信号。 余梦柔穿上情趣内衣挑逗邵侠,夫妻甜蜜了一阵子,可过了一阵子,又恢复到平淡如水的状态。 这几年都是如此,余梦柔已经习惯了。 此时的邵侠猛地压在她身上,从脖子开始往下亲吻,贪婪的吸吮着她,余梦柔感到全身的酥麻,忍不住一声娇喘。 第100章 如她的名字一样,在邵侠的舔舐下,余梦柔变得更梦幻温柔,她口中呢喃,神色迷离,让邵侠欲罢不能。 余梦柔从邵侠最强壮的青年时期经历过来,明显感觉他不如从前了,她也没有三十如狼的状态,两人很快都累了,倾泻之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没有孩子当闹钟,两个人睡到自然醒。 起床后,余梦柔提议出去吃饭,邵侠问她想吃什么,余梦柔说想去近郊的农家乐吃地锅。 还是因为孩子们不在,两人很快就开车出发了,感觉生命的效率都提高了几分。 夏天是农家乐的旺季,余梦柔提前订好了位子,露天灶台坐下就吃。 “说吧,说说你的想法,这么隆重的把孩子们支开,专门聊,看来你已经做好打算了。”邵侠主动开启话题。 “我想和郝嘉一起盘书店,上次和你说过了,需要十万。”余梦柔也直奔主题,又补充道:“少出点也行,一共二十,咱们少出点,郝嘉出大头。” “老婆,钱的事好说,我担忧的不是钱。”邵侠说。 “那是什么啊?”余梦柔没想到邵侠这么痛快的答应,重点不就是钱嘛! “我担忧的是好友合伙,一开始想得都是好的,但不能只想好的一面,要想到最差的可能性。”邵侠郑重其事的说。 邵侠说得有道理,熟人一起做生意存在风险,余梦柔明白,她没有反驳邵侠,这时候她还是需要软下来:“我懂你的担忧,如果我有工作经验,不愁找工作就好了。 可是这些年我一直在家带孩子,什么经验都没有……” 余梦柔委屈,不是装出来的,也有演的成分,她需要让邵侠理解她,让他有愧疚感。 眼泪簌簌掉下来,邵侠见不得余梦柔流泪。 “这不是准备工作了嘛,别哭了,都是我不好。”邵侠手忙脚乱的安慰。 十几年了,这一招还是屡试不爽,余梦柔暗喜,躲过了谈论朋友合伙的风险,但她也要表态:“郝嘉以前就在书店做店长,很有经验,让我们试试吧。” “那你以后也要拜我当老师了,你老公我也是干商场的啊。”邵侠说道。 “那你同意啦?”余梦柔喜上眉梢。 “同意啊,你有自己的事业我为你开心。 有什么需要我支持的随时告诉我。”邵侠鼓励她。 比余梦柔预想的顺利,她当家庭主妇这些年,对自己能否出去胜任工作持怀疑态度,以至于预估邵侠的态度时,会以为邵侠觉得她不行,这其实是她对自己的否定。 得到邵侠的支持,余梦柔更有信心了。 余梦柔笑靥如花,邵侠看着她,好像又回到无忧的大学时代。 余梦柔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参与入伙的消息告诉郝嘉,郝嘉比她平静许多。 郝嘉和余梦柔和原店主陈姐谈好价格,交接事宜,签好《店铺转让协议》和《房屋租赁合同》,未来三年,这家店属于她们。 陈姐十分满意,终于把店兑了出去,心满意足得走了。 “这么简单吗?”余梦柔看着合同,难以置信的问道。 “对呀,还需要办营业执照什么的,还要装修一下。”郝嘉熟悉流程。 “我去找人算算。” “算什么?” “择日开业。” “哈哈,是得算一下呢,还有店名是不是要换,也要想想。” “对对这个很重要。”余梦柔兴奋。 “我给北京的一个好朋友说一下,设计交给她来做吧。”郝嘉提前已经跟王希地说过了。 王希地得知郝嘉把店盘下来的消息之后,表示支持。 虽然有对她离开北京的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朋友之间能互持走一段路就已经很好了。 最近王希地都没见过蒋云,电梯,楼道,小区都没有偶遇过。 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没主动联系他。 这个深夜,王希地罕见的感伤起来,因为郝嘉。 她穿好衣服,走到隔壁,去叩蒋云家的门。 无人响应。 王希地用力继续敲,依然没人开门,家里没人。 这么晚了,蒋云还没回家,王希地这才意识到,可能最近他们不是没机会偶遇,而是蒋云一直不在家,人不在家狗呢?王希地越想越担心,楼道的灯熄灭了,王希地马上给蒋云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王希地焦急地问:“你在哪儿?” 门开了,蒋云半梦半醒的看着王希地,王希地挂了电话,眼神凌厉的看着他:“你在家啊?我刚才敲门你怎么不开?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狠话里藏着深深的恐慌,就在刚刚,王希地真的以为蒋云出事了。 “这么担心我?”蒋云没睡醒,喃喃道。 一把揽住王希地,被王希地挣脱开,转身要回自己家。 蒋云拉住她,问:“你可真不讲理,半夜敲我家门,我都睡了。 不说什么事就走。” “没事,看看你在不在。”王希地没好气。 “我刚出差回来。”蒋云把王希地拉进自己家。 “狗呢?”上次蒋云去外地,交代王希地帮他看狗,这次没提。 “狗送朋友家暂住。”蒋云回答。 王希地莫名失落,但没表现出来,蒋云解释:“怕你忙,不敢麻烦你。” 第101章 “这么多天没见到你,我真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王希地语气软下来。 “那就宁可自己闷头担心也不给我发信息吗?”蒋云呆呆的看着她,带着一丝委屈。 “你不也没给我发吗?”王希地反问。 蒋云拿出手机对峙:“我给你发过,你没理我。 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是吗?”王希地看到蒋云手机对话框里,前段时间是有一条没得到回应的信息:“那是我忘了。” 蒋云嗔怒冷哼:“找我什么事?” “没事了,回家睡觉了。”王希地要走。 “别走。”蒋云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肩上。 第二天清晨,王希地起床,昨晚折腾到精疲力尽,她全身酸疼,对蒋云说:“我过几天要去外地一趟,我朋友的书店要做设计。”像是在向蒋云通报自己的行程。 蒋云坐起身,认真的说:“我也快走了。” “去哪儿?” “我在新工作在上海。” 脑子嗡得一声,王希地有些恍惚,郝嘉要走,蒋云也要走。 “哦。 什么时候?”王希地装出镇定的样子,不过本来蒋云走不走的跟她也没有关系。 “下个月吧。”蒋云回答。 现在已经月底了,那也就是没几天了。 兴许王希地在东港时,他已经走了。 王希地暗忖。 “好。 我走了,要上班。” 蒋云没说话,这个清晨不清爽,一股黏稠的愁绪。 这几天他要办退租,和房东约好交接后,就要离开了。 第54章 终章 初心不忘 和郝嘉约好时间后,王希地启程去东港,她早上出门时,楼道里,蒋云拖着行李箱,他本来准备来找王希地告别,猝不及防遇见之后反而愣在原地了。 都看到对方拖着行李箱,蒋云先开口:“你也要走了?是之前说的去帮朋友设计书店吗?” “对。 你也今天走。”王希地回应。 “嗯,你去火车站?” “是。” 两人原地僵在楼道,王希地先按了电梯。 电梯门开了,两人前后脚走进电梯间。 走在小区里,一阵风吹出秋天的气息。 各自叫了车,等车的几分钟里,王希地说:“上海的冬天没有暖气。” “嗯,湿冷,不知道我这个北方人能不能适应呢。”蒋云望着她说道。 “梗梗不和你一起走?”王希地问。 “一起,托运。 朋友帮我送过去。”蒋云离开北京没有丢下梗梗,有梗梗陪着他。 “那祝你一路平安。 我先走了。”王希地约的车先到了,还好是她的车先到了,不然她要看着蒋云的车先走,留她最后一个人等候。 蒋云帮王希地把行李箱放在出租车后备箱,想说什么又止住了,晃了一下手里的手机,他们还有唯一的联系方式,手机。 王希地点点头,上了车,蒋云目送她离开。 他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两辆车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后会有期。 到东港时是中午,郝嘉去火车站接王希地,看到郝嘉之后,王希地原本失落的情绪瞬间好转起来:“够意思吧?” 郝嘉接过王希地的行李箱,笑道:“先去吃饭。” 金驰的车停在火车站站外,王希地第一次见金驰,揶揄他:“你可真行,把郝嘉扣留了。” 金驰不知道如何应对王希地的自来熟,只是傻笑。 三人驱车来到金驰的饭店,饭菜已经准备好,金驰有心安排,让郝嘉和王希地单独吃。 “真想好了?”金驰离开后,王希地问郝嘉。 “想好了呀。”郝嘉轻松地说。 “不像你性格呢。 这么大的事,悄咪咪的就决定了,我有点不高兴!”王希地佯怒道。 郝嘉给王希地倒茶:“我本来以为这是很艰难的抉择,但真决定做之后,又觉得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没有特别难。” 王希地知道郝嘉说的抉择,不仅是开书店,还有离开北京。 她沉默了,伤感和祝福都有。 “那就开干!”王希地看着满桌菜,一早出来早饭都没吃,饿得她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我们过去店里看一下,和我合伙的好朋友余梦柔也在。”郝嘉说。 “把她叫过来吃饭呗。”王希地丝毫不社恐。 “你先吃吧,回头有时间再一起吃。”郝嘉还想单独和王希地聊聊,虽然是好友,但请她做设计也不能在价格上亏待她。 王希地觉得郝嘉跟她客气了,说:“友情价,别见外了。”说完摆手,示意她别说了就这么办。 郝嘉没再说别的,感激王希地对她的支持。 “郝嘉,咱俩认识还是在你工作的那家书店呢,还记得吗?”王希地回忆。 “当然记得,还有程名。 曾经的重要关系都是在那家书店工作时认识的。” “我也是‘曾经’?”王希地放下筷子瞪着眼睛质问。 “你是永远,永远。”郝嘉失言赔罪。 吃完饭之后,两人来到时光书屋,王希地张望着,余梦柔在店里等着,郝嘉给她俩互相介绍过之后,王希地在店里转了一圈,问:“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设计风格想好了吗?” 第102章 “温馨的,带点怀旧气息的,怎么样?”余梦柔看向郝嘉。 “我想把这边的墙打了,弄成落地窗,站在这个区域看书,有阳光洒进来。”郝嘉说。 “太好了。”余梦柔拍手,王希地也表示赞同。 实地看过书店之后,王希地需要根据郝嘉和余梦柔的要求提供设计方案,对此,她们都充满期待。 王希地来不及多停留,要赶回北京和团队商量做方案,郝嘉希望她多待几天当散心,王希地推脱:“不散了,抓紧把设计搞出来。” “那我们等你。” 晚上三人一起吃了饭,把酒言欢,笑意阵阵。 第二天王希地赶回北京,好在两地相隔不远,效率很高。 对面的房子空了出来,整个楼层只剩王希地一个人,又回到从前。 好在工作忙碌,让王希地忘掉蒋云走后的怅然若失。 从当初蒋云当婚托与王希地相亲活动上邂逅,到发现彼此是邻居,再到床上的亲密无间,两人都是私密的,无法定义的关系。 王希地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来回忆他,就当是这个夏天黄昏的一场迷梦。 王希地不知道,蒋云更对他们的关系束手无策,两人认识时,他失业了,一个创业失败者面对她的光彩熠熠,显得更黯淡无光。 但正是王希地的出现,让蒋云决定重新振作,他要等事业有了起色,恢复信心时,郑重的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为此,蒋云宁可选择先离开,上海的机会更适合他的发展,他觉得他们还会有缘再见。 王希地不知道,这场已经清醒的夏日迷梦,在蒋云心中百转千回。 时间过得飞快,王希地把设计方案交给郝嘉,这是她送给好友选择重新出发的礼物,郝嘉和余梦柔都非常满意。 忙了一天回到家,藏起的失落从王希地心里跳了出来。 她拿着手机发呆,看到蒋云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随后收到一个嘴角向下,难过的表情,王希地反手回复了相反的表情。 手机两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拿到王希地的设计方案之后,书店开始按照方案装修。 郝嘉和余梦柔忙得不亦乐乎,还有一个重大的事要商量,就是书店的名字。 “找大师起吧。”余梦柔提议。 “又不是给孩子起名,还得看五行,还是咱们自己起吧。”郝嘉不太同意。 “那你起吧,我听你的。”余梦柔把这个权力交给郝嘉。 郝嘉也没有灵感,就先搁浅了。 最近忙于书店的事,好久没有回家。 晚上,郝嘉跟刘香说好回家吃饭。 回家之后,刘香和郝运来已经摆好碗筷等着她。 他们都知道郝嘉开店的事,原本,郝嘉觉得这是大事,需要正式的告知父母,也要告诉秦芳芳,但最终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 郝运来的反应更自然,只是说了一句:“你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装修要多久啊?”刘香问。 “少说得两三月吧?装好之后还要散味儿,开业估计要冬天了。”郝运来抢答。 郝嘉点头:“差不多吧。” “到时候爸给你张罗几桌,庆祝一下。”郝运来高兴,自斟自酌起来。 郝嘉不忍违拂父亲的美意,也点头答应了。 “我过几天要回北京一趟,那边房子快到期了,回去收拾一下。”郝嘉交代自己的行程。 “让金驰陪你去,他在我放心。”郝运来说。 “金驰都快成您儿子了。”郝嘉说。 “那可不,一个女婿半个儿,早晚还不是儿子?”郝运来笑道。 “爸,这话就在家说说,出去可别说。”郝嘉不好意思。 郝运来和刘香心照不宣,一直就说静候佳音,他们觉得佳音快到了。 饭后收拾完,刘香知道郝嘉回来一趟,郝运来有话想跟女儿聊,给他们爷俩留了空间,自己出去散步了。 家里只剩父女俩,奶奶不在,郝帅住校,家里冷清很多。 “爸,您会对我失望吗?”郝嘉问。 “失望?有什么可失望的?”郝运来当然明白女儿的意思,当年高考,风风光光送去北京上学,十年工作与生活,现在她想要回家,都说人往高处走,这是回头路。 于回头路上找到方向,更需要勇气。 当爹的必须鼓励女儿:“闺女,你说这话是对当爹的不了解,爹对你的期许从来都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你忘了小时候你妈逼着你学习,都是我这个爹给你解围了?” “嗯,是,我妈对我要求高,对她自己要求更高。 或许她会失望吧。”郝嘉说。 “管别人干嘛?这点上你要跟你妈好好学学,你妈从来不管别人的眼光,活得不挺好的。 即使是父母的眼光也不要管。 爸爸期盼你有幸福的生活,有人相伴,但我从来没有催过你结婚,你爹妈都是婚姻失败者,有什么资格还催促孩子结婚生孩子呢?不管是留在北京还是回咱老家,结婚还是不结婚,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是不是满意,是不是快乐,别管别人,想想自己的初心。”郝运来难得这样郑重其事的说话。 “初心,不忘初心。”郝嘉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