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说非我良缘》 第1章 [gl百合] 《师尊说非我良缘gl》作者:鹤别南山【完结】 文案: 云西是浣鎏宗新一代天才,天赋异禀,温和善良。 她的师尊是宗门太上长老,亦是修真界第一人,名唤长愿。 所有人都说,云西不该同长愿修炼,只因长愿曾说过,她的徒弟必定要走她的道。 斩断情根,无情证道。 十八岁那年,命定红线缠绕云西师徒两人,天下人皆叹,从未见过如此之深的情缘;亦叹,她们有缘无分。 长愿难得柔下目光:“无情一道,并非不可动情,随心便好。” 云西轻轻柔柔答应,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心悦长愿,无关命定良缘,无关师徒情分。 百年后,长愿又捡回来一个小徒弟,把小徒弟养大那年,无情道破。 浣鎏宗南雪山巅,整整八百一十八天,长愿亲手解开缠绕两人之间的红线,一剑挑断。 从始至终,云西不曾问过一句为何,只是黑丝变作白发。 她听从师尊的话,斩断情根,狼狈至极。 她没有听师尊的话,用断掉的情根将两人之间的红线连接,重新连接的红线脆弱至极,无法感应。 这一天,长愿与小徒弟的结契大典宴请天下,婚服喜宴,红的耀眼,云西饮了一杯喜酒,全程不曾缺席。 也是这一天,云西听从师命,入了无情道。 文案2: 修真界近百年妖邪四起,魔族四处烧杀抢掠,民生疾苦。 自云西斩断情根后,眨眼便是千年,物是人非。 这一日,她一剑挡在师尊面前,霜寒万里,妖魔顷刻化作尘埃。 云西一人一剑,游历世间,除魔卫道。 而世间,流传着几段人人皆知的传说。 其一,长愿仙尊万年无情道破,亲手斩断天定良缘与小徒弟结为道侣。 其二,云西神尊自斩情根继承师道,青出于蓝胜于蓝。 其三,昔日师徒疑似反目,长愿仙尊寸步不离,为求云西神尊救道侣。 其四,当年,她们本该是天定良缘…… 阅读指南 1.互攻文 2.本文的虐不是生死纠缠那种,故事很慢很长,她们都很温柔。 3.正文完结,谢谢大家喜欢她们的故事。 内容标签: 虐文 阴差阳错 仙侠修真 师徒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西,长愿 ┃ 配角:夕鎏,夕玥,夕裳禾,柏衣,夕北鹤,舟桥年,沈书珺,倾向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尊她偏要和我在一起! 立意:始终坚守本心,不忘初心。 第1章 云西 仲夏深夜,满月高挂夜空,漫天星光闪烁,密林中偶尔有虫鸣蝉叫,一片静谧安稳。 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这般安稳的气氛,两道身影速度极快,在林中四处逃窜。 “师姐!你不是说那蜘蛛妖兽性情温和绝不轻易攻击人吗!” “藏书阁角落里有本落灰的旧书,上面就是这般写的!” 追着两人的妖兽外貌形似蜘蛛,躯体却极为庞大,红青相交,拼接成鲜艳的外皮,怎样看都跟性情温和这几个字不搭边。 急速逃窜的少年脚步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猛地提气追上少女,语气急促:“你是说第一层东北方向最角落的书架吗?” “没错,你也看过?” 少年气急:“教习先生第一节 课就说过,那是夕鎏宗主无聊时乱写的话本子!不是什么修炼秘籍!” 少女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还奇怪那些书为何读起来这般有趣,等回宗门就把其余几本全部看完!” 两人说话间,追在身后的蜘蛛不知何时绕到前方,一红一青呈诡异颜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人,口水蔓延到地上。 少年一手拿剑,另外一只手死死拽住少女袖口,满脸惊恐:“完了完了,师姐,咱们怕是要变成这丑蜘蛛的盘中餐。” 此时,两人已完全停下脚步与面前的大蜘蛛对峙,他们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青涩稚嫩,眉目间颇为相似。 少女往后退一步,甩了甩胳膊,奈何旁边人拽得太紧,一时竟没有甩开:“夕北鹤你快给我松手!” 闻言,夕北鹤竟更加拽紧夕玥,摇头:“不行不行,我可打不过这妖兽,师姐你不能丢下我!” 夕玥看了一眼大蜘蛛,心知两人已经避无可避,一把抢过夕北鹤手中灵剑:“谁说要丢下你,既然跑不掉,那就跟它拼了!” 说完,不等夕北鹤反应,竟猛地闪身行至蜘蛛妖兽身前提剑砍了出去,妖兽似乎也没想到一直畏畏缩缩的人类会突然暴起,提起一条腿挡住砍来的长剑。 夕北鹤大喊:“师姐,你拿了我的剑我用什么?!” 夕玥:“你储物戒里不是还有许多灵剑!” 灵剑狠狠砍在蜘蛛抬起的一条红色大腿上,一人一妖兽俱是一怔,只见剑身崩开一条裂缝,顺着裂缝,这把剑几乎要断掉,再去看蜘蛛的红色长腿,竟毫无损伤。 夕北鹤此时已拿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剑,见此情景惊呼:“师姐,你往后还是少看几页话本子吧,这已经是你砍坏的第六十三把灵剑了!” 夕玥没来得及接话,后背狠狠撞在不远处粗壮的树干上,火辣辣的痛感由背部刺激神经。 第2章 这蜘蛛妖兽已修炼三百余年,修为已至中阶,纵使夕玥天赋好,如今也不过是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根本不是蜘蛛的对手。 蜘蛛并不将毫发无损的男修放在眼里,几条腿并用靠近夕玥,口水不断往地上蔓延。 夕玥手中的长剑因撞在树上早已断裂,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眼看着蜘蛛吐出的丝就要缠起夕玥,剑光闪过,夕北鹤斩断蜘蛛丝,拽起夕玥跳到旁边更高的树枝上。 在树叶中暂时隐好身影,夕北鹤极为心痛地拿出瓷瓶,瓶中丹药灵气四溢。 “回宗门记得还我灵石。”说完,才把丹药塞进夕玥嘴里,这丹药效果极佳,不过片刻便止住伤口的痛感,隐隐有愈合之势。 夕玥丢掉断剑,再次抢过夕北鹤手中灵剑:“咱们两个好歹也是一个师尊,不必次次把账算的这般明白吧?” 夕北鹤极为熟练地又拿出一把灵剑,依旧和刚刚那把一模一样。 见夕北鹤不满斜了自己一眼,夕玥小声嘀咕:“好歹也是亲姐弟。” 夕北鹤:“不还钱我就去告诉大师姐。” “还还还!我能活着回去肯定还你!”眼见蜘蛛妖兽吐丝而来,两人连忙跳开,对视一眼同时提剑攻击。 两人都是筑基修为,夕北鹤稍稍比夕玥修为高上一些,即便配合娴熟,这对中阶蜘蛛妖兽来说仍是如同过家家般。 夕玥喊着:“用符咒!” 随即,各种符咒铺天盖地撒在蜘蛛身上,打伤蜘蛛的同时也激怒了对方。 夕北鹤退开:“疾行符!跑!” “没了!”夕玥退到另外一边,将身上剩余的符咒一股脑扔出。 “先前逃跑早用完了!” 跑不掉,夕玥两人只得硬着头皮跟蜘蛛厮杀,被激怒的妖兽狂暴非常,瞬息之间便将两人摔在地上,再无还手之力。 蜘蛛丝将两人缠绕起来,吊在空中,张口就要吞下两人。 一道银色剑影顺月色而来,将蜘蛛妖兽的身体由中间劈开。 长剑一转,轻轻挑断缠绕两人的蜘蛛丝,护佑两人安稳落地。 来人长发如墨,一双眼睛似是映衬着轻云的海面,眉目间散落无尽温和碎光,极致好看,完美无瑕。 “伴生。”她的声音轻轻软软,如同踩在绵柔云端之上,不带一丝攻击,柔和无比。 银白色长剑挑出蜘蛛青红色妖丹,回到女子身边,女子收下妖丹,施法清洗掉长剑上的血污。 来人望向地上两人的目光柔和,“可有重伤?” “不曾。”刚刚伶牙俐齿的两人瞬间收了气焰,如同泄气的皮球。 云西柔柔一笑,拿出丹药递给两人:“赤青蛛虽长相可怖,却不喜行动,你们怎会招惹了它?” 她轻笑时宛若春日泛起涟漪的溪水,又如长空轻缓随风飘动的云海。 一时间,狼狈至极的两人都忘记了恐惧,痴痴望着云西。 云西早习惯了这般目光,心知这两人没有恶意,缓缓开口提醒。 夕玥夕北鹤顿时红了脸,连忙解释:“小师叔,失、失礼了。” “无碍。”云西摇摇头,心里有些好笑,这两人不愧是亲姐弟,连慌乱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夕北鹤从储物戒拿出通透呈现紫色的灵草,六片花瓣,模样好看:“这个。” “紫荧草,你们摘了这个,怪不得青赤蛛追着你们不放。”青赤蛛喜食紫荧草,此草可以提炼青赤蛛体内的毒素,使其毒素集中于吐丝之上,便于伺机毒杀猎物。 “紫荧草并不常见,这一株色泽上乘,好好收着。快些炼化丹药调息,等恢复一些我便带你们回去。”云西缓缓提醒。 两人登时又红了脸,急急忙忙吞下丹药,不过几息之间,枯竭的灵力便恢复大半,伤口也慢慢恢复。 云西轻笑:“驻地暂时由问雪师侄守着,不必着急,安心修养,我在此为你们护法。” 夕北鹤拱手:“多谢小师叔。” 夕玥刚恢复一点,便扬起笑脸,刚刚的拘谨被她抛于九霄云外:“小师叔,为何不是大师姐来寻我们?” “路途中遇到一大批妖兽,问雪灵力消耗过大,暂时不宜出来寻你们。”见少女俏皮好看的眉头因她的话语皱起,云西又贴心说道:“她本想亲自来寻你的,不过一些小伤,不及你俩如今这般狼狈,只是我来寻你们更快,便拦下了她。” 闻言,夕玥方才眉头舒展,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师姐受了重伤,小师叔是预料到我们两人的窘境才拦下师姐的吗?” 云西自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风起林乃是历练之地,金丹以下弟子来此历练总是在外围,此次她们驻地较为靠内,而她这两位小师侄又过于随性,难免会误入林中,好在她们有宗门独特的寻人方式,这才避免一场祸事。 “不曾猜到,只是你们二人迟迟不归,我便顺着灵符寻了过来。” 夕玥还想问什么,被夕北鹤阻拦:“师姐,天色就要大亮了。” 夕玥看了一眼仍然高挂在天上的圆月,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刚过子时而已,哪里就要天亮了?” 说着,这两人隐隐又要开始拌嘴。 云西颇为无奈地看着两人,在她熟悉的一众门内弟子当中,这姐弟两人最为活泼,动不动就要吵上两句。 第3章 但如今这情形,实在不适合吵闹,远处林中似乎有窸窸窣窣之声,虽然她们此时刚踏入深林,危险却处处相伴。 “安神静心,你们这样吵下去,今晚我们三人怕是要和妖兽打上一夜。” 云西这话终于让吵闹的两人安静下来,两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被劈成两半蜘蛛尸体,询问:“妖兽不会顺着这蜘蛛的气息寻来吧?” “小师叔,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云西手中捏诀,一簇白色火焰燃尽蜘蛛尸体,血腥气味瞬间荡然无存。 “无碍,你们安心恢复,两个时辰后返回驻地。” 吵吵闹闹的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云西捏诀布下保护阵,闪身立于树枝之上,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不见,平静得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云西没有去远处探查的想法,转而静静仰望着圆月。 月光星辰之下,细碎的光亮洒在云西身上,浣鎏宗弟子服饰皆为银白之色,仅有衣领衣袖的些许花纹颜色不同,普通内门弟子衣领上是与衣服同色的云纹,如夕玥夕北鹤这般亲传弟子则是浅金色云纹,云西的衣领上则是浅蓝与白色相交的海浪与云纹,除去这些细节,其余地方一模一样。 而浣鎏宗校服最大的特点在后背,鎏金色的鎏字刺绣于后背,大得离谱,却不曾破坏衣服整体的美感。 如此时这般,撒上光亮的鎏金色大字泛着丝丝光亮,风缓缓吹动云西披散在后背的长发,衬得她如同云端之上的神女。 “伴生,停下。”银色长剑听到主人轻柔的声音乖巧飞回,云西拍了拍剑身,长剑仿若有灵般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 蹭够了,便安安稳稳落在云西身旁,这下,深林彻底安静。 云西望着圆月,心念一动,缠绕在心间的红线显现,红线沿着长空与圆月,连接万里之外的另外一人,红线绕上云西的指尖,惹得她目光愈发柔和,眼神中泛起一丝眷恋。 她用拇指轻轻拨动红线,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此时,师尊大抵坐于竹林中修炼,不知她有没有感受到红线带去的思念,亦或是同她一般在望着这轮圆月。 第2章 长愿 目光扫过正在恢复灵力的姐弟二人,因着有信任的人在身边,对周围的一切毫无防备,这让云西想到她第一次离开宗门历练的时候。 那年,她才刚满十六岁,筑基大圆满,宗门要求弟子筑基后需要离宗历练,她刚筑基时不过十一岁,师尊不同意她跟随队伍出行,这一拖便到了筑基大圆满。 跟着队伍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师尊在她储物戒里塞了许多东西,其中疾行符最多,且不止一次告诫她,打不过就跑。 要是让世人知道当今修真界第一人教自家徒弟最多的招数竟然是打不过就跑,怕是要笑掉大牙。 云西始终没忘师尊告诉她的道理,只是她也绝不会丢下他人临阵脱逃。 第一次外出历练,她便遇到了中阶妖兽,只是她们没有夕玥这般幸运,一行人被一群妖兽困于林中,修为低一点的修士几近昏死,带队师兄却迟迟不曾找到她们。 她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自己留下断后,将疾行符分给其他人,浣鎏宗弟子自然不愿留她一人,她说自己有办法离开。 她保命的手段要比普通弟子多,却耐不住一群比她修为高的妖兽消耗,耗尽所有疾行符后身后仍有两只妖兽死死追着她,更危险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要突破了。 雷云滚滚,妖兽潜伏在周围,等着她虚弱的那一刻,一击必杀。 突破金丹的雷劫一共九道,后面五道她硬扛了下来,若是给她哪怕一盏茶的时间,她便有把握从妖兽追逃下离开。 可惜,她没有这个时间。 那天,云西当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妖兽锋利的爪牙近在咫尺。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的师尊长愿突然出现在眼前,轻飘飘一剑,嚣张的妖兽便魂飞魄散,连骨头渣都没留下。 长愿不常穿宗门服饰,总是一袭青衣,眼中无甚悲喜。 但那天挡在她面前的师尊却不同,和她一模一样的宗门校服,衣袖随风摆动,转身望向她的眼神也与以往不同,那眼神中有太多情绪,她看不懂,只知道,师尊的眼中映衬着她。 她隐隐觉得,师尊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丝欢喜。 师尊叫她:“阿云。” 轻淡,眷恋。 随着风吹过,消散不见,好似师尊的身影也不曾出现。 缓过神的云西知道,那是师尊悄悄留在她身上的一抹神魂,感受到她有危险出现救下了她。 这一次历练,她惹师尊生气了。 夕玥夕北鹤俩人睁开眼便看到云西望着月亮的背影,看到了缠在她手指的红线。 她们忽然觉得有一丝难过,在她们眼里,云西小师叔更像一个温柔的姐姐,云西小师叔如今恰好一百一十八岁,修仙者有成百上千年的寿命,按云西如今金丹的修为来说,她可以活上千年,跟千年的寿命相比,百岁的寿命实在太少。 少到和她师尊长愿闭关一次的时间相同。 所有人都知道,云西和长愿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两人之间缠绕的红线由心间缠绕全身,剪不断,理还乱,哪怕是长愿这般大能,用世间最锋利的神剑都斩不断,真真正正的天定良缘。 第4章 可偏偏,长愿修无情道,千年万年一如既往冷漠,她不可能动情。 云西温和,丝毫不像跟着长愿长大的样子,她待所有人都极为温柔,总是轻轻柔柔笑着,极少生气,更不会冷着脸。 这样的人,天生不适合修无情道,她可以去做医修,或是音修,更甚至跟着宗主修习剑道,大道三千,她最不适合跟着长愿修无情道。 云西和长愿注定有缘无分。 可云西足够好,好到世人愿意期盼长愿无情道破,哪怕这个可能如尘沙般渺小。 注意到夕玥两人恢复大半,安静瞧着自己,云西收回思绪,显现而出的红线也消失不见,她足下轻点,落到两人身边:“恢复的不错,怎么不叫我?” 夕玥背在身后的手拽了夕北鹤一把,笑道:“小师叔太好看,不小心忘了。” 云西无奈笑笑:“你呀,不怕你大师姐听到?” 夕玥吐了吐舌头:“小师叔,你不说我不说夕北鹤也不说,天知地知也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夕北鹤在一边白眼几乎翻上天,嘴里的话宛如刀子般往夕玥心口扎:“说了又怎么样,大师姐还能吃醋不成!” “夕北鹤你什么意思!”夕玥一脚踹到夕北鹤腿上,眼睛圆溜溜瞪着夕北鹤。 尽管早有准备,夕北鹤还是没能躲过这一脚踹,怪叫一声躲到云西身边:“我说的明明是真的,你整日缠着大师姐,是我早烦死了,也就大师姐人好。” “你胡说,快闭嘴把你。”夕玥急得跺脚,狠狠盯着夕北鹤,但凡对方有一丝松懈就要咬上去。 有了前车之鉴,夕北鹤当然不会放松警惕,躲到云西身后:“我可没乱说,你自己不爱听真话。” 云西只觉得耳边又开始吵吵闹闹起来,这两个小师侄当真活泼。 “别闹了,咱们要快些回去,小玥,别让你大师姐等久了。” 闻言,夕玥满脸喜色,连忙道:“听到没有,别闹了,快些回去!” 夕北鹤御起灵剑:“大师姐又不是在单独等你。” 云西望着迅速往前飞的两道剑影,颇为无奈摇头,追了上去,一行三人吵吵闹闹,很快回到驻地。 夕玥远远看到守在驻地前的大师姐,那人独自一人站在月下,白衣如雪,整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干净沉稳的清冷,她在守着一众师弟师妹,也在等着云西三人归来。 “大师姐!”夕玥风一般来到夕问雪身边,紧紧抱住对方手臂。 夕问雪迎上来:“小师叔,麻烦你了。” 和师弟师妹不同,夕问雪性子要冷淡许多,她比云西小些年岁,入门已有八十余年,可即便是在她十七八岁的年纪,也不曾像两位师弟师妹那样活泼。 “不麻烦,这本就是我该做的,现在好些了吗?”云西上下打量一番夕问雪,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同她刚离开时相比,身上的气息已经平复许多。 “无碍,一些小伤。”夕问雪轻轻拨开整个人贴在她身上的夕玥,教训道:“你们两个,回去后去藏书阁抄书,十遍。” 夕玥撇撇嘴,更加抓紧夕问雪,撒娇:“大师姐,藏书阁那本基础术法口诀都被我抄烂了。” “那便换另外一本,基本剑招咒术,或是阵法大全。”夕问雪丝毫不因夕玥的撒娇心软,见她还要反驳,冷言冷语:“二十遍。” 夕北鹤忙把夕玥拽到身边:“你可快闭嘴吧!” 他识趣道:“十遍,十遍就行。” 见夕玥朝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云西笑着摇摇头:“听你们大师姐的话,你们如今的修为不该越过外围,若是我们没能及时发现,你们有把握能从蜘蛛丝中逃出来吗?” 夕玥摇摇头,念道:“可是,小师叔,你跟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就能一个人引走那么多妖兽,还成功突破了金丹,救下那么多同门仙友。” “不一样的,我当时身上有许多保命手段,而且,若不是最后师尊留下的神魂保护,怕是早已化作枯骨。”云西提起师尊长愿时,声音更柔和几分,眼中似乎盛着柔光。 她回想着,当时本就是殊死一搏,又运气不好遇到突破雷劫,修炼之路,机缘与危险时刻相伴,运气更是修炼路途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而她,恰恰运气就不是那么好。 “呸呸呸!”夕玥连忙说道:“小师叔别这样说,你要是红颜化成枯骨,怕是天下无数年轻修士要伤心死,再说,长愿仙尊肯定也舍不得你受伤,我可听说长愿仙尊提剑将伤到你的那个妖兽种族狠狠清理一顿,这些年风起林外围几乎没有野狼妖兽的身影。” 云西笑道:“没有你说的那般,师尊只是将妖狼赶进了深林,所以这些年才少见妖狼。” 那件事后,她师尊第二天便出现在驻地,跟着她们走完历练全程,当真是无人不知长愿仙尊极其护短。 只有她知道,师尊跟着她那些日子很不高兴,虽然师尊没有说,也没有表现出来,她却能看出来。 大抵是因为她太任性,她是师尊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弟子,发过誓要继承师道,怎么可以陨落在第一次历练的时候。 夕玥又道:“我听其他宗门仙友说过,前些年林中还总见妖狼尸体,他们都羡慕小师叔你是长愿仙尊的弟子。”说着,又撇撇嘴:“不像我师尊,要是知道我这样,肯定要把我关在藏书阁把所有基础灵法全背一遍,说我修炼不稳。” 第5章 “夕玥,不可编排师尊。”夕问雪皱眉提醒。 夕北鹤轻轻拽了拽夕玥,小声道:“你小声点,要是让师尊听到,咱俩谁也躲不过。” 夕玥连忙捂住嘴,她那个小气的师尊敢作不让说,谁要是说她一句不是,可是要被狠狠罚的,想当初,她不过在后山嘀咕了一句,就罚她扫了一个月藏书阁! 云西想到如今宗主夕裳禾,按照辈分算,对方也要叫她一句小师叔,她师尊称作一句太上长老当真不是假的,长愿和开山宗主夕鎏是至交好友,还真是辈分极高。 这样算辈分太过麻烦,便让整个宗门弟子称呼她一句小师叔,而各位长老则是唤她的名字。 夕裳禾这人的性格很怪,师尊曾说这人和夕鎏宗主极为相似,心眼小,记仇。 云西不曾见过夕鎏宗主,她知道师尊这话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中肯,又赞同的评价。 她看着捂住嘴的夕玥,安慰:“不用担心,风起林距离宗门很远,宗主听不到。” “那就好那就好!”夕玥拍拍胸口,总算放心下来。 云西对夕问雪摇摇头,夕问雪则有些头疼:“师尊是为了让你们记住基础术法,特别是你,师妹,不要总是偷懒。” “知道了师姐,你说过很多遍了。”夕玥点头,一副知道但是不改的态度。 转而又问:“师姐,我若不想修剑道,师尊会不会把我关进剑室?” “不知,但你若是记不全基础术法,回去后师尊会把你关在藏书阁三年。”夕问雪一句话,夕玥瞬间痛苦面具。 夕北鹤弱弱伸手:“大师姐,只罚夕玥一个人吗?” 夕问雪:“你也一起。” “啊~”夕北鹤唉声叹气,一点不想跟着夕玥一块受罚。 云西颇为好笑地看着夕玥,这小孩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太太,正想开口安慰,便听对方向她问:“云西小师叔呢?你若是不修无情道的话,长愿长老会不会生气?” 第3章 红线 夕玥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这些年不论是在宗门外结识的仙友,又或是宗门内同门,甚至连夕裳禾都悄悄问过她,能不能不跟她师尊长愿修无情道。 她想,师尊大概会生气吧。 就像她被妖兽围攻那次,差一点就要失去生命,师尊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不言不语,却一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其实云西想过,是不是因为她和师尊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所以师尊才会这般在意她,护着她。 可天命有数,只有十八岁那年,两人之间才会初现缘分红线,就算是她师尊,也不能提前知道她们之间的情缘。 所以,师尊并非是因着这般关系护着她, 云西有些想她师尊了,她十八岁那年离开,中途偶有回到宗之时,却没有一次见到过对方。 这个问题无解,云西的答案始终只有一个,她道:“我早晚要走上这条路,大道三千,这不过是一种修炼途径。” 夕北鹤:“小师叔,你要是修了无情道,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他想问的是,云西会不会变成那种无情无欲的模样。 云西轻笑:“会,道法并无好坏之分,师尊也说过,无情道并非断情绝爱,冷若磐石,因人而异,随心而为。” 她又想起来离开那日,也是她和师尊之间红线显现那天,或许是那天月色正好,南雪山巅的雪也带着暖意,她的师尊如往常般着一袭青衣,长发如瀑及于腰间,那日,师尊眸中是从未有过柔和,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师尊跟她说,不必惊慌,随心而为,随心便好。 之后,她便领了师命下山,百年间游历在各处秘境,或是世间某处,斩妖除魔,救死扶伤。 师尊给予她足够的时间看清自己的心,只有云西自己知道,百年间,她总是想起师尊,在任何地方。 “小师叔能不变就好,我都没办法想象小师叔冷冰冰的样子,宗门里修无情道的师兄师姐一个比一个话少,都不会笑的。”夕玥抱怨着,冲着云西调皮一笑:“还是小师叔好。” “小玥,你也要快些找到适应自己的道法,若当真觉得剑道不合适,不若试试其他,往后拖总归不好。”云西揉了揉凑到自己身边的小脑袋,她情况特殊,所以至今还没真正走上无情道。 夕玥一听修炼就情绪低落:“我知道的,慢慢来也可以。” 云西知道这孩子心性不定,也不多劝。 此行历练将近结尾,云西和夕问雪决定不日便启程返回宗门,返程路途一帆风顺,早在一年前她便得知师尊出关,如今终于可以回去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云西难免有些期待。 她怕师尊嫌她百年来修为增长不多,也因看清了心底的欢喜,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 浣鎏宗主峰大殿,云西带一众同门复命,宗门历练需要上交规定搜取的各种物件,至于自己凭本事寻求的秘宝则不用报备清点。 夕裳禾端的一本正经,听着云西和自家大弟子报备本次历练得失,目光扫过夕玥夕北鹤两个小徒弟时,不经意露出一丝笑,那样子实在不怀好意。 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夕玥大着胆子瞄了自家师尊一眼,正巧跟对方对视。 她心底暗叫不好,可此时没法寻求外援。 第6章 夕问雪话停,瞥了一眼说道:“夕玥夕北鹤因未按时返回驻地,罚去藏书阁抄书十遍。” “哦?你们两个又去惹什么祸了?”夕裳禾百般无趣中总算撑起头,笑眯眯望着自家两个小徒弟。 云西注意到身边两人一颤,再看向宗主笑眯眯的样子,明白小师侄又要吃苦头。 只见身边人支支吾吾:“师、师尊,没惹祸。” 夕裳禾不信,慢悠悠走过来:“这样啊,我也不是很好奇你们惹了什么事,但十遍太少,三十遍吧。” “师尊!” 夕玥睁大眼睛,连害怕都忘了。 “嗯?” 夕裳禾轻飘飘看了一眼自家小徒弟,对方瞬间卡壳,小声道:“三十遍就三十遍。” “这才对嘛,无事的话各自回去修炼吧。”夕裳禾晃到云西身边,神神秘秘:“小师叔留一下哦。” 云西点头,跟着夕裳禾一起离开主殿,夕裳禾也不御剑,带着云西慢悠悠走过一片花丛,翻过山头。 漂亮的五指轻轻点了点花叶:“这些花太娇气,一个月总要施几场灵雨才能活下来。” 云西还是小孩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一片花丛,南雪山终年苍白一片,仅有她和师尊的住处有一片竹林,小时候她很喜欢这片花丛,夕裳禾送过她几株,可惜在南雪山总是养不活。 “宗主,你或许可以让小玥来施灵雨。”云西建议着,身前走着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轻呼:“不行不行,你看看夕玥没轻没重的样子,这山头的花交给她早晚死绝。” 夕裳禾有一副极好的容貌,如天上月般,皎皎淡漠,偏偏生了一双勾人的眼睛,平日里看着正经,实际上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笑起来又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宗门里不少长老总在背后骂她老狐狸,坑完这个坑那个。 云西倒是不怕夕裳禾,笑着解释:“小玥性子跳脱,让她照顾这山头的花,正好磨磨性子,布施灵雨也能练练术法。” 夕裳禾恍然大悟,颇为满意点头:“好主意。” 此时,已经到达藏书阁抄书的夕玥并不知道,她被信任的小师叔卖了个干净。 云西又跟着夕裳禾走了一段,来到后山花丛中一处院子,夕裳禾挥袖,石桌上出现一套茶具,她示意云西坐下。 “宗主找我有事要谈?”云西也不客气,熟练上手煮茶。 夕裳禾好看的脸上满是幽怨,答非所问:“宗主宗主,小西真是越长大越守规矩,小时候还叫我禾姐姐呢。” 云西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顿时红了脸,轻声说:“不是,我……” “你这一走就是一百年,姐姐我前前后后收了三个小徒弟,你才回来几次,也不知道替我管教管教,你看小玥和小鹤顽劣那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夕裳禾絮絮叨叨数落着,一点不像一宗之主。 “宗主……” “嗯?” 在夕裳禾幽怨的目光中,云西连忙改口:“禾姐姐,我教不了什么。” “怎么教不了,让那两个不省心的小崽子跟你学学,从小不学好,上房揭瓦。”夕裳禾抱怨着,她想要的小徒弟应该是云西这种,温柔好看。 “禾姐姐。”云西无奈喊了一声,一双眼睛含水般轻轻望着夕裳禾。 “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些,说正事,你师尊出关了。”夕裳禾正色。 云西点点头:“我知晓。” 夕裳禾看向云西的眼神颇为复杂,叹了口气:“她同你通信了?” “不曾,我在风起林遇到御兽宗的卫道友,她告诉我的。”云西解释,她得知消息后曾给师尊传信过,等来等去也没有收到回信,想到师尊淡漠的性子,猜测对方不知如何回信,便没有追问。 “何时?” “一年前。” “一年前,也差不了多少,我得知你师尊出关也是这个时间,或许还要再早一点。”夕裳禾抿了口茶水,不动声色观察着坐在对面的人。 云西脸上挂着笑意,轻轻柔柔,在这个带着微风的傍晚,比整个山头开得正盛的花还要好看,更加易碎。 夕裳禾斟酌着:“当初你师尊让你下山游历,如今已过百年,她也出关了。” “嗯,这些年我走过世间许多地方,此次回来也算行程结束。”云西脸上挂着笑意,大概真的收获颇多,真心为此开心。 “小西,这次回来,你当真想好了?”夕裳禾终究不忍,她也算从小看着云西长大,在对方刚学会走路那会儿,她总是担心这孩子哪天饿死在南雪山上,时不时就要去看一看。 后来云西慢慢长大,也没有变得像她师尊那样,无欲无求,冰冷又不近人情,反而温柔到要把南雪山巅终日更迭的新雪融化。 杯中茶水映着云西干净无瑕的脸庞,把她的好看衬得一般无二,轻风带起茶水中一片波纹,在云西眼眸中晃荡着。 其实,在云西内心最深处,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不安,只是她不曾注意到,别人也看不出来。 云西笑笑:“禾姐姐,我早已想好了。” 她无比肯定,从小时候待在南雪山巅开始,从看着师尊日复一日坐在竹林中打坐修炼开始,从喜欢师尊开始。 她早决定要一生守在南雪山,陪在长愿身边。 “我知你有主意。”夕裳禾又叹气,杯中茶渐渐冷掉,才又缓缓道:“小西,一生一世很长。” 第7章 “罢了,天色晚了,回南雪山去吧,你师尊知道你今天回来。”夕裳禾声音轻飘飘的,缓缓走远,去往远山花丛。 * 这是云西百年前领了师命入世后,第一次正式回到南雪峰,以往几次返回宗门,她总是太过匆忙,回南雪峰只来得及看一眼就匆忙离开。 南雪山便如名字般,终年一片苍白,飘着细碎零星小雪,甚至动不动落下大雪,苍茫一片,偏偏在这苍茫的雪山之中,有一片青葱竹林,一座院落,简单萧瑟。 这片山林之中,连活物都少见,在云西前十八年的记忆里,只有她和师尊。 她这些年在世间看过万万千千,始终想着要回到这里,这处南雪山林,这处普通简单的小院。 最重要的是,她想见到那个人,云西抬眼看去,一抹身影立于竹林之中,秋蓝色长发在月光下泛着亮光,青衣素色,露在月光下的肌肤白皙,仅是背影便让人移不开眼眸。 “师尊。”云西心脏不受控制跳动起来,强忍着颤音轻声唤道。 从进入南雪山林开始,她便感受到了师尊的气息,她总算明白为何百年间总是匆匆回来又离开,只是因为这里没有了那人熟悉的气息,她不习惯。 长愿转过身来,如瀑布海藻般的长发轻轻浮动,几缕发丝散于额前,眼眸与发丝同色,她的好看与云西不同,一张脸风情万种,又不染风尘,像是冬日冰冷的雪,又像深海一般幽蓝,神秘勾人。 她望向云西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淡淡的,又好似很平静。 云西的思绪一瞬间又被拉回十八岁那一日,红线于月下纷乱纠缠,呼吸间满是淳厚清冽的气息,像是深海浅滩轻风带来的味道。 而她,吻上了长愿的唇。 不重,很轻。 第4章 纠缠 记忆里,师尊的唇有些微凉,与她完全紊乱的气息交缠着,慢慢染上热意。 “云西。” 她猛地回神,望进对方眼中。 长愿的声音压的有些低,带着点点凉意,听到云西耳朵中,又偏偏染了一丝缠眷。 “过来。” 云西抬脚慢慢走近长愿,混乱的心跳被她渐渐压下,逐渐平息,靠得越近,长愿的样貌在她脑海里印得越深。 这百年间云西总是在脑海里一遍遍临摹长愿的模样,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对方的样子,时间太长,记忆慢慢变得模糊。 她不自觉移开眼,目光停在长愿的颈脖间,如海浪般浅蓝色的流纹映照在她眼中。 云西疑惑,过去她师尊颈脖间有这一块流纹吗? 她没有找到答案,长愿往前移了一步,走近她。 “怎么不抬头看我?” 长愿的声音带着一丝笑,很热。 云西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一滞,她放缓呼吸,目光慢慢移动,对方微红如桃花初开的唇,鼻梁,眼眸。 长愿的五官在云西面前放大,贴近呼吸,不听话的红线又一次在月下显现,纠缠着两人,似要缠满整片竹林。 红线能让她和师尊心意相通,也能感受到对方是否动情。 长愿不耐挥袖,红线瞬间隐去,她直视云西双眸,低声埋怨:“别不专心。” 说完,轻轻托起云西下巴,凑近她的唇。 似是为了惩罚云西不专心,她在云西唇上轻咬。 微微的疼意,惹得云西浑身发颤,几乎要击碎她的灵魂。 云西觉得今晚的师尊很不对劲,不该亲吻自己,也不该这般温柔。 她的眼眸布满一层浅浅的水雾。 手臂勾上长愿的腰又立即放开,轻推了一下。 “师尊,不可。” 她话里带着一丝碎感,惹得长愿更加抱紧她。 不可,不可。 长愿狠狠将云西锁在怀里,一遍遍在心底钻研这两个字,愈发不认同起来。 她发了疯似地又吻上云西,一遍一遍,由唇齿间往下移,湿热的气息停在云西颈脖间。 “师尊……” 云西动了情,嗓子里挤出零碎的话语,她又一次抬起手臂,用力将人往外推。 长愿见这人想将自己推出怀抱,又用力抱紧了些。 云西忍了又忍,极力保持冷静,压下心底的躁动,压声道:“师尊,你为什么……” 长愿似乎不想回答云西的话,抓住云西要推开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师尊?” 她记忆里的师尊淡漠无比,很少笑,眼中总是无悲无喜,即便是那日她越界吻了对方,师尊也只是短暂失神,不曾像现在这样。 今晚的师尊,眼底压抑着许多情绪。 她猜测,是这百年间发生了什么,和师尊闭关百年有关吗? 长愿没有给云西足够思考的时间,她靠近云西耳边,强势道:“不许离开我。” 说着,便含上云西的耳垂,惹得对方轻呼。 “师尊……” “别。” 云西试图推开长愿,反而适得其反,长愿的动作越发无章,竟将她的衣领扯开,弄得凌乱无比。 云西的肩透着微微粉红,长愿动作太多没有章法,几乎要扯坏的她衣衫。 凡间城池中总会有一些花楼,云西曾查一狐妖时在里边潜伏过,也无意间撞见过一些那方面的事情,修士五感实在敏锐,她想要不注意到都很难,当时一起捉妖的仙友还笑她过于脸皮薄。 第8章 天上清亮的弯月散着微光,落在云西眼中却愈发模糊。 云西用尽力气从长愿怀中挣脱,脸颊红得厉害。 长愿一顿,直直看着云西,眸中情绪似是不解又似乎极其受伤,接着,她拦腰将云西抱起,转眼出现在屋里。 她因着很少入眠,床上铺着的被褥并不软,床铺冰凉又搁人。 云西有一瞬间不适应,不等她动作,长愿的脸庞在她面前又一次放大,一遍又一遍吻上她的唇,惹得云西动情。 这次,云西真的没有力气推开对方了,她心悦长愿,过去的每一天都在思念对方。 此刻,这人这般压着她,吻着她,她怎能不动情。 云西趁长愿拽她衣服的时间,自下而上搂住对方的腰,感受着这人身上无比滚烫的情意,说道:“师尊,我心悦你。” 长愿深深看着她,又一次吻上她的唇:“再说一遍。” “师尊,我心悦你。” 长愿加深这个吻,直到两个人喘不上气,才又凑到云西耳边低语:“不是师尊。” 云西勾住长愿的脖子,在她唇边轻声说:“长愿,我心悦你。” 这下,长愿反而没了动静,她轻轻抱着云西,心跳与气息纠缠。 没有回答,云西安安静静搂着长愿,心底泛起丝丝疼意。 脖间刚刚被长愿吻过的地方开始发热,好似有烈火在灼烧她的皮肤,云西想要摸摸看,却被长愿抓住手,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动作。 她再一次跟长愿对视,眼中水雾越发明显,脸颊泛着一丝薄红,她用力想挣脱长愿的束缚,却是徒劳。 “疼……” 长愿将头抵在云西额上,在对方含着泪水的眼中听到这样一个字眼,她故意攥紧云西的手,压在她身上:“哪里疼?” 云西抬了抬下巴,露出脖子:“这里,疼,很热。” 银白色云纹显露出来,微微泛着光亮,竟和长愿脖间左侧海浪印记的位置一般无二。 云纹印在长愿眼里,在她眼底勾起翻涌的情绪。 长愿轻吻上云纹,并将其用灵力压制。 暴躁的灵力得到缓解,云西突然安静下来,长愿的吻很轻,唇上仍旧带着丝凉意。 云西知道,她无法推开长愿了。 这一夜极其漫长,南雪山上的雪落得如鹅毛般大,雪花飘进竹林,染白屋舍。 月光顺着窗缝落钻进屋中,添上丝丝光亮。 长愿侧身望着云西的睡容,眼中情绪翻滚,渐渐归于平静,又变成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她起身下床,身上的酸痛让她意识到或许要换一套软点被褥。 她不曾点灯,就静静坐在床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 云西昨夜一场好梦,醒来时身边早已失了另外一人的温度,她恍然间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屋子,脑海里闪过昨夜发生的一切。 猛地摸上昨夜灼烧的脖子左侧,那里什么也没有。 她掀开被子,又猛地盖上,捏了一个净身诀,换上床边放着那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是她师尊常穿的素色衣衫,没有太多的装饰,仅仅领口绣着一些细小花纹。 在云西身上,反而显得她更加单薄瘦弱几分,好似落于世间修炼的仙子。 她走到房门口,长愿就这样安静站在门前,不曾依靠任何事物,直直站着,整片竹林又变得不染尘雪。 “醒了。” “嗯。” 以长愿的修为,这里的一举一动她都知晓,云西醒来走到她身后自然并不意外,她声音淡淡的,就如同以往每一次跟云西说话时的样子。 云西走到长愿身前,纠结着该如何说,却看到对方脖子上一片片红痕,还有衣领下面,那些掩盖不住的吻痕,脑海里突然又闪出昨晚的疯狂,她不由得红了脸。 “师尊,昨晚,我们……” 记忆里,师尊的声音要比以往每一次同她讲话都要动听,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声线,温柔缠眷,落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她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怎么开口提起昨晚,只好腼腆着说:“师尊,弟子愿意负责。” 云西实在不敢直视长愿,往日淡漠如雪的师尊,顶着满身的吻痕,甚至在衣服遮挡的地方,全身上下都是她留下的痕迹,又配上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让她觉得万分罪过。 亵渎了九天神女。 不过,她却在悄悄想着,她的师尊本就生得好看至极,若不是性子淡薄了些,本该是风情万种,令世间万物失色的风姿。 此刻这样的师尊,是不一样的,再好看不过。 长愿微微叹了口气,也在回忆起昨晚的一切,她缓缓动了下脚步,想起自己情到深处的一言一行,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云西没有看到长愿这一刻的情绪,也没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 她不敢抬头,憋红了脸也没好意思说出什么,只轻声道:“师尊,我昨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绝不骗你,我愿意负责。” 可惜她声音太小,长愿又陷在自己回忆里,一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云西定下心神,直视长愿的眼睛,说道:“我愿意负责。” 和她坚定的语气不同,云西此刻完全红了脸。 长愿这下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云西会说这样一句话,她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往后退了一步。 第9章 语气轻淡:“昨夜,旧伤复发。” 云西一眼不眨盯着长愿,双手却悄悄藏在身后,慢慢攥紧。 “南雪山顶有一湖深水,终年不冻,通向远山之后的深海,我常常将自己沉溺其中,保持清醒。” 长愿似乎在斟酌着要说什么,和昨晚情动不同,没有悲喜,平淡无澜。 “不必负责。” 第5章 白猫 不必负责。 云西在心底将这四个字拆分,一字一字默念。 她只觉得胸口很闷,有些喘不上气。 是啊,昨晚不过一场意外,她明明知道师尊和以往不同,却没能在清醒的时候克制自己。 她该阻止的。 长愿静静看着云西,和穿着宗门校服不同,此时的云西身上褪去最后一点少年青涩,眼眶微红,却迟迟不曾落下眼泪。 她在强忍着,不想表现得太过脆弱。 云西想要抬头看一眼长愿,可她不敢。 她害怕看到师尊如往日一般的眼神。 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也因为她不敢抬头,没有看到长愿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并不平静,她眉头微微皱着,好似陷入什么回忆。 “师尊,我……” “嗯。” 云西顿了顿,放松背后紧握着的手。 她想问问对方,还记不记得昨晚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白。 记不记得,她说的每一句喜欢。 云西不知道该不该现在问,倘若师尊说不记得了。 她又当如何。 云西想到刚去往凡间那一年,在一个叫做昭安的寺庙,寺庙山下有一个茅草屋,里面住着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女子,有一群凡间高手在暗中护着她,而她在等山上的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时候,她刚了解不少关于凡间的事,知道凡间不比修真界,民风也并不是那么开放,相同性别的人相爱,不被世俗允许,等在山下这个女人是皇室的长公主,山上人却削发为尼。 她听过山上小和尚劝告女子的话,一生一世很长,三思而行,不要当真。 一生一世很长。 凡人尚且百年寿命,她们修仙之人,少说也有上千年,上万年。 云西想,她并非不愿意等,只是想要不错过。 就像山下那个女子说的,过错一个人很简单,或许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 “师尊,昨晚,我同您说那些话……” 她终是决心要说出口,眼神坚定地看向对面的人。 长愿却突然捂住胸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落在云西眼前。 云西瞳孔微微张大,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连忙扶住将要站不稳的人,声音发颤:“师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被打断了话,云西满眼担忧扶着虚弱的女人,全然忘记刚刚的决心。 “我带您去找倾向长老,师尊,我们现在就去!” “伴生!”灵剑在她的呼唤下出现,云西扶着长愿准备离开。 长愿稳住心神,轻轻推开云西,唇上挂着血珠,在她这张脸上添了几分妖冶。 “不必着急,我没事。” 说完,又咳嗽两声,脸色苍白得厉害。 云西脸上尽是担忧,不相信对方的话,她从来没有见长愿这样虚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 长愿知道云西不信,伸手让对方扶着自己,回屋坐下:“真的没事,很早之前留下的暗伤,突然复发,过两日就好了。” 云西红了眼,声音微哑:“师尊,您之前没有说过。” 长愿微叹:“你没问过。” 云西咬唇,两人因为长愿这句话安静下来。 一时间,只有屋外的风吹树叶,和长愿时不时轻咳的声音。 “师尊,我去把倾向长老请过来。” 说着,云西往外走。 长愿轻轻拉住云西:“不用,倾向治不好。” “可以缓解吗?” 云西轻声问着,转身望向长愿的眼睛,忽视不掉对方苍白的脸色,她猜师尊现在一定很难受,很疼。 要不然脸色怎会如此虚弱苍白,就连身体都那般冰凉。 长愿见云西眼眶红得厉害,安慰着:“没事的,只是因修为精进境界有所晃动,冲击到了旧伤,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带我去山顶。” “师尊,山顶很冷。” 南雪山顶的雪终年不化,此时还在不停飘着雪花,这人如今太虚弱了,会冷。 “无碍,我这副身躯,不惧冰寒风雪。” 云西急忘了,长愿修为深不可测,且她们修士本就可以抵抗风寒,怎会轻易感觉到冷。 “好。” * 云西御剑很稳,这还是她第一次载长愿,念着对方身上的伤,频频走神。 长愿自然察觉到了云西的状态,没有点明,闭目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两人来到目的地。 山顶水池位置比较偏僻,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这片不大的水池并不突兀,却也不像是天然这样形成的。 水的颜色蔚蓝,宛若深海。 云西扶着长愿站稳,拿出一件较厚的披风,搭在长愿肩膀上。 长愿将披风还给云西:“不用,回去吧。” “师尊,我陪着你。” “云西。” 第10章 长愿声音轻淡,不容拒绝。 云西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从她师尊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出,只是单纯倒映着她的模样,和白茫茫的雪地。 “好。”云西应道。 长愿转过身,看着细雪落入水池消散,“宗门最近应该有许多事,不要总是待在南雪山。” 云西停下脚步,看着长愿在湖边的背影,咬唇说:“师尊,这次要多久?” “很快。”说完,往前踏了一步,踩着水面走到湖水正中央,凝结成冰的脚印融化。 云西眼中映着水面泛起的涟漪,直到恢复平静,才轻声道:“那我等你。” 她的声音太小,被雪山上的风吹散。 长愿任由自己沉入水底,这里就像一个无底的洞,她会一直下沉。 眼前的光亮随着身体下沉渐渐消失,只余下无尽黑暗。 这一刻,长愿眼中的情绪从无悲无喜变得深邃复杂,她缓缓伸手,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有水痕由指缝逃脱。 * 云西在竹林坐了三天,这期间山上属于长愿的气息越来越少,直到消失不见,那人依旧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很快具体是多久。 又一次叹息后,收到了来自夕裳禾的传信。 对方的灵信传言很有特点,拆开先要对一个暗号,问题是主峰后山长了多少花。 “十万七百三十六朵。”云西颇为无奈,心想这信怕是宗内没几个弟子能答出来。 回答后,夕裳禾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一丝小得意:“不对哦,昨日我院子东北角死掉一株。” 云西又答:“十万七百一十九朵。” 答案正确,一串文字出现在她眼前。 云西很快看完,回到屋子换上熟悉的宗门校服,御剑离开前又看了一眼山顶,见依旧没有人出现,这才离开南雪山。 夕裳禾躺在小院摇椅上,怀里躺着一只雪白的灵猫,没有一点宗主形象。 看见云西到来,竟一把将怀里的猫扔了出去,白猫灵敏落地,眯着眼冲夕裳禾叫了几声,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夕裳禾脸色微变,云西颇为惊讶的看着三两下跳到房顶睡觉的白猫,感叹这只猫大胆,骂的太脏。 没错,这猫开了灵智,虽然还不会讲话,但只要学过灵兽语录的修士都能听懂一些兽语。 “这猫是我从后山捡的,看起来挺好看,可惜嘴太脏。”夕裳禾耸耸肩膀,一点不在乎这猫骂她的话。 云西笑了笑,“禾姐姐,这猫跟您挺长时间了吧。” 虽然是疑问,云西语气却极为肯定。 夕裳禾也不否认:“刚好你离开那年捡的,太爱乱跑,你这些年回来才没见过。” 白猫缓缓抬起脑袋,猫眼观察着云西,耳朵因为云西的声音一颤一颤,冲着云西发出乖巧夹子的叫声。 “喵~” 引起两人的注意,白猫沿着屋檐跳下来,轻轻巧巧跑到云西脚下,蹭云西脚踝的同时还不忘发出讨好的叫声。 云西弯腰将白猫抱了起来,这猫竟然乖顺靠在她怀里,冲她眨眼。 夕裳禾气笑,说话带着一股子醋味:“这会儿学会讨好人了,怎么我当初捡你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一巴掌。” 白猫懒得听她声音,竟然卷起耳朵,缩在云西怀里。 活像是被虐待了一样。 云西忍俊不禁,没想到有朝一日被骂老狐狸的宗主会败在一只白猫身上。 猫缩在云西怀里不愿意离开,夕裳禾顿时大受打击,也没了说废话的兴趣,直奔主题:“这几日没见你师尊气息,又闭关去了?” 云西抱紧了点怀里的猫,摇头:“不曾,师尊暗伤复发,在疗伤。” “暗伤?”夕裳禾怔住,一时没想到哪门子的暗伤。 白猫察觉得云西心情低落,头轻轻蹭着云西的手,似乎在安慰她。 夕裳禾突然拍了下手腕,惹得云西断了思绪,看向她。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当年那场大战留下的伤。” 云西连忙问:“禾姐姐,师尊的伤很严重吗?能不能治好?” 夕裳禾面露纠结:“这个吧,不是能不能治好的问题。” “嗯?” 云西不解,呆呆看看夕裳禾,虽然夕裳禾平时说话就很奇怪,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法理解。 夕裳禾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有问题,奈何她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说,她又不是医修,“就是,上一次仙魔大战,你师尊跟魔尊决战的时候突然喷了一口血,等魔尊陨落后就晕倒了。” 看云西面色紧张,夕裳禾安慰说:“也不是什么重伤,没两天就醒了,倾向当时诊断并没发现什么,这千年也没见你师尊有事。” “就像你师尊说的,应当是这次境界松动刺激到了暗伤,你要实在担心,过两天让倾向去南雪山看看。” 云西点头应下,想起信上的内容,问道:“禾姐姐,宗门出了什么事?” 御剑来的路上,宗门一如往常,练剑打坐,切磋比试,云西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大事。 第6章 罚抄 “这事啊,我想着让夕玥快些来种花,昨晚便偷偷去看她抄写的功法如何,不承想她竟然抱着夕鎏掌门留下的话本睡着了,口水都落了上去!”夕裳禾一脸心痛,好似什么宝贝秘籍被糟蹋了一般。 第11章 在云西怀里撒娇的白猫抬头冲夕裳禾翻了个白眼,而后完全无视对方气急败坏的表情又钻了回去。 云西没忍住笑出声,偷偷去看小徒弟和在藏书室抱着话本子睡着,这还真是这对师徒能干出来的事。 “我在凡间的时候听过一句话。” 云西挠了挠白猫的头。 夕裳禾求教:“什么话?” 云西笑道:“人和人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距离?” “嗯,也可以这样说,请远离徒弟的私生活。” 白猫十分赞成云西的话,漫不经心点着头。 云西见状补充:“它说,猫的私生活也要远离。” “不对,不对不对,你什么时候学坏了!”夕裳禾痛心疾首,大受打击。 “小西,你可不能学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 不等云西说话,窝在她怀里的白猫又不满叫了一声。 夕裳禾气道:“你说谁歪理多?你到底是谁的猫!” 白猫不理夕裳禾,又委委屈屈往云西怀里钻。 “禾姐姐,我看这小猫挺喜欢你的。” 小猫窝在云西怀里闷闷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反驳她这句话。 夕裳禾轻哼:“它就是个没良心的,看见你连路都走不动了。” 云西自然看得出来夕裳禾口是心非,她心里明明很在乎这只猫,“所以,禾姐姐是想要我去藏书阁?” “没错,小西真了解我。” 云西在心底叹气,她就不该相信这人说的重要之事。 “你不要这副不信我的表情,夕玥夕北鹤好歹也是掌门亲传,修为不高就算了,还不爱修炼,以后出门要是连个基础术法都不会,可太丢人了!”夕裳禾都已经想到其他宗门那些老家伙嘲笑的眼神了。 要是真有这一天,她就不承认这俩人是自己徒弟。 “她们年纪还小,如今的修为放在外边怕是被抢着要,禾姐姐你想太多了。”云西无奈。 夕裳禾却不这么认为:“空有天赋可不行,我像她们这般年纪的时候所有基础术法倒背如流!” 云西惊讶:“禾姐姐,你少年时竟这般勤奋?” 不是云西不愿意相信,实在是这些年夕裳禾留给她的印象全是养花种草坑同门,如今还多了一个逗猫。 夕裳禾自然不知道云西想什么,得意道:“当然,我不仅天赋高,还勤学苦练,第一天才的名声可不是虚的!” “不过,那都是当年的事情了,现在这个名头是你的。” 夕裳禾拍着云西肩膀,很满意如今这个接班人。 “小西啊,反正你待在南雪山也没事,不如去藏书阁帮我看着这俩小崽子,没事教训一下,行不行?”夕裳禾说得真诚,一点没有想过自己才是师尊。 怕云西不同意,夕裳禾连忙保证:“你尽管打骂,我绝不生气。” “况且,我这也是为了跟她们保持合适的距离,你们四舍五入也算同龄人,适合在一块。” 云西听着夕裳禾一串一串的道理,没一会儿被绕了进去。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藏书阁门口,窗内夕玥姐弟正仰着笑脸冲她挥手。 云西下意识往怀里摸过去,白猫轻轻叫了一声,这猫非要跟着她出来,不管夕裳禾怎么劝都没用。 “你呀,小心回去宗主不给你肉吃。” “喵!” 白猫睡眼惺忪蹭住云西手指,一点不为伙食担心。 云西刚踏进藏书阁,夕玥便凑了过来:“这不是师尊养的那只猫吗?小师叔,你怎么把它骗出来了?” 夕北鹤更是伸手要去摸猫,被猫一巴掌拍了回来。 他揉着被打红的手背,“这猫脾气还是这么大。” 夕玥白眼道:“让你摸,前些年没被打够是吧。” 她俩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猫就喜欢,奈何摸一次被打一次,夕玥喜欢又怕,夕北鹤则是不长记性。 “原来猫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你嘀咕什么呢?” 夕北鹤还嘴,他宁愿被猫打也不会吵不过夕玥。 “要你管。” 夕玥说着,往云西身边凑:“小师叔,你怎么来这里了?还把师尊的猫拐来了。” “宗主说让我来管着你们,不让你们偷懒。” 云西慢慢走到这两人抄写术法的桌边,桌上抄完的纸张一层又一层压着,杂乱无比,最上边放着两本术法大全,还有墨没干的新字。 “喵!” 白猫哼叫一声,不愿再看一眼。 云西扶额,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乱的案桌。 “这些,抄完多少了?”她移开视线,也不愿再看桌上狼藉。 夕玥吐了吐舌头,颇为不好意思:“就,这本基础阵法刚准备写第二十三遍。” “总共几本?” 夕北鹤整理着自己的桌面,数着:“还有基础术法、基础药理、宗门剑术图……” 一共六本,这还是夕玥说破嘴皮的结果。 云西皱眉,“这个速度……” 夕玥连忙抢答:“小师叔,我们这个速度很快了,这本书一百三十六页呢!” 似乎怕云西不信,夕玥特意将书翻到最后一页,本来没有书页序号的书不知何时被标上序号。 “我是想说,难怪你记不住这些术法,四天抄二十三遍,怎么写的?” 第12章 一百多页的书,不仅要抄写字还有画图,怎么可能这么快。 夕玥害羞道:“我用灵力同时控制五支笔,另外四支笔会跟着我手上的字迹写。” “同时?” 云西没见过这种写法,弯腰随意拿了一张夕玥写完的纸张,又从纸堆里面翻了许久,找出另外几张一样字迹的纸张。 夕玥嘿嘿笑了两声,撒娇说:“小师叔,这事你别告诉我师尊和大师姐,我只跟你说了。” 要是让师尊知道她用这种方法偷懒,肯定会罚她写一百遍,她现在最多只能控制五支笔,想想就可怕。 这五张上面的字迹果真一模一样,云西觉得夕裳禾和夕问雪肯定知道,先不说字迹,就夕裳禾没事来偷看,肯定发现过这件事。 不过,这不算一件坏事,能这么精准控制五支笔写字,说明这小师侄对灵力运用得很熟练。 “我不怪你,也不告诉她们,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夕北鹤斜了夕玥一眼,心里暗骂夕玥嘴漏风,说好这是两个人的秘密,这就说了出去。 夕玥一点没觉得不对劲,连连点头:“什么?我答应!” “师姐!”夕北鹤阻止不及,憋了口气。 见小师叔温温柔柔笑着看他,尴尬低头,心里又把夕玥骂了八百遍。 云西摇摇头,这两人虽然是姐弟,夕玥却不太像姐姐,想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夕北鹤那么聪明。 “不会很为难你们,这几月你跟我认真读这些书,我去跟你们师尊说,只抄一遍。” “真的吗,小师叔!”夕北鹤探出头。 “真的。” 白猫不知何时盘着身子压在案桌杂乱纸张上面,抬起头喵喵叫了两声。 夕北鹤又不死心去摸,还是被一巴掌拍了回来。 “小师叔,我可以选择抄三十遍吗?”夕玥弱弱说着,脸色为难。 云西看着她,温声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夕北鹤抢答:“别管她,夕玥就是事多!” “你闭嘴!” 夕玥抬脚就要去踹夕北鹤,奈何对方早有防备避开,得意冲她抬下巴。 云西拦下又要闹起来的两人,夕玥才慢吞吞说:“就是,我不喜欢读这些书,说不定看一遍还没有抄三十遍快呢……” 云西莞尔:“小玥,你不能这样想,先跟着我一起试试,我教你一遍就能记住的办法。” 夕玥不信,书上的字连成句子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之前也认真看过,可惜看睡着了。 她还是觉得话本子有意思又好看,这些个术法太枯燥,她实在看不进去。 夕北鹤不停挤眼示意夕玥答应,见对方不理,更是抢答:“同意,同意!小师叔我们同意!” 他可不想抄三十遍术法,太没意思了。 “我……唔唔!”西玥小声反驳,夕北鹤竟直接捂住她的嘴。 最终,夕玥同意这个提议,不情不愿跟着云西一块读基础术法。 她学得颇为不情愿,刚看了一个术法就要打瞌睡,被坐在对面的云西抓了个现行。 夕北鹤和她相反,学得极为轻松,没几天便过了云西的测试,他还毛遂自荐要看管夕玥,保证绝不会让对方偷懒。 结果当然是被夕玥臭骂一顿,灰溜溜躲在角落里面看起话本子。 云西并不要求夕玥一味跟着书上的方法学,而是亲自实践给夕玥看,带着对方找到术法里面有趣的点。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过去三个月,天空飘起入冬后第一场雪。 夕北鹤枕着话本子睡觉,夕玥奋力画着阵法图。 桌上整洁许多,各种术法笔记被她整齐收了起来,和云西第一次来那天的凌乱截然不同。 白猫依旧缩在案桌上浅眠,雪白的尾巴偶尔甩两下,尾巴上沾了点黑色墨水,落在夕玥刚画好的图纸上,留下一个印子。 夕玥却不生气,收起被弄脏的纸张,摆在另外一边,“小猫啊,你这几个月天天跟着小师叔,是不是想换个主人?” 她小声嘀咕着,猫耳朵动了动。 “喵?” 夕玥见小猫回应她,来了兴趣,把手里的笔扔到一边,靠近小猫:“别打我,咱们悄悄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师叔温柔好看?” “喵。”白猫甩了甩尾巴。 夕玥声音更低了点:“是吧是吧,跟着小师叔好啊,师尊小气记仇还抠门,前两年我还看到她偷看你拉屎……” 正说着,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夕裳禾似笑非笑:“夕玥,我亲爱的小徒儿,在说什么呢?” 第7章 梅花 夕玥心里咯噔一下,浑身僵硬,抬头的动作慢放数倍。 “师、师尊?”她脸上挤出笑。 来人慢悠悠抱起猫,不管白猫剧烈的挣扎将其按在怀里,和善笑着,“嗯,我在呢。” 她越是和善,夕玥便越发不安,左看右看没找到能求救的人,倒是夕北鹤的呼噜声挺响。 夕玥强装镇定:“师尊,您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夕裳禾抓住甩着的猫尾巴,看着那一抹黑色墨块,笑道:“怎么?我没事便不能来了?” “当然可以。”夕玥笑说。 心里不停求着夕北鹤快点醒过来,还有她亲爱的小师叔,刚刚不还在吗? 第13章 正想着,云西拿着一本剑术手册出现,“宗主。” 她似乎一点不意外夕裳禾的出现,把剑术手册递给夕玥。 夕玥接过,暗自松了口气。 “喵喵喵!” 白猫挣扎着要从夕裳禾怀里逃开,叫得颇有节奏。 “骂得挺脏。” “嗯?” 夕玥连忙闭嘴,翻开刚接过的剑法秘籍打掩护。 白猫眼泪汪汪看着云西,收获了云西摸头服务。 “乖,别闹了,等过段时间,我去后山找你玩。” “喵~”刚刚叫得惨烈的小猫瞬间化身小夹子,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委屈。 夕裳禾幽幽道:“我还能亏待你不成!” 白猫并没有回答她的话,甚至偏头不愿意听。 夕玥憋着笑,一直等自家师尊没了身影,才趴在桌上大笑不止。 “小师叔,你看到没有,师尊简直就是强猫所难,小猫明明不想跟她走!” 云西轻轻敲了下夕玥的头,“嘘,再说我可帮不了你了。” “噢,那我不说了。”夕玥捂住嘴,冲云西眨眼。 云西摇头,“你呀。” 趁云西笑着,夕玥举起手里的剑法秘籍,“小师叔,这个给我干什么?” “学。” “啊!小师叔,我不想学剑法。”夕玥瞬间苦涩脸。 云西莞尔:“不想学吗?” 夕玥点头。 “小玥,你知道风月七剑影吗?” 夕玥眼珠转了转,惊讶道:“小师叔,你也看过夕鎏掌门写的那个游历修仙界之我流剑术吗?!” 云西笑而不语,拿过夕玥手里的剑法秘籍,翻开第一页,默念口诀,书页竟然泛起亮光,内侧出现一行小金字,正是:风月七剑影。 夕玥睁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夕玥语塞。 云西笑笑,悄悄告诉夕玥:“其实夕玥掌门话本子上许多秘籍都可以在藏书阁找到,解开上面的小术法,就能变回原来的秘籍。” 夕玥:“当真!” “自然。” 云西把剑法秘籍递给夕玥,只见刚刚不愿意学的人瞬间变得爱不释手,抱着秘籍埋头钻研起来。 云西笑着摇头,目光看向窗外。 这是今年入冬后第一场雪,最开始只是零星飘着,慢慢变大,宛如鹅毛一般,将整个宗门覆盖纯白之色。 藏书阁外不停有弟子经过,成群结队,或是三两人结伴而行,夕裳禾方才离开的脚印渐渐变浅,被新雪覆盖。 “小师叔!” 路过的弟子看到云西,挥着手同她打招呼,而后拉着同伴离开。 云西浅浅一笑,立在窗前看雪,她伸出手,雪花却从指缝穿过,不曾落在掌心。 缓缓收回手,唇角的笑意带着丝苦涩,风雪中,站在窗前的人皮肤白里透红,垂眸凝望着收回的手。 雪花似乎察觉到美人此刻不佳的心情,竟穿过屋檐窗口落于眉间,遮挡住对方的视线。 眉间泛起的凉意唤回云西的意识,她碰了一下眉上雪花,微凉,沾湿指尖。 她曾经听一对白头恩爱的夫妻说过,每一年的第一场雪,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 此时,南雪山顶有没有下着和这里一样大的雪,师尊会不会同她一般,看到这场雪。 “小玥,我今日回南雪山。” 夕玥抬头,奇怪道:“长愿仙尊喊小师叔回去吗?” 云西笑而不语。 * 剑光划过天空,眨眼间云西到了南雪山顶。 许是因着初雪的原因,南雪山顶的雪又大了几分,将湖面落成一片白色。 湖边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秋蓝色的发披落着,微微弯曲,在雪花映衬下更浅显几分,上面落着几片和肌肤相近的雪花,一身单薄素衫在这风雪里更衬她淡漠的气质,女子眼眸中一片平静安稳,不曾因旁人的到来有丝毫变动。 云西落于远处,竟不敢再靠近这人半步,她踌躇着,眼中只有这一人。 “师尊。”云西定神,朝女人走近。 湖边女子安静站着,看着云西一步步靠近自己,到了触手可及的位置,“有事?”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山顶的雪花变小,缓缓落着,有点像这人说话的样子。 “我、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我想来告诉您。”云西捏了捏手,语气紧张。 长愿静静看着她,许久不曾接话,云西几乎要忍不住移开目光,“师尊?” “此处,每日都下雪。” 长愿回答,似是不解为何外面下雪要告知她。 云西顿了顿,她师尊百年千年不出一次南雪山,更别提出宗门,上一次离开宗门是把她从外面捡回来那天。 师尊性子淡漠,大约是不愿意停留驻足世间,了解那些红尘是非。 “师尊,我是想问,您身体如何?看到今年第一场雪了吗?” 云西望着长愿,她想要跟对方分享今年的第一场雪。 或者说,她想见到这人。 “无碍,不曾。” “那,师尊可愿同我一起看?”云西问得腼腆,红了耳根。 细碎的雪花仍旧不停飘着,落在年轻女子身上,却没法抚平这人心底的希冀躁动。 “去哪里。” 第14章 长愿撑起一把素伞,往前一步遮住还要继续往云西身上落的雪。 “去外面,哪里都行!”云西抑制不住惊喜,语气比平时活泼几分。 她接过师尊手中的伞,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没想到师尊竟真的会愿意同她出去,和她一起看雪。 本以为,师尊会拒绝她。 云西心下决定,她要在初雪下再次诉说自己的心意。 “师尊,去梅花林如何?”云西提议。 长愿点头,“好。” 浣鎏宗一共分六峰,每一山地界都很大,南雪山位置最偏僻,终年落雪,几乎少有弟子往来。 除此之外,还有夕裳禾所在的主峰,医修所在的西山,剑修所在的剑阁,阵法符咒位于宗门最东侧的问清山,外门弟子所在的寻道山。 梅花林并不属于任何一峰,在浣鎏宗界线内的山林中,这是一片胡乱生长出来的梅花树,无人看管。 初雪这会儿落得还不大,点缀在梅花枝头,雪里面夹着花的味道。 一片安静,耳边尽是风吹落雪之声,云西的心跟着雪落一下一下跳动,她悄悄望着在自己半步之前的人,思考着如何开口。 她想到跟师尊日夜相伴那十八年,师尊从她是孩童时便一直在她身边,如今她不过百岁,师尊会不会不愿意接受自己。 或许,师尊对她没有那些感情,她师尊修了万年无情道,怎么会轻易动情。 云西摇头,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师尊若是不接受她,那她便慢慢追求师尊,不该急于一时。 或许,她现在就不应该急着表白,应该先问清楚那天的事情。 可是,要怎么问出口。 云西在心底叹气,觉得自己是个胆小懦弱之人。 在她纠结的时候,长愿也注意到云西的欲言又止,她眼前的新雪覆盖梅花,微微露出一点淡红,长愿伸手弹落雪花。 “云西,你想说什么?”长愿主动问。 眼神未曾从显现全貌的梅花花瓣上移开,她眼中没有泛起一点涟漪,只是静静盯着梅花。 云西犹豫不决,“我、不知该不该说。” 长愿轻叹:“没有该不该说,若是不说会生魔障,那便说出来。” 云西看着长愿的侧脸,陷入回忆。 一直都是这样,世人总说她师尊修了万年无情道,太上忘情,无欲无求,在她眼中只有一片寒川,望不见一丝人情烟火。 可云西却知道,事实远非如此,她的师尊的确无欲无求,淡漠平静,如一片没有涟漪的海面,但师尊是温和的,并非世人所说的那般冷漠无情。 她总是告诉自己,随性随心,不必过分压抑自己。 云西下定决心,“师尊,那日,您可还记得……” 她声音很小,即便在这静谧的环境里也并不明显。 风好像停了下来,雪也落得更慢了一些,这片梅花林安静如梦境一般。 “你说、那日。”长愿的声音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平静,只是此刻紧张的云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梅花落在雪地,在一片白茫茫中异常显眼,云西盯着落在地上的梅花,这一刻,她连呼吸都慢了些许。 “嗯,师尊可还记得。”她的声音颤抖,压抑着不平静的情绪。 那一日,她们两个做了师徒之间不该做的事情,荒唐又逾矩。 日日夜夜,云西总是回忆起那晚的师尊,沾染红尘的师尊,勾人得不像话。 她闭上眼,强行从脑子里剔除这段画面,脸上却泛起微微红色。 那日,她太不像话,欺负了师尊。 第8章 白头 “记得。” 长愿移开视线,不去看落下的红梅。 花很美,可终究短暂,脱离枝头的花更易逝。 她瞳孔里终是有了一丝波动,美人如雪,本身绝色,她眼中带有情绪时便盛开起来,哪怕只有一点点波动也会变得不同,风又轻轻吹了起来,雪花继续落着,吹动两人的衣角,发丝。 素衣女子一张脸实在生得风华绝代,令万物失去色彩,她转过身,跟站在身后的人面对面。 云西抬眸,恰好与她对视,她好似又闻到属于海水的味道,很淡。 记得,师尊说记得。 “那、师尊可还记得徒儿说的话。”云西轻问,慢慢平静下来。 长愿跟云西对视,想起那夜,一时走神。 “不记得也没关系,师尊,我愿意再说给你听,多少次都可以。”云西此刻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又恢复以往温温柔柔的样子。 她眉眼含笑,望向长愿的眸子满是情意。 此时,在她眼前的人不是师尊,是她心悦之人,是长愿。 长愿垂眸,她这才发现云西早已长大了。 她脸上少年之气早已褪去,变得温柔好看,和十八岁的小徒儿不一样,更成熟了。 在世间游历百年,想必早已看遍了红尘雪月,对万事万物不再无知。 “我都记得。” 她不曾避开云西的视线,直白说道。 “你知道的,那夜是一场意外,本不该发生。” 云西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涩,“师尊,这已经发生了。” 长愿抱歉:“是我的错。” “那年,师尊跟我说,随性随心,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动心并不可怕。” 第15章 “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凡间夫妻,和许多相爱相知的道侣,师尊,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知道便好。” 云西垂眸,“师尊,你会动情吗?” “不知。” 长愿淡声回答,不曾犹豫。 “我在凡间听一对白发相伴的老夫妻说,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柔声说着,见一朵雪花落在长愿额前碎发上,轻轻为其拭去。 “我们不会白头。” 长愿手上捏诀,两人身上的雪花尽数散去。 云西莞尔:“我知晓,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很短暂。” “师尊,我心悦你。所以想同您看今年的第一场雪,我还想同你去看雨,听雨落的声音,想要和你在一起。” 长愿默默望着云西,看出了她眼神中的虔诚向往,“你可知,一生有多长?” 不等云西回答,便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梅花,“这花盛开灿烂,却只有一瞬。” “云西,花的一生很短,我们的一生太长,而我已有数万岁。” 长愿静静看着云西,不催促陷入思绪的人,她手中的花比在枝头时枯萎许多,不似起初那般光彩照人。 云西轻声说:“我想陪着你,一直在南雪山也好。” 长愿摇头:“云西,你不该一直待在南雪山。” “你如今才百岁,应当在世间各处走走,去闯秘境,寻机缘,修仙成神的路很长,你最不该一直守在这小小的南雪峰,不该一直待在我身边。” “云西,你还有时间去想。” 说罢,长愿身影消失在梅花林中,那朵本在她手中的梅花缓缓下落,云西伸手接住,握在手心。 梅花带着凉意,十指连心,穿透在她的心底。 * 那日后,云西回到藏书阁,又陪着夕玥两人辗转到主峰后山,看两人不情不愿接过养花的任务。 到此,夕裳禾交给云西的任务已经完成,她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回南雪山。 夕裳禾注意到云西心不在焉的状态,凑到她身边。 “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舍不得这两个小兔崽子?”夕裳禾怀里紧紧揣着猫,阻止对方往云西身上跳。 云西轻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眸中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这件事,师尊没有严词否定拒绝,可言语间所表达的意思句句诛心。 “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宗、禾姐姐,我记得过段时间西海域将会有秘籍开启,消息可否准确?” 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打算暂时离开宗门,免得总想靠近那人。 夕裳禾打量着云西,似乎看出了什么,她勾唇笑着,“准确,正巧我打算让你和问雪一起带队过去。” 云西松了口气,询问:“好,这次宗门打算去多少人?” “还没定好,大约不过百人吧,这些年各宗争得厉害,妖族那边也要求分名额,能塞进去数百名弟子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夕裳禾手指缠着猫尾巴,似乎很为这事苦恼。 云西无奈:“禾姐姐这样子可不像是为这事苦恼。” 她想起有一次回宗门,目睹夕裳禾凭一己之力把各宗各族长老说得羞愧难当,实在厉害。 这人要是能吃亏,怕是世间没人还能占到便宜。 夕裳禾大方承认:“还不是那群老家伙,吵得我耳朵疼。” 白猫甩开缠着自己尾巴的手,朝夕裳禾翻白眼,别以为它没看到这人那天坐在大殿上睡觉的样子。 云西跟猫待久了,能从对方眼里看出对夕裳禾的嘲讽,也笑了起来。 夕裳禾状似惩罚拍了两下猫屁股,惹得对方冲她扯着嗓子叫。 结果做坏事的人假装听不到,“这次咱们宗门派出去大多都是金丹弟子,以问雪、阵法那边的沈雨画、西山药峰柏衣为首,由你们几个带队,这次秘境之行互相照顾。” “修为高的内门弟子不在此行之中?” 夕裳禾摇头,语气严肃起来:“近来死林那边不太平,魔族在各地有小范围活动,各宗门都派了弟子在外游历,探查情况。” “魔族?” “没错,万年前你师尊斩杀魔尊后,便很少再有魔族到处作恶,没想到近年又活动频繁起来。”夕裳禾揉了揉眉心,颇为烦恼。 这些魔族突然行动,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禾姐姐,这个东西你可认得?”云西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戒角落中找出一块暗红色令牌,中间刻着诡异粉色杏花。 夕裳禾捏过令牌,观察片刻,用灵力探入令牌,脸色凝重。 沉声问:“这东西哪里来的?” 云西察觉到不对劲,说道:“大抵二十年前,凡间一个叫做毕乐的小村庄被血洗,我在那里救下一个小女孩,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邪修,现在想来应当就是魔修。” “那人有什么特征?”夕裳禾追问,似乎很关注这个问题。 云西回忆着,“一身白衣,大兜帽,脸上戴着纯白色笑脸面具,很奇怪。” “白衣,面具……”夕裳禾望着手中的令牌发呆,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禾姐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云西察觉到不对劲,看来她遇到的应当就是魔修。 说不好,还是一个魔修组织。 第16章 夕裳禾收起令牌,继续问:“当时与魔修对上的可是只有你一人?” 云西点头,“没错,那段时间我恰好与其他宗门道友分别,路过那个小村落。” “那魔修修为在金丹中期,听说话声音是一个男子,而且我当时恰好劈开了他的面具。” 说到这,云西语气犹豫,十分不解:“他的脸很奇怪,我说不上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很……” 金丹魔修对上她根本不是敌手,不过几招云西便找到了对方的弱点,没想到这魔修闪躲的技巧很好,本该致命的一招却劈落了对方的面具。 她实在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修仙之人,不论人修妖修还是魔修,按理说都不会丑得天人共怒,这一点看浣轻宗的弟子就可以得知,内门弟子不必说,就连外门弟子也是清一色的清秀。 而面具下那张脸,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苍白宛如水中泡过的尸体,嘴唇却很黑,明明有鼻子有眼,却怎么看都很违和。 夕裳禾嫌弃打战,“不必想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丑得莫名其妙对吧!” “是,我从他身上捡回这块令牌,离开的时候把尸体焚烧了。” 实在是那张脸有碍观瞻,普通凡人看到怕是要夜夜睡不着。 云西当然不会挖坑埋尸,这魔修杀了整个村庄的人,导致怨气冲天,她便一把火烧尽整个村庄的血腥。 “确定烧掉了?” “确定,我用本命云火焚烧血腥,绝对不会出错,禾姐姐,可是哪里不对?” 夕裳禾解释:“万年前,有一个叫做杏百的组织,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魔修组织,里面有邪修魔修还有正道修士和妖修,这个组织最大的特点便是白衣面具,当时众多宗门联合将其铲除,没想到如今再次现世。” “竟是如此,禾姐姐,这件事可否要通知各大宗门。” 潜伏沉寂万年的邪魔组织和魔修同时出现,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或许这世道又要乱起来。 “暂且不用,当初你救下那个小女孩如何了?” “我把她送到了百里之外一家没有儿女的老夫妻家,之后便没有回去过了。”云西回忆道。 她当时测过那个小女孩的体质,并不适合修仙,便为其找了一户好人家生活。 夕裳禾笑道:“我还以为按你的性子会带着救下的小孩。” 云西摇头,不赞同说:“凡人自有命数,我不该插手沾染她们的因果。” “做得好。”夕裳禾满意。 “小西,善良没错,待人温和也没错,却万不可死心眼,太过善良不可取,你离开宗门这些年,我总担心你会受欺负,这样便很好。”夕裳禾一直担心云西太温和善良,到了外面被人欺负。 这孩子从小和修无情道的师尊一起长大,除此之外相处最多的就是宗门弟子,作为整个宗门的小师叔,她的起点太高,注定很难与人交心,也不会被恶意对待,难免会在外界吃苦头。 云西垂眸,柔柔笑道:“禾姐姐,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晓你早就长大了,不过我都活了万年,在你师尊眼里照样是当初那个小孩,你在我眼里自然也是如此。” 第9章 杏百 云西心下一顿,想起师尊那日说的话,她已然存在这个世间数万年。 而云西实在太过年少,来到这世间的日子还不如长愿一次闭关的时间长,许是这些年她总在凡间游历,见过太多凡人的生死别离,竟然觉得百年很长。 是啊,对于她们来说,百年千年不过弹指一挥。 和漫长的时间比起来,情爱显得太过单薄无力,一阵风便能轻易吹散两人的缘分。 她这些天竟然全然忘记了这件事,并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能走到最后,凡人成婚生子延续后代,不过百年,无数有情人却纷纷走散,或是成为怨偶,或是相忘江湖,老死不相往来。 修仙之人呢? 与天道结契相伴一生,却也能够违背天道,斩断情缘,两不相见。 更莫说,还有人杀妻证道。 “小西?” 即便在下雪的日子,夕裳禾山头种着的花也不会枯萎,盛开的花反而在雪花的覆盖滋润下开得更盛,云西走神,青丝跟着花儿摇摆,她眸中有万般情绪,慢慢压在了心底。 云西回过神:“禾姐姐,怎么了?” 夕裳禾眼中是云西温柔跟她说话的模样,亦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翻涌的情绪,她在心底微微叹息,“南雪山,你师尊打算什么时候交给你?” 她问得实在委婉,好似早就看穿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说。 云西沉默,只是柔柔笑着。 夕裳禾也不勉强云西,她不是长愿,只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身份,去劝说着。 “你这些日子不若去一趟凡间,我让柏衣和你一同前往,带着夕玥夕北鹤两个小崽子。” “去凡间?” “没错,就去你当初留下小女孩那个村庄,去看看那个小女孩,还有被灭村的地方。” 在云西不解的目光下,夕裳禾认真交代了这次要注意的任务。 “我知晓了,何时出发?” “今日便可以,还是说今夜你要不要回一趟南雪山?” 夕裳禾别有兴致看着云西的反应,面前的人果然顿住,犹豫说:“我,我不知。” 第17章 夕裳禾叹气,轻拍云西肩膀,安慰:“你若是想今天离开,我跟你师尊传信便可,她总不会拦着你。” “师尊之前说,不要让我一直待在南雪山。” 云西垂眸,眉眼间染上迷茫,夹杂着一丝难过。 “禾姐姐,明日早晨出发吧,我回南雪峰。” 她做不到悄无声息离开,这太狼狈,也不想让师尊为她担心。 “好,明日来这里找我,查完这件事,你们几个先去死林,半年后问雪她们会带着其余人出发,届时你们在西海域汇合便可。”夕裳禾交代着,单独将云西四人划分出去。 “我知晓了,若是再次碰到杏百这个组织的人,该如何做?” 夕裳禾严肃,“尽力而为,不要招惹这些人,若是碰到一定要通知我。” * 云西离开后,白猫总算从夕裳禾怀里钻出来,它不满极了这人一直揣着自己,临走时又踹对方两脚,恶狠狠骂了一串脏话,才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夕裳禾听了一串猫语,似笑非笑:“看来我要给你找个懂礼貌的先生,好好教教你如何说话。” 刚在窗台趴好的猫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用屁股对着夕裳禾。 “找先生太麻烦了,这样吧,从明日开始,我亲自教你读书认字。” “教一只猫认字,亏你能想出来!”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跟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来人由面容看大约二十出头,桃花眼中含情,右眼角下有一不明显泪痣,唇色微浅,面如桃花,腰身细致玲珑,她穿着宗门长老服饰,上面挂了许多各色银铃,动一下就要叮叮当当响起来。 这人从粉蓝色长剑跳落,脚尖轻点,飘飘然落在夕裳禾面前,转而又柔弱不能自理往面前人身上倒。 夕裳禾笑盈盈拦住来人的腰,“师妹,说了不要总是对我投怀送抱,你知道的,师姐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一字一顿。 说着,夕裳禾手上用力,女子顺势跟她凑的更近,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呼吸落在对方脸上。 女子勾唇,两只手勾着夕裳禾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说:“师姐,正好师妹也不是正人君子,我不介意。” 这两人凑得极近,姿势暧昧至极。 夕玥夕北鹤抱着水桶锄头路过,见此情景,夕玥立马伸手捂住夕北鹤和自己的眼睛,嘴里大声喊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木桶落在地上,溅出水花,捂着两人眼睛的手开着大缝,一点挡不住视线。 她大声喊道:“师尊,您就不能跟倾向师叔去屋里吗?别不把我们当外人!” 说完,捡起木桶拽着夕北鹤跑远。 抱着的两人慢悠悠分开,眉眼拉丝,一点不为被小辈发现脸红,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彼此。 “师妹,这么久不见,你身上这药铃就要挂不下了。”夕裳禾从女子腰间拽下一颗冰蓝色银铃,拿在手里把玩。 “这要是让华霆师兄看见,眉头又要皱得能夹死苍蝇。” “华霆师兄毕竟年纪大了,太过古板,让他生生气也好,活跃一下面部表情说不定还能看着年轻点。”倾向手指缠着头发,嘴里的话实在大逆不道。 “也是。” 夕裳禾拿着银铃往鼻子上凑近,嗅到丝丝清香冰凉之意。 倾向笑得花枝招展,“师姐,你被毒死了我可不负责。” “师妹舍得毒死我?” 夕裳禾把铃铛扔给面前人,笑眯眯看着她。 倾向也不怕她,回以温柔一笑,“舍不得,说不定是情毒呢?别的毒师妹不一定能解,这毒倒是可以,师姐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她把冰蓝色铃铛挂回原来位置,轻轻拍了两下,铃铛碰撞着又响起来。 夕裳禾似乎被吵到,挥袖间摇晃的铃铛停下声息。 “不劳烦师妹费心,你这小身板,怕是不行。”夕裳禾笑眯眯说着,语气揶揄。 倾向转而喜上眉梢,“师妹在下边也行。” 夕裳禾走到窗边捡起安稳眯眼晒太阳的猫,又一次揣在怀里,眼睛在倾向身上打转,“你这般出门,说不定会被当成打铁女修。” “什么话,师妹也就会炼制这种精美小巧好看的东西,跟那些臭打铁的没法比。”倾向眼中嗔怪,不满夕裳禾把她和那些整日一身臭汗的器修比作一类。 “好好好,所以你这次又弄出了什么?” 闻言,女子从衣衫上取下几颗银铃挂在手指上,晃动着举到夕裳禾眼前。 笑意盈盈盯着面前人,她的发丝在风中跟着银铃缓缓摆动。 夕裳禾看着她嘴边挂着的笑意,记忆倒流回很久以前,那时候她们还不是宗主,不是长老。 倾向虽是个医修,性子却不似大多数医修那般温婉和善,炼丹制药之余总爱捣鼓些毒药,又觉得药瓶不好看,学了千年炼器,弄出一堆铃铛挂在身上,只为挂在衣衫上好看些。 在倾向渡元婴雷劫时,有一修士想要趁她渡劫虚弱杀人夺宝,不曾想才刚靠近便中了剧毒,随后全身溃烂而死。 夕裳禾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满身伤痕狼狈至极的好看女子从尸体旁边捡起沾满血污泥土的银铃,冲她柔柔一笑。 虚弱,眼中盛着碎光。 第18章 “师姐?”各色样式的银铃晃动在眼前,夕裳禾顿时回神。 女子的手极为好看,细长白净,手指拨弄着一颗颗她精心打造的宝贝,“浅紫色这颗放着我新研制的毒丹,专门毒那些雷系灵根,还有这颗粉色的,里面放着我前些年炼制出来毒水系灵根的解药,当然要是服用错了解药那简直比吃了毒药还痛苦……” 她好看的眉头一说到这里皱起,似乎想到被毒死之人凄惨的下场,感慨其不堪入目的样子。 总共九颗,每一样的作用都离谱到令人发指,不该是一个第一宗门的正道医仙该研制的东西。 倾向单独拿出那颗冰蓝色的,笑盈盈说:“这个是好东西,里面放着我最新研制的强效合欢散,一下都碰不得,且只能极为契合的道侣才可缓解其作用。” “师姐不用担心,我随时愿意献身为你解毒。”她冲夕裳禾眨眨眼睛,整一个良家好师妹的模样。 夕裳禾略微思考一瞬,笑道:“不如把这个东西送给长愿仙尊。” 她才不怕倾向嘴里的情毒,早在自己触碰那颗银铃之时对方便已经为她解毒,她这个小师妹就是嘴硬心软。 倾向大惊,连忙摆手,“你想害死师妹我啊!” 就算她们私下为云西打抱不平,偶尔幻想一下太上长老动情的模样,也不敢真上去插上一手。 那可是修了万年太上忘情的无情道仙尊,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怕是根本近不了人家的身。 “这你就不懂了。”夕裳禾凑近倾向了些。 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最近发现小西不对劲。” 倾向动了动耳朵,感兴趣道:“怎么说?” “你猜。”夕裳禾勾唇一笑,气息吐在女人耳边,轻轻退开。 倾向翻了个白眼,正准备骂这人两句,又瞧见夕裳禾心虚盯着远处南雪山的位置,立马闭嘴。 “你真想害死我啊!”她娇嗔道。 夕裳禾尴尬一笑,转而说起正事,“明日让你宝贝徒弟跟着云西她们一块离开,也该放手让她出去闯闯了。” 倾向不答反问:“怎么不让你大徒弟跟着去?” “我给她安排了别的任务,再说让柏衣跟着小西你总能放心些。” 倾向点头,认同这个说法,“也好,不过你叫我来应当不止这件事吧?” 夕裳禾伸手,那块被她收起来的令牌出现在手心。 “你看看这个。” 第10章 吊坠 南雪山下,云西踌躇不前。 她在这里站了许久,月亮高挂在空中,清清冷冷,地上映衬着影影绰绰的树杈。 云西轻叹一声,穿过山下结界,身影消失在原地。 她想要见到长愿,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过去看到对方,临近了却又忍不住担心。 月光竹林,长愿端坐在一块大的岩石上打坐,灵气围着她打转,女人轻轻闭着双眼,不染尘世。 注意到有人走近,她睁开双眼,眼眸中一片平静安稳。 “师尊。”云西有些紧张,下意识扯住自己的衣袖。 自上次梅林诉说心意,她一直躲着不敢回南雪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人。 长愿却似乎并不为她的到来而苦恼,平静问道:“何事?” 她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静静映衬着云西的模样,没有丝毫波澜。 云西垂眸,她低声说:“我来跟您道别。” 她没有勇气一直望着长愿的眼睛,那样平静的视线,她不敢看。 心,好像又轻轻疼了起来。 “道别?” 长愿语气一顿,眼眸中的情绪有了一瞬波动,可云西没有看到,她也没有注意到对方语气中的变化。 “先去凡间的一个小村落,之后去死林除魔,等待西海域秘境现世。”云西井井有条交代着她此行的点滴,却不敢走近长愿。 她怕靠她太近,太近的话她会忍不住心动。 长愿安静听完,拿出一个冰蓝色吊坠,里面封着一滴鲜红色液体,她走到云西身前,为她戴上。 “此行恐怕有难,这是我的一滴心头血,里面封着一道神魂,必要时可护你安稳。” 云西握住胸前吊坠,欲言又止,“师尊,此行大抵需要一两年。” 长愿点头:“嗯。这次秘境在西海域玄海地界,这个秘境开启后,至少三年才会关闭。” “我走后,师尊还要闭关吗?” 长愿摇头,她上一次闭关至今已有百年,频繁闭关也无法突破境界,所以并不着急,“近些年应当不会再闭关,你且安心去秘境,等你回来,我亲自教你修炼。” “好。” 她明白师尊话里的意思,等三年后她回来,就要接受师尊传授的无情道秘诀,正式走向继承南雪山这条路,对此,她并不抗拒,反而觉得松了口气,这一天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期限。 其实她心中还有迷茫,在此刻,她还是想要问一句,师尊难道对她当真没有一分欢喜吗? 可她不能问,云西是一个有边界感,知进退的人,哪怕长愿和她本就是这世间最亲密、关系最近的人,她们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界限。 上一次告白,她已经花费了许多勇气,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她不想做那等死缠烂打之人。 那太没礼貌,会惹人厌倦。 第19章 * 第二日,天刚亮云西便来到主峰。 难得的是,长愿居然跟着她一起离开南雪山过来,打着哈欠没个正经样子的夕裳禾看到来人差点没站稳跌倒在地。 她扶住身边僵直站立的二徒弟,强扯起笑脸:“长愿仙尊,您怎么来了?” 在她们宗门,一般见到长愿本人都叫长愿仙尊,不称呼其为长老,按照上一代宗主的说法,长老把仙尊叫得太老,不好听,如果让她们开山老祖听到了,怕是要撬开棺材板骂她们。 夕玥这些小辈还是第一次见长愿,女人一身素衣,一张脸生得绝美,蓝发微卷,若不是面上无甚表情,当是绝色至极。 亏她之前听其他人说,还以为长愿仙尊应该长着一张断情绝爱的脸,眼神冷得如寒川冰冻,这简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就这张脸,放在整个修仙界怕是没一个比她更撩人绝代! 可惜的是,从这张脸上找不出一丝风情人烟。 夕裳禾心里紧张,连带着忽略自家小徒弟僵直身体的状态,她就没想过自己这么倒霉,昨日刚偷偷跟师妹议论人家半句,这人今日就下了南雪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难不成真让人听到了? 长愿却不在意夕裳禾脸上端着的笑意,扫了一眼在场几人,除去夕裳禾倾向眼熟,三个年轻弟子她一个不认识。 没等她开口问,倾向便踩了一脚靠她近的夕北鹤,眼神示意对方别犯傻。 夕北鹤连忙向前一步,“太上仙尊,我是宗主三弟子夕北鹤,这位是我师姐夕玥,这是柏衣,倾向师叔的弟子。” 说完,把目光移到云西脸上,看对方冲她笑着点头,跟着尴尬笑起来。 气氛如斯煎熬,一时间竟没有一人主动说话。 云西见气氛不对,偷偷扯了一下自家师尊衣袖,“师尊,您不是说有事要跟宗主谈吗?” 此话一出,夕裳禾一个没站稳又差点跌倒,好在她抓着夕玥的手还没收回,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她并非不愿意跟长愿交谈,只是昨晚说那些话,实在做贼心虚。 长愿看着站不稳的夕裳禾,“可有大碍,若是身体不好,我改日再找你谈。” 夕裳禾硬着头皮摇头,“不!不用改日,我身体好得很,今日就行。” 她答得迅速,似乎一点不想再多见长愿一面。 倾向捂住嘴轻笑出声,这世间少有能镇得住她这个师姐的人,长愿绝对算一个,还是最能吓得住对方的人。 夕裳禾不想让这么多人看自己出丑,咳嗽两声,松开按着自家徒弟的手,“好了,任务已经交代给你们,此行一定跟好你们小师叔,不许惹事,出发吧。” 说完,一把将走神的夕玥推了出去。 几个小辈连连应是,长愿又把目光放在云西身上,叮嘱:“凡事小心。” “我知晓的,师尊。” * 一直到走出浣鎏宗,夕玥才喘了口气,拉着夕北鹤坐在山门前台阶上。 “吓死我了,太上长老虽然跟大家说得不一样,但气场是真的可怕,我一句话都不敢说。” 夕北鹤冲她翻白眼,“你有我惨!我可是被倾向师叔推出去当了挡箭牌,我才害怕!” 云西把目光放在一直安静的柏衣身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倾向师叔的亲传弟子,从一开始这姑娘就躲在她师尊身后,这会儿出来也一直安安静静跟着她们,一句话没说。 她待在师门的时间不长,以往根本没有见过柏衣,许多宗门弟子她并不熟悉。 似乎注意到云西的目光,柏衣攥了攥衣袖,本能朝夕玥靠近两步,又不好意思学对方的样子直接坐在地上,紧张道:“小师叔。” 她的声音软软弱弱,说起话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师叔,你别见怪,柏衣师姐就这样,她胆小,不太会跟人说话。”夕玥安抚性扯住柏衣袖子,示意对方不要紧张。 “没事。” 她冲柏衣笑着点点头,也不主动靠近对方。 柏衣更是攥紧衣袖,垂眸不敢直视云西,在夕玥一遍一遍解释云西小师叔不是坏人的过程中,偷偷看了几眼对方。 无一例外,她都看到对方脸上柔柔的笑意。 柏衣入门要比夕问雪晚上十年左右,当初宗门招收新弟子,谁也没想到躲在角落胆小不敢同人说话的小女孩竟然第一个通过考验,入了内门成为亲传弟子。 她天赋极高,倾向教给她的丹药术法很快就能学会,修炼认真刻苦,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不善与人交际,她们医修不强制下山历练,这些年这人竟是一次没下过山,甚至连西山药峰都少出。 比起其他亲传,可谓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云西之前只听过药峰大师姐如何天赋异禀,刚入金丹便能炼制中品天阶丹药,有望成为第二个像她师尊那般的天才医师。 “小师叔,我、师尊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柏衣手中拿着一个蓝白相交的银铃,一看就出自她师尊倾向。 云西接过,“这是?” 她自然知道倾向长老喜欢挂一身银铃,终年都在研究各种毒药仙丹往她的铃铛里面塞,就连柏衣身上也挂了不少类似的铃铛,她不知送给自己这个有何作用。 柏衣想到师尊昨日的话,脸颊一红,支支吾吾解释:“就是,救命用的,师尊说,小师叔总会用上的,怕疼也可以用。” 第20章 “什么伤都可以治好吗?” 柏衣冲夕玥点头,“嗯,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救活,现在就这一颗药。” 夕玥瞬间亮了眼睛,“这可是好东西!小师叔你可别挂在身上,被人抢了怎么办?” “不会,别人抢了,会中毒。”柏衣小声解释,“挂在身上也可以。” “也是,谁不知道倾向师叔的银铃碰不得,放哪里都一样。”夕玥点头,顺手锤了一把夕北鹤,“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丹修,给我也弄一件宝物?” 夕北鹤跳脚:“我可是剑修,一辈子也变不成丹修,师姐你别做白日梦了!” 夕玥切了一声,满脸遗憾。 夕北鹤正准备骂回去,一双小巧好看的手伸到两人面前,柏衣手中捧着一堆丹药,“这些、给你们。” 丹药药瓶玲珑好看,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用不用,小师姐,我跟夕北鹤开玩笑呢。”夕玥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柏衣又往前伸了伸,解释:“这是我炼制的丹药,还有很多。” 怕两人不收,她竟是直接拽过夕玥的手放了进去,“你们自己挑。” 说完,迅速闪身躲到云西身后,不给这两人还丹药给自己的机会。 一向脸皮厚的夕玥捧着丹药眨眼,想不通这是什么情况。 夕北鹤也不知道说什么,同样用不好意思的目光看着这个胆小的小师姐。 倒是看了全程的云西笑了笑,把银铃在腰间挂好,“怎么,不想要吗?” 柏衣藏在她身后小声说:“我听来峰上求药治病的师弟师妹说,剑修很辛苦,很少来峰上买丹药……” 那些人的原话是,剑修一个赛一个穷,身上没多少值钱的东西,若不是危及生命,才不会来药峰买丹药治病。 柏衣虽没把话说明,夕玥两人倒是听了个明白。 第11章 毕乐 若是换作说她们剑修别的,夕玥总要找出这人是谁,好好教训一番,说她们穷,这倒是真的。 从她受伤身边这个师弟抠搜到要得到她还灵石的保证就能看出,她们的确囊中羞涩。 倒不是说特别没钱,养剑太难,平日里她又动不动砍断灵剑,这实在是一笔大的支出。 别的不说,她已经逼得自家师弟小小年纪就要去学铸器打剑,虽锻造出的灵剑不太坚实,但胜在多,不怕浪费。 况且,她们还可以把断剑捡回来,修修补补还能用两次。 想到此,两人颇为不好意思收了小师姐送的灵药,人家都说了是自己炼制的,不缺这一两瓶。 夕北鹤在储物袋里面挑挑拣拣,拿出一把品相精良的灵剑,双手捧着递到柏衣眼前。 “那个、小师姐,我和师姐没有特别值钱的东西,这把灵剑是我亲手打造的,送给你。” 柏衣手抓着衣角,小心翼翼看着面前这把好看的灵剑,低声道:“我、不会用剑。” 夕玥看到这把剑怔了一瞬,倒是想起来这把剑的来历,之前她得到过一块不错的铸剑石,拿给这人打剑,又心疼自己一直折了灵剑,这把新打出来的剑就一直压箱底放着。 现在送给小师姐也算物尽其用。 给她自己用可能没两次就报废了,白白浪费一把好剑。 夕玥三两步跨到躲在云西身后的人身边,“小师姐,您就收下吧,平时御剑出门也方便,你总不能踩着心爱的本命丹炉在天上飞吧。” 一个较弱少女踩着丹炉在天上飞的模样,实在太过……有趣。 夕玥成功逗笑在场几人。 柏衣颇为不好意思接过灵剑,红着脸又开始翻储物袋,夕玥见这人又想拿什么东西,连忙跳开摆手,“小师姐,您不用这么客气!” 夕北鹤连连点头,“我们现在这些丹药够用了。” 云西笑着冲柏衣点点头,“不如这样,你先收着这些丹药,等小玥她们需要了再给她们。” “好。”柏衣乖巧点头。 凡界与修真界并无太过明显的界限,许多修真界城池中亦有众多无法修炼的普通人,当然凡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城池,而有些繁华的城池亦有修士隐居。 云西她们要去的村落从浣鎏宗出发,一路向着西南方向而行,需穿过人间皇城,来到属于凡人的地界。 由于这里灵气稀薄,地理位置偏颇,几乎没有修士在此驻足。 柏衣起初御剑并不稳,好在她学东西极快,不过半日便能跟上几人的速度。 这大概也有她本身修为就比师弟师妹修为高的原因。 第三日,云西带着三人来到一座繁华的凡间城镇。 再三强调不可在凡人城中随意动用灵力后,她带着几人走进一家客栈,“如今咱们已经越过皇城,距离要去的村落御剑还需半日,今日先在此休整。” 店小二见几人进店,连忙迎到身前,“几位贵客,住店吗?” 这几人衣着精贵,还有这统一的服饰,怕是哪位仙家,他在心里盘算着,面上端得一抹笑容。 云西冲他一笑,“四间上房。” 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哎哟’一声,从怀里掏出算盘拨弄几下,“咱们这地段的上房价格较贵,您看这个……” 云西从早先拿出的钱袋里掏出银子,放在店小二手中。 收到钱,他笑眯眯地盘算着自己能拿到多少分成,算出来是一笔不错的收入,脸上笑容更真实了几分。 第21章 “几位仙子楼上请,若是需要饭菜可以告诉我……” 云西没打断她,夕玥听得津津有味,凑近店小二,“什么好吃?” 寸步不离跟在云西身后的柏衣看了她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那可多了去,咱们店里的桃花酿和醉花烧鸡可是一绝,方圆百里无人不知……”店小二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听得夕玥口水直流。 夕北鹤嫌弃甩开拉着自己胳膊的人,“你看看这副样子,丢人!” 云西轻笑出声,偏头问身边跟着她的柏衣,“想要尝尝吗?” 柏衣红着脸点头。 “那就都来一份。” 店小二一怔,“您确定吗?” “确定,店里的特色都要一份。” 一直等把人送进屋,店小二才回过神,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他这辈子没碰到过如此人美心善的仙子,出手还阔绰,真是赚大了。 屋内,夕玥颇为好奇,“他为何这般开心?” 柏衣小声说:“我刚刚看他拿算盘一直算,应当是赚到许多钱。” 夕北鹤煞有其事点头,“我要是赚钱了也开心。” 云西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今日进城少见人群,这客栈应当处于淡季,赚的钱不多。” 夕玥不解,“刚入春便这么少人吗?” “再过两月便是旺季,到时怕是连一间普通房都难定。” “小师叔,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云西看满眼亮晶晶对着自己的三人,但笑不语。 她初来凡间那年,大概是春夏交接之季,彼时城中热闹非凡,红缎绫罗挂满整个城中,当时她为了找一间房几乎走遍整座城,最终选择在偏僻的地段租了一间院子,一住便是半年之久。 也是在这段时间,她通过跟邻居交谈中得知客栈也有淡季旺季,春末,夏季,秋季人最多,各地人流频繁,冬季反而少了许多各处流浪之人。 * 第二日一早,云西带着几人离开。 行了大半日,在一处山野停下,此时太阳恰好正挂高空,阳光没有那般炽热磨人,却也耀眼明亮。 收起灵剑,几人往山林中走去。 鸟雀叽叽喳喳叫着,野草丛生,没有一处可供人行走的道路。 这里看起来像是荒废许久的山道,破败至极。 大约走了一炷香时间,眼前出现一块破旧的大石,上面刻着毕乐二字。 这名字沾满泥土,陷刻进去的地方带着诡异的红色。 “嘶——”夕玥脚步一顿,把夕北鹤推到边上,“小师叔,这地方几百年没住过人了吧!” “不过二十年而已,没你说得那般夸张。”云西摇摇头,眼波流转,抬脚往村里走去。 当年她烧毁整个村子时,只用灵火烧尽了那些尸体和怨气,房子还留在这里,大抵是因着当初魔修作乱,致使这些房子更加破败,如今遭受风吹日晒后更是沧桑几分。 夕玥说这房子像破败几百年没人住倒也不算过分。 “小师叔,我们为何要来这里?”夕玥她们只知道此次出来要先往凡间走一趟,却不知到底为何。 “二十年前我曾在这里斩杀一魔修,那魔修屠杀整个村子生灵,如今查到一些旧事,与那魔修有关,便又来探寻一番。” 说着,云西率先来到村子中央,这里地下有一道很深的剑痕,若是人不小心掉进去恐怕要摔折两条腿。 这是她当年跟魔修打斗留下的剑痕,彼时她一剑将要砍掉魔修的头颅,对方闪躲开后剑痕劈在了地上,也劈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也就是在这一个晃神之间,让这魔修有了一瞬逃离的机会。 好在最后她追上那人,将其就地正法,这才没酿成祸端。 夕玥站在剑痕陷落边缘,伸着头往下看,“小师叔,这是你留下的剑痕吗?” “嗯,当初斩杀魔修时砍出的一剑,可惜被对方躲了过去。”云西语气颇有遗憾,若是换成现在的她,便会考虑到各种情况,不会轻易让对手跑掉。 “小师叔,您当年修为便如现在一般了吗?”夕北鹤感慨。 不等云西回答,夕玥抢话:“你傻啊,现在小师叔自然更厉害!” 夕北鹤若有所思,“也不知我们像您这般年纪时能不能有如此修为。” 柏衣小声念道:“我肯定使不出这样一剑。” 她虽然修为在几人中排第二,实战经验却完全没有,又是一个医修,攻击力不强。 其实这次她本不想跟着出来,可师尊说等她过一年总要跟着去秘境的,不能一个人也不熟悉,夕玥夕北鹤这两个师妹师弟曾经和她在峰上见过两次,云西小师叔又是一个极为好相处的人,她这才忍着恐惧跟了出来。 云西轻轻拍了拍柏衣肩膀,“别这么说,你也很厉害,现在同年龄修为的修士中没人炼丹比你有天赋。” 夕玥连忙点头,“就是就是,小师姐,炼丹师可是极为赚钱的,咱们此行要是没钱了,说不定还能靠卖丹药赚上一笔。” 柏衣又被说得红了脸,“当真?我有许多丹药,不够的话,随时可以炼制。” 夕玥双眼泪汪汪,她觉得自家师尊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让柏衣小师姐跟着出来,再也不用担心抠门师弟喂她一颗丹药还要问她要灵石了,简直黑心至极。 第22章 没有一点同门情谊!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从进入这村子开始,你们可否感知到不对劲的地方?”云西笑着打断两人的话,示意她们还有正事要做。 夕北鹤思考许久,“并没有奇怪的地方,小师叔您离开时应当清理了此处的怨气血腥,这里什么都没留下。” 云西点头,“没错,什么都没留下。” 柏衣轻轻扯了下云西衣袖,小声说:“小师叔,这不对劲,就算清理了怨气,也不该毫无生机存在……” 她是医修,对于自然生命的感知要比其他修士更强,自然能注意到不同。 夕玥猛地反应过来,“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剑痕,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动物落进去,可这里面却很干净,完全没有动物的尸骨!” 第12章 面具 云西浅浅一笑,表示赞同夕玥的说法,她足下轻点落到剑痕下方,“没错,按理说这剑痕是我二十年前留下来的,我虽用本命火将这里的血腥怨气烧了个干净,却并非坏掉了这里的生机,而这里却完全没有过活物存在的痕迹,这很不正常。” “这不可能,这村子生机很重,按理说不应该没有活物存在过。”柏衣拿出一张符咒,用自身灵力触发,这是一张生机符,加之柏衣木灵根与自然生命的契合,生机画符泛起绿色光辉,柏衣松开手,让其在空中燃烧殆尽。 符咒燃烧时散发的光辉越亮,代表这个地方生机越旺盛。 夕玥两姐弟在一边看傻了眼,她们两个是绝对不会轻易用一张符咒去测这个地方有没有生机,大多数情况下,靠的是自身感受。 就算生机符比较便宜,属于低级符咒,她们也是不愿意花钱买的,正所谓每一块灵石都要花在刀刃上,这句话并非只是说说。 似乎是注意到夕玥两人的目光过于惊叹,柏衣目光闪躲起来,下意识拿出一沓符咒,“夕玥师妹,给你。” 她默默在心里记下,剑修真的很穷,连符咒都没怎么用过。 夕玥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小师姐,我们有符咒的,只是不常用。” 云西在下方看了一圈,转身跳了上来,恰好看到现下这一幕,平时调皮的两人红着脸推着另外一个脸更红的小师姐的手,拒绝对方送过来的东西。 她觉得宗主这次当真看错了,不应该让自己去管教这俩人,交给面前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师侄,说不定效率会更高。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个人,总是面对最腼腆的人时手足无措。 见柏衣拗不过两人,整个脸都红透了,云西捂着唇走过去,拍开另外两人的手,“好了,别拒绝你们小师姐了。” 柏衣轻轻点头,手又往前递了递。 “这些不贵的,我卖一颗丹药就能买很多。” 她声音虽小,却听得夕玥无比心碎,跟富有的炼丹师比起来,她们剑修简直穷得没边。 云西眨眨眼,用口型说着,“再不收下你们小师姐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夕北鹤看到这句话,连忙接了过来,“谢谢小师姐。” “不、不用。” 柏衣也听到了云西的话,红着脸偏头。 她们脚边就是那道剑痕,柏衣耳朵红得滴血,咬着唇看着地缝,下一秒就要跳进去的模样。 云西见几人沉默下来,主动扯开话题,再这样下去,她怕这小师侄真的会跳下去。 “我们在村子里面走一圈,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夕玥连忙接话,“分开看吗?” 这村子不大,原先大约有三十多户人家,就算她们一起探查村子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且这里已经破成了这个样子,想必没留下什么重要东西。 云西思考了一下,“你们三个一起,咱们分开走,一个时辰后在这里碰面。” 可虽说这村子不大,她们若是要每户都进门仔细查看,也需要浪费一些时间,况且,又必须看得仔细,之前她并不知道魔修的身份,所以走时对这村子没有太多的留意,现在希望还能找到些线索。 分开后,云西一个人去往村西边,夕玥和夕北鹤有自保能力,但实在不够心细,让柏衣跟着她也好放心一些,虽然柏衣小师侄容易害羞,却好在心思细腻,做事情也认真。 这村子东西分布并不均匀,每家每户相距也不是特别密集,不像城中一家挨着一家的房子,村落的房屋大多隔着一小片菜地,有单独的小院子。 云西来的第一家屋子便是当初救下那个小女孩的地方,房屋外缠着蜘蛛网却不见有蜘蛛,院子里一片杂草,在本该种菜的地方胡乱生长着。 房门一半开着,里面肉眼可见的一片凌乱,稀少光亮随着房顶大洞落进去,微微照亮屋内环境。 木板门经过风吹雨打变得破败不堪,轻轻一碰便发出‘吱呀’声,完全打开后竟直直掉落下去,激起一片尘土。 云西收回刚迈进门槛的脚,施法挡住扑面而来的灰尘,等尘沙散去才又进屋。 屋子里面也没好到哪里,因着这户人家二十年前就不算村子里最富有的,房屋比起那些住茅草屋的农户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如今过了二十年反而成了比较完成的屋子。 大概是因为那个小女孩被魔修关在这里的原因,这房屋受到的破坏不大。 第23章 云西从墙角捡起一块碎掉的衣角,在脑海里回忆了下,这里是当初那个小女孩缩着的墙角,衣角也和对方身上的衣物对得上。 她把这块衣角收了起来,放出灵识覆盖整个屋子,可惜屋子里面什么没有,倒是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原本的菜地下有个地窖,里面有一具尸骨。 云西施法将地窖打开,这地窖大概是存放冬日食物的地方,有不少陶瓷罐,角落里歪倒着一具干尸。 尸体身上穿着最普通的农户衣物,脖子上骨头断裂,左手手腕经脉同样断开,看样子死前被放了血。 当年她用本命火将这里烧了个干净,倒是难以施展招魂之术。 思索一二,她想到另外一个术法,追灵之术。 此术法施展要比招魂之术更难,施法之人要么修为高深,要么需要有极强的感应能力,云西恰好属于后一种。 她手上快速结印,一道白光打在干尸眉间,时间回溯。 云西站在这具女尸的视角,眼前画面铺展开来。 原来这女人本是这家农户的女主人,老实本分,嘴比较笨,淳朴温和。 这家男主人长得五大三粗,一次能扛三袋粮食,两人都很勤快,生活算得上不错。 他们夫妻有一个小女儿,起名乐春,本该是一个极为和谐的家庭,可变故发生在小女儿三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所谓的神使,帮村里人解决问题,受到许多人推崇。 神使看上了乐春,要培养乐春做下一代神使,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却没想到乐春突然生了重病,神使说只有亲人的血才能救她,夫妻二人信了,女人便用自己的血帮小女儿治病。 在外干农活的丈夫发现了村子里面的不对劲,不让女人继续放血给女儿,神使发现后掐断了女人的脖子,丈夫害怕女儿看到母亲尸体,便将尸体藏在地窖,骗女儿说妈妈出了远门,也任命般接下妻子原来所做的事情。 他已经没有妻子了,不能再失去女儿。 直到云西来到这个村子,这个时候,这家人早已被神使杀死,只剩下这个小女孩。 云西叹气,地窖里没有其他线索,她离开后将整个地窖填埋起来,也算是为这苦命的女人安息。 等她将村子西边所有人家看完,恰好过了一个时辰,返回约定好的地点时,夕玥几人早已等在原来的位置。 两人叽叽喳喳,声音几乎传遍整个村子。 看云西回来,跳着挥手,“小师叔!这里!” 云西远远便看到夕北鹤手里抓着一块布角,走近了才看清楚这是好几块,像是一面阵法列阵的旗帜,呈现不规则形状,纯白布上用鲜血画着杏子图案,一共有五块,正巧可以拼成正方形,形成一个大的面具图案,就和当初那个魔修戴着的面具一样。 “在哪里发现的?” 云西接过这些东西,眉头皱起,如果这里布下了阵法,她不应当没有发现。 夕北鹤:“我们在村子东边两户人家的屋子里发现的两块,发现可以拼起来后,又在整个村子里找了一圈,这才找到其余三块。” 其实她们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就和每户人家都落着凌乱的东西一样,这样一块破布实在不起眼,还是柏衣从一堆凌乱的垃圾里面拣出来这个,指出这个东西看起来材质不像是会出现在村子里的粗布。 有了第一块,她们自然留意到了第二块一样的,发现可以拼起来后这才又找到了另外三块。 “这个东西像是近年来才放在这里的,柏衣,这村子的生机可有变化?” 闻言,柏衣又拿出一张生机符,施法后,原本闪亮光芒的符咒黯淡许多,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似的。 云西盯着生机符思索一二,又问清楚了摆着这几块白布的具体方位,用灵力构建点位连接,“我明白了,这阵法是用来锁住生机的,按照常理来说,死气需要蔓延一至三年才能散尽,有人为了困住死气特意在这里设下生机阵,这阵法跟我们所熟知的不同,因为要锁住死气又加了一道阵法,所以这些年才没动物敢来到这个村子,它们根本无法靠近这里。” 夕玥大惊:“在阵法里面套一层阵法,还是这么阴毒的法子,谁会这样做?” “魔修。”云西轻声说。 脑海里闪过当初被她斩杀的白衣面具人,她肯定对方绝无活的可能,那就只可能是对方的同伙在她离开后又来了这里,这一切经过另外的人布置而成。 只是,她想不通为何魔修要在这里费这么大功夫布置阵法,一个没有人的村落,值得浪费时间如此做吗?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留下的小女孩,神使…… “不好。” 第13章 泼粪 “怎么了,小师叔?” 见云西突然变了脸色,夕玥三人立马紧张起来。 难不成她们拿这个东西坏了什么? 云西将东西收起来,“无碍,只是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我们现在立刻出发去另外一个村子,我有不好的预感。” 几人速度很快,在太阳没有下落之前来到云西所说的李家村。 和毕乐村的荒凉破败不同,李家村很大,靠近官道,整个村子有六七十户人家,此刻太阳正斜挂山头,夕阳泛红,为天边白云染上色彩,村子里各家各户炊烟升起,吵吵闹闹。 第24章 一片生活气息。 初春之际,田野中的麦苗在风中摇摆着,不少农户在地里干着农活,时不时有孩童在田野小道跑过。 “还是这个有人气的李家村好,在那什么毕乐村我连气都不敢喘。” 夕玥双手叉腰,作势深深吸了口气。 夕北鹤冲她翻白眼,“我也没见着你在上个村子有少呼吸。” “我能不呼吸吗?那我不就死了!”夕玥立马骂回去。 柏衣小声说:“小玥师妹,你可以用屏息术,这样就不用呼吸了。” “哈哈哈哈哈哈!” 夕北鹤捂着肚子大笑,他觉得小师姐这话说得太妙了,“没错没错,师姐,你可以用屏息术,反正这个术法你少说也抄了上百次,肯定忘不了!” “夕北鹤!”夕玥大吼一声,眼看夕玥发怒,夕北鹤笑着拔腿就跑,惹得对方在后边狂追。 柏衣拉了拉云西衣袖,“小师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云西眼看着跑远的两人摇头,“没有。” 几人说笑的动静引起在田地劳作村民的注意,李甲本来在闷头锄地,被身边一起锄地的好友拍了拍,抬头正好看到云西。 他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不顾好友的叫喊朝着云西一行人追过去。 “仙子,仙子留步!” 云西回头,打量着这个满头大汗扛着锄头的男人。 “你认得我?” 她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哪一个。 李甲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撩开碎发指着眉尾那处的一道疤痕,“这里,我小时候爬树摔下来,是您救了我。” 经他这么一说,云西想了起来。 她带着乐春来这个村子的路上,恰好在山上看到一个从树上坠落的少年,这人头摔在了石头上,顺着山崖往下滚,她顺手救了对方。 当时那个少年受伤留疤的地方就在眉尾。 “是你啊。”云西笑了笑,冲李甲点头,过了这么多年再次来到这里,有些人有些事在记忆里逐渐模糊起来。 她眼里盛着温柔的碎光,声音轻轻软软,带着些怀念,比此时天边的云还要轻暖几分。 李甲瞬间红了脸,低头不好意思去看云西。 “仙子,您怎么又来我们村子了?” 云西看了看身边几位小师侄,夕玥两人早已安静下来,而柏衣缩在她身后将自己整个人藏了起来,“我带几位同门出来看看,正好路过这个村子。” 李甲这才把目光放在夕玥三人身上,几位小仙长看起来年纪不大,可他并不敢妄论仙长的年纪,毕竟眼前的仙子跟二十年前的样貌毫无变化,他礼貌说:“各位仙长好。” 夕玥笑嘻嘻:“这位大哥你好!” 李甲颇为不好意思挠头,“我叫李甲,今年三十有五。” 他不好意思占几位小仙长的便宜,索性报了名姓年岁。 夕北鹤也笑道:“我和师姐今年十七!” “那你们叫我大哥没错。” 云西悄悄打量着李甲,她没想到小时候淘气爬树的少年,在二十年后竟然变化如此之大,也难怪她方才没能认出人来,这性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仙子,你可要来我们村子看看?我帮你带路。” 云西想了想,说:“现在孙叔还住在村南头吗?恰好路过,我去看看乐春。” 等云西说完话,李甲面露纠结。 “怎么,可是孙叔如今不在村子里住了?” 李甲摇摇头,叹气:“不是,孙爷爷前些年去世了。” 云西皱眉,她明明记得当初那个老人是长生之相,怎么会这么早去世。 “孙大嫂还在吗?乐春现在怎么样?” “孙大娘跟着孙爷爷去了,至于乐春……罢了,仙子,我带您去村南头吧。” 路上,李甲扛着锄头不说话,跟刚看到云西那时候比起来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村里人见到生面孔都多打量了几眼,又见是李甲领着她们,也有跑过来问的,被李甲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 一直走到村南头孙老的院子,李甲率先推开小院的门,带着云西几人走了进去。 他熟练地将锄头放在门口,这才又叹了口气。 云西打量着院子,地里种的菜刚发了芽,长势不错,比起那年她送乐春来时要长得更好,看来这户人家很会打理,乐春这些年应当过得不错才是。 李甲放好锄头反而更拘谨起来,他看着云西欲言又止,终是下定了决心。 “大概在六七年前,乐春十六岁,村长家大儿子李贵闹着要娶乐春,李贵那时四十多岁的年纪,娶了三房媳妇。孙爷爷孙大娘不答应,跟村长家吵了起来,李贵不讲理,动手打了孙爷爷,这一打,孙爷爷便一病不起,乐春本想嫁给李贵为孙爷爷换治病钱,孙爷爷不同意,病没治好还丢了命。” 他成家后搬到了乐春家旁边,平日里跟乐春关系不错,把乐春当亲妹妹,也帮衬了不少忙,但终究没起什么大作用。 云西听得皱眉,“孙大娘呢?” “孙奶奶因为孙爷爷的事夜夜哭,也跟着孙爷爷去了。” “孙爷爷孙奶奶先后离世,村长家仗着乐春没了亲人,要强娶乐春,大家都以为乐春认了命,谁曾想洞房当天晚上,乐春竟拿刀捅死了李贵,还将李贵的尸体挪出屋子摆在院子正中央,被半夜起夜的李家大房踩了个正着。” 第25章 “嘶——”众人一阵唏嘘。 “之后呢,乐春还在村子里吗?” 李甲又叹了口气,带着云西四人走到屋子里,这屋子不像没人住的模样,打扫得很干净,桌上地上也没有灰尘。 “不在了,那晚之后乐春就消失在了村子里,这些年我和家里那口子时不时来打扫打扫屋子,种点菜,免得她回来没饭吃。” “村里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吗?”云西询问。 李甲摇头,“应当是没有的,若是有怕早抓回了村长家里,这些年从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前些年村长还总派人在孙爷爷孙大娘墓前守着,就为了抓乐春回来,可乐春一次没回来过。” “能否带我们去村长家看看?” 李甲语气为难:“仙子,您还是不要去得好,村长家里人不讲理,怕是要为难您……” 当初是云西把乐春带来这个村子,乐春又害死了李贵,难保村长一家不会记仇。 云西觉得李甲说得在理,问道:“你可知晓李贵何时被发现的尸体?” 李甲正要回答,门外吵闹起来。 “村长,我们可都看到了,李甲带着几个人往这边走了,为首那个女的跟带乐春来那人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村长,这些年乐春消失得无影无踪,带她来的人倒是回来了!” “村长,我看那几个小妞长得不错,比乐春那土丫头好看多了!” 李甲连忙往外跑,云西几人跟了出去。 正巧看到一群人把旁边院子的木门踹开。 “你们干什么呢!” 李甲吼道,快步冲了过去推开踹他家门的人。 这可跟对着云西她们的模样不同,他本就长得壮实,这一推竟直接把人推倒在地上。 “村长!她们在哪!” 一群人齐刷刷扭头转身,盯上云西一行人,打量的目光毫不避讳。 柏衣拽着衣袖,往云西身后藏了藏,她实在不擅长面对这么多人,光是看到这些打量的目光她就害怕。 云西挪了挪,把柏衣完全挡在身后,遮住这些人的视线。 而她看向这些人的眼眸中没有恶意,平淡面对,即便那是带着恶意的视线。 她太像站在云端的神女,平淡接受着世人的审判,明明落在凡尘之中,却又游离尘世之外。 夕玥和夕北鹤则不同,他们本就是天骄之子,年轻气盛,夕玥长这么大就没碰到过用这种目光看她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接受。 她刚要开口,被夕北鹤伸手挡住。 他死死盯着这些村民,眼神不善。 村长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他很瘦,面上气色却比跟着他的村民还要红嫩。 他笑眯眯看着云西一行人,“几位仙长不知来我们村子有何事?”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没表现出恶意,夕北鹤想要说出口的话噎在了口中。 “途经此地,来看一看故人。” 村长明知故问:“故人?” 他身后贼眉鼠眼的男人接道:“什么故人,不就是害死自己男人的贱蹄子吗!” “李四!” 老村长面露不悦。 云西还没回答,夕北鹤大声道:“闭嘴,莫要颠倒是非!” 他觉得这些人不讲理,若是他们不知道所有事情,说不定便被这些人骗了去。 因着他这一声,跟着村长来的一群人开始向他发难。 “什么叫做颠倒是非,你们才是,不要血口喷人!” “就是,还什么仙长,我看就是一群神棍,年纪轻轻就弄这些招摇撞骗的事!” “李甲,是不是你跟这些人乱说,好啊,你这是出卖村子!” “就是,这些年你总给孙家两个死人上香就算了,还帮人家守着房子,我看你早跟乐春那个贱蹄子搞一块了!” 这话一出,李甲黑了脸,他身后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端着一盆粪水走出院子,毫不犹豫将粪水泼在了说这话的人身上,周围人躲避不及溅上了粪屎。 臭味瞬间蔓延。 “嘴臭人也贱,你这种人就该把茅房当家住!” “贱妇!”被泼了一身粪水的男人跳骂起来,就要往前冲着去打女人。 李甲往前一站,挡在女人面前,“你骂谁贱妇呢!” 男人打不过李甲,又被推了出去摔在地上,一身臭味惹得别人也不敢去扶他,极为狼狈。 他见没人帮自己,竟直接在地下打滚,破口大骂,简直比女人骂街还要吵闹难听。 夕玥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这味真重。” 第14章 异常 她说话的声音实在算不上小,柏衣没忍住笑出声,轻轻拉着云西的衣角往后退了些。 夕玥冲她眨了眨眼,小声说:“小师姐,我话没说错吧。” 说着,她也把夕北鹤往后拽退了些,免得待会儿这些人狗急跳墙扑过来沾到他们身上什么东西。 老村长彻底黑脸,方才挂在脸色和善的笑意消失不见,他冷眼看着自己身边乱成一团糟的闹剧,手里拐杖狠狠往地下敲。 “够了!” 要是在平日里他就由着这些人闹了,可现在不远处站着外人,净让人看了笑话。 还是他带着来的人,让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李甲,平日你们夫妇二人在村里跟大家闹些小别扭也就罢了,你妻子孙眉泼辣无礼,大家念着乡里乡亲不跟你们计较,你们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第26章 李甲听不得这话,登时气红一张脸,还没等他骂回去,被他挡在身后的女人便将手中的盆扔了出去,暴躁道:“死老头,你说谁泼辣无礼,我看你家三十岁没嫁出去的老姑娘才叫泼辣,媒婆给她说了快二十年亲都嫁不出去,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你!”老村长躲过飞来的木盆,嫌弃极了鞋上溅上的腌臜之物。 “你什么你!还有你家李贵,死有余辜,一大把年纪好意思强娶人家十几岁小姑娘,脸皮真厚!” “孙眉!” 老村长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恨不得将说话的女人千刀万剐。 “不想在村子住就滚出去!”他威胁道。 他们一行人围在李甲家门口吵成一团,完全忘记这次来的目的是找云西一行人的麻烦,夕北鹤依旧挡在前边,一动不动盯着村里人。 云西则是从老村长躲开孙眉扔过来的木盆开始便盯着对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侧身,“小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老村长有异样?” 柏衣一直没敢去看那边乱作一团的人,听了云西的问话才稍稍露出头看过去。 夕玥满不在意,“小师叔,能有什么奇怪的,这老村长一大把年纪还这般红光满面算吗?” 从一开始她们就注意到了,这村长年纪虽大,手里拿着拐杖,但面色红润,身子骨看着也比其他人硬朗许多。 不看还好,这仔细一看,还真让她看出了不同的地方,柏衣轻呼:“他身上的生机好旺盛!” 按理来说,随着年龄变大,生机便会减少,像老村长这种年纪,就算身子养得极好,人到暮年,终究会被死气缠绕。 可他不同,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死气,生机比站在他面前正值壮年的李甲还要旺盛一些。 这是件怪事。 云西同样察觉到了这点,夕北鹤听到几人谈话,得到云西的点头之后,手上结印施法,吵成一片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老村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不能开口说话后,转身走出人群,在地上敲了两下拐杖。 他猜出来是云西等人动了手脚。 村里人这才反应过来,扭过头直勾勾看着云西几人 这些人投过来的视线不一,有愤恨,好奇,还有恐惧。 他们中间突然爆发出一阵爽快的笑,“看吧,让你们平时坏事做尽,不积口德,这下说不了话了吧!”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听着孙眉嘲笑他们。 老村长又往前走了两步,夕北鹤伸手阻止,“慢着,老村长,我们不瞎也不聋,你不用靠这么近。” 说着,他挥手解开了老村长的禁言术。 苍老沙哑的咳嗽声从老村长喉咙挤出来,“各位仙长,你们这是何意?” 云西倒也不跟老村长绕弯子,直接说道:“村长,这些年你是否见过来自外村的人。” 她说的是肯定句,老村长却面上笑容不减,“我见过的外村人多了去,不知您说的是哪位?” 云西知晓这人定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这样子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她也不气恼,轻轻柔柔说着,“这样说吧,在你家大儿子娶了乐春后,你可见过什么外来人?” 这话一出,老村长瞬间黑了脸,“老夫能见到什么外人!她害死了我家大儿,早跑得没了影子!” 老村长似乎真的为这件事很气愤,好半晌才压下火气,“各位仙长,这件事情希望你们不要再提,我儿子已经为此事没了性命,我也不知你们来到村子有何意图,希望我们不要因为这件事闹得不堪。” 修仙之人不可随意伤害凡人性命,他倒是不怕云西一行人动手。 “哼!不知你是不愿提,还是不敢提!”夕玥笑道。 她整个人被挡在夕北鹤后边,露出一半身子笑着,一副听不惯老村长说话的姿态。 老村长又狠狠拿拐杖往地下敲,“小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欺男霸女,她从小便看不惯这事,宗门内欺负弱小,或是那些看不起女性弟子的同门那个没被她从小整过,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害死人一家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事情发生。 “小玥。”云西轻声叫了句。 夕玥冲着老村长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村长,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要查明乐春的去向。” 老村长不耐烦说,“她早离开了村子,我们不知她去了哪里。” 这态度极差,夕北鹤冷笑出声,云西好脾气说:“这样啊,不如这般,可否请我们去村长家里走一趟,仔细寻找一下乐春的踪迹。” “她消失了七八年,哪里还有什么踪迹!” 云西笑说:“若是你们家公子的魂魄还未散尽,我可以施法追忆其生前场景。” 老村长犹豫了,他想要看看成亲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这些年实在想不明白乐春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杀了他儿子,倒不是他自信,而是他儿子那个身板,两个乐春也不一定能制服。 一直没出声的李甲这会儿又挤出来,急道:“仙子,你们不能跟着老村长过去……” 他似乎想说什么,迎着老村长的目光终究没能说出口。 倒是他家女人扭着身子走过来,笑道:“李老村长这人平日里最是奸诈,各位仙长既然想去,不如让我们陪着如何?” 第27章 她把手搭在李甲肩上,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再说,轻轻拍着安抚着急的自家丈夫。 云西冲李甲夫妻点头,夕玥几人也对这两人没有恶意,“好,咱们一同过去。” 老村长作为当事人则是被忽略个彻底,“几位仙长,他们……” 他挪开身子,跟着他过来闹事的村民这会儿鸦雀无声,安静得彻底。 夕北鹤不满说:“他们太吵了。” 还没见到人就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又是撒泼打滚,又是骂街,实在聒噪。 老村长自然也知道夕北鹤的意思,笑着保证,“待会儿我就遣他们各回各家,绝不吵着几位仙长。” 夕北鹤把目光投向云西,见对方没有反对,施法解了这些人身上的禁言术,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轻咳,接着又响起一大串咳嗽声。 夕玥撇撇嘴,“他们这是做甚,禁言术又不是封了呼吸,咳嗽什么?” 她声音不小,人群又瞬间安静下来,害怕她们不满吵闹再弄出一个什么禁言术。 有些刺头村民自是不满,凑到老村长身边,“村长,这些人的话不可信,当年就是这个女的带来了乐春,如今又假惺惺说什么能帮贵哥招魂,准定在骗我们!” “就是,贵哥死得那样惨,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早就投胎去了。” 老村长摆摆手,“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回家吃饭去。” 他无意再听这些人的话,急着打发这些人离开。 不过一会儿时间,围着的大部分人离开,只剩下一些刺头留下,说什么要保护村长安全,非要跟着。 老村长实在无法,便征求云西她们的意见,告诉这些人不可随意说话,这才带着一行人往家里走。 和住在村南头的孙家不同,老村长家在村正中心,院子也很大,他们一家人住在一块。 迈进村长家里的院落,云西打理了一番,比她当年在城里租下的偏僻院落还要大上许多。 李贵的院子距离老村长院子最近,可见他活着的时候很受老村长喜爱。 这院子还住着李贵的三房媳妇,里面挂着晾晒的衣物。 十一二岁的女孩坐在院子里揉搓衣物,猛地一看到浩浩荡荡一行人,为首的还是爷爷,身体抖了抖。 她缓缓站了起来,先是看了看衣架上挂着的衣物,又扭头看了眼老村长,低头:“爷爷……” 老村长面上挂着笑,看起来和蔼可亲,眼神却极为冰冷,透露着一丝厌恶。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厌恶表现在明面上,笑着对女孩招手,“盼儿,过来。” 小女孩咬了咬唇,缓步移到老村长身边。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破了个洞的鞋尖。 云西注意着这个小女孩,夕玥她们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 老村长笑着跟云西几人介绍,“这是我孙女,如今没了爹娘,跟着另外几个姨娘生活。” 云西点点头,对小女孩说话的声音更轻柔许多,“这么小就会洗衣服了?” 小女孩悄悄看了眼云西,红了脸,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依旧低着头。 老村长推了一把小女孩,“小姑娘家不懂事,仙子莫怪。” 小女孩咬紧唇,低着头不说话。 夕玥疑惑:“这么多衣服要洗,你们家没人了吗?” 她说得不客气,老村长倒是不在意她的讥讽,“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凡人农户不跟仙子你们一样从小锦衣玉食,从小就要学会洗衣服种地,万一有个天灾人祸死了便是死了。” 第15章 干尸 夕玥噤声,虽然她不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日子锦衣玉食,但真要比起来,或许,老村长这些人的生活当真更苦。 “并非如此……” 柏衣一手抓着自己衣袖,另外一手扯着云西的衣角,她反驳的声音很小,却不乏坚定。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直不出声缩在后边的柏衣,云西一行人穿着统一的宗门服饰,且身姿都极为曼妙纤细,可偏偏在柏衣身上的衣服却显得尤为宽松,要将她整个人埋进去一般。 她生得好看,不似夕玥那般总爱扎着高马尾,明艳张扬,也不似云西那般温柔轻和,她如同小兔子一般,很容易受惊,眼眸不论跟谁对视都要躲闪开,再好看的模样,也因着她爱躲起来不被人注意。 如今被一群人注视着,她更是不敢抬头,只敢把目光放在同她一般低着头的小女孩身上。 云西轻拍柏衣以示安慰,柏衣定了定心神。 “我们、从走上这条路开始,便需斩断尘缘,修剑,炼丹或是学习阵法符咒,修剑者日日夜夜练剑,千年如一日坚持,学习阵法符咒,每日都要摆阵画符,不可懈怠,修医者,更是要熟读世间各类植株奇物。” “这世间不乏魔物鬼怪,除魔卫道、救死扶伤是我们该做的事情,也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们并非享受锦衣玉食,不知世间百苦,只是所在的位置不同,经历不同,在世间生活的方式也不同罢了。 低着头的小女孩听得入迷,抬头时恰好望进柏衣的眼中。 柏衣对她笑,惹得小女孩低头不再看她。 夕玥轻笑了声,凑近柏衣,“小师姐,这小姑娘比你还要害羞。” 柏衣又红了脸,不再说话。 第28章 老村长笑道:“仙子说得不错,不过咱们今日并不是为了讨论这些,这位仙子……” “我姓云。” “云仙子,您何时能够施法?” 这一会儿时间,村长一家子人都围了过来,这个院子里出来的三个女人应当是李贵娶来的三房夫人,另外两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是村长的另外两个儿子,他们身边也跟着妻子孩子。 云西见所有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问道:“哪位是大公子的大房夫人?” 也就是当初起夜踩到李贵尸体那人。 “燕,过来。” 三个女人里年纪最大那个挪到村长身边,谄媚道:“公公,这是作何?” “这几位仙子来家里查一些往年的事,你好好配合人家。” 女人瞥了眼云西她们,脸上带笑,“不知几位仙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云西斟酌语句:“你可记得踩到的尸体在何时何地?” 女人瞬间白了脸,目光转向老村长,见对方没什么反对意见,不情不愿迈着步子往前走,她脚步停在小女孩原本蹲着搓衣服那处,颤巍巍往下指着,“就、就在这处。” 这些年她再不愿意走这块地,半夜实在想要起夜也要拽一个人陪着走墙根,那晚的印象实在深刻,她没办法不怕。 “大抵子时五刻……” 她声音实在颤抖,云西念了一段静心诀帮她平静下来,“别怕。” 安抚好女人,云西把目光转向老村长,“新房是哪间?” 老村长指着院子里最偏的那间屋子。 “这间。” 云西顺着老村长指的方向看过去,屋子上面落了锁,锁面生锈,看起来有很多年头。 她挥了挥手,破旧的锁落在地上,屋门随之打开。 在场见过当初血腥场景的人都没忍住抖了下身体,往后退了退脚步。 云西结印施法,众人眼前显现出当年的画面,李贵醉着一身酒气,脚步虚浮,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大的男人扶着他,到了挂着红灯笼的房门口,他将人赶走,摇摇晃晃推门进屋。 新房布置得较为简陋,桌上摆着花生红枣,身姿窈窕的新娘子坐在床边等着丈夫到来。 李贵先是走到新娘子身边,伸手准备掀红盖头,又不知想到什么,摇晃着来到桌边拿起酒壶,他似乎喝得太多,竟一屁股坐在桌边站不起来,李贵嚷嚷着喊乐春过来,床边坐着的新娘却没动,他低声骂了几句,又咧着嘴笑起来,往嘴里倒酒,醉晕在桌上。 时间过了许久,前院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李贵醉酒这段时间,乐春一直坐在床边没动,就像不会动的木偶。 一直全神贯注看着画面的人着急起来,“仙子,您这法术怎么不动了?” “蠢货,没看到大哥脚还在动吗?!” “哦,那新娘子怎么不动?” 众人目光移到云西身上,希望施法之人能解答疑惑。 夕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新娘子自己不动的,看我们也没用。” 正说着,画面有了变化,李贵给酒杯添满酒,走到床边扯下乐春脸上的红盖头。 “交、交杯酒、喝!” “嘶,这老头子真不要脸。”夕玥低声感慨。 新娘子生得花容月貌,配李贵这样一个三大五粗一身酒气的老男人,简直就是鲜花落了茅房。 乐春面上没有一丝成婚的喜悦,一双眸子黯淡无光,俨然一副寻死之相,她不接李贵递过来的酒,甚至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李贵自然不能忍,竟直接将酒泼在乐春脸上,掐着乐春的嘴,强逼着对方灌了进去。 接下来,他开始脱衣服,这一幕实在辣眼睛,云西掐诀遮挡着了些许不堪入目的部位,护下在场诸位的眼睛。 乐春被压在床上,李贵撕扯对方衣服,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骂到孙叔孙大婶的时候,乐春眼中总算有了别样的情绪,她死死盯着李贵,被对方打了一巴掌后,竟直接抱住李贵的脖子咬了上去,硬生生撕下了一块肉来。 李贵捂着脖子翻下床,乐春瞬间跟了下来,一脚踩在身下人的脆弱之处,手里拿着把剪刀,狠狠戳进对方嘴里,疼得这人发不出声音,接下来的画面更加残忍,乐春戳破了李贵的喉咙让其流血致死,更是剪开了他身上皮肉,泄愤似的往对方身上捅刀子。 之后,她把尸体拖到院子里,顺着墙根消失不见。 李贵的血从屋子流到院子,留下拖痕,可怖至极。 一群人看得噤声,他们亲眼目睹过现场,早想过李贵死的过程不会那么轻松,却没想到这女人竟这般疯,硬生生咬下一块肉,又用剪刀将对方扎得面目全非,如同地狱来的恶鬼一般。 法术画面消失,云西打量了一圈院子,目光停在一堵墙边。 这处不对劲,法术所看到的画面里面,这里的墙壁老旧低矮,可这里修得这般高,老村长注意到云西的动作,脚下动作快了几分。 “云仙子,这里可有什么问题?” 他面上紧张,甚至忘了用拐杖撑着地面。 “村长,您都这把年纪了,身子不错!”夕北鹤笑嘻嘻夸着。 他若有所指,眼神落到老村长手里变成摆设的拐杖上。 云西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些,提醒说:“村长,你可否挪开一点?” 第29章 说着,伴生长剑闪着银光出现在她手里,她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这里有些不同寻常,您还是不要挡在前面的好。” 老村长两个儿子也挡了过来,“不要以为你们是仙人就可以肆意妄为!” 他们没老村长那般能沉住气,嘴里说着硬气的话,面上却将这里有东西的心思暴露干净。 老村长咯咯笑了两声,拽着两个儿子挪开,“仙子请便,我们家里这石墙刚修了几年,难不成有什么问题?” 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认真向云西询问答案。 “这墙并非普通的墙,死气弥漫,尽是不祥气息。现下,我需将这墙劈开,铲除妖魔邪祟,几位若是觉得不妥,我可以赔给你们重新修建一面墙的银两,如何?” 她征求老村长同意的态度诚恳。 可老村长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般简单,就算他不同意,今日这件事也不会轻易了结。 “请。” “爹!” 老村长使了个眼色,截断还想说些什么的两个儿子,示意他们搀扶着自己往后退。 云西冲老村长点点头,伴生轻轻一挥,高大的墙面出现一道裂缝,石块碎落在地面。 墙里封着一具干尸,仔细辨认能发现这就是早已死去的李贵尸首。 本来被安抚好的女人惊叫起来,连连往后退,这些年她因为害怕一直顺着墙根走路,怎么也没想过这里面还藏着具尸体。 因着面前这画面,院子里又是乱作一团,被吓疯的女人实在吵闹,夕玥施法让其暂时晕了过去。 柏衣悄悄打量着这具尸体,面上没有一丝害怕之色。 她挪步到云西身边,凑近去看。 和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云西他们看到的不止是一具尸体这么简单。 这尸体应该先是被制成了干尸后才被塞进了墙里,尸首上插满丝丝细线,顺着墙边蔓延而去,尸体身上的死气极重,却在不停吸收活人气息,而这些吸收到的生机,连接着老村长。 “难怪……”柏衣看透了其中道理,小声嘀咕着退回云西身边。 云西则是挽了个剑花,将连接干尸的丝线斩断,没了支撑的干尸瞬间倒落下来。 老村长感受到身上供给的气息消失不见,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以为这几人的道行,看不出其中玄妙。 那个白衣面具人竟然如此无用,被人轻易破了术法。 “李村长,这术法阴邪无比,你用亲生儿子的血脉作为媒介给自己续命,可知他将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 第16章 焦灼 老村长满不在意笑了起来。 “仙子这算什么话,孩子天生就该孝敬父母,贵儿不幸被害,用血肉尸体为父亲续命自是大孝。” 云西无奈叹气,眉头微微皱起,眸中添了一丝悲苦凄凉,在凡间行走游历这些年,她不止一次见过这等事件发生,最初她还会去开导这些误入歧途之人,后来发现,这些人是麻木的,喊不醒。 连接在老村长和李贵尸体之间的细线十分明显,跟在他身边的另外两个儿子身上也有,这一家人在窃取整个村子的生机给自己续命。 “寿命轮回乃是自然之法,不可违背,您这样做,和邪魔恶鬼没有区别。” 云西施法让在场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那些窃取生机的细线。 “李村长,你不仅利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更是在窃取整个村子的生机。” 原本同老村长站一块的村民瞬间变了脸色,望向老村长,“村长!她说得是不是真的?” “你要拿我们的命自己活!” 老村长扔了手里的拐杖,站直身子,索性他这些年也装得累了,如今被拆穿正好可以弃掉这碍事的拐杖。 “什么轮回寿命乃自然之法,你们这些仙人寿命千年万年,自然不怕死,不知人生短暂的可怕!” 老村长手指着云西,面容扭曲,语气狠恶。 “二十年前你就是这副模样,真好啊!真好啊!年轻貌美,你们看看我!” “看看我!” 他指着自己的脸,八十岁的脸老态尽显,皱纹布满整张脸,因着他如今的激动显得诡异可怖,他拉开衣袖,手臂上,十指全是干瘦皱皮,很是吓人。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人可以寻仙问道,凭什么你们的寿命要比我们多那么多,你们不必早起做农活,不用顶着烈日暴风耕地,不用担心生病天灾,更不用为了等一场雨向上天苦苦哀求!” “你们活得潇洒肆意,整日说什么众生疾苦要拯救众生,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我想要长生有什么错,谁不想要长生!” 他似乎已经变得疯癫,指着天空云端,“为何上天这般不公,为何我生来就要承受生老病死之苦,即便找到长生之法,也无法改变容颜变老,为什么!凭什么!” 喊着喊着,他倒在地上大笑起来,从云西斩断为他提供生机的细线开始,生机便从他身上慢慢被抽离,死气弥漫在他身上。 云西靠近老村长想要将他扶起来,回答的声音温软轻柔,“苍生万物生来便有自己的职责命运,即便是邪恶之物,来到世间也并非没有理由。百年光阴虽易逝,长生亦苦。” 老村长推开云西,他不认同云西的说法,颤巍巍指着云西,“你又懂什么,没经历过等待死亡的恐惧,没看过身边好友容颜变老,身埋黄土,收起你假意的慈悲,你不过是在嘲笑我们这些凡人罢了。” 第30章 “我们,在你们眼里,不过是短命的蝼蚁……” 云西知老村长听不进她的话,无奈摇头,“我斩断了这尸体对村子生机的窃取,从此你们村中人不会再被窃取寿命,只是,你要遭受天道的反噬。” 目光移到村民身上,他们有的人恶狠狠盯着老村长,有的人低头不语。 她走到村长家几个围在一起的女人身边,“这面墙,重新修建需要多少银两?” 几个女人对视,其中原本就住在这个院子的一个女人站了出来,她不敢直视云西,“仙子,不值多少钱的,不用了。” 云西摇头,“我坏了你们家的墙,说过要赔自然不会食言。” 见这些人不愿意说,云西蹲在小女孩面前,温声问:“盼儿,这面墙一两银子够吗?” 小女孩拽了拽衣袖,偷偷看了眼围在一起的姨娘,小声说:“够的,仙长,这面墙用不了这么多钱,很少很少就够了。” 她见过最多的钱不过几颗碎银,大娘小心翼翼把银子缝在自己衣衫里面,不让别人发现。 云西把钱递给回答她话的那个女人手里,又挨个回答了那些因为被夺走生机惊恐的村民。 老村长因为失了生机线的供给,颤颤巍巍歪在地上,他嘴里还在嘀咕着说些什么,却听不清楚其中的话语。 云西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悲哀,目光放在村长两个儿子身上,“教你们这个术法的人是不是一身白衣,戴着白色笑脸面具?” “没、没错。” “仙子,我们会不会也……” 男人看着瘫在地上的老父亲,面色尽是惊恐,比起父亲的生死,他们更害怕因为这件事没了性命。 云西摇摇头,“你们毕竟使用了这种邪术,定然会对往后的寿命有所影响……” 她言尽于此,人在做天在看。 走前,一直缩在角落的小女孩突然跑向前,“仙子!我、我能不能在见到你们。” 云西几人停下脚步,她蹲在小女孩面前,笑道:“你不怪我们吗?” 因为她的到来,才害了这个小女孩的家人,虽算不上家破人亡,却也揭露其中黑暗的事情,恐怕等她们走后,村长一家的日子会变得不好过。 小女孩摇摇头,咬着唇不知如何说。 “我们来自浣鎏宗,每五年宗门会招收一批新弟子,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可以去试试寻仙问道。” “我会去的。”小女孩听了进去,肯定地说道。 柏衣轻声鼓励:“盼儿,加油。” * 离开此处村庄,云西一行人一路向西南而行,来到西海域地界,再往东面走,这里一片荒芜枯树,死气弥漫飘散,似乎想要将天空污染成苍凉死瘴。 五万年前,世间并没有死林的存在,这里原本是一片苍茫大海,与西海域连接,被称作东海域,东海域也算是西海域的一部分,一起称作神域海,因着一场变故,东海域整片海水沾染鲜红血液,变为红色海域,渐渐干枯,失去海水的地面也是一片血腥红色,怨气死气冲天,完全化为邪魔妖物所藏身的地方。 死林并非在地面上,它顺从原来海域地形,向下凹陷,地形复杂,极为危险。 这里,是一片真正的死地。 “死林妖魔横生,万不可大意。”云西叮嘱几人,而后念了一句法诀,四人背后刺绣着的鎏字泛起点点金光。 这是她们浣鎏宗独有的术法,点亮衣袍之上的字,若是有人遇到危险,相距较近的同门能够感知到变化,从而找到遇难之人。 云西并不是第一次进入死林,大概十年之前,她和友人曾因要采一株灵药来过此处,这次又来,她依然觉得难以适应。 死林中灵气与死怨之气交缠,不论正道修士还是魔修都无法在这里修炼,要过滤掉其中掺杂的气息极难,一不小心便会受到反噬。 从进入死林开始,云西便察觉到自己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甚至这次的感觉要比以往来到此处的感觉更为强烈。 她在心底默念安魂咒,试图压下那份不安焦虑。 夕玥抱怨:“这里好奇怪啊,我从进来后便觉得很难受。” 夕北鹤同样有这样的感觉,“我也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底,难道我其实有心魔?” 他还有力气说笑,柏衣脸色发白,若不是被夕玥扶着恐怕就要倒下。 云西施法在几人眉间一点,“安神,不可胡思乱想。” 死林的死怨之气会时时刻刻围绕在来到这里之人身边,勾出人心底最恐惧悲痛的情绪,夕玥她们年纪小修为又不高,很容易在其中迷失,奇怪的是金丹修为的柏衣却最为严重,云西轻声安慰:“小衣,莫要乱想,静下心来。” 过了许久,柏衣顺着云西的指引将安神咒施展了三次,脸色才渐渐好了起来,她声音柔柔弱弱,“多谢小师叔。” 说着,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瓶灵药,分给云西几人,自己也同样服下。 丹药入口,才缓缓说道:“这是安神丹,我师尊炼制的,原来是要用在此处。” 来时,师尊塞了许多丹药给她,却只说了每种丹药的用法,她先前并不知死林怨气对修士的影响如此严重,便没有想到这处。 其实这也不怪她,一般情况下,没有哪个修士愿意踏入死林,修为不高的不敢进入,修为高的修士自能抵抗死气怨气的影响。 第31章 安神丹晶莹剔透,散发着清凉绿光,入口即化,宛若溪水一般清凉甘甜,味道极佳。 服下丹药后,几人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稍作休整,云西带着几人继续前进。 她们的运气很好,从进入死林开始,除去被怨气困扰,竟然没有碰到邪魔妖物,先前仙门百家派出大批修士来此清剿探查,那些魔物此刻大概躲进死林深层。 许是受这处环境的影响,虽然没了死气侵袭,云西心底却越发难受起来,空荡荡的感觉,连带着有丝丝难受,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无从探查。 柏衣情绪敏感,最先察觉到云西不对劲,小声问道:“小师叔,您不舒服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她话音刚落,夕玥姐弟便连忙围上来。 “没事,只是感觉心有些乱,许是越靠近深林,受到的影响越大。” “要不要紧!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夕玥转了个圈,脚步轻盈,丝毫不受影响。 “笨,你吃了倾向师叔的丹药,当然没事。” 柏衣又拿出安神丹递过去,“我这里还有很多。” 云西推了回去,摇头:“无碍,我刚刚服用过,这并非安神丹的问题。” 她定了定神,手放在心口,“往前走吧,我没事。” 她放在心口的五指却悄悄用了些力,云西克制着心底突然疯狂涌现出的思念。 第17章 分散 因着死林中死气长期侵蚀,这处植物树木生得可怕,原本海中生存着的物种在脱离海水后靠死气供养而生,也发生了些许变异,云西带着夕玥三人在林中待了半年时间,由于修为原因,没敢往更深处中走。 这些日子,在云西的有意而为下,夕玥和夕北鹤实战经验不断加强,更是一连突破了几层小境界,若是配合得好,越级斩杀高一层境界的魔物也不是问题。 就连不擅长战斗的柏衣也可单独斩杀金丹魔兽,她本就是金丹修为,比夕玥她们高了一层大境界,平日里修炼刻苦,面对这些魔物倒是比面对人时得心应手得多。 这日,正在林中寻路的几人碰上了一只螃蟹,严格来说,其实这也并不完全是一只螃蟹,它生得极大,挡在云西她们面前便将前方景物遮挡的严严实实。 红白相交的螃蟹壳看起来极为坚硬,泛着诡异的光泽,它背上连着一个壳,上面背着一个长头,长得很像乌龟,螃蟹的眼睛泛着红光,跟乌龟一起俯视着云西等人。 “这螃蟹长得也太丑了吧!”夕玥偏头吐槽。 就算这些日子见惯了这破地方各种奇怪长相的魔物,她还是接受不了。 之前听说海产里的螃蟹滋味甚好,现在看了这玩意,谁还有胃口吃,简直恶心。 夕北鹤一直懂得精准踩雷,一脸嫌弃说:“之前是谁说等去西海域要点一桌海产尝尝?” 夕玥脸色微变,做出干呕的模样,“别,你别说了!” 柏衣在旁边捂着唇笑,“西海域那边的海产不会长这个样子。” 夕玥依旧惊恐:“不不不,我现在是不敢想吃这些东西了!” 螃蟹背着的长脖子乌龟往前伸着脑袋,白色眼睛打量着面前几个小修士,它的牙齿很大,不知是啃食太多血肉留下的黄色污垢,还是天生就是这样颜色。 总之,它看起来就肮脏恶心至极。 云西踩着伴生飞走,远远看着夕玥三人战斗。 夕玥率先动手,她的目标是螃蟹背着的长脖子乌龟,“这玩意交给我!” 她的剑很快,乌龟脖子同样很灵敏,剑光和乌龟的攻击交缠。 螃蟹自然不会看上身受到攻击无动于衷,两个钳子挥舞着就要去夹夕玥,夕北鹤就在这时候拦了上来,挡下螃蟹钳子后,他突然喊道:“小师姐,快帮我拦住另外一个螃蟹钳子!” 这妖兽修为乃是金丹高阶,他刚刚趁其不备才拦下了这个钳子,等这螃蟹反应过来后,他一个人怕是难以抵挡。 柏衣早已在下方做好准备,听到夕北鹤的话立马施法,绿色藤蔓从地面钻出,紧紧捆住螃蟹的两只钳子。 这螃蟹蛮力巨大,见自己的钳子被捆住,竟生生扯着钳子靠近藤蔓,将其剪断。 柏衣见状立马又唤出藤蔓拦了上去,夕北鹤上前挡住另外一个钳子,制止螃蟹行动。 没有螃蟹帮助的长脖子乌龟很快不敌夕玥,眼看就要被灵剑砍断头颅,它竟然将头缩进了螃蟹坚硬的壳子里面,用头顶坚硬的地方将缝隙堵上。 “这长脖子乌龟太狗了!它居然躲进了壳里!”夕玥大声喊着,拿灵剑直接扎上乌龟皮,她用了极大力气,直接绷断一把灵剑。 云西看着眼前这一画面,半年来,自己这个小师侄弄坏的灵剑至少有三十把,她也曾认真观察过小师侄用剑的方法,甚至探过其运转的灵力,让其给她当面演示宗门基础剑术,其中一点问题都没有,也有可能是剑的问题。 普通的灵剑脆弱,浣鎏宗弟子只有在金丹之时才有资格进入剑阁选取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夕玥将碎掉的灵剑收进储物袋,又换了把新的灵剑,跳到夕北鹤身前,“它的脖子藏起来了,我来帮你们收拾螃蟹。” 她冲夕北鹤眨眼,对方大喊:“好啊,咱们先把螃蟹钳子砍掉,再砍了它的几条腿,看那缩头乌龟出不出来!” 第32章 “小师姐,可以将螃蟹钳子拦住吗?” 柏衣点头,藤蔓完全将螃蟹钳子分开缠绕,夕玥夕北鹤一人拦住一只螃蟹钳子,被捆住的螃蟹焦躁不安,缩在壳中的长脖子乌龟突然钻出,冲着夕玥就要咬上去,夕玥立马往后退,夕北鹤趁机往后一跳,剑势锋利斩断乌龟脖子。 鲜血喷涌,落在螃蟹壳上,又从光滑的壳面滑落。 螃蟹暴躁地动起来,挣脱捆着钳子的藤蔓,毫无章法地攻击夕玥三人。 柏衣立马转移位置,躲在安全的方位,重新用藤蔓阻拦螃蟹的动作,螃蟹壳实在太硬,根本斩不断,夕玥两人只得配合着吸引螃蟹的攻击,并不断寻找弱点。 柏衣操纵着藤蔓,喊道:“师妹,攻它眼睛!” 话音刚落,夕玥夕北鹤两人便迅速躲开螃蟹攻击,一人一边将灵剑扎入螃蟹眼睛中,这里果然是螃蟹的脆弱之处,两人趁机找到眼睛旁边的缝隙,将螃蟹的硬壳敲开,没了壳子保护的螃蟹脆弱至极,不过片刻便完全失去生息。 云西落在几人身边,笑道:“不错,这些日子你们长进很快。”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们是谁带出来的!” 夕玥笑嘻嘻收起剑,就要往云西身边凑,云西却突然收了笑意,将夕玥拉在身后,伴生往前一挥,剑尖出鞘,挡在几人身前。 “小心!” 她这一剑用了七八成功力,爆发而出的剑气森然凌厉,所过之处倒塌一片枯树烂石。 一道白色身影躲过剑招,落在云西几人对立面。 这人身材瘦长,兜帽白衣,面戴白色笑脸面具,笑说:“可惜可惜,本以为这下能拿走两个浣鎏宗小弟子的命,没想到被发现了。” 若是他没有戴着面具,面上估计是一派惋惜之情。 “你是何人,竟然搞偷袭这一套!” “哈哈哈,小妹妹,你们刚刚以多欺少,我不过是偷袭而已,这样一比,我也算不上卑劣吧?” 白衣人摊手,极为嚣张,话语中尽是对云西等人的嘲讽。 “斩妖除魔乃是我辈职责,何来以多欺少之说?”夕玥反驳。 白衣人歪头思考,似乎想通了什么,出口的话带着一丝愉悦,“没错没错,这样说的话,我杀你们也是天经地义,邪魔斩杀正道修士,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浣鎏宗的漂亮女修,这些日子来死林的修士不少,还没谁带着筑基期的小修士来,你们倒是有意思。” “对了,我想起来了,浣鎏宗弟子衣饰小有不同,你们这个样子,至少也是个亲传弟子吧,要是我把第一宗门的亲传弟子留在这死林,啧啧,想想就有意思。” 这样说着,白衣人从身后拿出一把魔刀,魔上沾染无数血腥之气,这是一把饮血之刀。 云西挡在前面,看到这把魔刀之后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轻声跟另外几人交代:“待会儿你们找机会离开。” “小师叔不可!” “小师叔!” 夕玥夕北鹤手执灵剑,一左一右守在云西身边,柏衣同样不曾后退半步, “不错不错,不愧是名门正派,我钦佩你们这份主动寻死的勇气。” 云西跟夕玥她们不同,她能感受到白衣人身上的不祥,还有那把刀,这人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角色。 她身上保命的手段很多,就算看不透这人究竟修为几何,也能保证自己不会轻易折在这里,夕玥她们修为太低,倘若真的打起来她不能保证能护着对方。 “还记得我们出来领的任务吗?从此处一直向西北方向,出了死林后便可进入西海域地界,你们大师姐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西海域,去找她。” “小师叔,我们怎可留你一个人在这!” 云西知道她们不愿丢下自己,但情况实在紧急,“听话,我会去找你们。” 说话间,白衣人便拿刀向着云西狠狠砍了过来,这一刀血煞之气极重,引得周围死气弥漫,团团围绕着几人。 伴生剑有灵,随着主人轻盈飘逸身姿在空中飞舞,与魔刀相撞,蹭出火花。 高修为修士之间的战斗极其激烈,夕玥她们根本就无法插手,她们帮不了云西,魔刀的血煞之气引来魔物,周围地面颤动。 随着死气增多,这些日子被压下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云西挡住砍向左肩的一刀,捂着胸口退开。 “待会儿会有大批魔兽围过来,我恐怕没办法顾及你们,柏衣,带夕玥她们离开!” “别急着走啊,几位小仙人怎会抛下同门,这可不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风。”白衣人扛着刀嘲讽,接着就向夕北鹤所在的位置袭去。 云西闪身拦下对方,“快走!” 柏衣一手拽住夕玥,劝道:“我们修为不高,留在这里只会让小师叔分心。” “可是!” “夕北鹤,走!”夕玥红着眼睛,拦下夕北鹤的话。 见三人身影终于消失,云西总算放心下来,她执剑横在胸前,再一次压下心底的焦躁不安。 白衣人见三个小修士跑掉也不生气,饶有兴趣望着云西,“你让她们先走又如何,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受死,待会儿不还是要被我追上。” 云西摇摇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追上她们。” “哈哈哈,说得好听,你不过元婴巅峰修为,我是喜欢看你们这些人垂死挣扎才放了她们而已,你拿什么拦住我。” 第33章 白衣人完全爆发身上威压,化神修为全开,竟比云西高了一个境界。 死气弥漫,云西艰难喘了口气,再难压住心底那份焦躁。 第18章 血水 死气招惹而来的魔兽很多,云西和白衣人对峙,庞大的灵气和魔气相交,奔涌而来的魔修只得躲藏在远处,伺机观察两人的行动。 “小仙长,注意到周围藏着的魔兽了吗?待会儿可千万别放松警惕,别一不小心成了这些畜生的口粮。” “哦,看我这眼神,都没注意到小仙长状态不太好,啧啧啧……” 死林地面刀痕纵横,剑气和刀煞之气铺满地面,白衣人极为嚣张地立于树枝顶端,他像一只运筹帷幄的老猫,正观赏着自家圈养的老鼠,等待着对方的挣扎苦楚。 云西的衣衫沾染几分血气,衣袖有几道被划破的刀痕,鲜血慢慢向外涌出。 伴生长剑在星光月夜中泛着银光,握着剑的手白皙而骨节分明,此刻添了一道细小伤口,云西很少有这样窘迫的时候,她的面色有些过于红润,额头浸着汗珠。 她脑中很乱,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无数关于长愿,关于她师尊的想法从心底涌发,死林的气息总有一种特别的扰人能力,不分轻重缓急击打着她的心房。 明明不应该这样,她现在要做的是离开这里。 安神咒的字字句句几乎要刻印在心底。 云西强忍着执剑,不至于跌倒在地上,“咳咳,阁下还是不要太自信得好。” 此处地形复杂,魔兽藏在暗处等着他们两人争斗的结果,这白衣人引来一群魔兽,定然也给自己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妖兽不分敌我,更何况是这死林生长的魔兽,修士的血肉对它们来说是大补,魔族邪修更是极好的十全大补药。 想通这点,云西便决定不和对方正面对抗。 她现在状态实在不好,受这死林影响,也许下一刻就要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意识中。 到时就真成了这魔修的刀下亡魂。 过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夕玥她们用上符咒秘法早已跑远,不用担心再被这人追上。 打不过就跑,这并非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丢了性命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白衣人对面前这个强撑着的修士感到不屑,现在这个场景,他可不觉得对方能赢过自己,想从自己眼皮子下跑掉,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分量够不够。 但毕竟是浣鎏宗有身份地位的弟子,他自然知道对方有保命的手段,只是,不知道这手段是什么,能不能真的带这人逃出去。 他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绝对的实力才不会背叛自己,再多保命手段也有可能被人偷走。 在心里计划好路线,云西又一次提起剑,凝聚灵力,死林之中,无尽灵气缠绕着伴生剑,持剑女子迎风而立,衣摆在月下缓缓摆动,青丝般的长发宛如河边轻扬的柳絮,飘然轻盈。 女子眼中含有一丝决绝,似乎在这一刻下定决心消散于世间,她将自己最强的一击完全融于手中这一剑。 白衣人持刀挡在胸前,不在出口挑衅对手,作势要正面接下对方的全力一击。 “伴生,星下月影。” 女子轻柔的声音在空中飘过,她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原地,在空中留下一道又一道残影,刀剑碰撞在空中散落留下火花。 白衣人凭借修为优势挡下云西全力运行的剑招,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好像早已在他周围布置好阵法,只等着一次一次传送将他逼进死路。 若是夕玥在此,定能认出云西这招星下月影正是她们开山宗主夕鎏写进话本子里的剑术。 这剑法需要熟懂星象,以星图点位作为出剑者的停留点,每一剑所到的终点便是某个星图的点位,出剑速度宛若闪电,浮光掠影,只在空中留下一丝残影。 极尽华美,又具有杀伤力的剑招。 白衣人在这剑招的逼迫下受伤,出手变得狠厉起来。 他决心要在下次刀剑相撞时斩断这女修的剑,让其尝尝被魔刀嗜血的滋味。 可惜,他的算计在下一招并没有发生,本该刺向他的剑招忽然一变,女修身影如离弦的箭,在空中留下一丝流光,向远处飞去。 急速在空中飞行,风刃如刀片,割在脸颊很疼,星下月影一剑消耗的灵力实在太多,云西几乎强撑着才施展到此,最后一招定位剑招,她实在没有精力唤出保护罩隔开风刃。 这一剑速度极快,即便是比她修为高上一个大境界的魔修,也不能一时半刻追上。 可云西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她靠着出其不意的招式逃出魔兽包围圈,却也在急速飞行过程中招惹了其他妖兽,只能急速往深林前进,只盼那白衣人害怕深林中藏着的凶恶魔兽,从而不敢追她到林中。 可惜,她的想法并没有实现,随着剑招变慢,她能感觉到身后疯狂追赶着自己的庞大魔气。 即便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恐怕这魔修不将自己杀掉绝不会罢休。 可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好,凭借这般速度绝不可能从魔修的手下逃出。 越往死林内,其中蕴含着的死气便越发浓郁,几乎逼得云西握不住剑。 她现在还不能松手,若是弃了这一招剑势,她定然会受到灵力反噬,到时加上白衣人的击杀,她可能真的要在这个地方陨落。 第34章 只是,不知若是师尊察觉到她的陨落,会不会赶来这里,会不会为她伤心。 云西压下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作为长愿的弟子,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挂在胸前的吊坠泛着凉意,提醒着云西这里面封着一道长愿的神识,在时时刻刻保护着她。 云西所到的地方死气极重,这里是一片血色湖水,或许这是曾经没有完全干涸的海水,被染上血腥的海水。 灵力透支导致身体发软,好在有伴生剑撑着地面才使她不至于倒在地上。 云西观察着此处,明明已经到了深林之地,方才一直追赶着她的魔兽反而消失不见,没有继续跟着她了。 这很奇怪,此处死气要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浓郁,不应该没有强大魔兽的存在。 难不成,有什么东西藏在谭血水当中。 来不及细想,一直紧追着的白衣人便跟了过来,他落在云西对面,颇有趣味盯着立在血谭边上的小仙长。 “没想到你还挺能跑,不过也就到这里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浣鎏宗哪位仙君的弟子,天赋心性尚可,可惜遇到了我。” 云西不欲同其多言,往后退扯了一步,右脚踏进血水中,鞋底落在水面。 白衣人注意到这一点,突然笑道:“我若是将小仙君你斩杀后丢尽这血湖,你说你会不会也变成那些奇怪的魔物,或者我让你直接在这血水中淹死,帮你变成可怖的魔物,到时,你的同门,你的师尊,会不会成为亲手杀你那个人。” 他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将这小仙君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将这人一身经脉废掉,让其变成一个废人,再将这人丢入这片肮脏至极的血污之水当中,他倒要看看,这些如天上月一般的人堕入尘埃的模样。 他要亲眼看对方怨恨横生,在这片肮脏的血水之中化成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恶鬼。 到那时,他再将对方昔日的同门引来,届时看着她那些正道同门还认不认得她。 越是靠近这片潭水,云西心中那些情感便越发难以压下,在这一刻,她竟然生出要用尽所有回到南雪山的念头,哪怕她将耗尽修为而死,她也要回去。 她想要待在长愿身边。 一定要待在她的身边才行。 云西甚至不知道她这个念头从何而起,许是因着她还没有得到师尊的答案,还没能完整诉说自己的心意。 白衣人的刀砍了过来,云西侧身闪过,潭水湖面不再平静,水花落在银白色的衣衫上,使其染上不属于她的血水之色。 对方的攻势越来越快,随着灵力不断消耗,云西终是不敌被一刀砍了下去。 她的身影落在潭水边缘,轻轻飘飘,似是断线的风筝。 白衣人落在她身边,极为兴奋看着狼狈至极的小仙君,魔刀放在云西的心口,“小仙君,放心好了,我不会立马杀了你。” 说着,刀尖往云西心口扎了进去,他故意只扎进去一点。 疼。 这不单是皮肉上的疼痛,魔刀引来的死气在心头缠绕,她艰难压制下去的心又乱了起来。 她的心好疼。 忽然间,云西又觉得颈脖灼热滚烫,她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却疼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眼前的白衣魔修变得模糊。 平静的潭水突然晃荡起来,血水冒起水泡,像是被煮沸了般,咕噜咕噜响起。 变故在这一瞬发生,白衣人突然将云西从地面拽起,用力将其推向湖面。 与此同时,血湖之中冒出一双幽蓝色眼睛,红色巨龙破出水面,死死盯着岸上作乱之人。 云西没了力气控制自己,她看到了通身血红的魔龙,身体缓缓在水中下落,血腥之水钻入体内,模糊她的眼睛,水中巨龙庞大的身子就在她的身边。 恍然间,她看到水面有一道红色身影出现,那人跳入这片血水,不停靠近她。 眼前视线变得清晰,她看清楚了这人的身姿,还有那张脸。 师尊。 她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第19章 红衣 长愿拉住云西伸向她的手,轻轻一拽,将其抱入怀中。 她的怀抱很暖,将这难闻又冰凉的血水阻挡在外。 云西顺势环上她的腰,脸颊缩在长愿怀中。 天空之上的星辰很亮,几乎要将月亮的光芒遮挡,星空泛起点点微光,犹如天空之上的海,闪耀无尽璀璨之光。 潭水中映衬着星辰,将星海变成红色,水面泛起涟漪,红衣女子抱着一人从水中跃出,她眼眸含笑,只映衬着怀中抱着的人,那人生得极其好看,此刻却因受伤面色苍白,脆弱非常。 长愿抱着云西落于潭水岸边,转眼去看一旁僵持着的白衣人和魔龙,她伸出手,庞大的灵力将一人一兽压得无法喘息,安顿好云西,她一步一步向白衣人走去。 湖面上的水因她走过而泛起点点涟漪,她就这么站在水中央,挡在魔龙和白衣人之间。 白衣人被强大的威压死死定住,眼看着红衣女子慢慢走近却动弹不得。 红衣,红色潭水,还有她身后的红色魔龙,若不是来人身上的灵气过于纯净庞大,她几乎像一个地狱寻来的魔鬼。 白衣人不由得寒战,疯狂运转灵力想要逃走。 魔气在他强行呼唤之下纠缠周身,也好在这死林本就怨气冲天,这才助他突破了强大修士的控制。 第35章 可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将魔刀扛在身前,望向水中人的眼神尽是忌惮。 越过红衣人身后,他看到另外一边虚弱至极的云西,眼神越发变得恶毒起来。 若不是这女修,他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想不明白,这红衣女子是如何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为何不过顷刻之间,局面就发生了变化。 “敢问前辈名号?”他咬着牙说,身体又被对方的威压缠上。 红衣女子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而后化作一声轻笑,“长愿。” 话毕,谭中血水应着她的呼唤化作一把把利剑,指向白衣人。 “长愿?长愿!” 白衣人一惊,猛地看向被他打伤的云西,语气中尽是遮不住的惊恐。 “你,竟是长愿的弟子,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了,无数利剑刺破夜空穿进白衣人身体,染红那身极其白净的衣衫,血水流在白色面具上,也将其变为红色。 不可一世的人就这么倒在地上,贯穿他血肉的剑化作液体,顺着他的身体流在地下。 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死不瞑目。 长愿转过身,与露出半截身子在水面的血龙对视,冷声说:“回去!” 她走过血龙,来到云西身边,那些因为血龙坠入湖中溅起的血水尽数被她挡去。 “师、师尊。”云西轻声呢喃,渐渐昏迷过去。 这大概是她的一场梦吧。 只有在梦中,她的师尊长愿才会换上一身张扬至极的红衣,才会带着明艳的笑,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面对所有人一样平静的神色。 她的师尊,在她所有的记忆中,永远都是那样的安静淡漠,太上忘情。 云西突然睁开眼。 炽热的太阳刺入眼中,天空中云轻风淡,缓缓漂游着。 她感觉自己枕在柔软的地方,很温暖,晕倒前的记忆涌上脑海。 “师尊!” 云西猛地想要直起,身上撕裂的伤口使她疼得轻呼。 “小心些,你现在还不能动!” 一双好看的手出现在眼前,丹药入口,微凉清甜,云西身上撕裂的痛感少了许多,那双手停在她身前,缓缓为她输送灵力。 “师尊?” 云西偏头,一袭红衣映入眼中,女子熟悉好看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我在。” 长愿轻声应道,望着云西的眼神带着一丝笑。 云西只觉得呼吸一滞,连心脏都忘记跳动。 原来,那不是梦。 师尊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将她从无尽血海中救了出来。 长愿见云西看着她不说话,眼中却好似含着一滴泪珠,眼眶湿润,铺上一层水雾。 “你怎么了?别哭。” 长愿想要伸手帮她擦掉眼泪,送到眼前的手指却又停了下来。 她面色有些纠结,捏了捏手指,终是落在云西的眼角,她的动作很轻,很是小心。 云西抓住放在她眼角作乱的手指,见对方想要逃跑,轻轻握紧,那人立马停下动作。 “师尊,你怎么过来了?” “我,你遇到危险了。”长愿声音有些小,眼中始终倒映着云西的模样。 不对,她的师尊不是这个样子,可是面前这张脸,还有一模一样的气息,在她身上流转的灵力,全部都是她独属于她师尊的,绝不可能作假。 这双手上的温度源源不断钻入她的心中,动荡着她心中最柔暖的情感。 这一切太过真实,难不成,是她生了心魔。 “你不是长愿,不是我师尊。”她的语气带着决然,眼泪却不停涌出。 长愿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她不明白怀中的人儿为何突然哭了起来,“我是,我是长愿,我是……” 她反握住云西的手,却没有将所有的话说完。 云西执拗地摇头,“可师尊不会穿红衣,她不爱笑,也不会抱住我。” 长愿语结,过了良久才轻轻叹气,颇有些无奈的意味,“阿云,我是长愿。” 她握住云西的手,要对方眼中只能盛下她一个人。 云西却挣开长愿的手,搂住对方,不顾伤口的疼痛,将脸颊靠近长愿的颈间,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长愿愣住,放在一边的手不敢动作,她轻轻拍着云西,“我在呢,我在……” 云西闷在长愿怀里,说话的声音有些不清晰,她坚持说:“你不是我师尊,对不对?” 长愿动作一顿,“你猜到了?” 云西最后紧紧抱了一下长愿,从对方怀里退出来,她眼角泛着红,是哭过的样子。 她又变成了往日的模样,安静可靠,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慌张,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温柔和对世间抱有的善意。 “师尊赠我了一块玉坠,里面封着她的一道神识,所以,你是师尊的一道神识。” 云西将挂在胸前的蓝色吊坠拿出,这吊坠正散着亮光。 红衣女子脸上带着明艳的笑意,“没错,我是长愿的一抹神魂,也可以说,我是曾经的长愿。” “曾经?” 长愿点点头,“现在你见到的我,大抵是几万年前的我。” “为何?” 云西顺着长愿的照顾,又躺回对方腿上,问出自己的不解,“一般来说,分出的神识魂力不应该和本身神识互通吗?” 第36章 她还从来没有听说哪个人分出的神魂可以是曾经的自己。 “你也说了是一般来说,这世间术法万千,分出神魂并不一定要是现在的自己。” “我不明白。” 难不成是因为师尊不想要面对自己,所以连分出神魂都要让曾经的自己来。 师尊就这般不想要面对她吗? 这样想着,她的笑带上苦涩。 她应该明白的,万年太上忘情,怎可能轻易心动。 红衣女子思考着云西的话,好看的眼眸也全是困惑,她不是现在的长愿,即便是自己的决定,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西,别皱眉了,大概是现在的我性子太过无趣,所以才不愿意分出相同的神魂来见你。” 她抚平云西的眉,手指落在眉尾,不愿看到云西露出这样的情绪。 云西回过神,又一次望进年轻师尊的眼睛,这双瞳孔中有着许多情绪,此刻最多的便是担忧,对自己的担忧。 她这才好好观察起对方,红衣师尊看起来很是年轻,这种年轻并非说长相的变化,这张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无论是从小陪她长大的师尊,或是面前这人,只是眼神不同,情绪不同,也显得气质不同。 现在的师尊淡漠,仿若平静不起涟漪的海面,这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 而面前的人不同,她张扬,眼中盛着炽热无比的光,更像是一个少年人。 “师尊,你为何……太上忘情。” 云西一个失神,竟将心中所想所念说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无措地偏头,“不是,你、不用回答我……” 长愿看躺在自己腿上的人红了脸,竟笑起来,弹了下云西的额头,“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你师尊,不吃人的。” 云西脸更红了,“师尊不可怕,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看来未来的我很有眼光。” 迎着云西好奇不解的眼神,长愿解释:“有眼光捡了个听话懂事的小徒儿。” “师尊……”猛地被夸,云西满是不适应,几乎要翻到地上去。 长愿忙将云西拉回来,“地下脏,我不说了,等我再给你输点灵力……” 云西因为死气浸入体内,现在无法自行吸收灵力恢复,所以身上的伤才没有好全,长愿从刚刚开始便不停运输灵力帮云西逼出体内的死气,这会儿她已经好了许多。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长愿停下灵力运转,面上出了层薄汗,“好了,有没有养神聚灵的丹药?” 云西从长愿腿上坐起,后者因为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腿有些麻,等云西起来后连忙换了个姿势。 “有的。” 云西拿出丹药服下,盘腿打坐。 长愿在一边帮她护法,她们的位置就在血色潭水旁边,银色长剑从湖边飞了过来,绕着云西转了两圈,却没有得到回应。 长愿轻笑了声,招手,银色长剑犹豫了一下,慢悠悠飞到对方身边,讨好似的去蹭长愿手指。 平静的湖面又起涟漪,湖中血龙冒出头,幽蓝瞳孔盯着她们。 长愿转头与它对视。 第20章 牵手 血色湖水咕噜咕噜冒着泡,露出一双眼睛的血龙低声嘶吼着,见坐在远处的人类没有动静,缓缓从水中冒出身子,似乎要从水中游出来。 它将钻出水面的两条腿放在岸边,试探着往前爬了些,见坐在远处的人没有动静,又摆着身子继续往前爬,眼看着露出水面的身体将要过半,又有两条腿从血湖中钻出。 伴生银剑响起嗡嗡剑鸣,突然脱离长愿手心,躲在她身后。 它看起来有些害怕朝着她们慢慢靠近的血龙。 长愿被伴生惹得笑弯了眉眼,她安慰似的拍了拍躲起来的剑柄,目光转到慢慢靠近她们的血龙身上。 这龙的身体将要完全从水中脱离,它通体血红,并非那种恶心诡异的颜色,反而红得透彻晶莹,乍一看有些可怖。 长愿的视线停在血龙的腿上,惹着这龙连忙又缩了一半身子回湖水中。 最前面的龙腿挣扎着,挡在自己身前。 长愿皱着眉头,眼中情绪不明。 死林中所有活物死物都会变异,这龙本身血红之色就很奇怪,更是有六条腿,和后面四条腿比起来,前面这两条腿简直就是发育不全的畸形。 血龙又发出一阵阵龙吟,刺激得方圆百里魔兽纷纷逃开,林中震荡不堪。 这是悲鸣,来自一头龙对世间的悲鸣。 “安静。” 长愿布下隔音阵,防止龙吟阻碍云西修炼。 她站在血龙面前,手指放在嘴边,血龙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竟当真停下动作,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是六脚龙?” 长愿语气里带着丝惊讶,虽然方才只有一瞬,那龙的脚才刚迈出湖面,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世间万物千奇百怪,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六脚的龙。 血龙又往湖中缩了些,只露出龙头在湖面上。 “我曾经有一条小白龙,很小的幼年龙,你有没有见过。” “它的眼睛和你一样。” 长愿语气有些怀念,她并不知道这些年发生过什么,数万年的时光很长,恐怕就连现在的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第37章 血龙往岸边游来,蓝色眼睛望着长愿,一条龙腿钻出湖面,指了指躲在长愿身后的伴生剑。 伴生剑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竟然冲着血龙砍过去,直把对方打得缩回水面。 见伴生要追进湖中,长愿连忙将其召回。 “不许打架,早点为什么不帮着云西打那个魔修?” 面对质问,伴生装死般躺在长愿手里,一动不动。 * 一个月后,云西从感悟中突破,只差半步便能突破元婴迈向化神。 因着境界松动,又有长愿帮她输送的大量灵力作为基础,她的伤好得透彻。 这些日子,长愿每日都会帮她净化灵力,她并不受林中死气的影响,做起这些得心应手。 云西醒来后,先是看到自己的本命剑伴生追着一条红色小六脚龙跑,一龙一剑打成一团,在地上滚得满身泥浆,接着就听见一阵笑,目光触及红衣女子,被对方脸上明艳的笑意晃到。 “你醒了?” “嗯。” 长愿来到云西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满意说:“恢复得不错,境界又高了许多,马上就要突破了。” 云西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多谢。” 她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快的突破是因为长愿,死林的灵气不易转化,可每日都有纯净的灵气送入她体内,自然不可能是她自己转化来的。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不是你师尊吗?” “嗯。” “这就对了,我为你做这些不算什么。” 云西看着长愿脸上挂着的笑意,依旧觉得有些不适应,万年前的师尊太过平易近人,跟现在完全不同。 伴生见云西醒过来,一下子推开六脚并用将它压在地下的六脚龙,欢快飞向云西。 眼看着就要撞进云西怀里,长愿一个眼神过去,将其定在空中。 “你身上太脏了,自己找水去洗干净。” 闻言,偷偷摸摸朝她们爬过来的六脚小龙也退了回去,一刻不停就要钻进潭水中。 “不许用血水,去找干净的水洗。” 一龙一剑发出嗡鸣声,飞得不情不愿。 云西看得好笑,她倒不知道自己的剑还有这样一面,往日这剑虽偶尔爱玩,却总是很听话,也不会弄得一身脏。 她有些担心,“干净的水会不会不好找?” “那我们一起去。” 说着长愿便拉住云西准备追上去。 云西顺势被牵着往前走,脚步落后些许,她在后面定定地看着前面的人。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人会牵自己,就这么平常,发生在一瞬间的事。 长愿停下脚步,侧身问:“怎么了?不想去吗?” 说完,她终于注意到不对劲,连忙松开拉着云西的手,“抱歉,我忘记了。” 她没有经历过多余的万年时光,为人处世自然跟云西见过的自己不同,以为平常的事情在云西看来或许很奇怪。 “我做师尊的时候,会不会很严格?”她轻轻问。 云西回过神,放在身侧的手悄悄蜷缩,“没有,师尊很好。” 长愿觉得云西这话说得不太真,在云西打坐的时候她可是见到过一次现在的自己,太上忘情的无情道,眼神中找不到一丝情绪波动。 她只是轻飘飘看了眼在血水中泡澡的六脚龙,声音毫无起伏说道:“六脚龙,缩小。” 她见到的也并非自己的本体,是长愿分来看她们的一道神识。 云西见长愿不太相信,又解释:“师尊对我很好,不过,她只在我小的时候会牵着我。” 那时候她走路容易摔跤,师尊总是要牵着她,怕她一不小心倒在地上。 “我长大了,走路不会总摔倒。” 她这句话说得轻,几乎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 毕竟她对师尊抱有那种心思,牵手显得有些暧昧了。 这也是她方才愣住的原因。 “这样啊,说得也是,长大了还要牵着,的确不妥。”长愿将手背在身后,一脸了然。 云西很难将面前的长愿和她的师尊分开去算,也很难不把她们当作一个人。 长愿是她的师尊,也是她心中喜欢的人。 面前的人是长愿,是她喜欢人的过去。 等两人追到溪水边上的时候,伴生剑和小六脚龙已经在水里滚了一圈,身上的泥水被溪水冲掉。 见云西过来,银剑立马从水里飞出,甩掉剑身上沾着的水滴后飞回云西身边打转,它不停用剑柄蹭云西手指,似乎很高兴。 六脚龙也追了过来,在云西身边瞪大眼睛望着对方,似乎很想让这人也摸摸自己。 云西看了看有些可怜的小龙,又把视线转移到长愿身上,“它是潭水中那条血龙?” 长愿点头,“没错,它很喜欢你。” 在小六脚龙期盼的眼神下,云西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对方顺着蹭进她手心。 长愿看着眼前这画面,却想到那晚的自己一掌把小六脚龙拍小,挂在伴生剑身上,淡声说:“这六脚龙虽不好看,实力却不错,以后让它跟着云西吧。” 这小龙实在可怜,以至于最近都不敢靠近自己。 摸完小龙,云西微微颦眉,“它想要跟着我?” “嗯,怎么?” 云西有些苦恼,“这世间修士不待见妖物,这条小龙身上死气很重,我怕护不住它。” 第38章 她身边全是正道修士,这小龙跟着自己怕过不上好日子。 且不说龙身上都是宝贝,单就是它来自死林,死气缠身这一点就能引来无数追杀。 “它很强,还有我在,这条龙是我长愿送给你的,没人敢动。” 红衣女子脸上扬起笑,和天空挂着的骄阳一般明艳。 云西也跟着她笑起来,“你现在说的话,师尊知道吗?” “当然。” 长愿跟云西解释,“我们本就是一人,我所知晓的一切,她全都知晓。” “全都知晓……” 云西想到她刚醒来的时候,躺在这人腿上那么久,难不成连这些事情也都知晓吗? 长愿似乎猜到云西在想什么,“也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我又不会一直盯着这里。” 话虽这么说,她也不敢完全肯定。 刚刚她拉云西的手就被发现了,那人还提醒这样做不妥。 当然这事云西不知道,她也不会说出来。 云西这才安心了点,她可不想让师尊看到自己那副样子,抱着对方哭出来,这太…… 太让她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想向面前这人解释自己当时并非怕死,是因为想念师尊,因为见到了她才忍不住。 可她又不知怎么解释,万一……也没办法对这人解释。 这样想着,云西忽然想到她好像看到面前的师尊颈脖间有一道印记,那天晚上她在师尊身上也看到了,就在一样的位置。 可之后一切都消失不见,就好像她做了一场梦。 云西连忙抬头,望向面前人的脖子。 雪白肌肤被散乱柔顺的发丝遮盖,隐隐约约遮挡着,看不清其中是否有东西隐藏。 “怎么了?” 云西靠近了一步,“我能看看吗?” 她的目光过于认真,惹得长愿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懂云西想要看哪里,茫然疑惑点头,“可以。” 云西撩开她落在身前的发丝,她动作很小心,轻柔得不像样子,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因为靠得很近,长愿的呼吸打在她脸上,惹得她呼吸不稳,连带着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第21章 印记 长愿头发遮盖着的地方暴露在眼前。 海浪印记浅蓝而透彻, 微光闪闪,在她左侧脖间,映入云西眼中。 云西看得入迷,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那晚果然没有看错, 反而觉得这天生就该是属于眼前这人的东西。 “云西?” 长愿轻轻唤她, 她似乎有些压着声音。 云西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摸上了长愿的脖子,正被人抓个正着。 “我、你……我刚刚没注意。”她收回手,放在身后。 长愿却不太在意,她顺势把长发撩到身后, 完全暴露出脖间模样, “没事, 你怎么了?” 在她颈间的印记呈现圆形海浪状, 浅蓝色, 几乎与她的发和瞳孔一个颜色,却比她的眼睛和头发更加吸引视线。 这印记好像天生是属于她生命的一部分,一丝一毫违和感都不曾有,反而将她这个人衬托的更加鲜明耀眼。 “你这里。”云西指了指自己脖子相同的位置。 她没有说明, 浅瞳中满是求知欲。 长愿指尖停在云西刚刚碰过自己的位置,“你刚刚是想看这个?” 云西轻轻点头,“我曾有一次看到过师尊也有这个印记,醒、之后就没见过了, 还以为是错觉。”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那晚意乱情迷,记忆也出了差错。 原来不是。 长愿了然笑道:“应当是被我藏起来了。” 云西不解, “藏起来?” “没错,这个印记我生来便带着, 和我的灵魂一体,永永远远不会消失。” 见勾起了云西好奇,长愿突然转变了语气,神秘说:“不过,有一天它可以藏起来。” “为什么说有一天?” 她不太明白长愿话里的意思,好像感觉对方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带着对命运的释然了解,藏着读不懂的情绪。 长愿下一秒便跳出那一分深沉的情绪当中,对着面前担心她的云西扬起笑脸,“我是说,现在成了你师尊的长愿法力高强,自然可以藏起身上的印记。” “这样吗?” “当然了,我现在修为还不是特别厉害,自然藏不起来。”长愿叹了口气,摊手表示无奈。 云西也跟着她笑,“不用藏起来,很好看。” “当真?” “当真。” 云西笑起来,语气极为诚恳,她眼中映衬着长愿的模样,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红衣在风中飘扬,勾勒出女人轻盈纤细的身姿,斜阳临摹她的模样,将其每一根发丝线条画在空中,展现在云西面前。 在她的眼里,出现一幅美丽至极的画卷,红衣女子身处画卷正中央,眉眼带笑,她的一缕发丝触碰到脖间的印记,就和她这个人一般瞩目。 云西打心底觉得长愿好看,有着这道印记的长愿更加好看,她就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 她柔柔一笑,将自己想要往前靠近的手收了回来。 “我很喜欢你这句话,云西。” 长愿一直看着云西,将她的小动作全部收归眼中,一步跨到云西身边,将赖在对方身上的六脚龙赶走,“现在的我,真的对你很好吗?” 第39章 云西眨了眨眼,可长愿却小心翼翼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没忍住笑出声,“师尊,这时候的你想过以后要收徒吗?” 长愿连忙摇头,“当然没有,我从来不想收徒,麻烦又难养。” 她拒绝的意愿实在明显,连带着语速快了许多。 “不过,我很喜欢你,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不介意养一个小徒儿。” 云西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这样吗?” 原来,师尊竟然不喜欢收徒。 想来也是,数万年以来,师尊只收了她一个徒弟。 长愿见云西走神,有些不满拍了拍她的肩,“你还没告诉我,做你师尊的我,是不是不好。” “你很好,师尊很好。”意识到自己失态,云西连忙缓过神,“师尊修了数万年无情道,很多人都说师尊是霜寒万里冰封尘世的雪,冷漠无情……” “我不这样觉得,记忆中的师尊不像她们所说的雪,也不曾那般冷寂,比起雪,师尊更像安静平稳的海面,她不爱笑,可我小时候她会牵着我去后山找禾姐姐,会帮我把花带回南雪山,只是南雪山太冷了,养不活花。” “师尊教我术法剑招,在南雪山的竹林,一遍又一遍。” “她教我说,活着最重要,每一次离开宗门,她总会万般叮嘱,所以,师尊很好。” 对她来说,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如师尊对她这般好了。 别人万般的好,也比不上长愿。 “你这样说,让我觉得像是再夸什么心上人。”长愿听得笑起来,打趣说:“云西,你有喜欢的人吗?” 云西莞尔,认真看着长愿的眼睛,“不曾。” 不曾,她没有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是长愿,就在她眼前。 “不曾……”长愿低念着,忽而又退开了些,“没有喜欢的人才好,这世间的感情万万千千,太过复杂沉重,容易乱了道心。” “那,你是因此才修了无情道吗?”云西好奇道。 长愿摇摇头,“我不知。” 云西看着长愿的侧脸,对方好看的眉微皱,她也想不清为何自己会选择修无情道。 这个年纪的长愿从来没有想过走一条无情道路,从她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断绝情爱纷乱红尘的模样。 她热烈,明艳,惊绝。 “其实这不奇怪,凡人寿命百年,不过三万天,她们的一生会有很多次变化,我的寿命很长,数不尽的三万天,说不定哪一日厌倦了这纷杂尘世,选了这太上忘情的路。” “毕竟,这一生太长了,一个人的话,实在有些孤单,不如了却凡尘。” 长愿将这话说得极其轻松,夕阳落下的光撒在她脸上,恰好穿过发梢落在她的眼眸,温暖、带着几分笑意。 云西却觉得有些难受,她想要问问现在的师尊有没有亲朋好友,从她记事以来,几乎没有人来过南雪山,就连禾姐姐和倾向师叔也只在她小的时候来过,可她们也不是来找师尊,而是为看自己而来的。 “你,没有好友吗?” 她问的声音很轻,长愿听到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啊,当然有。” 云西看着她,满眼好奇,“很多吗?” 长愿颦眉想了一会儿,“很多,也不算太多,和我关系最好的友人只有一位。” “她是什么样子。” “她啊,想必早已陨落,我不能提她,不然你师尊肯定会找来,到时咱们两个都要被罚。” “师尊不罚人。” 长愿摇头,“那可不一定。” “她是很重要的人吗?” 云西突然停下脚步,跟着长愿一块坐到溪流旁边大石头上,这溪水里面没有鱼,清澈见底,水流的声音缓缓响着,静谧非常。 长愿收回跟云西相撞的眼神,“她是一个极好的人,没有人不喜欢她,当年无人不知她。” “是夕鎏宗主吗?” 数万年前,无人不知。 长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夕鎏可不算极好的人,她爱写话本子,骂她的人比她话本子写的字还要多。” 云西想到了藏书室角落一整书架的话本,还有散落在各层各处的闲散话本,那些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夕鎏这人啊,嘴里的话没几句可信,不管人妖仙怪,大大小小都被她诓骗了一遍,不合心意的要写进话本子骂,名声实在有些……堪忧。”长愿语气纠结,对于夕鎏这个人很难评价。 “夕鎏前辈,竟是这样吗?” 世间对她们浣鎏宗开山宗主夕鎏的评价极好,几乎找不到一丝污点,这完全和长愿所说的不一样。 其实她们浣鎏宗门内弟子在藏书阁看到那些散落各处的话本子时,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世间对夕鎏的评价太好,也有人提过为何教习先生表示那些只是无用的话本却不将其挪到别处,却被宗内长老打哈哈糊弄过去。 那些话本子几乎都被翻烂,可见历代年轻弟子有多么不听话。 不让看的东西硬是要看。 云西偶然解开了上面的术法,这才知道每一本话本里面的术法剑招都真实存在的,想必有许多弟子都发现了上面的术法秘密,只是大家一致沉默,保护着夕鎏掌门留下的秘密。 “没错,她总说自己活得潇洒,不愿意受一点委屈。” 第40章 在长愿的讲述中,云西大概想象出了一个属于夕鎏的模样,张扬肆意,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她是一个肆意至极的人,就像留在那些话本子上的术法,每一个都不同,要有缘人才能发现,可光凭有缘还不够,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实力,不然,终其一生怕是也无法解开上面的术法。 讲完夕鎏,她们又把话题绕回长愿另外一个友人身上。 落日坠入地平线之下,夜色渐起,星光微散,点亮天边许多角落,薄云被风吹散,在另外一处又聚集起来,遮挡一半月亮,却被月亮清寒的光穿透,透露着其中影影绰绰。 长愿望了许久天空,其间无论风吹虫鸣都不曾打扰她的安静。 云西跟着沉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长愿不再说话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我没她懂得多,一起在世间游历那时候,她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长愿眼里填满怀念,似乎那段时光距离她很远,就如天上的星星。 “她救过凡人,帮过独自倒在绝地的魔修,从修士手里救下过妖兽……” 云西静静听着,这样一个人,她竟然从来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姓,甚至于,修真界从来没有一个关于此人的传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 和云西的感慨不同,长愿似乎见怪不怪,“这就和凡间改朝换代一样,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被记住,后人所知的事过于片面,可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万千面,许多事,许多人被时间遗忘才是常态。” “活着的人才能被铭记,也只有活着,才能选择被人记住。” 第22章 花灯 长愿和云西一同在死林待了一个月, 这个月过得同云西带着夕玥她们在死林中时比起来要轻松太多。 她们把更多时间花在观察妖兽魔物身上,余下的时间云西便一直听长愿讲关于自己的过往。 云西发现,在长愿的故事里, 有形形色色, 各种各样的人, 比起除魔卫道,她似乎更像在世间各处游历。 而这其中大多时间,总有她另外一个友人的存在。 这人是谁,长愿却始终不曾说明。 她说,死去的人既然没有被世界记住, 那便让她被这个世界完全遗忘。 云西却觉得不该这样, 这样一个人, 应该被世人记住。 她师尊是否也这样想, 因为该被忘记, 所以从不曾提起。 关于曾经那些人,要永远埋没在记忆深处。 云西自觉她做不到如此,做不到将记忆中重要的人遗忘。 她目光望向走在前面的人,长愿身上依旧是那身显眼的红衣, 她们前两日出了死林,现在来到的地方是西海域地界的一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这里很大, 且生活着凡人和修士。 这座小镇很是繁华, 云西她们来得赶巧,到小镇这晚恰好这里有花灯节。 传说在寒露这天, 点亮花灯放入海中,海浪会带走诚信之人的愿望, 将其送到海之神明眼前,祈愿之人若是足够真诚,神明便会降下祝福。 在这个小镇里,人人都信这个传说,一盏盏花灯顺着海面飘走,将整个海面点亮。 属于云西和长愿的花灯游在一起,一盏蓝色一盏白色,海浪拍打岸边,有些花灯沉入水底,有些则被送回岸上,更多的花灯则是冲过海浪向远海而去。 云西和长愿的花灯交缠着,蓝色花灯游在白色花灯后面,推着其越过海浪,飘往海平线。 云西的花灯里面只写了一句话,愿师尊安好,喜乐。 她写时没有避着谁,长愿看了个正着,云西脸颊微红,欲盖弥彰往身后藏。 花灯游得很远,一盏一盏亮着,把海面照得很亮。 这是极美的画面,若是有修士此时踩着灵剑御空而过,便能从上而下看到眼前美景。 “云西,你听说过关于另外一个花灯的传说吗?” 花灯飘远,留在海岸的人还在庆祝花灯节日,热闹非凡。 长愿的声音不算太轻,却也差点被埋没在这人群里。 “嗯?” 云西收回望着海面的目光,她刚刚在想长愿的灯上写了什么,这人不愿意告诉她。 见云西疑惑不解,长愿神秘笑起来,拽着云西的衣袖示意她往东面看去。 “东海域某一处岸边有一个很小的渔村,在那里有这样一个传说,在秋季月亮正圆那天晚上,点亮孔明灯,写上最诚挚的心愿,孔明灯会飞到天上,在云端住着的神明会为她们送上祝福。” 一个和西海域沿海小镇很像的故事。 “东海域小渔村……” 云西想到那一片因海水干涸陷入地面的死林,现在的东海域荒凉又危险,已有万年不曾有凡人居住在周围。 这个传说,在如今,真的变成了一个传说。 “这两个传说,可有什么关联?” 秋日放灯,灯上写愿。 神明祝福。 “自然有。” 长愿扬眉一笑,步伐轻快往前踩上翻涌岸边的水花,月色下,红衣女子猛然转身,满心满眼只有云西一个人,“这世界上有人,有妖、精怪和我们这种修仙之人,自然也有神明。” 月亮星辰映照在海面之上,红衣女子张开双手向着海面倒下去,海面泛起涟漪,红色衣衫在星空月面晃动。 云西跃入海面,将长愿从水中拉出来,女子白皙好看至极的面容映在水面之上,她像是生于海中的妖,明艳照人。 第41章 “神明爱人,心意足够诚恳的话,自然能打动神明。” 海水顺着她的发落下,在她鼻尖,额线处亮着晶莹水花。 长愿如浅海般颜色的眼睛里映衬着云西的模样,“你应该许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愿望,神明肯定会帮你实现。” 她的神色过于认真,惹得云西一时晃神。 云西因为拉长愿出水的动作也弄湿了衣衫,她就这样在水中和长愿相望对视,“这个愿望就很好,希望神明能看到。” “会的,我们的花灯肯定能被送到神明眼前。” 夜色渐晚,海边喧闹的人群慢慢散去。 云西和长愿踩着月色离开海边小镇。 * 西海域有一玄海城,此乃西海域第一城,仙门百家中,舟家掌控着玄海城,与青州沈家并列为两大仙门世家,舟家本为商户,最开始做海上生意,之后在各界开拍卖会,经过万年沉淀慢慢在修真界占据了一方位置。 玄海城中,由于西海域秘境将要开启,各界修士将这个海边繁华城市挤满,就连建在犄角旮旯的小客栈都住满人。 白仙客栈,说书人落于座位,讲着不知哪位修士游历各处的事迹,平日里城中百姓常来捧场,今日换成许多修士,整个场面反应平平。 二楼靠窗位置,桌上摆着一堆海产,十五六岁少年少女正奋力跟饭菜较劲,这两人正是夕玥夕北鹤,她们完全沉浸在饭菜的美味中,旁若无人。 邻桌位置的少年穿戴精致富贵,一身明黄色衣袍,腰间挂着上好的灵田暖玉,他饶有兴趣观察着夕玥两人,手上折扇‘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公子!” 不等他身边小侍卫阻拦,贵气少年便拽着凳椅甩到夕玥她们桌前,“你们就是浣轻宗弟子?这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土包子。” “不好意思,我家公子年纪小,口无遮掩,望各位仙友不要同他计较。”小侍卫迈着短腿追过来,立马诚恳道歉,随机拽住少年的凳子,连人带凳往后拉。 “公子,大小姐说了不让您到处惹事,您快跟我回去吧!” 少年反手抱住椅子靠背,伸长腿用脚钩住夕玥他们的桌子腿,“小词你松手,我就知道姐姐让你跟着我准没好事,我明明是在跟她们说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惹事了!” 夕玥嘴里嚼着一口蟹肉,朝着少年的脚狠狠一踩。 “没礼貌。” “哎哟!”少年疼得大叫。 脚下一松,失了阻挡的力道,两人一凳猛地往后摔去。 只听“咚咚”两声,伴随着一个少年的惊叫,整个客栈安静下来,就连说书先生也停顿下来,向二楼发出声响的地方看过去。 “公子,唔唔!”小侍卫被捂住嘴。 少年凑到小侍卫耳边,咬牙切齿,“你快闭嘴吧,还嫌本公子不够丢人是吧。” 在场各位都是修士,哪怕他声音再小,大家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有人甚至没忍住笑出声。 说书先生见是舟家小公子,眼中了然,又开始讲起自己长篇大论的故事。 舟禹忆面色一红,眼神警告小侍卫,又拽着凳子摆在夕玥她们桌前,语气嚣张,“谁让你踩本少爷的,你知不知道很疼啊!” 夕玥慢悠悠放下蟹肉,点点头,“知道。” 她态度冷漠,舟禹忆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这样无视过,夕玥无视他继续剥蟹,舟禹忆涨红脸也没得到回应。 夕北鹤推了只螃蟹过去,“我师姐就这臭脾气,你还是别惹她的好。” 他脸面笑嘻嘻的,看起来倒是比夕玥好相处许多,舟禹忆顺手拽了只蟹腿塞进嘴里,正要说话,瞬间被辣出眼泪,他连忙将蟹腿吐到手里,拿起桌上的水往嘴里送,却没想到杯子里的水竟是酒,还是这白仙客栈最著名的红海酒,以辣出名,千金一壶。 一口好酒吐在地上,灵气四溢,辣红脸的少年一手按着桌角,一手拍着胸脯,好半晌才缓过来。 “你们!” 他接过小侍卫递过来的凉水,一口灌下去,接着喊道:“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谁会点这么辣的螃蟹,还把酒倒进桌上的水杯里! 夕北鹤看着被少年吐出来的酒满脸委屈,“仙友这是何意,这螃蟹乃是客栈招牌,灵酒亦是闻名各地,我们初次来这里,自然都要点来尝尝,我觉得师姐方才冒犯了你,你又把凳子挪到我们桌边,便给你递了个螃蟹,酒也是你自己拿来喝的。” 舟禹忆眼神询问小侍卫,对方连忙点头,“公子,白仙客栈的菜单上有这道绝辣螃蟹,还有这酒,很贵的!” 舟禹忆指了指水杯,“那为何不用酒杯,客栈没有吗?” 夕北鹤眨眨眼,满脸无辜,“我们那边不用酒杯。” 舟禹忆满脸狐疑,又想到浣鎏宗距离他们玄海城很远,点点头,“这样啊,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讲究,看来是我误会了。” 夕玥拽着凳子不动声色挪开一点,这人也太好骗了,她可不想挨着对方,免得变傻。 舟禹忆看了眼夕玥,将她面前的盘子拿走,“这太辣不好吃,我给你们点真正好吃的东西。” 顶着夕玥将要发怒的眼神,他善解人意道:“别担心,我请你们,本公子不缺钱。” 第42章 说完,扔了一袋子灵石给小侍卫,“小词,去把这白仙客栈的美味全点一遍。” 打发走自己的小跟班,舟禹忆拽着椅子又往前了些,胳膊压在桌面上。 “看你们这个样子,应该是剑修吧,没想到大宗们的剑修也没什么灵石,等会儿咱们把这些都撤下去,换一桌这客栈最好吃的饭菜。” 说着,不忘把桌上的酒推远,“这东西又贵又难喝,我请你们喝好的!” 他全然忘了三人该是对立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人乃是熟识的好友。 舟禹忆喋喋不休说着,全然不在意另外两人到底想不想跟他说话。 夕玥时不时应和他两句,突然看见走过来的三人,“大师姐!小师叔!这里!” 第23章 故友 夕玥喊人的声音不小, 客栈里不少悄悄看热闹的修士这会儿也顺着看了过去,这一看便再移不开眼。 来人是三个浣鎏宗的女修,这三个女子都极为好看, 走在中间那个虽看起来较为清冷, 却笑着冲喊她的小姑娘轻轻点头。 这人正是浣鎏宗大师姐夕问雪, 注意到周围人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她侧了侧身子为悄悄往自己身后藏的柏衣挡去了些视线。 但因着她的动作,不少修士随即注意到在她右侧的年轻女修柏衣。 突然间,二楼角落位置有一男修站起,冲走在左侧的女子高声打招呼:“云西仙子。” 云西看了过去, 目光落在站起身的蓝衣男修身上, 点头笑道:“乌仙友。” 客栈里面不少人都听到了云西的名字, 更是有修士凑近乌戈乘, 压低声音问他喊的是不是浣鎏宗那个云西, 修真界第一人长愿的亲传弟子云西仙子。 比起说书先生嘴里讲的修士除魔行善这套烂掉牙的故事,在场各位显然对面前正在发生的事更感兴趣。 大家虽然面上不显,暗地里却都在竖着耳朵等着乌戈乘的答复。 云西的身份显而易见,浣鎏宗服饰在各宗门尤为突出, 单背后那个大大的鎏字便昭示出其来自浣鎏宗,更何况云西她们几人衣领明显和普通弟子不同。 整个浣鎏宗能有几个叫云西的,能被称为云西仙子的也就那一个人。 他们在等一个众所周知的答案,得到明确的回复, 不少人都暗自朝这边投过视线, 还有人偷偷羡慕一开始胡搅蛮缠的小少年,至少人家有机会跟云西仙子拼桌。 同浣鎏宗云西仙子坐一桌相比, 在众人面前出丑这件事显得不值一提。 舟禹忆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自己随意结交的两个朋友竟然是浣鎏宗宗主亲传弟子。 等云西她们落座, 夕玥拍了拍桌唤回走神的舟禹忆,赶人道:“你怎么还不走?” 舟禹忆很没自觉地又把椅子往前拽了拽,指着自己:“我吗?” 夕玥白眼,“除了你还有谁。” 舟禹忆挠了挠脑袋,“我明白了。” 他麻利起身,拽开椅子转身回自己原来桌上。 “师妹,不可对人这般无礼。”夕问雪叹气,很不赞同夕玥的做法。 夕玥还没来得及说舟禹忆如何,那人便搬着自己的桌子并了过来。 他笑得开心,“难得咱们意见相同,我也觉得这桌子太小,这下没有那么挤了吧!” 说着,他又拉过自己的椅子,摆放在夕北鹤旁边,扭头看了看在场各位又觉得不对劲挪开了点,提醒道:“你们干吗愣着,现在桌子大了,大家可以分散点坐,不用这么挤的。” 夕玥从目瞪口呆变成咬牙切齿,她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看不懂人脸色之人,还说什么跟她意见相同,这人真的一点看不懂她赶人的意思吗? “你个叛徒!”她一脚踩在夕北鹤桌下的脚上,看着对方面上的笑,用唇语警告对方。 柏衣缩在窗边暗自观察着桌上涌动着的焦灼气氛。 云西见夕问雪叹气,知晓对方这是对夕玥无奈,目光放在还正热情吩咐人继续上菜的舟禹忆身上。 舟家弟子服饰多为黄衣,明贵照人,小公子年岁尚小,极爱折扇。 “舟小公子,小玥平日欢脱,口无遮拦,你不要同她计较。” 舟禹忆看着云西,靠在窗边的女子极为好看,一张脸生得毫无攻击力,跟她那个冷脸严肃的姐姐完全不同,“你认得我?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女孩计较!” “你说谁小女孩!” “师妹。” 夕玥看了眼夕问雪,冲着周禹忆冷哼一声,转而抱住夕问雪手臂不松开,不让她说话,那她就赖着师姐。 云西跟夕问雪对视,后者朝她递过去一个无奈眼神。 舟禹忆也轻哼一声,“不就是小女孩嘛,还要抱着师姐。” 云西冲舟禹忆温柔一笑,眉目间带着怀念。 “你是舟家小公子舟禹忆对吗?我听舟仙友提过你。” 她曾经在拍卖会卖过一件在秘境得到的秘籍残卷,正巧遇到当时前去的少东家舟桥年,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成了好友。 “你认识我姐,我想起来了,他们刚刚说你是云西,我知道你!” 舟禹忆肉眼可见兴奋起来,他往前伸脑袋,若不是中间隔着一个夕北鹤,怕是要把头伸到云西面前。 “你是长愿仙尊的弟子对吗?我姐说你人很好,我听人家说长愿仙尊修了万年无情道,说书先生讲过你百年间在凡间救死扶伤除魔卫道的故事,他讲的是不是真的?我还听说你以后要继承师道,我姐平日总是板着脸教训我,我觉得修无情道不好,肯定会变得凉冰冰的!” 第43章 他自顾自说了一堆,说完觉得口干舌燥还给自己添了杯茶,双眼亮晶晶看着云西。 先前云西便听舟仙友说过有一个话多的惹事精弟弟,她这才明白对方为何那般苦恼。 舟禹忆年龄和夕玥她们相仿,算一算时间,当初舟仙友说自己小弟话极多,那时这人不过才七八岁。 柏衣满脸惊奇,不动声色瞥了舟禹忆两眼,她第一次见比小师妹小师弟话还要多的人。 “舟仙友,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要我小师叔怎么回答你。” “哎?”舟禹忆迎着夕北鹤的目光,又眨了眨眼睛,不聪明道:“我姐说云西仙子人很好,很温柔,很有耐心,我是不是应该一件一件地问?” 不等夕北鹤回答,他又把目光投在云西身上,“云西仙子,你和我姐关系很好吗?” 舟禹忆话多,竟是生生把夕北鹤挤开,拉着云西问了小半天,云西耐心回答着他各种奇怪的问题,最后夕玥忍无可忍一脚踩在舟禹忆脚上才让这人闭嘴。 夕问雪扶额,她不赞成夕玥这般做法,但也不知该如何打断这舟家小公子才好,夕北鹤吸了口凉气,悄悄把脚从桌下收回来,他原本的位置在夕玥对面,还好舟禹忆抢了他的地方,这才免去被踩一脚的苦楚。 舟禹忆拍桌而起,怒目瞪着夕玥,他从来没被人这么欺负过,还是一天欺负两次! 不等舟禹忆说话,一女子的声音横插过来,“沈寻玥,道歉。” 来人一身华贵留仙裙,面容精致无双,眉眼间带着数不尽的魅意,踩着莲花步向云西她们这边走来。 她说出这话的语气含着三两分笑意,让人听不出责怪还是维护。 原本嚣张的少年公子对着来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息了声,安静如鸡坐了回去。 再看原本柔弱无骨抱着夕问雪的夕玥,这会连手都开始打颤,整个人僵着不敢动。 夕北鹤脸色铁青,比起夕玥状态更是差上几分。 他一边坐着舟禹忆另外一边就是舟禹忆带着的小侍卫小词,没一个能让他拉住的人。 这女人的到来让餐桌的气氛彻底冷场。 云西起身,拱手行礼,“沈家主,好久不见。” 沈书珺毫不在意桌上怪异的气氛,自顾自拉了个凳子落座,正巧坐在夕玥旁边,面对着夕北鹤,这一下夕玥更是僵硬身体,整个人往夕问雪身上倒去。 “云西仙子,好久不见,这些年听闻你一直在各地历练,一直没时间去向你致谢。” “不必挂怀,不过是有缘罢了。”云西摇摇头,回忆起和女人相识的场景。 三十年前,她追逐祸乱人间的妖魔,在追逐过程中无意间入了一个秘境,也是在秘境之中,遇到被一群修士追上落入阵法灵力耗尽的沈书珺,她将对方从里面救了出来,因着对方中毒又失灵力,两人相处过一段时间。 沈书珺这人多疑,起初并不相信云西,以为她跟那些追杀自己的人一伙,好在她当时刚回过一次宗门,并且还没有找好下一个要去的凡间城镇,属于宗门的法袍穿在身上,这才解释通了。 不过她们两个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满打满算才一个月,分开也很突然,甚至没能好好告别。 她起初并不知晓沈书珺的名姓,出秘境后连打听人都不知从何问起。 一直到十多年前,沈家新家主夺权,以极其强势的姿态掌控家族,修仙界各处多了不少她的画像,云西这才了解到原来这人叫沈书珺,是沈家大小姐。 沈书珺对着云西笑,狐狸眼中盛着勾人的情绪,云西跟这人相处过一个月时间,对她的秉性有所了解,丝毫不介意她的冒犯,反而也冲她柔柔笑起来。 “云西仙子,你真的一点没变。”沈书珺有些无趣转了视线,她当初被云西救下来时并不相信对方,后来就算同行一个月,被这人完全保护着,也没能放下戒心说出自己的来历名姓,甚至还无缘无故消失,这人倒是一点不气。 倘若她救了一个人还被这样怀疑,早就把人扔在水池里呛水了。 不过,还好云西是这样一个好人,她才能有了喘息的机会。 “你、你少勾引我小师叔!”夕玥涨红脸,手死死抓着夕问雪,明显怕极了她身边这女人,可见对方一直跟云西搭话,她又忍着心里的害怕也要开口。 “哦?我勾引你小师叔,我就是要勾引你能如何?”女人勾唇一笑,故意笑得媚意百生。 夕玥被她气得语结,“你、你无耻!” 她说这话几乎用尽了力气,死死抱紧夕问雪的胳膊。 女人不屑瞥了她一眼,转而把目光挪到对面的夕北鹤身上,笑说:“小鹤,你来说说小玥是什么意思?” 夕北鹤猛地往后一颤,双手抓紧椅子靠背,直视女人的眼睛让他惊恐不已,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你离小鹤远点!”夕玥猛地拍桌而起,不顾自己身上颤抖,竟直接把沈书珺推开。 第24章 小白 客栈气氛又是一安静, 被推开的女人却不觉得狼狈,笑眯眯与看向他们的修士对视一圈,吓得那些人缩回头不敢继续看。 她一点不在意夕玥冒犯自己, 好心情整理整理衣领, 面上仍旧笑意盈盈, “沈寻玥有你这样对姐姐的吗?” 说着,她竟然还向夕玥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对方,夕玥开始颤抖起来,又是一声拍桌声响起, “别碰我姐!” 第44章 夕北鹤红了眼眶, 死死盯着沈书珺。 沈书珺停了手, 倒不是因为她怕了夕北鹤, 而是一直默不出声的夕问雪突然挡在她面前, 剑柄抵在了她手腕上。 “沈家主,还望您自重。” “沈姐姐,你若是在外边拈花惹草,我就、告诉我姐……”舟禹忆不知何时站起来扶住夕北鹤, 不太有底气跟面前的女人对峙。 客栈这处大戏发生的猝不及防,整个客栈人都感觉被塞了一口大瓜,这瓜还跟浣鎏宗,沈家, 舟家有关系, 尽管大家明面端的安静正经,私底下却用眼神在暗处疯狂交流着。 云西见情况不妙连忙上前将沈书珺同夕玥两人隔开, 她想起来一桩旧事。 当年轰动修真界的大事,沈书珺如今不过三百岁, 这个年纪在修真界实在太小,当年她双亲突然去世,沈家陷入混乱,谁都没想到一个平日里不着调的少宗主能夺下大权,以迅雷之势除掉家族不服从她的人,手段极其狠厉。 其中,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当时不过五六岁且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妹妹关了起来,还日夜研究着怎么折磨对方,当真丧心病狂。 好在族中元老阻止了她,两个小孩却不能留在家中,流落世间又怕遭到沈书珺毒手,恰好遇到来青城的夕裳禾,让其看在与沈家故交,两个小孩又天赋极好的面子上收了做亲传,背地里塞了不少好东西。 沈书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逼着族中人把两个小孩从族谱中除名又改了她们的姓氏才罢休。 而这两个小孩分别叫做沈寻玥、沈北鹤。 就是现在的夕玥和夕北鹤。 她们被沈书珺关在黑暗的屋子里,小时候留下关于这个姐姐的印象一点不好,骨子里透露着对这人的害怕。 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不过一两年就消沉下去,不过也有说法是因为沈书珺花大价钱请了死卫,只要谈论她关于这方面不好名声的都被追杀过,这才得以消沉。 “沈仙友,我这些师侄年岁尚小,请你不要跟她们计较。”她支开了沈书珺,让夕问雪,柏衣两人带着夕玥两姐弟离开这处。 沈书珺任由云西带着她离开这里,眼睛却笑眯眯扫过夕玥两人的背影,好似亲人叮嘱一般喊着下次再见,吓得夕玥两姐弟离开的身影一僵。 最后整张桌子只留下舟禹忆主仆二人。 “小公子,咱们去哪里?” “回去,找我姐!” * 沈书珺跟着云西离开客栈,一直走了很远,确定没人看着两人了,她才开口:“云西仙友,你不会要为师侄报仇把我带到人烟罕至的树林杀人灭口吧?” 云西停下脚步,语气满是无奈,“沈仙友,你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她最初听说关于沈书珺的事情时并不相信,两人相处时间虽短,她却能感觉到沈书珺不是那般冷血之人,今日又见到沈书珺的态度,更是确定当年之事有所隐情。 沈书珺粲然一笑,“云西仙友这是什么意思?” 她佯装不知,云西也不去拆穿她,反而柔柔劝说道:“小玥和小鹤既然入了浣鎏宗,便是我们宗门之人,望你日后不要再恐吓她们了。” “我哪里有恐吓她们?”沈书珺满脸嗔怪,一点不同意云西的说法。 旁人只会觉得她这人冷血冷性,当年那事谁人不知,大家只会觉得她还认为这两个孩子会夺权,所以才对其赶尽杀绝。 偏云西不这样认为,她满脸真诚看着沈书珺,认真得不像样子。 倒是沈书珺率先败下阵来,“我真是怕了你,好吧好吧,看在你往日救过我的面子上。” 云西笑了笑,她体贴不问沈书珺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只是笑道:“多谢沈仙友。” 可沈书珺才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她故作惊讶,似是想起了什么说:“我听闻前些日子云西仙友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红衣仙子,你们二人相交甚好,不知她人可在这玄海城,不如我请你们去小酌一杯?” “我们在玄海城外分开了,她还有别的事情。”云西解释,她这话不算说谎,长愿陪着她一直到玄海城地界才回到玉坠之中,她本就是一抹神魂,在外面待太久不好,把她送到这里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想到对方跟她的约定,云西忍不住笑了笑,她说下次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还会出来保护自己。 这句话有点不太吉利,谁也不想遇到危险,更何况两人都知道只有云西遇到致命危险她才会出现,所以下次见面恐怕还要很久。 但这并不妨碍云西念着长愿,她很期待下一次见到红衣年轻时的师尊。 “其实我这次来玄海城的路上碰见了长愿仙尊,云西不若把你师尊请来,我恰好可以带你们在城中逛一逛。” 对上这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云西颇有些无奈,她并没有在路上碰见过沈家的人,真不知这人哪里得到的消息。 “长愿仙尊方才刚离开舟家,往海岸边走了,沈书珺那日御剑入城恰好看到了你们。”有一声音横插过来,冷淡如泉水,来人是一年轻女子,身着明黄色衣袍,气质冷漠高贵。 “桥年仙友。”云西冲来人点头。 沈书珺脸上的笑更灿烂两分,眉目含情,对着来人抛媚眼。 奈何对方只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一边的云西身上,冷着的面色有所缓和,声音放轻松了些,“仙尊似乎有心事,往东南方向走应当能找到仙尊。” 第45章 云西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桥年告知。” 她同两人道别,转身便要离开,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沈书珺带着笑意地叮嘱传来,“别忘了和我约好的事情!” 见云西身影远去,沈书珺没骨头似的往舟桥年身上靠,对方面色无甚变化,斜了眼沈书珺,语气冷淡,“你还是这般没规矩。” 沈书珺咯咯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舟桥年挥了一道阵法,将两人身形隐藏起来。 “桥年姐姐,你还是这么正经。”沈书珺故意凑到舟桥年耳边,咬着她的耳朵说:“怎么,不想让人发现咱们两个的关系?” * 西海域浩瀚广阔,传说在海域之地存在鲛人一族,鱼尾人身,长相美丽,落泪成珠。 可惜数万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这个种族,一直以来人们便也只把这当作了一个传说。 海岸边,一身素色衣袍的女子立在礁石上,远远眺望大海,眼眸平静无波,与翻滚拍打海岸的海浪形成对比。 云西就在这时候找到了长愿,她远远就看到了这人的身影,仔细算来,昨天她才和师尊分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浣鎏宗带队来的长老竟然是长愿,这也让各宗人更看重了几分西海域秘境。 “师尊。” 长愿并不意外云西的到来,她轻轻应了一声,望着海面的目光不曾移开半分。 云西隐隐觉得她师尊这次来玄海城是为了自己,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自作多情。 她在死林触发玉坠上的神魂,见到夕问雪她们之后才得知师尊近日也会来到这里的消息,很难不多想。 还有年少时自己遇到危险追到风起林的师尊,她虽然嘴上不说,却还是在担心自己。 云西左手腕有一血红色晶透手镯,这手镯像是一条小龙直接盘在了云西手上,大小正巧极为合适。 长愿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她引出一股灵气,海中蓝色灵力飘入到云西手腕手镯上,源源不断钻入小龙体内,初时小龙有些暴躁地想要反抗,这种极致纯净的灵气与它充满血气的死亡之气相冲,是它最能不接受的气息。 可这股气息完全没有伤害小龙的意图,它钻入小龙体内,顺着小龙的经脉流动,甚至压制了那些原本的躁动不安,它无法控制的死气,于是小龙便不再挣扎,静静接受着灵气灌入体内。 云西看到手腕上血红色手镯之中有一道碧蓝色线条出现,顺着小龙的身体从头至尾。 长愿见小龙的承受能力到此,停下灵力输送,“这妖龙身上死气太重,想必在死林住了数万年,龙生于海,我将海水之灵灌入它的体内,一脉同源,可以压制死气,等它炼化这些灵气,修为同样会精进。” 长愿果然没有追究云西身上带着一条沾满死气的妖龙之事,还主动出手帮其隐藏。 “它以后会跟着你,想好它的名字了吗?” 云西愣住,她没想到师尊会问她有没有给这条龙起名,“并没有。” 关于名字这事云西有些纠结,一旦起了名字,就表示和其有了关联,她怕自己护不住小龙。 “现在想一个。”长愿不知道云西想的这些,她似乎认定要让云西带着这条小龙。 云西盯着盘在手腕上的小龙看,想了许久才说,“不如叫它小白?” 给一条长成这样子的龙起名字叫小白,不得不说云西很没有起名字的天赋。 云西知道自己起的名字不太好听,她笑着对长愿说,“小名叫小白,不如师尊给它起一个名字。” 第25章 困境 “白卜。”长愿声音很轻, 几乎与海浪拍打而来的声音融为一体。 “白卜。” 云西跟着长愿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轻笑出声,光洒在她的脸上, 长愿眼底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在云西没注意到的时候, 她的瞳孔中泛起波澜,又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长愿落于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移开眼神,又将目光放在一望无际的海面,太阳碎光撒在海水之上, 反射着光亮, 就像是夜晚的星星, 一闪一闪。 长愿还想要跟云西叮嘱些什么, 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天发生的事情,在她们两个之间隔开了距离。 她是想要靠近云西的,长愿心中无比清楚这一点, 她没办法在云西遇到危险的时候视而不见,也没办法忍受云西受到伤害。 其实她根本没有忘记那晚云西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诉说,还有梅花雪林中那一次表白,这几乎要成为她的心魔。 云西的声音很好听, 轻柔温润, 数万年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她说话。 海浪渐渐平缓, 太阳将要落下海平面,一切又变得安静起来。 云西目光始终放在长愿身上, 她站在长愿身侧,安静看着身前人的侧脸,眼眸中的光被风吹动长愿的发遮挡又飘开。 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变快,又落于平稳的速度,一下一下,有力敲打提醒着云西,面前这个人永远会让她心动。 良辰美景,若是有情人在此,必定适合互诉心意。 云西却只能将心底的欢喜压下,眸中的光消失了些,师尊不会想听到她的喜欢,就像之前那一次一样,她知晓自己得不到答案。 “秘境危机四伏,千万小心。” 良久,长愿在心底轻叹,还是忍不住叮嘱,她这次会跟来作为带队长老,或许真的带了那么一份私心。 第46章 云西眼中亮起一丝光,不待她说话,眼前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 那日后,长愿便好似在这玄海城中隐身一般,云西在没有看见过她的身影。 秘境开启这日,无数修士聚集在秘境之外,大宗门弟子结队而行,云西临近入秘境前往身后看去,人群中没有长愿的身影。 她能感知到师尊没有离开玄海城,毕竟师尊这次带着任务而来,要等她们从秘境回来领她们回去。 “小师叔,你在找长愿仙尊吗?” 夕玥也跟着云西看了一圈,浣鎏宗带队来的队伍里,没有长愿,视线扫过人群哪里都没有。 “长愿仙尊定然不喜这般人多的地方,小师叔,我们快些进去吧。”夕玥拉住云西,悄悄朝柏衣使眼色,柏衣接到夕玥的信号,挪到云西另外一边也抱住她的胳膊,三人一同跨入秘境屏障。 穿过秘境光幕,云西落在一片密林之中,夕玥在拽着云西进秘境之时突然转而抱住夕问雪。 没有给云西伤心或是思考的时间,几乎在站稳的同时,柏衣的惊呼声便响起。 “小师叔,小心!” 黑色藤蔓如蛇攀附在树杈丛林中,见女子毫无防备出现在这里,终日蛰伏总算遇到猎物,瞬间向对方发动攻击,它攻击的位置正是女子后心口处,只要穿过人的心口,鲜血便能为它提供猎物的生机灵力,将其慢慢吸干。 银色长剑划破长空,云西脚下轻点落在柏衣身边,一手拉住柏衣带着对方往后退去,躲过因为另外一枝刺过来的藤蔓。 “伴生,星荧。”云西发出命令,银剑瞬间斩断两截藤蔓,回到云西手中。 这藤蔓通体黑色,上面生着红色倒刺,若是被缠上恐怕很难挣脱。 “食血藤,小师叔这藤蔓红刺有毒,一旦刺入体内很难拔出,会不停吸食鲜血生机。” 躲开第一波藤蔓后,云西将柏衣挡在身后,无数藤蔓从树林中露出踪迹,如蛇一般窸窸窣窣靠近。 伴生又一次挣脱云西之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剑痕,它盘旋在藤蔓之间,将所有欲要靠近的藤蔓斩断,可这林中藤蔓太多,落在地上的残肢竟然扎根在地面变成新的藤蔓。 袭来的藤蔓将云西两人分开。 云西身影飘逸,躲过袭来藤蔓的同时召回伴生,斩断欲要近身的藤蔓。 她往柏衣的方向看去,柏衣身形极快躲开藤蔓,注意到云西的视线,喊道:“小师叔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这藤蔓十分难缠,斩得断却越发多而难缠,云西和柏衣躲避着袭来的藤蔓,植物怕火,可藤蔓中带有毒素,若是贸然烧掉藤蔓,云西两人怕是也要被逃出藤蔓中的毒气攻击。 柏衣修为不及云西高,虽然她们两人斩落的藤蔓不算多,却依旧让其更加难缠起来,甚至因为动静太大,周围的藤蔓都围了过来。 这会儿柏衣几乎要躲不开袭来的藤蔓,无奈只能重新斩断袭来的蔓枝,这并非长久之计。 夕玥在进入秘境之时转手拉住夕问雪,她们因为秘境传送位置不一分开,只有同样拉住她的柏衣跟她来到一个地方。 也好在夕玥没有跟她们一块落在这里,秘境处处危险,她们运气不太好,遇到这种难缠的毒物。 “小衣,用青藤。” 云西又一次躲开食血藤,不敢再贸然斩断藤枝,柏衣经过云西提醒,唤出青藤将自己包围起来,同样是藤蔓,青藤充满生机,泛着荧荧绿光,一点没有食血藤的恐怖。 食血藤只攻击带有生命血液之物,对于同类藤蔓反而回避,云西躲开追着她的藤蔓跃到柏衣身边,青藤将两人围起来,挡住外面追来的食血藤。 没有食血藤追击,两人顿时松气,青藤之内泛着青光,不至于让她们处于完全黑暗的环境,伴生剑身泛着银光,将青藤之内照得更加明亮。 得到喘息,柏衣反而笑起来,她看着讨好似蹭着云西的银剑,“小师叔,伴生有剑灵吗?” 剑修手中的剑若是养的好,便可生出剑灵,她师尊虽然不是剑修,那把剑却是有灵的,它最爱干净,每天晚上都要洗澡,可她师尊没有耐心,那把剑便每天晚上飞来找自己,若是不给她洗澡,便不让她炼丹修炼。 “伴生有灵,它很乖。” 除去和小六脚龙打架那次,伴生从小跟着她,总喜欢缠着她撒娇,真的很乖。 听到云西夸自己,伴生变得活泼起来,飞到柏衣眼前转圈。 柏衣不解其意,云西看着转了两圈停下靠近柏衣的银剑,“它要你伸手。” 柏衣听话把手伸出来,伴生乖巧去蹭柏衣的手,动作很轻,似乎在撒娇。 云西无奈,她这把剑哪里都好,就是太爱对着人撒娇,以前她小时候,这剑也总喜欢蹭她师尊,不管被拒绝多少次都不长记性。 “青藤能暂时挡住食血藤,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柏衣点点头,青藤需要她的灵力支撑,而在这里她没有办法一边支撑着青藤一边吸收灵力。 “小衣,你对食血藤了解多少。” “我在灵植大全中读到过,食血藤生长在灵气匮乏的深林,这种地方原本灵气充裕,因各种影响才使得灵气流失,食血藤就在这种环境里形成,平时潜伏在植株之上,等待猎物行过之时将其缠绕捕捉,吸□□血。” 第47章 “可有解决之法?” “夕鎏宗主有一个话本叫做《神尊每天都在寻妻》里面写过这种食血藤……”柏衣念这书名的时候脸颊变红,声音也小了许多。 夕鎏宗主在话本子里什么都敢写,书里的东西在修真界总能找到,只是有些话本子实在不堪入目,只听名字就能让人面红耳赤。 这话本在那些真正露骨过分书名面前算不得什么,只要是浣鎏宗弟子,谁还没看过几本夕鎏写的话本。 柏衣面皮薄,想到这话本里面一些画面没忍住脸红,最可怕的是,那天她看到长愿仙尊,发现里面追妻火葬场的神尊跟长愿仙尊很像,长相描述简直一模一样。 她很难不怀疑夕鎏宗主是不是照着长愿仙尊的模样写的主角。 云西也看过不少夕鎏写的话本子,她在里面找阵法破解,看过的话本子算不得少,自然也明白里面写的东西。 她轻咳两声,伴生剑身上亮着的光弱了几分,“上面如何说?” 一阵沉默,柏衣支支吾吾,脸颊红得离谱。 “就……” 书里关于食血藤这段,神尊因为嘴硬跟喜欢的女子阿乐发生争执,阿乐因为之前各种对神尊失望,留下休书离开。 等神尊发现阿乐离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年,而这半年间,她完全没有发现阿乐的离开,直到看见告别信,神尊才真的慌了。 她发现两人相连在一起的所有东西都被阿乐留下,就连姻缘线都被斩断。 神尊匆忙去寻阿乐,落于一方秘境之中,她被食血藤所困,鲜血染红衣衫,更是中了食血藤之毒,而她就在这时遇见了阿乐。 阿乐本想转头就走,发了疯的神尊挣开藤蔓,硬是拦下阿乐,烧了一整片食血藤,将其按倒在地…… 柏衣实在无法讲出这段剧情,她不明白为何夕鎏宗主要把这段情节描写得如此细致,就好像亲眼看着一样。 “话本子里,这食血藤的毒,是情毒……” 云西也红了脸,她倒是没想过竟是情毒,按照其他话本里夕鎏宗主剧情的发展,这一段怕全是没法讲出来的东西。 柏衣接着回忆剧情,不敢面对云西,她脸烧得厉害,因为一个主角长相跟长愿仙尊一样,另外一个她自动带入了云西,这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也因为对这段情节印象深刻,她想到了解决之法。 第26章 青果 食血藤是因灵力枯竭所变异而成的一种藤蔓, 而这种灵力枯竭往往是因为外力所致,只要她们找到此处灵力枯竭的原因,并想法解决这个问题, 便能解决掉这些食血藤。 难办的是, 此时云西两人被完全困在青藤之内, 若是贸然走出又会遭受攻击。 柏衣乃是天生纯净的木灵根,对自然生机的感受力很强。 可依她现在的修为,神识根本无法突破食血藤大范围搜寻目标。 云西将自身灵力输送到柏衣身上,助她暂时支撑神识搜寻。 青藤保护层外,食血藤没有因为云西两人躲起来而退散, 反而舞动着枝杈绕在青藤外围, 宛如群蛇乱舞。 穿过包围着她们这一层食血藤, 距离她们最近的一个山头上有一棵巨大的果树, 这棵树的树干树枝干枯, 枝叶变黄,结着的青色果子却生机勃勃。 柏衣集中神识观察,发现这座山的灵气都随着树干被输送到灵果之上。 “小师叔,在西南山头。” 柏衣脸色微白, 灵力消耗很大。 西南山头距离她们不远,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突破围着她们的食血藤,云西想要过去容易,柏衣却不行。 强行支撑神识消耗很大, 她现在能撑着青藤已经不易, 根本无法穿过食血藤。 云西只思考了一瞬便拿定注意。 月下星影。 这一招式速度极快,可以用来躲避藤蔓。 柏衣服下回灵丹补充灵力, 云西有些担忧,“如何?” “还行小师叔, 西南山头上有一棵果树,它在吸收此地的灵气,我无法穿过这些食血藤,大概还可以维持两个时辰,我们分开行动吧。” “不可,此地危机四伏,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云西不赞同,且不说秘境本身危险,倘若遇上心怀不轨之人,丧失灵力的柏衣根本无法抵抗。 云西阻止柏衣要说的话,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用剑招月下星影带着柏衣急速穿过这片食血藤,但在此过程中两人将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可能遭受攻击。 食血藤红刺上所带的毒素不强,应该不会影响太大。 云西让柏衣用青藤将两人绑在一块,保护着两人去青藤突然破碎,一抹光影闪过,食血藤疯狂舞动,剑光掠影,如闪电一般在藤蔓间穿梭,在空中留下一缕光丝。 食血藤死死追在身后,却赶不上光丝的速度。 顷刻之间,云西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山头,追着她们的藤蔓如潮水般退去。 “它们、不敢靠近这里……” 柏衣声音很弱,唇角隐隐有血液涌出。 她背后有几道血痕,是在穿梭食血藤之时不小心受到的刮伤。 云西的伤口划在脸上,很细小一道,浸出鲜血。 食血藤在经受火烧后爆发的毒气才强烈,血刺更大的作用在于吸食鲜血,所以云西两人所受到的毒性影响并不算大。 第48章 服下解毒丹,云西很顺利便将自身毒素逼了出去。 柏衣伤在背上,且比云西伤口多,毒素更加强烈一些,她脸色变得涨红,整个人陷入不适的状态。 “小师叔、先去看……树、我身上有师尊给的解药……无碍。” 柏衣盘腿而坐,用灵力封住自身经脉,蔓延的毒性也被她暂时封存,她一掌拍在胸前,击出一口毒血,面色却更加苍白。 云西在一边看得担忧,这种毒素可以用灵力逼出自身,她不太明白柏衣此刻的做法。 柏衣从身上摘下一颗粉色银铃,缓慢解释道:“方才食血藤短暂吸食到了我的血液,察觉到猎物逃离时会注入大量毒素,我这样解毒会快些。” 她满脸潮红,说出口的话语有些喘。 云西在柏衣周围布下一个防护阵,施法为她遮起一层烟雾。 她相信柏衣能处理好自己身上的毒,移开视线转而去专心做别的事情。 山顶只生长着这一棵树,它的树干极粗,树皮却干枯生满裂纹,树杈枝丫宛如深冬枯死之态。 奇怪的是,明明树干树杈全是枯死之态,树上却还有叶子,虽然长着的叶子也是枯老干黄的模样,它们却还留着一线生机,没有从树杈上坠落。 树上生着三颗青果,它们顺着树干吸食这里的灵气。 一直到云西走到青果之下都没有受到攻击。 她若有所思将目光放在远处的深林中,猜测那些食血藤便是保护着青果之物。 因青果生,却惧怕青果。 摘取青果的过程完全没有任何阻碍,摘下最后一棵青果,一直盘旋在云西手腕炼化海水之灵的血龙突然有了动静,它从云西手腕飞出,一口吞下青果,转而又回到云西手腕上彻底沉睡。 失去青果后,老枯树突然停止吸收灵气,挂在树干上吊着一条命的枯叶纷纷下落。 一场枯叶雨随着山头飘荡。 枯树彻底失去生命。 阵法之中,粉色银铃飘在柏衣眼前,她额头脸颊被汗水浸湿,粉色银铃散发的气息不断与她的灵力相撞,顺着其经脉将毒素逼出体内。 时间过去两天,因为青果停止吸食灵力的缘故,山下所有食血藤渐渐消沉,柏衣终于从阵法中走出。 “如何?” 柏衣脸色依旧很苍白,身上灵力所剩无几,若不是云西及时扶住她,怕是要摔在地上。 她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把毒素逼出体内,已无大碍,休养两天便可。” 云西稍微放心下来,将从老枯树上摘下的青果拿出。 “这是柠灵果,之前应当是它在生长过程中将此地灵气吸走,导致此处灵气枯竭。” 柠灵果是一种仙果,这果子对木灵根修士作用极大,一百年前曾在拍卖会之上拍出百万灵石高价。 云西将柠灵果递给柏衣,“一共有三颗,小白吞了一颗,你和倾向长老应当可以用到。” 柏衣只收下一颗,将另外一颗推了回去,“小师叔,柠灵果极其珍贵,我只收下一颗便好。” 云西将柏衣推回来那颗收进储物袋,“炼化一颗柠灵果大概需要多久?” “一个月。” “正好,这地方灵气极其充裕,咱们在这里停留一个月,你将手里这颗柠灵果炼化。” 不等柏衣拒绝,云西拿出一件防御法器将这里遮盖起来,解释说:“柠灵果珍贵,我们带着两颗柠灵果在秘境行走并不安全,出了这秘境我会将柠灵果带给倾向长老,既然带着它有风险,不如你直接将其炼化。” “可……” 云西轻笑,“我和师尊都不需要它,你不同,柠灵果是你发现的,它可以帮你增加修为,提升对自然万物的感知力,是不可多得之物。” “柠灵果可以卖很多灵石。” 柏衣声音很低,她此刻本就很虚弱,几乎要听不到声音。 云西叹气,按小师侄这样的性子,以后恐怕要吃亏。 她有心想要告诉柏衣这个道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明明倾向长老完全不这样。 浣鎏宗有这样一个说法,修真途中最幸运的事乃是不去药山,最倒霉的事情便是倾向长老去你所在的山头串门。 前者是因为去药山要么因为受伤,要么因为缺少丹药要失去一大笔灵石,后者则是因为倾向长老没事就爱串门,且绝不会空手而归,若是运气不好被对方碰到,要么在其花言巧语之下失去一大笔灵石,要么就是整个山头被抢劫。 实在可怕。 云西觉得等回浣鎏宗要将这件事告诉倾向长老,让她好好给柏衣说说。 “我并不缺灵石,况且我已拿走一颗,你先将手里这颗炼化,等出秘境我再将另外一颗交给你。” 柠灵果实在珍贵,若是让别的修士知晓她们得到这个东西,一定会被追杀。 她这些年在外游历,混在凡人之中生活过许久,杀人夺宝这件事,早已司空见惯。 防人之心不可无。 柏衣最终被云西说服,专心炼化柠灵果。 小血龙吞食柠灵果之后陷入沉睡,炼化海之灵气的速度也慢下来。 在这一个月,云西修炼之余也将周围的山头探查了一番,收获许多灵草灵药,拿到了一些珍贵的妖兽内丹。 柏衣炼化柠灵果用了一个半月时间,因着她受伤和修为限制,时间被拉长许多。 第49章 炼化柠灵果之后,她的从金丹中期直接跨了一个大境界,修为到了元婴。 她对自然感知能力变得更加敏锐,不过片刻便捕捉云西的灵力波动。 林中,云西转身躲过熊妖锋利的爪牙攻击,银剑随手腕转动,刺入厚重熊皮之中,一击毙命。 熊妖笨重的身躯倒在地上,女子轻巧好看的身姿落在另外一处,银白色衣袍不曾沾染一丝灰尘血痕。 柏衣寻到此处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小师叔。” 云西轻轻一笑,伴生离手去收集熊妖内丹。 她感受到柏衣身上灵力波动的变化,笑道:“恭喜师侄。” 柏衣又红了脸,若是按照她往日的修炼速度,想要突破至元婴至少还需二十年,现在竟直接突破了。 西海域此次开启秘境的时长为三年,且秘境极大,云西和柏衣两人在接下来两年之中并没有遇到其他浣鎏宗同门。 她们和其他宗门仙友有过短暂相遇,很快便又分开。 云西也在一处传承之中修为突破到达化神巅峰。 距离秘境关闭还有两个月,云西和柏衣在相约好的地点碰面,在云西接受秘境传承过程中,柏衣就在附近地方寻找机缘,几乎没有离开过传承地范围。 一来她担心云西接受传承之时被打扰,二来柠灵果对她作用很大,这秘境几乎没有比柠灵果更能帮助她的东西,与其冒险去寻找,不如慢慢感悟。 她们刚会合不过两日,宗门服饰后面的鎏字突然闪起光亮。 “不好!小玥她们有危险!” 第27章 援救 水下宫殿。 这地方本是一片如海洋般汪洋的水面, 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点点涟漪。 光线穿过水面,在水迹中留下五彩斑斓的痕迹。 水下宫殿更像是一座尚未修建完成的坟墓,在尚未完成的平台, 数千虾兵蟹将一群修士围了起来。 由夕玥等浣鎏宗弟子为首, 平台之上被撑起阵法结界, 一众修士被结界保护起来。 “小公子!小公子!” “师姐你怎么样?” “大家快向同门发出救援消息,收到消息的人越多我们获救的几率越大!” “好在浣鎏宗仙友布下阵法结界,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这结界越来越薄弱,咱们能等到救援吗?” “别乌鸦嘴!老子散修一个可找不来什么同门仙友救援,我可不想跟你们一块死在这!” “早知便不来这水底了, 一点宝贝没见着反而被困在这里……” 结界中, 走投无路的修士开始互相抱怨起来。 以夕问雪为首的浣鎏宗弟子围成一圈, 镇守在各个方位撑起阵法结界。 人群之中, 舟禹忆被一群黄衣弟子围起, 小词跪在他身边哭喊的悲切,惹得围着他的同门无比担忧。 就在一群人要哭出来的时候,晕倒在地的舟禹忆忽然回光返照,颤抖着手抓住要擦眼泪的小词, 咬牙切齿:“我,还没死,你……别对我、哭丧,晦、气!” 他的话语落, 围着他的舟家弟子突然安静, 随即又吵闹起来。 “我就说小公子没事,都怪你们, 吓得我要哭了……” “跟我可没关系,小词先哭的!” “就是, 他动不动就大惊小怪,这都多少次了!” “安静,让小公子好好调息,不要吵了。”沉稳男声响起,压下队伍里一片乱糟糟状态,舟禹忆吞下丹药,终于可以闭幕调息。 夕玥扫了一眼在结界中的同道仙友,输出灵力慢慢变少。 这里所蕴含着的能量巨大,几乎同一时间,来自各门各派数百号修士都找到了这里。 夕玥她们属于最早来到此处的一批修士,宫殿里任何一件宝物拿出秘境都算是至宝,但这里的宝物绝不够她们一群人分享。 寻宝过程中,难免有修士大打出手,斗争成为大家在这座宫殿里逃不过的事情。 原本浣鎏宗一行人并没有掺和在这些人的斗争中,她们同门几乎都聚集在一起,人多势众,没有散修和不长眼的修士来挑衅打劫她们。 可耐不住人心贪欲而生的欲望,不知是谁散布了她们得到秘宝的消息,鼓动其他修士一起跟她们争斗起来。 那些人逼着她们拿出秘宝,甚至想要杀人越货,战争一触即发,也因此几乎所有修士陷入这场争夺战中。 在她们打得火热之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一群虾兵蟹将,对着所有人修无差别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伤许多修士。 它们乃是天生的水生之物,在这宫殿里面无论数量还是强度都不可估量,杀伤力极大。 原本乱作一团的修士们便变得团结起来,比起秘宝神器,活下来才最重要。 可他们本就因为内斗消耗掉了大量灵力,现在又伤上加伤,根本无法抵抗猛烈的攻击。 夕问雪见情况不妙立马组织浣鎏宗没有受伤的弟子撑起保护阵法结界,这种阵法结界由他们开山宗主独创,由浣鎏宗每一位弟子的法袍组成,弟子越多,修为越高,其保护范围效果便会越好。 同时,在撑起这种结界之后,距离她们较近的同门弟子便可以收到信号,前来救援。 她们在两个月前遇到水下宫殿,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浣鎏宗绝大部分弟子都通过宗门手段找到属于她们的队伍。 第50章 而此时,由将近三十位弟子支撑着的结界范围足以护下在场百人,只是随着她们灵力消耗,阵法结界变得薄弱起来。 这样一直撑着并非好的办法,夕问雪服下回灵丹,几乎被掏空的灵力恢复大半。 她们身上不可能带着那么多回灵丹,若是没有前面那场争斗,或许她们联合起来还有一战之力,从这里突破出去并不是问题。 可现在,被护在结界里的修士大多都在恢复灵力,重伤昏迷之人亦不在少数。 有眼尖的修士看出来浣鎏宗众人状态不好,一番讨论之下,众人开始惊慌起来。 按照现在的恢复效率,若是这结界被攻破,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舟家弟子率先站出来,虽然没有办法帮助浣鎏宗众人维持阵法,但作为最有钱的名门仙家,舟家弟子最不缺丹药。 见到舟家弟子拿出回灵丹,在场所有修士纷纷效仿,回灵丹价格不算便宜,上好的回灵丹更是千金难买,生死搏斗之中,这类丹药能瞬间恢复灵力,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外面的虾兵蟹将可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结界被撞得晃动起来,心底最后一丝犹豫被打破,几乎所有修士都将自身藏着的上好回灵丹拿了出去。 看着结界变得完整结实,他们才敢安稳打坐恢复。 这一刻,他们哪里还记得之前的刀剑相向,当危难逼近所有人的时候,他们会选择顺势而为,抱团取暖。 夕问雪将浣鎏支撑结界的弟子分为两拨,一拨打坐恢复,另外一拨继续支撑结界,交替轮换。 这样撑了三天,耗尽了所有回灵丹。 众人发出的求救信号仿佛沉入大海,没有一丝动静。 夕玥面色疲惫,“大师姐,我们真的还能撑下去吗?” 不怪她这样问,在场所有修士也都这般想。 发出去的信号石沉大海,外面的虾兵蟹将越来越多,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夕问雪拍拍夕玥的肩,目光逐一看过同门,他们有的还在苦苦支撑阵法,有的则是争分夺秒恢复着。 她相信秘境之中其他浣鎏宗弟子已经收到了信号,来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可她并不能预测还要等多久。 秘境极大,机缘往往也会绊住脚步,很多修士有命找到机缘却葬身在即将成功之时,若是他们遇到危险,赶来这里又要多久呢? 或许秘境之外的人也知道他们遇到危险,但现在秘境入口已关闭,根本无法进来。 夕问雪肯定说:“会的。” “真的吗?” 夕玥整个人蔫蔫的,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对眼前这个境地很难抱有希望。 她虽年纪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么久都没有一个救援的人到来,而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很难再撑下去了。 一旦结界破碎,将要面临着殊死搏斗,结果极有可能是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谁都不想到走到这一步。 夕问雪任由夕玥倒在怀里,眼中带了些苦涩情绪,她并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倘若当真走到最后一步,作为大师姐,理应拼死保护同门。 可现在,她绝不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她捏住夕玥作乱拽她衣袖的手,轻轻捏了捏,故作轻松。 “你忘了,还有小师叔呢。” “小师叔?!对啊,还有小师叔在,我之前听其他仙友说曾经碰见过小师叔和柏衣师姐!” 她们被困在这里的人无法改变局势,可在外面的人不同,她们总能打破此时的僵局。 夕玥一下子提起精神,从夕问雪怀里跳了出来,“我现在要好好修炼恢复,千万不能没等到小师叔她们就倒下去。” 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修士也都这样想,他们抓紧每分每秒修炼,接下来两天,结界中气氛变得安静又紧张。 就在结界将要破碎之时,他们等来了救援。 银色长剑携带庞大剑气凌厉穿过包围着结界的虾兵蟹将。 众人瞬间打起精神。 “是谁来了?” “一把剑?” “这是伴生剑,是云西仙子来了!” “什么!云西仙子在哪里?” “只有云西仙子一个人吗?” “得救了!得救了!” “小师叔!我们在这里!” 夕玥猛地蹿起,结界破碎,虾兵蟹将向他们发出攻击,伴生剑扫开试图攻击夕玥的妖物。 “夕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跳那么高是抢着送死吗!” 少年声音干净清亮,穿过一群虾兵蟹将,语气里带着丝丝怒气。 随着云西落在包围圈中央,夕北鹤柏衣等人也跟着挡在众人身前。 “小师妹,你现在灵力匮乏,静下心调息。”柏衣轻轻说道,移步到夕玥身边,递给对方一个精致瓷瓶。 以云西,柏衣夕北鹤为首,十多位浣鎏宗弟子挡在前面,而后数百前来援助的修士加入打斗之中。 除去重伤不能行动的修士,所有人都加入这场战斗之中。 经过一天一夜厮杀,他们成功斩杀大量虾兵蟹将妖兽,并将其震慑。 他们并不敢在这里久留,只决定先在此休整一晚。 因为救援到来,修士们恢复速度加快。 离开水下宫殿之时,没有人坚持留在这里寻宝,毕竟下次遇到这些虾兵蟹将的妖兽,他们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逃出去。 第51章 当太阳照耀在水面,直接落在人身上的时候,几乎所有修士都松了口气,他们并没有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水下坟墓里。 哪怕他们身上都带着伤,心情却是极好的。 只是,这份心情并没能持续很久。 夕问雪在湖底消耗巨大,她几乎全程都在撑着结界,丝毫不敢懈怠。 云西颇为担忧看着她,夕问雪身上压着很重的担子,这种时候几乎是拼了命在撑。 柏衣给她服用了上好的养灵丹,帮助其调节灵力。 殊不知,一群魔修悄无声息将他们包围起来。 第28章 蝶诛 湖岸边上, 浣鎏宗弟子围成一团休整,夕玥守在夕问雪身边休息,只是她的状态并不安稳, 时不时要瞥一眼宗门以外的修士。 这一路上, 云西在同门口中听说了他们在水下宫殿发生的事情, 也弄明白事情的缘由,舟家休整的位置很靠近他们,云西去向他们道谢。 舟禹忆尚在昏迷中,云西带柏衣帮他看了看,发现他昏迷是因为灵力过度使用, 又不知受到什么影响造成了经脉内灵气暴动, 柏衣用灵力帮其舒缓。 忙完这些事, 云西又立马回到同门休息的地方, 因为经过水下宫殿被围攻的事, 大家都紧绷着精神,一直等云西靠近,才敢稍稍松了口气。 夕北鹤脸色差得离谱,气鼓鼓挨着夕玥坐下, “等出了秘境,我一定要一个一个找他们算账!” 他因为接受传承被困在阵法里,没能按时找到队伍,之后突然收到同门求助, 在路上碰见了其他几个落单的同门和云西两人。 即便没亲身经历乱斗, 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柏衣帮舟禹忆疏通完灵气,看到独自站在一边的云西。 “小师叔,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和其他人身上沾满血迹不同,云西没有经历那场混战, 斩杀围着众人的水生物种虽多少弄脏了些衣服,却还是比旁人干净许多。 她侧身给柏衣让了点位置,目光扫过刚放松下的众位同门,柏衣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我不太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柏衣欲言又止,这几日为了能尽快赶到,云西几乎在透支灵力带着她御剑,到了后先是破解入门阵法,又带着队伍斩杀妖兽,哪里能不累。 可她也能看出方才同门紧绷的模样,若是没有一个领头人撑着,这些人不敢安心休息。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这两天你的灵力消耗也很大。” 云西目光落到柏衣脸上,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疲态。 这人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这两日因着要帮人治伤话说得比往常一年还要多。 有些修士过于热情,还一直追着柏衣聊天,着实在难为她。 “小师叔,我跟你一起……” “师兄!!!” 一声惊呼穿破云霄,扰乱这地方刚维持下的平静。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男修被一只黑色的手掌贯穿心脏,鲜血由他口中往下流,发出喊叫的男修提剑砍过去,那只手瞬间抽出,以极快速度同样贯穿男修胸膛。 男修尸体被甩到一旁,凶手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下。 “是魔修!有魔修混进来了!” “只有一个怕他作甚!” “不!不止一个,你们看他后边!” “不对!我们被包围了!” 浣鎏宗弟子瞬间警惕起来,夕问雪脸色苍白状态很是不好,她走到云西身边问,“怎么会有这么多魔修?” 云西摇头,伴生在她手中呈防御姿态。 包围她们的魔修很多,将近百人,她们如今在这里的修士大概三百多人,大部分身上都带着伤,没受伤的人消耗也极大,形势极为不利。 “或许西海域秘境还有别的入口。” 她们进来秘境的入口有各门各派守着,其中并不缺乏大能,还有她师尊在,绝不可能让魔修混进来。 “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夕问雪握着剑,脸色无比严肃。 这些魔修修为最低是金丹,其中元婴更是不在少数,为首最先动手那个人和云西一样是化神境。 而她们一群人中,修为最高且此时看起来状态最好的便是云西。 原本散在各地休整的修士瞬间向一起靠拢,谁也不想变成最边上那个被贯穿胸膛的男修。 “小师叔,我们怎么办?” 夕北鹤凑到云西身边,脸上没了方才的气愤,反而变得紧张起来。 “逃不掉了,通知所有人发出求救信号。” 她们这次进入秘境的仙门弟子共有三千多人,应当还有许多人散落在秘境各处。 打头那个魔修慢悠悠舔舐完手上的血,血红色瞳孔朝着一众修士盯了过来,唇角带上笑意。 “他、他居然舔血……” 夕北鹤吸了口冷气,往后缩着脖子。 云西眉头皱起,传闻里魔修嗜血杀戮,好战几乎刻在他们骨子里,这是正道修士都熟知的事实,但凡是记录总有偏差,魔修记录正道修士的不堪,正道修士记录魔修也带着偏见。 万年前仙魔大战,以魔族尊主败在她师尊长愿剑下为终结,这些年魔修一直躲在西海域另外一端的魔界不曾出现,虽然近年来隐隐有所异动,可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围剿这么多仙门弟子。 这将会成为他们正式开战的信号。 第52章 “这可是魔修,真正的魔修,这有什么奇怪的……” 凑到他身边的散修语气颤抖,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魔修,防止自己一个不查被弄死。 夕北鹤瞥了眼不认识的散修,冷哼一声闪身躲开,他一点不愿意跟这些围攻他们的人待在一块。 那散修注意到自己身边是浣鎏宗的人,又想起方才这两天听说水底发生的事,颇为尴尬摸摸鼻子。 云西提醒道:“大家都小心一些,待会儿尽量不要分散。” 她此刻的状态并非全盛时期,这些年她们跟魔修战斗的经历少,更有像夕玥夕北鹤这种还没金丹的弟子,实在不能大意。 舟家子弟不动声色凑到云西他们队伍里,跟他们打过交道的小词更是偷偷拽了拽夕玥的衣袖,“玥仙友,人多力量大,我们和你们一起呗。” 偷袭围攻浣鎏宗弟子这事他们没有参与,他们这一队舟家弟子一共不过十二人,在水下折损三人,现在只剩下九个,还带着一个尚在昏迷的舟禹忆。 方才听到云西的话,他们立马又发了一遍救援信号,等人救援的过程还是找点熟悉的人抱团比较好。 夕玥拿不定主意,目光放在云西和夕问雪身上,这边的小动静自然被两人注意到,小词颇有些胆战心惊,“云西仙子,可以跟着你们的队伍吗?” 有云西在,他自然不敢去问夕问雪,单从这一方面说,云西比夕问雪看起来要好说话得多。 果然,云西丝毫没有犹豫点头,“待会儿让舟小公子和问雪待在一块。” 浣鎏宗这边伤得最重的便是夕问雪,让舟禹忆跟在夕问雪身边,无疑等于划入了浣鎏宗的保护范围。 小词见事情成了,松了口气,“多谢云西仙子,我们都听你的。” 跟着舟禹忆这一批舟家弟子修为全在金丹之上,现在领头的女子修为乃是元婴,一群人自觉分散在浣鎏宗队伍里,一人守了一个方位。 魔修不动,被围在中间的修士自然不敢轻易动作。 黑衣魔修舔舐完手上的血,勾起唇角微微偏着头,他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似乎在细数被包围的修士有多少。 这个过程无疑是煎熬的,就好像她们这些被围起来的人是待宰羔羊,没有人想要当作那个案板上的肉。 可他们如今的状态不好,连叫嚣的资本都没有。 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魔修的手停在点到云西的位置,他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似乎没耐心再数下去。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魔修动手了。 混战一触即发,浣鎏宗这边将夕问雪和舟禹忆围在中间,不擅长战斗的柏衣和修为较低的弟子守着她们。 云西不可避免对上了魔修那边修为最高者,也就是那个舔舐鲜血的魔修,在他将要贯穿下一个修士胸膛的时候,银色长剑拦下他的动作。 吓破胆的修士跌倒在地,眼前映入一极大的鎏字,和随风飘扬的发,还有一道轻柔的女声,“仙友,小心身后。” 话音落,便有另外一个魔修将要靠近倒在地上的修士,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 对待和自己同等修为的魔修,云西丝毫不敢懈怠,从刚刚拦下那一剑,她判断出这魔修也在化神大圆满。 “你、救他?” 这魔修声音很是沙哑,不理解云西突然出现救人的行为。 “虚伪!” 他自顾自评价着,看向云西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欲望,这女修天赋极好,修为高,吃了这个人一定能突破。 这般想着,他出手狠厉迅速,招招致命,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都没有。 魔修对于云西这些人,好像是一场单纯的猎杀。 “蝶诛。” 银色长剑由一生二,二生三,一共二十七把剑围在云西身边,灵剑由幻影凝实,在空中留下剑影刺向魔修。 这魔修依旧赤手空拳,硬生生将要刺进他心脏的长剑捏碎。 碎掉的剑在他手中化作银白色蝴蝶,盘旋在魔修身侧。 随着一把把剑碎掉,出现在魔修身边的蝴蝶越来越多,云西唇角隐隐有鲜血流出。 蝶诛,这招最多可凝成七十七把剑,每一把剑在破碎之时会幻化成蝴蝶的模样,这招式极其费神识灵力,威力也大。 没有碎掉的剑有极强的攻击力,而由剑碎成的每一只蝴蝶都是致命的杀招。 第十把剑碎掉之时,围着魔修的剑突然回到云西身边,几十只银色蝴蝶围在魔修身边,落在他的身上,而后瞬间炸开。 天空之上,绚烂银白的蝴蝶烟火炸开,正在乱斗的修士无一不抬头看到这一幕。 女修执剑于空中,数十把银剑挡在她身前。 蝶影散去,魔修一身黑衣被炸开,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满是伤疤痕迹,新伤往外涌出鲜血,旧伤疤交错纵横。 他却并不在意这些伤口,死死盯住重伤自己的女修。 “是云西仙子!她重伤了领头那个魔修!”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原本处于下风的正道修士瞬间士气大增,就连那些一直躲避战争的筑基修士也加入战斗中。 一时间,战局大变。 云西压下由喉咙涌到口腔的血腥,唇角被鲜红的血液浸染。 第29章 谈判 这一招式消耗极大, 若是在云西全盛时期,她大可以直接碎掉所有灵剑,用蝶影绞杀魔修。 第53章 可问题是她现在的状态当真不太好, 第七把灵剑破碎化作银蝶之时, 她便有些撑不住了, 可这不够用,她强压着灵力硬是碎掉了十把灵剑化蝶,没想到这魔修竟然如此厉害。 如今的云西完全是强弩之末,她在死撑着身体才不至于使自己从空中跌落。 好在魔修已经被她重伤,整个战局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比起上一场战斗, 有过一次合作经验的正道修士配合更加密切, 他们因云西重伤魔修领头而振奋, 跟随浣鎏宗弟子的脚步踏入厮杀的行列。 鲜血将云西略显苍白的唇染得鲜艳, 血珠顺着唇角落下, 云西用左手食指轻轻抹掉唇角的血,右手紧紧握着伴生剑,一刻不敢懈怠。 果然,不过顷刻之间, 魔修又以极快的速度朝她攻击而来。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如流光一般碰撞。 这一场战斗中,每一个人都拿出万分认真的态度,以命相搏,团结无比。 在云西又一次将领头魔修击落在地之时, 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魔修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他满身是伤,额头处磕破, 鲜红的血染红半张脸。 云西顺势落在距离魔修不远的位置,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法袍上多了数道抓痕,除去她自己的血,还有对方的。 她背挺得很直,执剑挡在众人之前。 众多魔修被她的模样震慑。 这女修生得纤细柔弱,一张脸花容月貌,比他们魔界最勾人的女修还要好看。 可她却有勇气执剑挡在百人之前,哪怕她现在也是伤痕累累。 但这个画面看在其他正道修士眼里,又是一番别样风景,女修衣袍虽染了血,却比他们此刻狼狈的模样要好上百倍,她挡在他们身前,是他们的领头者。 他们相信,云西能够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小师叔……” 守在夕问雪身边的柏衣皱着眉头,眼中映着独自一人挡在百人之前的身影,看着由她手腕落下的鲜红,鲜血顺着银剑剑柄剑身而下,由剑尖处滴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云西由手腕流下的血。 “她现在很不好……” 明黄色衣袍的女子突然开口,柏衣抬头看过去,这人发上系着一根象征舟家的明黄色金贵发绳,她的发高高束起,干净爽利,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污,却不失美感。 这是舟家那位元婴的领头女弟子。 “你受伤了,要快些止血!” 柏衣注意到这女子后背被刀砍下的伤口,大量出血使她脸色苍白无比,连带着语气也很是虚弱。 可女子闻言只是偏头看了柏衣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说道:“皮肉之伤,不要紧,仙友莫要担心。” 柏衣拿出药瓶递过去,“你流了很多血。” 魔修还未退去,双方依旧对峙着,从坑洞中爬出的领头魔修摆了摆手,跟随他的魔修都往后退了些,他们似乎没有再攻击云西这些人的意思。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诡异的女子笑声由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一道女子的身影落在魔修之前。 随她之后,又有数百白衣人落在魔修所在的阵地。 这些白衣人都戴着兜帽和笑脸面具,靠近六狂的女子所戴着的面具不太一样,这面具的笑脸要更加猖狂,极为诡异。 “六狂,看你这狼狈的样子,竟然被一个化神的小姑娘伤成这般,真是可笑,我要是没看错,你对上她的时候,对方身上已经有伤了吧?” “闭嘴。” 被称作六狂的魔修眸中赤红闪过,身上斑驳交错的新伤旧伤极为骇人。 他猛地爆发靠近女子,掐住对方脖子。 “六狂,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路人……” 六狂冷哼一声,猛地甩开女子。 “咳咳咳!” 女子捂着胸口咳嗽,因为戴着面具,没有人能看到她此时的脸色如何。 “这些人和当初我们在死林遇到的一样!” 夕玥紧张抓住夕问雪衣袖,又突然想起对方身上有伤,连忙松开。 当时那个白衣怪人留给她的印象实在不好,极其阴暗狠厉。 夕问雪拿着剑站了起来,看了眼挡在众人之前的云西,神色担忧。 和夕玥她们不同,她作为宗门大师姐,有些事情自然是知道的,关于这个白衣组织…… 将要胜利的战斗有人来搅局,本就强悍的魔修竟又有上百人加入,这些人看起来还都不弱。 眼尖的修士注意到云西脚下落了一摊血,吸了口冷气,小声跟身边人嘀咕,“你快看云西仙子的手!” 他声音不大,可在这焦灼的氛围里却尤为明显,一时间许多目光落在云西滴着血的手臂上。 云西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垂眸落在自己握着剑的手臂上,稍稍动了一下。 这边因为云西受伤乱作一团,另外一边,白衣女子一跃成为对立方面的领头人。 她饶有兴趣听着一群正道修士说丧气话,目光停在云西身上,突然笑说:“我知道大家都不想继续打,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要不要谈判一下。” “谈判?” 众修士面面相觑,站在最前面的云西却丝毫不敢懈怠,大量灵力流失让她很难支撑着挡在前面,手臂因为不断失血开始变麻木,若不是她用力握着剑,这会儿怕是要颤抖起来。 第54章 长时间的战斗让所有人都感到疲倦,对方提出的谈判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们想怎么样?” “要我说这妖女的话不可信,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思!” “就是,看她们藏头露尾连个样貌都不敢露,还跟魔修一伙,肯定不是好人。” 面具女的话在正道修士这边激起了浪花,只是这浪不是很大,更多是对跟自己对立一方的不信任。 她却颇为气定神闲,“为了表示诚意,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嗯,花娘。” “她刚刚说表示诚意,就这?只说一下名字,还是一个现取的名号!” “她肯定在故意羞辱我们!各位仙友,我们千万不能被她骗了!” 云西只觉得耳边乱糟糟一团,眼前的视线略微有些模糊,她想要开口说话,喉咙却干得厉害。 一道身影穿过人群,扶住云西,温软平静的灵力覆盖到云西的伤口上,是柏衣靠近扶住了她,帮她将手臂的伤口止血。 “小师叔,你现在很不好……” 柏衣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她刚刚扶住云西先是摸到了一手湿润,原来不只是手臂上,就连腰上也在流血。 她的灵力能帮云西治疗伤口,却没法填满对方大量缺失的灵力,她现在不过元婴中期的修为,若是再高一些就好了。 “没事。” 云西拍了拍柏衣,唇上因为沾血多了抹艳丽之感。 花娘自然注意到云西这里的动静,也听到一群修士不停地讨论,她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身后跟着的白衣面具人也跟着她走了两步。 正道修士这边立马安静,警惕盯着她们。 “大家不要害怕,我花娘是一个讲信用的人,说了要跟你们谈判,绝不会现在毁约。” 魔修三狂看不惯她这番作态,抱着手臂冷哼一声,面色厌恶,“全部杀了就是,虚伪至极!” 花娘却不跟他生气,笑吟吟把目光落在三狂身上,打量着这人身上的伤口,“那是,我可不比三狂护法神通广大,自然需要谈判。” 她落在三狂身上的视线算不上友善,话里也带着讽刺。 说完,不顾身后的魔修怎么想,自顾自转过头。 “想好了吗?你们是要跟我谈判,还是说想要继续打下去等救兵过来?” “当然是跟你们打下去!谁要跟你们这些魔修谈判合作,简直可笑!” 少女声线清亮明快,穿过一众窃窃私语的修士,落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场面一瞬安静,夕问雪拽住夕玥。 花娘听了夕玥的话,咯咯笑了起来,打破这忽然安静的氛围,“小妹妹,你确定仅靠你一个人可以代表所有人吗?” 她指了指前面的云西,挑衅说:“还是说,你们浣鎏宗要带着他们所有人去送死?” 夕问雪面色微沉,挡在夕玥身前,“浣鎏宗自然不能代表在场所有仙友。” “我们乃仙门正道弟子,如何能与魔修交易,与虎谋皮乃是大错!” 落桦执剑往前一步,与夕问雪站在一道,她代表着舟家弟子的态度。 “说得没错,万年前魔修残害仙门,那一场大战何其惨烈,魔修何其可恶,我们绝不能被他们蒙蔽!” “看看咱们在场死去的仙友,我们如何能信这些人!” 花娘拍了拍手,大声道:“诸位,我们这次来这里自然有我们的任务,实在不想跟大家伤了和气,不如先听一听我的条件如何?” 有人动摇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坚持到最后。 见此,花娘笑说:“我方才看挡在最前面的这位仙子,是云西仙子对吧,只要你跟我们走,我就放了她们所有人。” “不可!” 夕问雪冷声打断。 “她要带走云西仙子?” “怎么能让她带走云西仙子,我就说这人不安好心,云西仙子可是救了我等的命!” “就是,你为何要带走云西仙子!” “为什么?”花娘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面具,食指一下一下落在眉心位置。 她突然停下,拍了下手,“自然是看她有趣。” “怎么样,这个谈判很不错吧,用一个人换你们所有人的命,很值得。” 夕问雪走到云西身边,身后跟着一众浣鎏宗弟子,“我们浣鎏宗弟子不能代表在场任何一位仙友的意见,但也绝不会让小师叔跟你们离开。” 她一字一顿,在场所有浣鎏宗弟子都选择挡在云西身前,态度明确。 第30章 云落 “哦?不错的回答, 你们呢?” 花娘目光慢慢扫过一众还未表态的正道修士。 人心,往往是最难猜测捉摸的东西,欲望和生命, 支配着每一个人心中最阴暗的想法, 在水下宫殿里, 他们可以因为秘宝将刀剑指向浣鎏宗一群人,现在为了生存,也有人会做出同样选择。 果不其然,这一次花娘的话在人群之中激起的浪花更大,足以翻江倒海。 “这……” “你说的可是真话, 只要云西仙子跟你们走就放了所有人?” “你要我们怎么信你, 除非你敢以心魔起誓!” “诸位仙友, 我们不可轻易相信这些魔修的话啊!” “花娘, 你敢不敢发天道誓!” 第55章 “我们真的要交出云西仙子吗?” “一个人换死所有人活, 这很公平!再说,人花娘也没说要云西仙子死。” 在场数以百人,就有数百张嘴,只有很少的人说出了反对花娘的意见, 大多数人选择服从多数人的选择,交出云西一个,换所有人活。 “那可是云西仙子!诸位可都知道长愿仙尊极为护短,我们要是把云西交给这些人, 出去了准没好果子吃!” “这有什么, 我们这么多人,长愿作为正道之首还能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花娘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笑吟吟说道:“各位只要不插手便好,人是我们自己要带走的。” 她这话正合在场诸位心思, 立马有修士应声说道:“好!我们答应你的谈判!” 随着这句话声音落,几乎所有修士都离开云西身边,退到战场之外,剩下一些不确定立场的大宗门修士见此也选择退走,只留下舟家和不到数十人还跟在云西身后。 落桦拍了拍小词,轻声说:“你带着小公子离开。” 小词看着身边逐渐变少的人,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小公子不能有闪失。” 舟禹忆尚在昏迷之中,没有丝毫自保之力,小词在落桦命令下带着舟禹忆也退到战场之外,紧张看着云西一行人。 “我跟他们走。” 云西轻咳两声,再战下去没有意义,以她现在的状态,一味反抗是带着这些人送死。 “不行,小师叔,我绝不会让你跟他们走!” 夕玥还记得在死林那一次,也是云西挡在她们身前,怎么可以再一次只留小师叔一人。 夕北鹤同样坚定,“没错,我们绝不同意。” 就连一向沉默,很少说出自己意见的柏衣也拉住了云西的衣袖,认真说:“小师叔,你不能跟她们走,要走……我跟你一起。” 她无法放心云西身上的伤,也不愿拖累同门,非要两全其美的话,她愿意跟云西一块被带走,哪怕明知没有好结果。 夕问雪拍了拍柏衣肩膀,不赞同说:“你们不会被带走,往日都是小师叔挡在我们身前,现在也该要我们挡在小师叔身前了。” 她语气认真,目光扫过浣鎏宗每一个弟子,作为宗门大师姐,她必须带着宗门弟子活着离开秘境,不能轻易决定每一个人的生死,也正是作为宗门的大师姐,她绝不可以放弃任何一个同门。 更何况,这人是云西,是平日里挡在她们所有人身前的小师叔。 她知道,这一战没有生的希望。 “没错,我们绝不会留下小师叔一人,我浣鎏宗弟子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宗门教我们团结向善,绝不会留下一人!” 夕问雪歉意看着舟家弟子,和为数不多跟她们站在同一战线的仙友,劝道:“落仙友,诸位仙友,你们快些离开吧。” 再晚一点,等这些白衣人反悔,她们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落桦冷眼扫过同门,“舟家弟子,你们要退开吗!” 余下六人齐声答道:“绝不!” 落桦扬起笑脸,对夕问雪说:“世人皆知我舟家爱财,可我们同样重情,你们在水底救过我们,又帮我们小公子疗伤,若是我们退开,怕是要被世人笑掉大牙,再说我们小公子醒来也不会同意。” “没错,我曾经受过云西仙子的帮助,就算死,也不会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我等虽为小门小派,却也知晓不该同魔修同流合污……” 云西轻咳两声,手心被咳出的血染红,她身上的伤口这一会儿好了许多,不再那般疼了,只是声音还有些颤,“诸位,你们不必如此。” 这是在送死,目光停在那个说受过自己帮助的散修身上,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她在记忆深处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在凡间某处山林,云西为一个老人家采草药,在山上遇到了失血过多晕倒的小修士,她帮对方止血,把人带回了老人家中,并留下疗伤灵药。 这不过是随手的小事,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哪里值得为此付出性命。 “云西仙子,你先坐下调息吧,不用劝我们了。” 留下的人态度坚定,既然敢留下,他们便早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不惧怕死亡。 夕问雪抱剑向留下这些人行礼,最简单不过的仙门礼,却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庄重。 三狂不知何时走到花娘身边,冷声说,“这些人还算没那般虚伪,可以杀了吗?” 前一句在评价留下的几人,后一句则是在询问花娘的意见,他不想搞那些弯弯肠子,要杀人就快些。 “当然,不可以。” 花娘笑着拦住三狂,将人往后推,“抓一个不如抓一群,你和你的手下不用动手了,正好让我带这些人练练手,待会儿死掉的留下,活着的带走。” 她虽然说话也在笑着,却让人觉得充满恶意,明晃晃昭示着一群人的生死结果。 这一次换作夕问雪挡在最前,云西被一群人护在身后,柏衣守在云西身边帮助其恢复。 浣鎏宗所有弟子和留在他们身边的修士一共不过五十人,且身上都带着伤。 似乎为了昭示公平,花娘派出了相同的人数打头阵,自己并没有出手。 夕问雪先前的伤和云西现在比起来并不算严重,只是灵力消耗过大,在柏衣的照看帮助下,现在大概恢复到六七成。 第56章 她以一敌三,拦下这群白衣人当中修为最高的三人,她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手又快又狠,一时间对方竟落了下风。 只是留在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浣鎏宗弟子最能看出来变化,她们的宗门校服都是银白色,太过容易被鲜血染红。 这无疑是惨烈的,远处许多观战的修士都不愿继续看。 云西看着眼前这场景,哪里能安心调息恢复,源源不断的灵力被柏衣灌入她的体内,她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手腕上盘着的小六脚龙一直没有动静,她试图用灵力刺激唤醒,却没有得到回应,从它吞下柠灵果便一直在沉睡,若不是还有生命气息,她就要以为这小龙是个死物。 云西下意识握上挂在胸前的玉坠,手心泛着丝丝凉。 “可还有回灵丹?” 柏衣急道:“小师叔,你不能再服用回灵丹了!” 云西身上灵气匮乏的厉害,方才的战斗身体已经超出负荷,若是继续这般,怕是会对经脉造成伤害。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正是因为如此,更不能看着其他人挡在她身前送死,叹息道:“我知晓,小衣,给我吧。” 不管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能承受,柏衣还是拿出了回灵丹,她也知道现在的状况,没有办法的,她们没有一点办法。 丹药入口,苦涩感同口腔中血腥的气味一块融化而去,澎湃翻涌,又被缓缓压下。 “月下星影。” 银剑如星光闪过,握剑人身影极快,宛若流星之速,每一剑停顿的位置都在白衣面具人身边,每一次停顿都会有一白衣人倒下。 最后一剑落在夕玥身侧,斩杀要偷袭夕玥的白衣面具人。 柏衣给她的丹药还剩六颗,云西面不改色服下一半,挽了个剑花,轻声念道:“蝶诛。” 二十七把银剑分别刺向场上余下二十七人,有些剑被拦下,有些剑被躲开,还有些剑直接穿破对方胸膛。 “破!” 一声令下,银剑化作银蝶,并缠在每一个攻击对象身边,绚烂炸开。 这一剑,宛若烟花一般盛放,华丽至极。 云西猛地喷出一口血,脚下虚晃两步,夕玥连忙扶住她。 “小师叔,你这是做甚!” 她怎会看不出云西是在乱来,这是在透支她的命! “无碍……” 云西扶着夕玥站稳,握剑的手臂微颤,同时控制二十七把灵剑攻击不同的人,不仅是灵力消耗巨大,她的神识也要在一瞬间集中非常。 没有给她们喘息的时间,这一次花姐连带着余下所有白衣面具人都加入到战斗里面。 云西又往嘴里放了颗回灵丹,叮嘱夕玥,“千万小心。” 话音落,闪身追到夕问雪身边,方才一直是夕问雪打头,现在变成了她们两个,两人对视一眼,夕问雪自觉移到另外一个方向。 “云落。” 天空之上飘着的云竟然随着云西的话飘散开来,无数纯净之气顺着天空而下,聚集到云西身边。 “问命斩。” 这一剑声势浩大,竟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这边,云西与一众白衣人打成一团,银白色衣袍完全被鲜血沾染浸透。 另外一边,夕问雪被两名元婴高阶修为的白衣面具人压制,她强行爆发灵力,一剑穿心其中一个,却失去了躲开的机会。 飞刀暗器向她袭来,一共六把,她一个也躲不过。 “大师姐!” 夕玥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挡在夕问雪面前。 六把飞刀刺破肌肤,扎入背中,在夕玥心口的位置一把飞刀穿过胸膛,露出了刀尖。 血,落在了夕问雪脸上,就在她的眼前。 第31章 大阵 “姐!” 耳鸣, 刀剑碰撞而混乱一片的嘈杂声,眼前有些模糊。 夕玥没有感觉到疼,视线聚焦在夕问雪脸上, 她看到对方猛地愣住, 瞳孔颤抖, 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 夕问雪猛地抽出剑,用尽全部灵力甩出,刺破另外一个白衣面具人的喉咙。 灵力耗尽的虚弱让她再没有力气站稳,她摇晃着身子往前一步,虚虚拦住夕玥的腰, 将其抱在怀里。 “小玥……” 夕问雪看着穿过夕玥胸膛的飞刀, 双手颤抖着, 不敢轻易去碰那沾满血的刀尖。 夕玥咳出一口血, 疼痛感缓缓而来, 她慢慢抬起手,用食指帮夕问雪抹掉落在眼尾的血珠,安慰说:“大师姐……我、我不疼。” 话语落,又从喉咙涌出一口血, 胸口银白色衣料全变成了血的颜色,黏稠湿润。 “姐!” 夕北鹤疯了一般跑过来,一剑挡开想要偷袭夕玥两人的魔修,顷刻之间, 剑碎。 他摔倒在夕玥身边, 不顾地面上的血液泥土往前爬了两步,靠近两人。 柏衣也到了两人身前, 她拉开夕问雪,颤抖说:“师弟, 你在这里护法!” 她语速极快,而后不管周围情况如何,拿出灵药塞进夕玥嘴里,并用灵力开始帮对方逼出飞刀,万幸的是,这刀上没有毒。 不然,不然根本无法想象。 不幸的是,穿过夕玥胸前这把刀距离她的心脏很近,只要再偏一点,再偏一点,便是一刀穿心。 随着花娘和新一批白衣面具人加入,局面又一次发生变化,云西的剑很快,刀刀致命,却始终无法逆转战局。 第57章 剑影带着她落在夕玥一行人身边,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花姐带着一群白衣人将云西一行人包围,云西紧紧握着剑,思考着要如何破局。 “浣鎏宗弟子听令,布海云之阵,归位。” 海云之阵,浣鎏宗弟子所学阵法其二,和先前夕问雪带着浣鎏宗弟子在水底宫殿的阵法不同,这个阵法以生命为支柱,能够从浣鎏宗护山大阵中抽取灵力维持阵法,至少需要三十名内门弟子支撑,并由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位作为牺牲者,搭建起阵法。 开启这个阵法,宗门之内的护阵灵钟会被自动敲响,无论何时何地,宗门都会收到消息。 这个阵法最多可以撑十二个时辰,若是无人前来救援,所有开启阵法之人将全部陨落。 算上云西,此刻还有余力能够撑起阵法的浣鎏宗弟子一共有三十六人,夕问雪灵力耗尽,柏衣正在帮夕玥拔出飞刀,丝毫不能分心。 “诸位仙友,快些退到阵法之内!” 云西吞下最后两颗回灵丹,手上快速结印,“浣鎏宗南雪山云西,在此引天地之云海,接连宗门大阵,起!” 在场所有浣鎏宗布阵弟子背上的鎏字同时闪起金光,蓝白色线条相交形成保护罩将所有人护在其中。 魔气撞在保护阵上,消失无踪。 浣鎏宗弟子围成一个圈盘腿守在阵法边缘,源源不断的灵力由鎏字之上涌出,支撑着大阵。 云西落在阵法中心,将自身全部灵力灌入阵法之上,毫无保留,以她现在的状态,最多可以撑四个时辰,若是没有救援过来,她们便要丧命在这里。 战场之外,一群正道修士都看到了眼前这个场景。 “海云之阵,浣鎏宗这些人是要寻死!” “这可是海云之阵,传闻这个阵法开启浣鎏宗之内便会敲响警钟,她们会等到救援的!” “这可是秘境,就算浣鎏宗收到消息也没办法,难不成还能撕碎这秘境通道?” 而此时,浣鎏宗之内,主峰上的护阵灵钟响起,传入每一个浣鎏宗弟子耳中,并且所有浣鎏宗弟子服饰之上的鎏字都闪起了金光。 夕裳禾抱着猫坐在主峰大殿之上,周围坐着一排浣鎏宗长老,在她们面前铺着一幅画卷,上面展示着云西她们此刻在经历的画面。 白衣面具人和魔修一次又一次强力攻击阵法,修为较低和受伤严重的守阵弟子面色慢慢变得苍白,在中间支撑阵法的云西更甚,她现在完全靠着伴生剑支撑,经脉破碎之感和神识消耗过度造成的精神痛苦交缠着,几乎要让她失去意识。 可是不能,她身后还有这么多浣鎏宗弟子,还有无辜牵扯进来的其他仙门友人,她不能现在放弃。 三个半时辰,云西撑着剑单膝跪在阵法中央,逼迫自己继续往阵法输送灵力。 她快要撑不住了,早在开始阵法之前,她便用秘法通知了在秘境中的其余仙友,只希望她能再多撑一会儿,哪怕多一刻也好。 至少,那样还有希望。 四个时辰…… 没有救援到来,云西用左手捂住玉坠,她手上的血粘了上去,玉坠好似在她掌心发烫,却没有人出现。 师尊。 云西在心底一遍一遍默念,生死之刻,难道现在还不是吗? 魔修和白衣人还在不停攻击阵法,所有人都清楚,云西她们要撑不住了,只要他们不停攻击阵法,里面支撑阵法的人就会越来越虚弱。 “你们当真以为浣鎏宗不追究,我舟家就不会找你们算账了!” 少年恶狠狠的声音在正道修士群中响起,说这话的正是刚醒来的舟禹忆。 他醒来后先是看到一群仙门修士,舟家弟子只有一个小词守在他身边,还明显心不在焉把目光放在远处。 他顺着望了过去,便看到浣鎏宗一群人和他们舟家弟子被魔修和一群白衣人围住,而在场这么多名门正道的修士却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在小词声泪俱下地讲述中,他彻底弄明白了现状,恨这些人忘恩负义,恨自己没有能力,也恨这些魔修。 所以,他要骂,就算不能把这些人骂醒,就算会被攻击,他也要骂! “狗屁的仙门正道!” “忘恩负义,贪生怕死!” 其余人自然不愿意被他攻击,有一男修正要反驳,便被舟禹忆指住鼻子,“你,神剑宗玉扇公子,三十年前被人寻仇打得半死不活,是云西仙子把你从恶狼口中捡了出来!” “还有你,御兽宗李成仙,把一只野鸡当凤凰抢,被魔修砍了一条胳膊,你可还记得是云西仙子救了你!” “你,自称散修第一天才,四十年前在风起林惹了一头妖兽黑熊,差点被吞进肚子里,是浣鎏宗弟子救了你!” “你们所有人,百年前的风气林,有多少人被困在众多妖兽之中,又有多少人被云西仙子救了下来!” …… 舟禹忆平日就爱缩在客栈听说书先生讲仙门故事,其中关于浣鎏宗弟子救死扶伤的故事听得最多,且仙门谁不想跟云西有点关系,只要被云西救过的都多少炫耀过两句,几乎人尽皆知。 “妄为仙门正道,恶心至极!” “我告诉你们,就算浣鎏宗放过你们,我舟家也绝不会放过你们,等出了秘境,我一定要你们一桩桩一件件都还回来!” 第58章 舟禹忆的骂声在生死面前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人恶向胆边生,想要对舟禹忆动手,被身边人拦下来。 “别冲动,舟家小公子身上可有秘法,你要是杀了他,会被追杀一辈子。” 听到这句话,舟禹忆突然笑出来,提醒众人,“哦,对了,你们应该不知道吧,浣鎏宗海云大阵只要开启,这里的一切,我们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传送回浣鎏宗。” “你们说,夕裳禾宗主看到会如何想,还有长愿仙尊,大家都知道她最为护短,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没有受过云西仙子的恩惠,很少吧,毕竟我们一大半人可都是从水底宫殿被救出来的呢!” 因为舟禹忆的话,选择独善其身的修士乱作一团,吵了起来。 另外一边,被围困在阵法之中的云西一群人却没有精力关注远处的动静。 四个时辰过去了,云西几乎将所有灵力都灌进阵法之中,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只能通过不多的灵力震碎经脉保持清醒。 夕问雪身上的伤同样严重,灵力耗尽,却不至于昏厥过去,柏衣将夕玥交给夕问雪。 拿出最后一瓶回灵丹,她一口气吞下一半,来到云西身边,强行将自己的灵力灌入云西体内帮其修复破碎的经脉。 “浣鎏宗西山药峰倾向座下弟子柏衣,以命为引,请求接替海云之阵!” “小衣,不可。” “小师叔,我帮你把经脉修复了,还有半瓶回灵丹,只有你突破了,我们才能撑得更久。” 柏衣面色凝重,强撑着说:“况且,我作为浣鎏宗师姐,自然也该担起责任,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身后。” 话落,海云之阵转移到柏衣身上,她盘腿坐好,将丹药推到云西面前。 “小师叔,我最多能撑一个时辰,您要快些。” 阵法已然转移,没有挽回的余地,云西将剩下所有回灵丹服下,专心突破。 柏衣睁开眼,低声说道:“多谢师尊成全。” 一个时辰很短,舟禹忆将身上所有能联系他姐的灵符全部烧掉,正道修士这边仍旧在吵,却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忙。 魔修像是永远不会累,一道又一道攻击不间断落在阵法之上。 云西的突破到了关键时刻,而一个时辰也快要到了,阵法在魔修不断的攻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夕问雪移到柏衣身边,拍了拍她,“师妹,换我来吧。” 她身上沾满血,脸上也是,看不到一丝灵力。 柏衣脸色苍白,缓缓摇头,坚定而温柔道:“大师姐,不可以,你现在撑不起阵法。” “我还有这条命,有我在,不该你们来牺牲。” “大师姐,命的话,我也有。” 落桦和其他在阵中的仙友也跟了过来,“我们能帮忙吗?” 夕问雪摇头,浣鎏宗的海云之阵只有宗门弟子可以开启运用,没有办法让其他人帮忙。 她抬头看着即将破碎的大阵,祭出本命剑,若是阵破了,她便是拼死,也要护住身后这些人。 三狂带着澎湃的魔力锤在大阵之上,海云大阵之气瞬间变得稀弱起来。 夕问雪闭上眼睛,还有最后一击,大阵要破了。 正这时,一道白色身影疾速穿过众魔修落进大阵之中。 “浣鎏宗问清山弟子沈雨画接替海云之阵!” 大阵灵光闪起,与此同时,云西胸前一直亮着红光的吊坠突然碎开,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第32章 消散 长愿挡在云西身前, 伴生落在她手中。 柏衣倒下前被赶来的沈雨画扶住,也是在最后一秒沈雨画接替柏衣守住了大阵,同时阻止了大阵摄取柏衣的生命力。 战场之外, 因为战局变化吵闹的正道修士安静下来, 突然闯入阵中的女修他们认识, 那是浣鎏宗新一代弟子阵法天才沈雨画,可这独特红衣服饰的女子,她是从哪里来的,居然还可以动用云西的本命剑。 长愿走出阵法,轻飘飘甩出一道剑气, 震得魔修全部往后退开一步。 “吾名长愿。” 浣鎏宗内, 大殿中气氛异常安静, 夕裳禾笑眯眯看着画面上因为长愿出现闯入战场的年轻修士们, 其余长老皆面色凝重, 就连一向爱和夕裳禾嬉闹的倾向也黑了脸。 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弟子去死,但凡是个人都没有好脸色。 是她应允柏衣接管了海云大阵,早在下定决心那一刻,她们都知道最坏的结果。 “海云阵不能继续了, 有长愿仙尊在想必不会出事,通知雨画解除海云大阵。” 夕裳禾声音异常冰冷,今日秘境之中的事,她会一个一个算账。 支撑海云阵法的弟子几乎都透支了灵力, 再这样下去, 恐怕所有人都会超越身体负荷。 秘境中,长愿执剑挡在云西身前, 战场因为她的出现变得寂静无比。 原本在一边踌躇不前的修士竟全部加入到她们队伍里,有绝对实力的人存在, 他们不再惧怕魔修的强大和人多势重。 云西到了突破的最后阶段,她不能完全感知外界,心中却猛然一颤,是师尊送她的吊坠碎掉了,这样也好,师尊来了。 阵法破碎,红衣长愿转过身,目光落在满身血污正在凝神升阶的云西身上,其实她并不如表现得这般底气十足。 第59章 西海域这个秘境禁制颇大,很早之前她便预知到了云西的危险,在云西一次一次吞下回灵丹经脉破碎的时候,在云西舍身布下海云大阵的时候,她也在想尽办法破除禁制。 可她上一次现身陪伴云西的时间有些长,虽然这吊坠是她用自身纯净的灵力组成,里面又有心头血的缘故,消耗并不是很大,却还是力量不足,无法轻易破出禁制。 这次破除秘境禁制出现,她几乎用尽神魂中所有可动用的力量,吊坠被她的灵力碾碎,她才能得以现身。 可这样,心头血便失去了作用,她已然耗尽这抹神魂的灵力,又没了心头血的支撑,想必很快就要消失了。 她望向天空,只愿秘境外的本体能快些破开秘境,在那之前她会拼尽全力护住云西。 魔修似乎也注意到了长愿的状态,他们却并不着急去攻击两人,反而去挑衅这些突然加入战场的正道修士。 “还不如早点杀了。” 三狂祭出魔刀,终于跟花娘站在一起。 他厌恶虚伪的正道修士,更觉得花娘做这些事是多此一举。 “早点杀了多没意思,比起死人,还是看她们狗咬狗有意思。” 花娘也祭出了本命法器,一条紫色的长鞭,上面闪着雷电之力。 她们都知道此刻出现的长愿是一抹神魂,这秘境中的禁制极为厉害,三狂压制了修为才得以进入秘境,秘境最高能接受大乘中期修士,而他们魔修进入的位置限制更大,他不得已将修为压低到了化神巅峰。 而此刻,他竟直接将修为提至秘境能接受的最高程度。 大乘中期,只要秘境不崩塌,在这里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加入战场的正道修士意识到对面魔修突然暴增的实力,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但却没有一个人选择退出战场。 原因很简单,长愿出现在了秘境里面,虽然是一抹神魂,却足够震慑,谁也不想被长愿记住,万一这人当真如传说中那般记仇,云西仙子是人家命定的道侣,又是放在手心的亲传弟子,他们不帮忙等于不想继续在修真界混了。 混战一触即发,浣鎏宗弟子开启大阵之后几乎丧失全部战斗力,舟禹忆第一时间跑过来和舟家一众弟子护在浣鎏宗弟子身边,原本那些跟云西他们一起的几个修士也守在这里。 沈雨画安置好柏衣后用极快的速度布下一个简单的保护阵法,这阵法由她的本命法器作为支撑,虽然和海云大阵没法比,却也能撑住一时。 云西马上便要突破了,化神突破至大乘这一大境界并不容易,越是着急便越会深陷其中,若是换作一个别的环境,这样的突破对她来说极为简单,可如今却不一样,她心中挂念着外界的情况,这一急便陷入了魔障。 识海之中,四处望去皆是一片茫茫白色,脚下踩着的触感轻软,如同铺满羊毛的地面,放眼望去除去白色还是白色。 这里只有云西一个人,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下意识去摸胸前挂着的蓝色吊坠却扑了空,以往熟悉的温度不再,这让云西更不安了几分。 她知晓自己陷入了突破的魔障之中,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安静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云西尝试凝聚灵力击破这片识海地界,数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修士渡劫存在风险,无论是谁都有可能过不了心中的魔障,这个世界上大多事情都可以骗人,甚至可以骗天,但是却唯独骗不过自己的心。 云西曾以为她渡劫会看到长愿,一次一次重现她被拒绝的画面,可并非如此,这里什么也没有。 急不得,走不出。 她所幸盘腿打坐,莫急莫慌,这是当初拜入师门后长愿交给她的第一句话。 师尊送给她的吊坠碎掉了,此刻挂在她脖子上的吊坠只剩下一根绳子,她感觉不到外界的情况,却能感知到长愿的存在,就算那是一抹神魂也能让她觉得安心。 体内的灵气随着云西一次又一次运转吸收变得庞大,她能感觉到境界的变化,秘境中不会降下雷劫,她不用担心突破就被雷劈这事,这样也就不用担心突破后没有时间救其他人。 识海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云西早已不知她修炼了多久,只是等她终于突破这一刻,有一滴水溅落在她眉间,带着些温热。 云西缓缓睁开了眼,识海中白茫茫的一片消失不见,鲜艳的红衣将完全的纯白之色取而代之。 “阿云,我……” 长愿以身躯为肉盾挡在云西面前,突破秘境的禁制耗尽她大量灵力,大乘中期魔修的全力一击她没有把握完全挡住,这是最好的办法,她将这一击打散,代价是神魂消散。 可惜的是她还有话没有对云西说,也没有时间说完了。 云西脸上还带着茫然,下意识要去接住倒下的红衣女子,可她没有碰到对方,长愿的身体在即将落入她怀中时消失不见,她只是一抹神魂而已。 她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唇角动着却发不出声。 三狂趁机朝云西打过来,一直安静缠在云西手腕上没有动静的小六脚龙飞了出去,直直撞向魔修。 云西用左手摸上眉间已没了温度的血,神魂怎么可能会流血,她的视线停在手腕原本被小龙缠着的位置,方才在最后一刻,有一缕灵力唤醒了沉睡的小龙。 第60章 那是长愿这抹神魂最后的灵力,而她眼角这滴血,是她师尊的心头血。 一口血顺着胸膛涌上来,穿过喉咙遍布在她的口腔,云西没忍住喷出鲜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小师叔!快回到结界中来!” 夕北鹤双眼发红喊道,在他身后,舟禹忆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让其跑出结界,他实在想不到为何一个伤成这样的人能有这般大的力气,最后只得直接坐在地上抱住对方的腿。 “北鹤仙友,云西仙子修为已至大乘,你修为不过刚结丹去了也是帮倒忙,还是乖乖在阵里等着吧!” “你放开!放开我!” 夕北鹤看着面前跟魔修打在一起浑身是血的云西,硬要往外冲,奈何舟禹忆抱他的腿太紧,他愣是摔在地上也没能挣开对方。 “舟禹忆你放手!我让你放手啊!” 夕北鹤转过身去推抱着他腿不放手的人,他力气极大,可舟禹忆铁了心要拦他当然不会让人得逞,两人竟然翻滚着在地上打了起来,夕北鹤和舟禹忆都在秘境里得了机缘,同为结丹初期,一个浑身是伤灵力透支,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这样一比还是后者占了上风,将其按在地上。 “你过去又有什么用!云西仙子打不过的人你能打得过吗?你是想去送死还是想要云西仙子分神救你!” 他的话实在不留情面,激得强烈挣扎的人安静下来,夕北鹤似乎冷静了些,语气却染上一丝哭腔,“你要我一直看着小师叔受伤吗?我就只能这样看着吗?” 舟禹忆按着他的手松了些,似乎没料到这人突然的变化,“我没让你就这样看着,再等等,马上、我姐还有沈姐姐她们很快就会赶过来,马上了……” 他这话说到最后太没底气,从他们第一次在水底宫殿遇难到现在,无数求救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实在不敢保证其它人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这般想着,舟禹忆竟还落了泪,夕北鹤彻底冷静下来,他拍了拍舟禹忆的胳膊肘往对方身后指。 “干吗?” 舟禹忆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浑身是血的云西,远处匆忙赶来的正道修士和已经挡在云西身边的舟桥年沈书珺两人。 救兵终于到了。 第33章 渡劫 西海域玄海界, 海面平静毫无波澜,在这片寂静的海面之上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海水倒映这女子的模样, 勾勒出女子绝美的容颜。 长愿踩在海水上, 海水倒映着蔚蓝的天和浅白的云, 整个天地间好似就只有她一人。 无尽灵力聚集围绕在海面天地间,长愿处于灵力中央,在她的威压之下水面不曾有一丝波动,就连天空的云也停止漂浮。 远处,无数修士远远躲在海岸之上看着这一幕, 他们有心阻止长愿的动作, 可无论如何呼喊也得不到应答, 甚至刚踏入海面就被弹飞回来。 原本关闭的秘境入口竟是在长愿威压之下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长愿静静看着眼前的变化继续动作。 岸上修士看到这一幕却紧张起来, 他们不知道为何一直隐身城中的长愿突然现身,一言不合就开始强行撕裂秘境,想要阻止都没有办法。 “不能让长愿仙尊继续了!再这样下去这个秘境会被完全撕碎!” 西海域秘境已经万年不曾现世,一个秘境中的机缘无尽, 如西海域这种大型秘境更是难得,若是就这般被破坏将会是一大损失。 嘴上这般说,却不曾有一个人行动,他们根本没办法靠近海面, 玄海城的舟家毫无动作, 有些宗门却耐不住性子了,长山羊胡子老修士率先对浣鎏宗另外一带队长老发难。 “李无岸!你们浣鎏宗这是什么意思, 公然破坏秘境,不给一个合适的解释吗!” 按理说李无岸才是这次跟来的带队长老, 他是浣鎏宗画符最好的宗师,与夕裳禾同辈,因为不愿意开山授徒跟着师兄住在问清山,也因此像是秘境带队这种苦活几乎都是他干的。 李无岸生得极为清秀,乍一看还有点像一个年轻姑娘,可他的性子却跟长相不同。 他极为不耐烦看了一眼质问自己的老修士,眼神嫌弃往后退了两步,从衣袖甩出来一副折扇双手撑开挡在身前,这折扇乃是纯白之色,上面写着鲜红的三个大字:莫挨我。 龙飞凤舞,嚣张至极。 旁边原本跟山羊胡子交好的修士连忙拽他衣袖,小声说:“你问谁不好问他李无岸,就他这哑巴样子能告诉你什么!” 李无岸挑眉,收起折扇握在手里,脚下却又往后退了三步,轻声说:“不想你们的宝贝天才死就闭嘴。” 他的声音很好听,宛若清风拂人,说出的话却要将人气吐血。 “李无岸!” 没等羊胡子老修士靠近,李无岸身影便消失在百米之外,竟径直退到玄海城墙之上。 羊胡子老修士想追上去却被身边朋友拉住,海面之上被撕裂的秘境裂缝越来越大。 长愿原本平静的眼底泛起别样情绪,围绕在她身边的灵气瞬间变得暴躁,海面翻涌起来。 * 秘境内,伴生银色剑身不停往下淌血,顺着云西的手脱落而下。 而云西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下落,轻盈至极,在她的视线里原本嚣张至极的三狂和花娘逃跑,秘境天空云色翻滚,这秘境中灵气变得暴乱无比。 第61章 她堪堪稳住在空中坠落的身形,目光落到地面一处,顷刻之间跪落在那个位置。 云西闷哼一声,膝盖上传来剧烈的痛感,她现在全身都是血和伤口,碎掉的膝盖反而显得无伤大雅。 伴生落在距离云西很远的位置,剑鸣声响起。 云西却无暇顾及她的本命剑,地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明亮蓝色碎屑,她将手上的血擦干,颤抖着慢慢捏起碎屑。 在她身后,一袭白衣的长愿挡在空中,失去首领的魔修乱了方寸,被长愿的威亚狠狠压落在地下。 天地间变得一片安稳静谧,所有人都被长愿吸引走了目光。 只有云西一人没有看着长愿,她已久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捡起几乎与沙土融为一体的蓝色碎屑。 这一刻云西的脑海内一片空白,从红衣师尊挡在她身前消散那一刻开始,云西眼中的视线便只停留在那一刻,停留在那句对方没有说完的话上,在她的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出现,就好像、好像有东西被埋在她记忆最深处的地方。 她迫切地想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可她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她身后还有这么多浣鎏宗弟子,还有那些在最危难之际也不曾移开半步的同道仙友,她必须振作起来。 一次又一次透支灵力的感觉并不好受,撑到舟桥年和沈书珺到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停下了,可那魔修实在厉害,她不能放松。 直到她感觉到秘境内灵气剧烈的波动,她终于失了力气由空中跌落,云西知道她不用担心了,因为她感受到了长愿的气息。 雷云在云西头顶聚集,乌黑一片密密麻麻,声势极为可怖,一层一层堆叠已经超越了正道修士渡化神雷劫的情形,这是天神二十七雷云,乃是修士渡劫最为难渡,最为可怖的劫云。 处于雷劫中心的云西却毫无知觉,她终于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吊坠碎屑,将其捧在手心。 “嘶——” 不知谁发出的唏嘘声打破寂静的场面,围在一起的正道修士如潮水般退开,远离云西所在的位置。 这天神二十七雷云和一般修士渡劫的雷劫可不一样,谁要是靠近这雷云会被完全波及进去,且也要跟着渡劫者一起接受一次洗礼,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引来这等雷云,也没有几个人能渡过这等雷劫。 长愿抬头看了眼在云西头顶聚集的雷云,庞大的灵气以她为中心向被控制的魔修压了过去,竟直接将一众魔修打散。 她碾碎魔修的过程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给魔修。 在所有人往后退的时候,长愿一步一步走向云西所在的位置,落在地上的伴生被她捡了起来。 “长愿仙尊!领头那两人跑了!” 混乱中有一男修大声喊道,长愿不曾停下脚步,轻飘飘看过去了一眼。 她将视线放在雷云中心的云西身上。 原本这雷云该在云西出了秘境之后承受,可因为长愿撕裂秘境,这里属于单独小世界的法则被破坏掉,云西自然要提前接受雷劫,不单单是云西,在这秘境之中突破的所有修士不约而同都被雷云盯上,这种时候他们只能选择跑远一些,若是倒霉沾上了云西的雷劫可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长愿停在云西面前,干净无瑕的衣角出现在云西视线里,她似有所感抬头,撞进长愿的视线中。 云西眼角红得厉害,似乎有晶莹泪珠想要从她眼中溢出,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沾满干掉的红色痕迹,捧着吊坠碎屑的手颤抖。 “师尊,它碎了。” 长愿猛地握紧手中银剑,在她的视线里,跪在面前的人儿狼狈至极,眼泪从她好看的眼眸落下。 她突然想到捡回云西那年,在襁褓中的小女孩笑着拽住她的衣领,南雪山冷而清净,小云西却从来不觉得无聊,三岁那年她正式收云西为弟子,行拜师礼,那是云西第一次跪她,小姑娘脸上带着懵懂的笑,脆生生喊她师尊。 师尊…… 在她记忆里,云西只哭过两次,第一次是云西刚拜完师后,小姑娘喜欢主峰宗主种着的花,可南雪山的雪太冷,就算在她们所居住的竹林也难以养活娇嫩的花朵,毫无意外的那株花死掉了,小姑娘抱着枯萎的花痛哭流涕,她哄了好久才将人哄好。 而第二次,便是在云西十八岁那年,两人之间命定红线第一次出现,她失神吻了自己,而后突然流了眼泪,一遍又一遍向自己道歉。 长愿弯下腰轻轻拭去挂在云西眼角的泪,尽量放软了声音,“云西,不哭了。” 她无法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只感觉心底泛起了丝异样的疼,有些喘不过气来。 高空之上,疯狂聚集的雷云越来越浓厚,整片天空的云变成黑紫色,噼里啪啦的雷电声翻滚着。 “师尊,你走远些。” 云西没有力气移开了,一次又一次透支让她浑身发软,膝盖处的疼痛钻心,她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让长愿走远些,这场雷劫不好抗,她不想拖累眼前这人。 她将捧在手心的吊坠往心口靠近了些,企图以这样的方法留住一丝长愿的气息在自己身边,现在的她没有任何把握渡过头顶的雷劫,可能会被劈成灰烬。 其实这样也好,有一抹师尊的神魂在她手里,就算变成了灰烬也能一起随着风飞走。 第62章 只是,不能陪着师尊了,她明明说好要在南雪山一直陪着师尊的。 她痴痴望着立在身前的人,想要在最后一刻把对方的模样刻进脑海里,如果还有下辈子,她一定要在第一眼就想起这人。 长愿没有动作,她将手中的银色长剑立在地面,轻轻揉了揉云西的头顶。 “云西,我是来陪你一起渡雷劫的。” 明明是一如既往轻淡的语气,云西却在这之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长愿说话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旁人可能听不出差异,可云西那么熟悉长愿,她怎么能听不出师尊的不一样。 “师尊,这是我要渡的雷劫,您说过我已经长大了,我一个人可以。” 这可是世上最难渡的雷劫啊,她怎么舍得让这人陪着自己。 云西低下了头,眼前却出现一双熟悉的手,长愿手心的温度有一丝凉,她将云西放在胸前的双手捧住,俯身跪在了云西对面。 第34章 十天 云层聚集, 雷光闪烁。 凝聚崩裂的雷电在云层之间噼里啪啦响着,云西被长愿捧在手心的双手尽是暖意,眼角却止不住滑过泪光。 她设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 被围攻之时以命相搏, 师尊来救她们之时释然无措, 在明白自己撑不过这场天神雷云之时,压在口中再也不打算说出口的倾慕。 这一切所有的想法,都在长愿跪在她眼前后消失不见。 天神二十七雷,每一道都打在长愿背上,因着她们是两个人的缘故, 二十七道只是一半, 另外二十七道雷没有丝毫间歇也朝着二人劈过来。 云西眼中盛满泪水, 从最开始的捧着手心变成拥抱, 长愿完全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 将面前想要挣扎的人紧紧圈在怀中。 碎裂的膝盖骨很疼,受伤的身体很疼,透支灵力经脉受损也很疼,可这些都不及云西现在的心疼, 可她现在分明是在那人温暖至极的怀抱里,在她最是渴望的怀抱中。 云西连手臂都被长愿圈在了怀中,被紧紧抓着,她没有办法回抱长愿, 想要摸一摸这人一直被劈的背都不行。 一定很疼的, 雷劫难渡,更何况是这世间最难的天神之雷。 她的师尊却连一句闷哼都不曾发出, 可她们两个抱得这般近,她分明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人的状态, 每一道雷劈下来的时候,都伴随着一种惯性的颤抖,她会被抱得很紧,很紧。 云西只能努力让自己靠近长愿一些,好似足够近的话她便能帮助对方承受雷劫所带来的疼痛,至少能够缓解一些也是好的。 她想要告诉长愿,她不再挣扎着推开她了,能不能放开她一些,让自己也能够回抱着她。 她好想要抱着长愿,至少在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让她完全被保护着,能不能不要独自承受。 可云西说不出话,她的口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一张口就要喷出血来,她的心太疼了,疼到说不出话。 她不说话,长愿永远也没有办法得知她的意图,对方依旧只是闷声抱着她,忍受着一道又一道劈下的雷云。 最终,云西在这场雷云之中失去了意识,在她师尊温柔带着暖意的怀抱中晕倒。 长愿轻轻叹息一声,圈着云西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云西的额头。 动作温柔至极,可失去意识的云西感觉不到,在远处遥望雷云霹雳的修士更是看不清楚。 云西被长愿带回了南雪山,她是被长愿抱着回去的,长愿的衣袍因跪在地上沾了泥污,背上衣物也被劈得焦黑破烂,身上沾了云西的血,像一个跌落尘埃的仙人。 与她以往淡漠神圣的模样完全不同。 可她丝毫不觉得不妥,反而在抱着云西的时候轻轻笑了,虽然那抹笑容很淡,几近于无。 * 南雪山竹林。 云西安静躺在床上,她身上沾满血污的衣物被换去,长愿安静地坐在云西床边,拿着帕子一点点帮云西将手指上干掉的血迹擦掉。 其实她大可以施法帮云西清理干净,却偏偏选了最慢的法子,亲自动手帮云西。 南雪山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长愿的允许,几乎没有人能够踏入山中,也不用担忧会有人来扰了云西的清静。 擦干净手,她轻轻为云西抹去眼角那一滴血,本该平淡无波的眼眸在碰到云西眼角的位置时颤动了一下,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在死林中的一幕,她放在云西眼尾的手指被这人轻轻捏住,那抹神魂是眷恋的,期望着云西能不要松手的。 这一刻的长愿也是这样的心态,她轻轻点了点云西的眉尾,心中期盼这人下一秒就能醒来,再一次捉住她的手指,告诉她,不想要她离开。 现实却是云西一直闭着眼,背上雷劫留下的痕迹刺痛,换回长愿暂时飘远的情绪,她慢慢收回落在云西眉尾的指尖,轻叹说:“阿云,我要怎么办呢?” 昏迷的人儿不会告诉她答案,长愿这话本来也就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收好帕子,为云西掖好被褥,起身走出屋子。 南雪山竹林外,夕裳禾与倾向走在一起,来到长愿两人居住的院子外。 “长愿仙尊。”两人同时向长愿行礼问好,正经得不像样子。 长愿轻轻点头,侧身让开门,“云西在里面。” 第63章 两人来到屋里便看到安静躺在床上的云西,在海云大阵之中,她们都看到了一众弟子殊死抵抗的模样,这次秘境之行几乎大半弟子都受了重伤,也就是现在医治这些弟子要紧,这些账夕裳禾早晚会去讨回来。 她平日里就爱干这些事,这次又涉及魔修,更是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质问那些伪君子。 敢打她浣鎏宗弟子的主意,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倾向眉头皱得厉害,长愿虽面上不显却一刻不曾移开视线,倒是夕裳禾憋不住气,“你别这么一副表情,怪吓人的,说说结果如何!” “不是很好。” “为何?” 长愿立马问了出声,她虽不通医术,却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回来之时她已然看过云西的经脉,虽有破损却不算太严重,灵力透支厉害在她看来也算不上什么,非要说不好,那就是云西身上有许多伤口,更是断了几根骨头,可这些都能治好。 对于修仙者来说,打一架断几根骨头乃是常态,算不得严重。 其实长愿这人是小心眼的,她自己修为第一,却教云西打不过就跑,可见她是一点都不想要云西受伤,最好连一点皮肉伤都不要有,断几根骨头更是她不能忍受的,若不是天神二十七雷来得太快,秘境里那些伤了云西的魔修她会一个一个追上去,必须碾碎了才行。 “她最严重的伤在心脉。”倾向说着小心瞥了长愿一眼,咳嗽两下来缓解自己面色的不自然,“也可以说是,气急攻心。” 云西原本就刚突破,经脉第一次被柏衣强行修复,又再一次被她撑破,境界也并非那般稳固,当时情形危险至极,她一直撑着一口气,在长愿抱着她被动接受雷劫之时,因为担忧着急没撑住晕了过去。 若是平时这一晕不要紧,坏就坏在前面说过的云西才刚突破,又是强撑着战斗清醒,长愿虽然为云西挡住了所有雷劫带来的疼痛,却也在同时加剧了她心中的忧虑,这才气急攻心。 现在云西怕是陷在什么梦魇里,想要醒来都难。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都清楚云西的秉性,过个一两个月她自然能醒过来。” 倾向说这话时没注意到长愿的脸色,夕裳禾却遭了殃,她一直面对着长愿,从倾向说了这话开始,她便感觉对面的温度降了十倍不止,简直吓人。 夕裳禾偷偷拽了拽倾向的衣袖,在长愿看不到的角度疯狂使眼色,好在两人默契度高,倾向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讪笑着从怀里又拿出来一颗银铃挂在云西床头,“这是我新炼制的安魂铃,能帮云西稳定神魂,加固境界。” “对了,我在古籍上看到过一种生在东海域海底的海银枝,这可是一种上好的药材,若是能找到这种海银枝很快便能唤醒云西,说不定还能帮她直接突破境界。” “海银枝?” 倾向点头,“没错,仙尊曾见到过吗?这东西生在海域地下,随着东海域海水的干涸消失不见了,我也只是偶尔在古籍上读到。” 长愿眼中情绪不明,突然抬头望着倾向,“我去找。” 过去的记忆太过久远,长愿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属于叫海银枝的东西,可当时的她并不会无缘无故采摘什么生在海里的枝杈保存,现在要用当然要去重新寻找。 倾向阻止,“东海域早没了,谁知道这天下还有没有海银枝这种东西,仙尊还是在这里守着云西吧,说不定您没找到海银枝,云西自己便先醒过来了。” 陷入梦魇不过在梦里受点苦,根据倾向的推断,云西醒过来超不过一年时间,而长愿去寻找海银枝这种几乎绝迹的东西,怕是三年也找不到一个枝杈。 “我去西海域找,最多十天。” 长愿不听倾向的劝阻,对她来说翻遍西海域海底找一枝消失已久的海银枝远比要她看着云西昏迷简单得多。 倾向还想说什么,夕裳禾率先一步扯住了她,“好,十天,小西大概也不想一个人在这里躺很久,她现在不能一直一个人。” 夕裳禾说这话的时候认真望着长愿的眼睛,似乎要从这人眼中看出一点不一样的情绪,长愿却平淡道:“我知晓,十天后我一定回来。” 她捏了个感应阵法,率先消失在屋子中。 确定长愿当真走了,倾向颇为不赞同倒在椅子上,“师姐,你明知道海银枝找不到,为何不拦着仙尊?” 她是医者,虽然平日里有点坏心眼,却不会在这种时候乱来,云西的伤并非致命,只是要花的时间长一些罢了。 若是云西伤到非海银枝不可救,那便不用长愿行动,倾向也会拼尽全力去寻这棵药材。 夕裳禾弹了下倾向额头,“难得仙尊有心,便让她去寻找一番吧,找到了总归是好的,云西也能少受些苦。” 倾向一手捂住被弹红的脑袋,抱怨道:“师姐,你难道不会轻一些吗?我可不想这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留疤。” “而且,长愿仙尊受了五十四道天神雷,我观她的伤要比云西严重得多。” 第35章 逗猫 “师妹, 仙尊决定的事我们无法改变,不如顺了她的心意。” 夕裳禾不比倾向那般认定一件事便十分执拗,她这人最懂变通, 左右知道云西并无大碍, 既然有更好的办法, 试试也未尝不可。 第64章 再说,她也有点私心在,想要看看长愿能为云西做到哪一步。 说真的夕裳禾并不了解长愿这个人,若不是长愿突然将云西捡回来还收为亲传,她怕是这辈子也见不了长愿几次。 浣鎏宗南雪山万年来只住长愿一个人, 长愿又不常出山, 淡漠如世间没她这个人一般。 可云西不同, 单从夕裳禾个人出发, 她不希望云西爱上一个毫无可能之人, 更不希望云西受到伤害。 可这是宿命,她能做的只有微不足道的试探。 “这十日谁来照顾云西?柏衣刚醒过来,峰山大多弟子现如今都派去照看那些受伤的弟子了。” 并非不能随意调来一个弟子照顾云西,浣鎏宗数万弟子, 实在不是没有人,可云西身份特殊,南雪山看似平和实则危机重重,就说那终年不化的雪, 寻常弟子根本扛不住这般寒冷。 虽说柏衣只是因着灵力透支昏迷, 比起其他弟子要好上许多,可她毕竟身子虚着, 不适合来这南雪山照顾人。 “我山上那只白猫闲得很,不如我忍痛割爱将它抱来几日。” 倾向扶额, “你让一只没开灵智的猫来照顾人,它连两条腿走路都不行,来这里陪着人睡觉吗?” 倾向自认为她是足够了解夕裳禾的,但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这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夕裳禾捂着唇轻笑,眉眼间夹杂着一丝亮光,笑道:“不能两只脚走路怎么了,它四条腿,真出什么事不比咱们两条腿的跑得快?” 反正这南雪山安稳得很,寻常人想进来难上加难,就算生在这山里的野兽精怪也没办法靠近竹林的禁制,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们修仙之人辟谷不用进食,云西又陷入梦魇之中,她连动都不会动,也不需要人照顾。 “师妹不用太过担心,真出什么事仙尊比咱们能更快赶过来。” 倾向的心是有些黑,但她做不到像夕裳禾这般没心没肺,那人果然将自己的宝贝猫扔到了云西屋子里,之后一走了之。 南雪山和倾向住的山头距离不算远,前两天她总会在晚间过去瞧上一眼,见云西安稳躺在床上没动静后再离开。 后边几天这活便落在了柏衣身上,倾向观她身体恢复得不错,又担心那些同样受伤的同门,跑来跑去太过麻烦,就把人直接丢到南雪山照顾云西。 第十天,消失匿迹的夕裳禾慢悠悠飞到南雪山,她看到柏衣的身影还诧异了一下,接而开口调侃,“小柏衣,你师尊未免也太狠心了,你伤才好几日,这就给你丢到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照顾人了?” 柏衣红着脸低头,虽然这些天她与人交流的能力提升了那么一点点,但真的也只有提升一点而已,跟同辈人交流还好,要她独自面对夕裳禾还是有点难为她了。 “宗、宗主,是我要来的。” 她小声回答,视线落在脚尖前那条缝隙上。 “你脚前那条缝隙没有蚂蚁,快别看了。” 夕裳禾饶有兴趣打量着柏衣红透的脸,说出口的话再一次让柏衣头低得更甚。 这人甚至因为夕裳禾的调侃尴尬挪了挪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别在这里欺负我徒弟,咱俩到底谁狠心,我可是听说你家小徒弟醒来的第二天就被你扔到后山种花,要说黑心我可比不过师姐你。” 倾向抱着她干净又好看的剑施施然出现,她走路有多风雅好看,说出口的话就有多伤人,可夕裳禾不吃这一套。 她甚至以此为荣,“小孩子身体好,多运动运动恢复得快,浇花施肥也不是什么特别累的活,我可没有故意欺负她们。” 夕裳禾特意咬重了故意两字,更让人能看出来她就是故意这样的。 可现在在场几人,一个云西昏迷意识不清醒,一个柏衣话少社恐,还有一个她有些黑心的师妹和一只不会讲话的猫,实在没事能教训她的做法。 其实就算别人听到了也无法,夕裳禾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没谁能说她不是。 一直盘在云西床头的白猫悄悄翻了白眼,扒拉着云西的被角盖住自己的头,它大概一点不想听到夕裳禾的话,连看都不想看这人。 倾向注意到猫的动作,咯咯笑起来,抓住机会嘲笑夕裳禾,“看来你这猫在南雪山住习惯了,它现在都不愿意看到你。” 夕裳禾一把抓起猫后颈,被迫失重在空中的猫用力蹬着四条腿,喉咙里发出反抗的呼噜呼噜声,猫声凄厉。 “师姐,你这是强猫所难,就让它住南雪山好了,长愿仙尊肯定不介意给云西养一只小灵宠。” 夕裳禾捏着猫的后颈让其与自己对视,恶狠狠说:“小没良心的,我告诉你,你是我捡的猫,就算那一天我死了,你也只能是我的猫,别想着偷偷摸摸换主人!” “师姐,你这未免太霸道了。” 夕裳禾斜了倾向一眼,后者笑眯眯跟她对上目光,她捏着猫后颈晃了晃,“霸道?小家伙,你是不满意吗?那等你哪天开灵智能说话了,一定要第一个说给我听,听到没有!” 夕裳禾半眯着眼威胁,白猫挣扎着吼叫一声,前爪用力打在夕裳禾脸上,竟在人脸上留了一个猫爪子。 “噗——” 倾向看着夕裳禾脸上出现的猫爪子没忍住笑出声,夕裳禾黑了脸,一连说了三个好,把猫提溜近了些,另外一只手抓住猫爪子,咬牙切齿,“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你就是化形了,也要先给我看,不然我就罚你日日夜夜在后山种花!” 第65章 “喵喵喵!” 这次夕裳禾早有察觉将猫塞进怀里,任其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她的禁锢。 倾向看得直摇头,“师姐啊,你既然要养猫,又为什么不给它取个名字?” 白猫因为倾向的话暂且停止挣扎,夕裳禾却满不在意,“没那个闲工夫,这猫想要什么名字等她学会认字化形后自己取,我又不是猫妈。” 话音落,原本停止挣扎的猫一口咬上嘴边的手臂,柏衣看得肉疼,被咬了的夕裳禾却面色不变,慢悠悠掰开猫牙。 “再咬我把你牙拔了!” 白猫连忙缩在夕裳禾怀里装死,在它的认知里,这女人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 倾向从储物戒里挑了个好看的药瓶,夕裳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捏着下巴塞进了嘴里药。 药很甜,入口即化。 夕裳禾却像吃了什么毒药似的咳嗽起来,幽怨道:“师妹啊,说多少次了不要给丹药放这么多糖!太甜了,难吃!” 倾向嗔怪道:“药哪里有好吃的,师姐真是不懂师妹的良苦用心。” 长愿刚回到南雪山就听到两人在拌嘴,柏衣觉得在屋里不自在独自躲在院子里发呆,她也是第一个看到长愿的。 “仙、仙尊。” 柏衣话说得磕磕绊绊,完全不敢抬头跟长愿对视。 “嗯。” 长愿轻轻点头,她不认识柏衣,对人的印象仅是同云西一起历练的同门,在秘境里受了伤。 屋内两人闻声走了出来,长愿看出来柏衣的不自在局促,目光扫过夕裳禾倾向两人时,在夕裳禾的脸上停顿了两秒。 她眉头微微皱了点,视线向下移看到了被夕裳禾夹在怀里的白猫。 “仙尊,可有找到海银枝?” 夕裳禾尴尬侧了侧脸,放在暗处的手用力捏了下猫尾巴,都是这小家伙害自己丢了人。 脸上留疤,万一仙尊以为她被人打了怎么办,就算被猫打也不行,她可是一宗之主,第一仙宗浣鎏宗的宗主,怎么能轻易伤在脸上! 还有倾向这个黑心眼的,明明给了药,就是不给她的脸消肿,摆明了让人笑话她不是。 说起正事,长愿收回了探究的视线,颔首道:“找到了,我带回来了两棵。” “多少!” 倾向吸了口冷气,一下子推开挡在她前边的夕裳禾往前走一步,语气震惊。 那可是海银枝,因为东海域干涸而消失绝迹的海银枝,要知道海银枝虽然生在海里,但它却是一棵树的形态,树不大,两棵却也绝算不上少! 长愿挥袖,面前出现一个盛满海水的大潭,里面正好有两个株海银枝,树冠比想象中小了些,却还是让倾向看红了眼。 “你若想要,便把多余的拿走,海银枝离开海水不久后便会失效,不易存放。” 倾向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几乎要开出花来,她就喜欢长愿这种大方的人,都不用她开口要,人就主动送给了自己。 云西现在的状态,只用那么一点点海银枝便能醒过来,到时候这好东西可都是她的了,要是宗门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都像仙尊这般大方,她又何苦隔几年就去人家山头转转,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吗? 长愿猜不到倾向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她只关心一件事,淡声问人:“云西何时能醒来。” 倾向小心翼翼从海银树顶端折下一个小枝杈,宝贝似的拍了拍水里的树,笑道:“现在就行,我现在就能开始!” “师妹,这么大一棵树,你就折这一小枝海银枝未免太小气了。” 夕裳禾的话成功引来长愿的注视,倾向被盯地不自觉咽口水,心里把夕裳禾骂了八百遍,急忙解释:“这海银树最顶端的枝丫是精华所在,效果最佳,你不懂别乱说,我又不是抠门的庸医,不坑人的。” 第36章 虚妄 倾向一脸正气看着长愿, 捏着海银枝的小拇指翘起,眼中满含真诚。 “嗯。” 长愿轻轻应了她一声,似乎信了这人的说辞。 倾向没把松着的一口气喘完, 便又听长愿说道:“可需要我护法?” “不用的, 云西这个状态我施法用海银枝唤醒她便可, 没有危险。” 长愿将倾向的话听了进去,并没有继续往屋子里去,反而说道:“我有些事需要离开一会儿,若云西醒来,你们唤我一声便好。” 说完, 长愿的身影又突然消失在院子。 倾向觉得这人有点莫名其妙, 找到海银枝了, 难道不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家小徒儿醒来吗? 她拿着海银枝进了屋, 后知后觉把守在外边的柏衣也喊了进来。 施法的时候让柏衣在一边看着, 跟人详细讲了一遍海银枝的用法。 床上,云西原本沉睡的模样有了变化,她突然皱起眉头,异常痛苦的样子。 从昏迷后, 她完全陷入沉睡之中,丝毫动静没有,海银枝扰乱了云西的梦,异样违和之感遭受了排斥。 倾向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并没有欺骗长愿, 海银枝效果最佳的便是生在顶尖的枝杈,这是海银枝的精华所在, 按理说梦魇中的云西不会感觉到唤醒的排斥,这很不对劲。 她并没有停下动作, 目光挪到守在边上一脸担心的小徒弟身上。 “柏衣,你可知晓云西在秘境中有没有中过什么奇怪的毒?” 第66章 “毒?” 柏衣想了几秒,立马答道:“最初进入秘境之时我和小师叔碰到了食血藤,小师叔被藤蔓划伤了些,染了一些毒素。” “食血藤的毒?情毒。”倾向似乎想到了什么。 柏衣点头,继续说道:“但小师叔只被划伤了一点,且当初逼出了毒素,我检查过,没有余毒了。” 她不明白那么早之前的毒素能造成什么影响,距离中毒已经过去将近三年,若是有余毒的话,也应该是她先受到影响。 毕竟毒是两人一块遇见的,她当时的情况还要比云西更严重许多。 这般想着,柏衣便也问了出来,倾向眸色沉了沉,将柏衣支了出去。 她尽量将海银枝所造成的影响减小,云西的状态稍微变好了些,夕裳禾凑了过来。 “如何?” 她知晓这人有话不方便被柏衣听到,便主动凑近了些。 “不是食血藤,师姐,三年前,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一次云西不对劲。” “你说那一次?” 夕裳禾不愧是跟倾向相处万年的老狐狸,一下子就明白了夕裳禾的言外之意,三年前她只跟倾向提过一次云西。 当初她的话并没有完全说完,她原本想要告诉倾向的是,云西身上飘着不属于她的灵力波动,虽然很淡,一般人可能压根无法察觉到,可夕裳禾不是一般人,她平日里就爱捉摸旁门左道,又对云西异常关心,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修士在双修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身上都会留下彼此的灵力气息,这种气息不易发现,但并非没有。 而当初云西身上的气息,分明就是属于她师尊的。 她看出云西和长愿之间的别扭,当然没法直接去问人,又忍不住想跟人说,便隐晦跟倾向提了一嘴。 得到肯定答案,倾向沉吟了一会儿,直到用海银枝完全稳住云西的状态,才压低声音说:“我怀疑,云西被用了毒。” “什么!” 夕裳禾脸色猛地变差,惊呼声大了些。 “师妹,这话可不能说。” 那可是长愿仙尊,怎么可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没有乱说,云西这次昏迷天神雷劫占了一大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便是因为情,她体内有一道很奇怪的灵力,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夕裳禾赶忙阻止倾向的话,眼神示意了两下躺在床上的云西,拽着人离开传音道:“别说了,不能让云西听见。” 她拽着倾向出了屋子,交代守在门外的柏衣好好守着云西,等人醒来传信给她们,匆忙离开了南雪山。 柏衣一进屋,便同被遗忘在桌上的白猫眼对眼,白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柏衣并没有听到她师尊和宗主在屋里的话,她只以为云西受伤很严重,这才比较难醒来。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云西,神色担忧道:“小师叔,对不起,我若是再厉害些就好了,大师姐把自己关在了禁地修炼,小玥最近话也少了许多……” 她将过错算在自己身上,身为师姐,没有保护好同门师弟师妹,身为医修,没能救治受伤的仙友同门,她的确有些没用了。 云西的意识又来到突破之时的一片白色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在此处走了多久,一睁开眼便在这个地方了,没有昼夜之分,她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在她漫无目的寻找出路的过程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很像她师尊身上的味道。 而后,她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了眼前,和那晚一模一样满是柔情的师尊。 她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接着,各种各样的长愿出现在这原本安静的地方,在她眼前将她围绕起来,同时缠绕着两人的还有纷杂的红线。 一端连着云西,一端连着每一个出现的长愿,纠缠不清。 红衣的师尊在她身后,与她背对背而立,喊她的名字,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她,可她偏偏听不到后面的话,她听不到。 云西听不到。 就像那天一样,师尊消散在她的眼前,她永远听不到没有说完的话。 云西强行逼迫着自己抵抗这些异常,随着师尊一个一个消失,红线也消失不见,她变得平静起来。 这白茫茫的一片发生了变化,她听到了外界的声音,是倾向长老和柏衣的对话,还有禾姐姐。 云西想要告诉她们自己已经醒来了,可她的意识还没回到身体里,只能被动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怀疑,云西被用了毒……” 倾向声音压得很低,可云西还是听到了,怎么可能听不到呢,她们几乎是站在自己床边说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 云西喊道,可她无法冲破禁锢醒来,外面突然变得安静,许久后她又听到柏衣小声道歉,责怪着自己。 她想告诉柏衣不要把过错都算在自己身上,她已经做得很好了,非要说的话,是她云西没有做好,没有保护好浣鎏宗的弟子。 可这些话她同样没办法告诉柏衣,脑海里反而一遍遍闪过那晚的师尊和她,那晚的师尊状态根本不对劲,是她没能及时发现,不是师尊。 不可能,一定是倾向长老弄错了。 一定是。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幻象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这些幻象似乎故意按照云西否定的事实出现,她熟悉无比的师尊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第67章 “云西,你是在想我吗?” “师尊。” 云西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的人,可她的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眼前的人突然柔下神色,往前靠近云西一步,轻声说:“你想要触碰到我吗?” 云西猛地回过神,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觉得眼前的师尊有些不真实,她伸手阻止这人靠近自己。 “云西,你不想触碰我吗?” 天地一片白色,长愿眼中只有云西的模样,她眉眼间似乎透出了一丝悲伤,云西却一连往后退了两步,以指为剑,狠狠朝着自己的胸口戳了进去,胸口慢慢开了红色的花,长愿面上闪过心疼。 云西清醒了许多,面色有些虚弱,她轻轻笑了笑,很好看,同眼前人说话的语气同样轻柔,似乎在说什么情话一样。 “师尊,你别靠近我了,好不好?” 长愿闻言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云西。 “云西,你不想要我靠近吗?” 她说话的模样同样轻柔,不解又受伤。 云西再一次在自己胸口戳了一个窟窿,咳嗽两声,她摇摇头,却没法轻易从长愿脸上移开视线。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面前的师尊是虚妄,真正的师尊不可能这么温柔看着她。 她应该打破这里的虚妄,快些离开这处幻境才是,可云西没办法对长愿下手,虚妄也不行。 云西这一次对准了自己心口,在手指将要穿过胸口之时,长愿突然上前拉住了她。 师尊居然能碰到她。 云西看向长愿的眼神尽是慌乱不解,她问道:“为什么?” 长愿轻叹了声,看向云西的目光突然又变得平静无波。 她说:“云西,你不可以死。” 长愿紧紧抓着云西的手腕,红线纠缠在两人的手腕手心,长愿用平静至极的口吻说道:“我不想你死。” 云西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手腕上的温度将她灼烧得厉害,眼前的一切变得混乱纷杂,崩塌。 唯有手腕上灼热的温度不变,有人紧紧拉住了她。 为什么会觉得喘不过气,云西开始认真审视这个问题。 她在心底找了很久答案,却很难说服自己。 月光柔和而不刺眼,穿过窗落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的女子睁开了眼。 云西还觉得有些恍惚,夜晚的光不刺眼,她师尊的轮廓勾勒在眼前,手腕上的温度依旧,她疲惫地移动视线看过去,被抓住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你醒了。” 长愿松开了抓着云西的手,视线落在云西脸上。 原本纠缠的红线随长愿松手而消失不见。 云西努力对长愿露出笑脸,脸色苍白,尽显虚弱之态,眼眸如以往一般看着长愿,温柔含情。 “嗯。” 长愿视线挪开了些,她觉得云西的笑有些不对劲,和以往有所差异。 她并没有看错,云西这一抹笑并没有笑到心底,她藏在被子中的手紧紧握着,将疯狂冒出的情感压了下去。 指尖几乎要戳破她手心的软肉。 第37章 陪你 云西很快放松了紧攥着的手, 偏过头移开视线。 她提醒自己不要继续看着对方,最好把心里的爱意也缩减一些,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才好。 长愿和云西的关系是师徒, 只是师徒便也足够了。 她认真告诫着自己, 不要打破两人现在这样的关系。 幻境中的一切都在昭示着, 她和师尊不适合,再这样下去,那会成为她的心魔。 “云西?” 月光下,躺在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神色惨淡, 周身好似围绕着化不开的伤感。 云西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像以往那般将目光全部放在身边人身上。 她怕刚做好的心理防线太过脆弱, 轻易就能被眼前人打破。 长愿似乎不太明白云西情绪中的意思, 风从窗口吹进来, 携带着些山顶雪中的冷意,长愿帮云西揶了被角,起身关窗。 带着冷意的风被窗挡在外边,屋子里也暗了下来。 长愿在窗边没动, 云西稍稍松了口气,在黑暗之中移了些视线,眼眸望着刚刚这人为自盖好被子的位置。 有些暖意。 云西轻咳了一阵,长愿连忙回到床边帮其输送灵力舒缓, 夜色没有遮掩太多视线, 她能清晰地看到云西因为难受皱起的眉。 长愿正准备开口说什么,云西却率先出口打断, 她声音很轻,有些略微沙哑, “师尊,不用关窗,我不怕冷。” 她认真看着长愿放在胸前输送灵力的手,提醒这人,她觉得师尊今晚实在有些奇怪,修仙者的体质怎会轻易感觉到冷。 再说,她从小便同师尊一起住在南雪山了,又怎么会怕冷呢? 长愿猛地一顿,很快又放松下来,继续为云西输送灵力,她轻声说:“你刚醒。” 藏在被子中的手又用力捏了下,云西试图移开视线,却不想撞入了长愿眼眸中,对方认真看着她,似乎在告诉她不要移开目光。 云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停临摹着长愿的模样,她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过于灼热了些。 她睁开眼,夜晚的视线其实是有些模糊的,可她依旧能看出来,师尊的目光没有她想得那般灼热。 第68章 长愿大概不会知道云西在这一瞬之间想了些什么,她自顾自将灵力为云西输送进体内,停下后也没有离开,就坐在云西床边,静静看着这人。 她好像忘记了云西是一个早已成年的修士,尽管与她的年龄比起来,云西不过百年的寿命很短暂,可她早已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修士了。 云西不只是长愿的徒弟,她还是浣鎏宗的小师叔,是世人称赞的云西仙子,是万里挑一的天道宠儿。 云西其实有些看不懂今日师尊的态度,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懂过师尊。 长愿是一个很好懂的人,她看淡一切,不在意许多事情,对云西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曾避讳什么。可她又是一个不好懂的人,就好像那平静的眼眸中藏着惊涛巨浪一般,一旦爆发,会将一切淹没。 夜晚的黑暗与寂静太容易让人思绪变得繁杂,就像此时一样,云西总觉得师尊是有话想要对她说的。 她们无声对峙了很久,在云西的认知中,她师尊从来不是一个有话不说的人,大概又是她想多了,也许师尊只是担心她,怕她一个人出事而已。 “师尊,你今晚不修炼吗?” 云西轻声询问,长愿对云西摇头,“今夜不修炼。”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不等云西问又补充说:“陪你。” 陪你,长愿说这两个字的语气和以往不同,带着一些小尾音,温柔撩人。 云西觉得耳尖有些热,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没想到师尊会将话说得这般直白,若不是她知晓师尊的性子,怕是会将这样的话当作情话。 云西在心里纠结了很久,长愿好脾气等着她说话。 “师尊,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不想被长愿一直当作小孩子,就算她和师尊不能在一起,就算只是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云西也不想一直被这人当作小孩。 “我知晓。” 长愿在回答云西的时候稍稍移开了些视线,碎发挡住了她眸中一瞬间的颤动,黑暗也为她遮挡了些云西的视线。 云西看不真切长愿的情绪,这样近距离看着长愿的侧脸,或许是黑暗朦胧的缘故,她有些恍惚,想到了那个短暂陪在她身边的红衣师尊。 年少时的师尊总是扬着笑脸,从她眼中能读出最纯粹的情绪,凡是她们一同遇到的事物,哪怕只是一棵树,她都会觉得新奇好玩,而且红衣师尊懂很多东西,会拉着她说个不停。 想到红衣师尊,她的思绪便又被拉到了那天,她如果能在最后抱住要消散的人就好了,可她无能为力。 “师尊。” 云西突然唤了一声长愿,后者又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轻轻应她,“我在。” 长愿竟然又一次抓住了云西的手,她听出了云西语气里的惶恐不安,哽咽悲伤,不明白云西发生了什么。 云西顺着握住长愿的食指,缓声说:“吊坠碎了,师尊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长愿握着云西的手松了些力道,可她又没办法完全将手拿开,食指还被云西握着。 她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什么,被云西抓住的手放松了些,不在挣脱。 “师尊,我没听到。” 长愿对上云西的目光有些犹豫,她似乎在斟酌语句,“我不知晓,云西,她是我分出去的一抹神魂,我当时正在破开秘境结界。” 言外之意,她并没有在那一刻关注自己的神魂,也不会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云西有些失望,松开了抓住长愿的手,可被她松开手的人却没有及时将手抽出来。 云西却无暇顾及这些了,她在想,若是连师尊都无法知晓没说完的话,她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得到答案了。 其实云西也不是非要执拗知晓那句话是什么,可她却觉得心底空落落一片,似乎错失了什么一般。 她想要去摸挂在胸前的吊坠,可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得作罢。 好在最后她将碎掉的吊坠捡了回来,这就足够了,只当留一个念想也好。 等她修为再高一些,再慢慢用灵力将碎掉的吊坠补起来,这并非什么难事。 还有那天的天神雷劫,想到这里,云西又突然抓住长愿还未挪开的手,紧张道:“师尊,你有没有受伤!” 她怎么就忘记了,师尊明明还有旧伤在身上,可她替自己挡了五十四道雷劫。 那可是天神雷,怎么可能不受伤啊。 云西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责怪过自己,若是能回到那一日,她势必要留些力气,至少留一些能推开这人的力气。 她不想要师尊受伤,更不想要师尊为她受伤。 长愿任由云西拉着自己,安慰道:“无碍,不用担心。” 可云西却不信长愿的话,天下谁人不知天神雷的威力,一旦被天神雷波及,没几个人能安然度过。 “我的修为早已到达顶点,云西,你不用为我担心。” 天神雷的确是修士闻风丧胆的雷劫,但对于长愿来说,不过是过程磨人了些,她不是第一次渡天神雷,自然不怕。 云西却不知道这些,她会怕,就算知道师尊能挡住天神雷,她还是会怕,这种情绪很难从她心里拔除,甚至越扎根越深。 长愿看出云西眼中执迷的情绪,回握了云西一下,安慰说:“阿云,我从修炼开始渡的一直都天神雷,不疼的。” 第69章 她竟俯身靠近云西,这句话几乎是贴在云西面前说的,她们距离很近。 云西这一刻觉得她心跳很快,这好像是师尊第一次叫她阿云,从小到大,师尊只唤她云西。 可她又有些心疼师尊了,修士从筑基突破金丹开始要经历雷劫,普通雷劫金丹三道,元婴九道,化神十一道,大乘十三道,成仙二十一道,飞升为神则是二十七道。 也就是说,她师尊从始至终渡的都是二十七道雷劫,普通雷杰尚且威力强大,更何况是天神二十七雷。 怎么可能会不疼。 云西松开手,她怕自己的颤抖被这人发现,可不过一瞬之间,对方又拉住了她想要藏进被子里的手。 长愿见云西情绪忽地低落,她似乎真的想要跟云西解释说不疼,竟用另外一只手拉开衣带,侧了身子给云西看,“没有伤口,不疼了。” “师尊,我、知晓了。” 云西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移开视线,其实黑暗里她根本看不太清楚,可她们现在两人间的气氛实在有些微妙,她轻声提醒,“衣带。” 直到长愿将衣服整理好,云西才敢慢慢将视线移回来,这个过程中,云西一直僵着身子忘了收回手,可长愿竟然也没有松开手。 云西是想要开口提醒长愿的,可她又有些不知道如何说,现在也不像是一个开口的好时机。 云西不开口提醒,长愿就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此刻两人行为的不妥,甚至她的视线都始终落在云西脸上,似乎但凡从云西脸上看出一点不信,她就又要解释一样。 “师尊?” 最终还是云西没忍住,再这样下去,云西觉得她又该生出妄想了,只是还没等她要挣开被拉住的手,拉住她的人竟然变了手上的动作。 长愿将自己的五指与云西的五指交叠,从握着变成了十指紧扣。 她甚至不等云西问,又握紧了人一些,深深叹了口气,道:“云西,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第38章 搀扶 云西怔住, 手心顺着长愿的五指传来别样温度,很暖,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能顺着交握的手指被人感知到。 这一刻大概是不会的, 她深吸了口气, 不确定问:“师尊, 您说什么?” 她想要确定师尊的话是不是自己理解那个意思,试一试,是指什么方面的试试。 长愿带着云西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身子往下压了些,靠近云西, 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用力攥紧云西的手将其按在自己心口的地方。 胸膛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 长愿的呼吸似乎也有些紊乱, 这一切在黑暗中发生, 昭示着长愿所说的意思。 “云西,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长愿柔声问她,始终将云西的手紧扣在自己手心,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对方。 云西觉得她大抵还没有从幻境中脱身, 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是在做梦。 可一切又那么真实,师尊手上传来的温度很暖,与她相交的五指用力纠缠着, 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疼。 “为何。” 长愿似乎没想到云西会这般问, 一手撑在床上认真望着云西,回答说:“我不想你受伤, 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她大抵是个不会说情话的,想了许久竟然只说了这些, 云西被长愿的话惹得低笑,语气里带着些苦涩,“师尊,不一样的。” 世人皆知长愿仙尊极其护短,不想要弟子受伤再正常不过了,可保护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云西觉得有些难过,师尊大概没弄懂对自己的感情,可她又有些欢喜,至少师尊愿意说出接纳她的话了。 “我不想你难过。” 长愿又将云西的手握紧了些,用力往自己心口的位置按压,执拗地要云西感受她的心跳。 她说:“云西,我并非不懂情。” 长愿的心跳其实不算快,可很有力,每一下都打在云西的手背上,跳到了云西心底。 云西紧紧回握长愿,笑道:“那以后师尊唤我阿云好不好。” “好。” 长愿答应得很快,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她甚至又靠近了云西些,将自己的身子轻轻压在云西身上,凑到云西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好。 属于长愿的气息将云西包裹了起来,云西心脏疯狂跳动着,身体却又一次僵住,一时之间没了动作。 察觉到长愿准备起身,云西用另外一只手勾住了长愿的脖子,将其按回自己身上,气息紊乱道:“师尊,先不要起来。” 云西抱得很紧,长愿闻言安静俯身不动,云西眼上有一滴泪,泪珠滑过眼角落在枕头上,脸上的水珠慢慢变干。 她不想要长愿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若是师尊以为她又哭了就不好了,云西不爱哭,可眼泪有时候真的很不听话。 云西慢慢平复完气息,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师尊,等我好些了,我们一起去凡间地界走一走吧。” “好。” 长愿顺着云西的力道,她并没有完全将身子压在云西身上,稍稍撑着些力气,回答时气息打在云西耳边。 有些痒,这一刻,云西觉得不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会答应她。 * 夕裳禾一来便察觉到了两人间气氛的变化,她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后边跟着的倾向一下子撞在了夕裳禾背上,后者轻轻推了前面的人,娇嗔说:“师姐,你怎么回事?” 第70章 倾向状态看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眼角带着一些红,大概还没睡醒。 谁能想到一大早就收到传信说云西醒了,她们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师尊。”柏衣端了碗药在绕过倾向时停下,轻声喊道。 倾向冲柏衣点头,轻问了声:“嗯,你今晨的药可吃了?” “嗯,谢谢师尊关心。” 倾向满意点头,她对这个小弟子一向是满意的,柏衣从来都很省心,不惹事又听话。 她也不是没有发愁过,柏衣性子实在太好了,又不爱跟人交流,她怕这人出去被欺负,也怕柏衣跟同门相处不来。 其实在海云大阵看到柏衣选择时她是欣慰的,她能看出柏衣的状态撑不了很久,却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也许她该放松点多喊些同门来山上找柏衣,不要让这孩子一直躲在山上修炼。 在倾向柏衣师徒二人帮云西看诊的时候,夕裳禾自觉站远了些,她从桌子脚把白猫拽了出来,恶人先告诉说:“你啊你,昨天为什么不知道跟我一块走!” 白猫选择不理这人的无理取闹,直接在人怀里缩成一团睡觉。 长愿守在云西床边,面上仍旧跟以往一样无甚表情。 云西柔柔对长愿笑了笑,其实她感觉自己已无大碍,只是体内原本破碎的经脉还有些疼,偶尔有些灵力运转停滞,倾向让柏衣给她熬的药很好用,喝下去后已经好了许多。 她还有些轻咳,目光从长愿身上移开,落在身前的倾向身上,问道:“倾向长老,可有大碍。” 倾向慢悠悠收了动作,撇嘴,语气有些幽怨,她语重心长说:“小西啊,你喊师姐禾姐姐,怎么总叫我长老呢,我年轻又貌美,怎么说也比师姐好看些,你也该喊我姐姐。” 说完,她也不回答云西的话,眼神直直看着人,似乎不等云西喊她一声姐姐就不打算再说话一样。 夕裳禾瞥了眼站在一边的长愿,赶忙在后边咳嗽了两声,倾向没有反应,倒是引起了长愿的注意,“宗主若是身体不适,不用勉强来南雪山。” 长愿微微皱着眉,她没有强行要求人过来,更非什么不讲情面的人,若是病了,自然不会勉强别人。 夕裳禾尴尬又咳了两声,没病装病说:“没事,就是染了些小风寒,小病小病……” 长愿若有所思转过头,那边倾向没忍住笑出声,亏得师姐能编出来这么一个骗人的借口,修了万年的仙说自己得了风寒,说出去怕是能让人笑掉大牙。 好在云西及时开口,把夕裳禾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她温温柔柔称倾向为倾姐姐,惹得对方的笑意越发真诚起来。 云西醒来后恢复得极快,海银枝不止能帮云西脱离梦魇,更是帮她修复了一部分受损的经脉,并减轻了云西身上的痛苦。 再加上倾向亲手调配的药,不出一个月,云西便能几乎恢复到全盛时期。 其实这里面长愿输送给云西的灵力更是功不可没,云西原本的伤很重,天神二十七雷若是让当时的云西一个人抗怕是三道雷能把人劈死。 可天神雷背后带来的更是福泽,云西身上那些严重的伤在天神雷降下福泽那刻得到了修复,这才能醒来这么快,且身体没留下严重的伤痛。 而夕玥就没那么幸运,她是实打实被魔修的刀穿了胸口,若不是柏衣进阶后对灵力控制更为精准,可能无法拔出那把刺破胸膛的刀。 那飞刀上虽然没有毒,却附带着强大的魔气,绝对不能在修士体内久留。 一行入秘境的弟子当中,夕玥受的伤致命伤最为严重,好在没有像云西这样遇到梦魇,所以醒来得还算早。 夕裳禾临走前目光一直在长愿和云西身上打转,她敏锐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甚至昨晚跟倾向研究到深夜的关于云西的毒也没能有机会问。 长愿表示自己近日不会离开南雪山,甚至连柏衣都没留下,接下了为云西煮药的活,这更让夕裳禾抓心挠肝想要弄清楚现状。 她走得不情不愿,甚至有些赌气,最后还是倾向拽着人胳膊将其拐了回去。 南雪山又一次安静下来,连偷偷准备躲起来的猫也被倾向施法又塞进了夕裳禾怀里,一群人当真走得一干二净。 云西是不想一直躺着的,她想要起来走走,脚碰到地面准备试着站起来时却猛地往下一倒,好在长愿离她很近,顺势将人接住了。 “小心些。” 云西被人扶着坐回床上,脸有些红,倒是忘了当时跪地上那一下碎了膝盖骨,现在骨头还没长结实,又一直躺着昏迷,一时没调整过来。 “我刚刚没站稳。” 她跟站在面前一脸关切的人解释,手指不自在抓着被子。 “嗯。”长愿轻轻点头,俯身靠近云西,手掌放在云西膝盖前,将灵力缓缓灌入云西膝盖处。 长愿的灵力很柔和,寻常人只以为长愿的灵力是冰冷的,云西却深知不是这般,她师尊的灵力总是带着些许暖意,就像现在这样。 她觉得膝盖骨那里有些痒,微微的刺痛很快就被师尊温和的灵力安抚,就连那一丝痒都被贴心地安抚了下去。 “师尊,可以了,过两日便长好了。” 其实就算长愿不这样做,过两日她的膝盖骨也会慢慢长好,这又不是什么大伤。 第71章 “我去煮药,你不要下床乱走。” “嗯,我知道。” 长愿得到云西的回答却没有离开,反而微微皱起眉头,云西不太喜欢看这人皱眉头的样子,如果她现在能站起来,大抵是想要帮长愿舒展平眉角的。 “师尊,你可还有什么事?”她心中想了许多,最后考虑到了也许师尊不会煮药这事,毕竟这些年她从来没见过师尊煮药,小时候很少几次生病禾姐姐和倾向姐姐总来南雪山照顾她。 云西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其实她大可以自己去煮药,她又不是什么十分娇贵的人,方才没站稳只是一时没适应,就算师尊不为她输送灵力加快愈合,她也能站起来,就是有些疼罢了。 云西其实不是很怕疼。 第39章 煮药 “云、阿云, 不舒服便唤我一声,我会回来。”长愿皱眉想了许久,最后这般跟云西交代着,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离了屋子。 云西看着长愿离开的背影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直等她师尊没了踪影, 她才捂着唇笑了起来。 原来师尊方才一直犹豫着,就只是想说有事可以唤她。 竹林小院有一处烧饭的灶房,据说是从浣鎏宗开宗立派,在南雪山建起来这竹林时便有了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长愿要在这里建一个不太需要的灶房, 她又不会烧饭, 也不需要吃饭。 长愿施法燃了火, 拿出临走前倾向让柏衣写给她的纸条, 上面认认真真记录了煮药的时间火候, 以及各种药材的用量。 灶房里面有一些新柴,是柏衣贴心捡回来的,当然这干柴是她从南雪山脚下捡的,从雪堆里拔出来, 也算是费了一番功夫。 云西听话没有再站起来,施法从储物戒挑了本书,这书的封面古朴老旧,乍一看像什么秘籍古书, 可封面上书名书写的字体板正规整, 连起来读却坏了氛围,这书名为, 我与住在云端小仙君的二三事。 这话本一看就是夕鎏的手笔,就这放荡不羁的书名, 浣鎏宗弟子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是谁写的。 夕鎏这人是真的有些恶趣味,她在每一本话本上都留了术法,不告诉宗门弟子便算了,偏偏还要人把这话本读完,然后能不能解开看命。 这书原本就是放在云西住的屋子里的,不知道谁用这书垫桌角,还是最角落靠墙的桌子脚,早年云西就发现了这书,后来得空便折了竹子修补好桌腿,将这书收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垫过多少年桌子脚,书上落满了灰尘,甚至书面还有些破损,看起来当真像一本秘籍的样子。 这书讲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修用尽心机勾引住在云端之山小仙君的故事,延续了夕鎏一贯的写作风格,没过几张便开始了让人脸红心跳的文字,甚至还贴心画了许多小图,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云西虽然性子温温柔柔,但她其实有时候更像她师尊一些,对这些话本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也亏得这话本子里藏着术法,早些年她师尊还说过无事可以看一看这些话本,里面多少有一些机缘在。 但她总不好意思拿到师尊面前看,只能自己琢磨着来,她运气还算不错,宗门大多话本都被她解开了其中关键,有一些话本的术法每次她读完话本,便会自己出现在脑海里,很是奇怪。 她脸皮不厚,若不是此刻实在无事可做,定然不会继续看这话本。 其实夕鎏宗主的文笔当真极好,除去那些过多的面红耳赤场景,故事的剧情还是很吸引人的,时间久了云西便也看得入迷,甚至没注意到端着药走近的长愿。 于是,当意识到自家师尊不知何时拿着药碗靠近时,云西没来由地慌了,手忙脚乱间竟然将这话本子落在了地上,正巧就掉在长愿脚边,翻开那一页还是图画,画上人的行为更是极为孟浪。 云西没忍住红了脸,若是此时面前有地缝,她定是要钻进去。 长愿脚步顿了顿,差点把汤药洒了出来,她似乎没想到会发生眼前如此尴尬的一幕,面上毫无变化,只是劝道:“阿云,这些还是不要现在看得好。” 这下云西的脸彻底红了个透彻,解释的话磕磕绊绊,“不是,这个我还没看完……” 长愿挥袖将话本捡起来放在云西床头,体贴说:“我知晓你没看完,不用解释。” 余光瞥见在她床头依然翻开着的一页图,云西脖子都红了起来,她无力解释道:“我想学里面的术法。” “嗯。”长愿把药送到云西面前,云西接过药,完全不敢抬头直视她师尊。 云西胡乱想着,师尊既然都捡起来书了,为何不将书本合上…… 她低着头慢悠悠喝药,好在这药足够难喝,消减了一点点她此刻的尴尬。 长愿看云西喝药心不在焉,索性俯身从云西手里拿过药,亲手喂给云西喝,“纸条上说,药凉了不好。” 云西想说她自己可以,原本那一点小尴尬又在此刻变得有些暧昧,可长愿已经将盛满了汤药的勺子放在了她嘴边,她只能顺势喝下。 她这一抬头便不得了,这才发现因为面前人俯身喂药的原因,她们距离很近,而她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脸上居然沾上了些烟灰。 长愿又把药送在了云西嘴边,方才听话的人却没了动作,长愿刚想开口提醒,云西却先说了话:“师尊,你靠近些。” 第72章 “嗯。”长愿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稍稍往前靠近了一些。 云西见距离够近了,伸手摸上了长愿的脸,用指腹帮她把脸上的灰轻轻擦干净。 “师尊,你脸上沾了些灰,下次要小心些。” “好。” 等云西收了手,她又继续喂云西药喝。 往后几天,长愿依旧不同意云西下床,可她好似当真不会烧柴,虽然每次都能把药带给云西,却总是会在身上弄一些灰,她似乎对这事有些窘迫,又念着最开始那句话,总熬完药就给云西端了来,没时间整理自己。 云西这才发现了些她师尊不擅长的东西,她年纪小需要吃饭那时多是吃辟谷丹度过,她以为所有辟谷丹都是甜甜的,后来出了宗门才知道,辟谷丹没什么味道,就连倾向师叔都不爱炼这些,修士大多都不喜欢吃辟谷丹。 师尊给她那些,属于独一份。 等她正式筑基辟谷后,吃习惯的辟谷丹再也没有了。 她从没想过师尊会烧饭,这也是第一次见师尊身上染了烟尘。 等长愿允许云西偶尔出去走走后,她总喜欢没事就守在小灶房外看她师尊,明明已经烧了好几天的火,长愿放柴火时还总是有些手忙脚乱,难怪总会粘上灰尘。 因着云西在门口看的时候被烟呛到咳了两声,长愿便严禁云西继续在灶房门口守着她的行为,把人安置到烟灰完全飘不到的远处才安心。 在这方面上,长愿似乎格外执着,云西拗不过师尊,只能在远处乖乖等着喝药。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云西身上的伤几乎痊愈,修为稳定在大乘初期,她修炼的速度实在太快,万年来修真界只云西一人有这般修炼的速度,天道似乎极其眷顾云西,恨不得让她一日立马成神飞升才好。 云西的药停了,按倾向当初留的话,这药喝完便没有继续的必要,剩下那些小毛病只消随便过个三五月自己便好了。 这段时间,长愿虽提出了和云西试试的说法,两人之间却依旧是如以往那般的相处模式,亲密的行为没有,只是长愿守在云西身边的时间长了些,不像平日那样每日坐在竹林静心打坐。 当然,长愿只在白天陪着云西,她每晚依旧会去往南雪山顶的水潭修炼,日日不落。 云西想陪着长愿一起去南雪山顶修炼,可长愿不许,她便只能在夜间坐在床上打坐,也算是陪着师尊一起修炼了。 * 夕玥从小便知道她师尊黑心肝,但她从来没觉得夕裳禾这人竟如此可恶,她昏迷的日子不长,小命被倾向师叔从鬼门关轻松拉了回来,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心心念念的大师姐,还没高兴过三秒,她那个催命鬼师尊就把大师姐罚去了后山禁地,勒令大师姐潜心修炼。 而她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那坏心眼的人便说:“我观你气色不错,刚醒来就如此活泼,这些天后山的花只小鹤一个人在种,明日清晨你便起来同他一起养花吧。” 于是,她忍着心口隐隐的钝痛,抱着锄头埋头苦干了一个月,这才没把山上这些娇嫩又矜贵的花养死。 夕玥甚至大逆不道地想过,等她师尊飞升了,她早晚要把这些花一把火烧了才好,免得在这祸害人。 云西和长愿一同来后山的时候,先遇到的便是瘫倒在地晒太阳休息的夕玥,往日跟她斗嘴厉害的夕北鹤居然在一边给人扇风,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夕裳禾出现得很是及时,在夕玥没从地上爬起来之前,她如鬼魅般遮住了天空的太阳,脚尖戳了戳夕玥,“起来了,别像个尸体一样在这挡着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夕裳禾虐待徒弟。” “你难道不是吗?”夕玥朝天翻了个白眼,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兴道:“小师叔,你总算好了,我和师弟原本想去南雪山看你,可师尊实在狠心,非要我们在这里种花!” 她字字都是控诉,恨不能直接开口大骂。 云西柔柔笑了起来,长愿应声将目光挪到云西脸上,恰好与看进这人含着笑的眉眼。 时隔一个月,夕裳禾仍旧觉得这两人之间不太对劲,她嫌弃挪开脚步,不愿意跟在地上弄一身土的夕玥挨在一块,倒是很反常地没有笑骂夕玥。 “小玥,你这些天身体如何?” 云西也没有接夕玥的话,她早习惯了夕玥碎碎念的抱怨,一块下山那些日子,这姑娘喝到一口不合心意的水都要嘀咕许久。 夕玥闻言狠狠瞪了一眼一边没良心的师尊,假哭道:“一点都不好,小师叔你都不知道,我醒来第二天就被师尊发配来种花,这花都活得比我滋润,我现在说话还在心口疼呢。” 夕玥捂住胸口,演得是较弱无比。 “大师姐就更惨了,师尊将人扔进了禁地,不知道受什么苦呢,还有我这苦命的师弟,人都瘦了三圈!” 夕北鹤十分配合地扯了扯宽松了些的衣带,难得跟夕玥站了同一战线。 第40章 八千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你仗着受伤欺负人帮你干活!” 夕裳禾笑眯眯盯着夕玥, 后者被人盯的心底发毛,害怕这人又想到什么法子折磨她,这要是给她罚去藏书阁抄书, 连偷偷去看大师姐的机会都没了。 这样想着, 夕玥麻利捡起地上空了的水桶, 对着云西挥手,“小师叔,长愿仙尊,我们去别的地方松土浇水了,再见!” 第73章 她人跑得极快, 几乎说完话就没了踪影。 云西颇有些无奈将目光放在夕裳禾身上, “禾姐姐, 问雪还好吗?” 后山禁地没封印什么奇怪凶狠的妖兽, 就是风大了些, 光秃秃一片,适合罚人。 夕裳禾迎着云西的目光,又看到跟在她身边的长愿,居然破天荒解释说:“别听夕玥瞎说, 我大徒弟当然恢复得很好,她想要在后山潜心修炼,喊都喊不出来。” 她又没什么罚人的癖好,不至于抓一个人就要折磨。 当然, 她也不是多么有良心, 这些天宗门那些个长老因为她罚夕问雪去禁地这事极为不满,她正好趁机挨个将人骂了一遍, 口才渐长。 甚至趁着这个风头追到几个大宗门,连骂带坑捞了许多好处, 可谓满载而归。 夕裳禾看着云西身边的人,笑得更开心了些,这其中少不了长愿的功劳,真是给了她不少惊喜。 云西不知夕裳禾想到什么这般开心,她和师尊这次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禾姐姐,我与师尊来和你告别。” 云西柔柔笑着,心情很好,她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师尊昨晚主动提起要陪她出去走走,一直留在南雪山她们的日子就那么简单,师尊大抵不知道如何谈情,她虽在凡间看过不少,却总是不太了解,话本子上那些又太孟浪,出去看一看,或许能学到许多。 至少不是两个人一直坐着修炼,会多一些乐趣。 她是想要和师尊一同在世间游历的,早在听红衣师尊讲少时在世间各处游历的经历时她便有这样的想法了。 若是可以,她愿意和师尊也如同讲的那般四处行走,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是陪着师尊,她都愿意。 “告别!!”夕裳禾猛地提高音量,看看云西,又看看长愿。 她满脸痛心,“你要抛弃禾姐姐离开浣鎏宗吗?还要带上师尊一起走,不行不行,我不同意的,要走我是要跟你们一起走的!” 夕裳禾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去收拾一下行李,咱们一起走!” 云西没想到这人竟然能想的如此之偏,连忙阻止道:“禾姐姐,我和师尊只是下山转转,过些日子便回来了。” 已经开始在心底清点宝物的人停了动作,喘了一口气,问道:“不是要离开浣鎏宗?” 云西摇摇头,笑道:“浣鎏宗是我和师尊的家,我们离开了能去哪里。” 长愿闻言又将目光放在云西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裳禾松了口气,心有余悸拍拍胸口,这要是离开浣鎏宗,她守着那么多的宝贝可没法带走,吓死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说得没错,这里可是我们的家,不能离开的!” 云西和长愿可是浣鎏宗的宝物,第一仙尊和第一天才,这要是让人走了,她哭都没地方哭,飞升还是陨落都要被历代去往各处的宗主骂。 放松下来后,夕裳禾心思便又活络起来,今日仙尊目光总是频频往身边的云西身上飘,虽然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可这都要下山去过二人世界了,绝对有情况。 她想把云西留下好好询问一番,奈何长愿仙尊实在跟人跟得紧,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最终,夕裳禾甩着小帕子站在山门口泪眼蒙蒙送人,惹得不少弟子以为浣鎏宗出了什么大事,长愿仙尊和云西小师叔结伴离山,难道是要离开浣鎏宗,另寻安家之处。 问来问去,发现人不过是下山一段时间,不少人偷偷朝着主峰翻起了白眼。 而罪魁祸首夕裳禾却抱着猫,像个怨妇一样,她实在想跟着云西两人,奈何实力不允许,没法做到偷偷摸摸不被发现,只能留在山头自己纠结。 这边,下山的路上,云西和长愿并没有御剑或是施法,反而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浣鎏宗山门前台阶一共八千阶,寻常人如要寻仙问道,先要爬上这八千阶石阶才算过了第一关,除去每年招收弟子之时,这石阶之上往往没几个人。 门内弟子筑基之前不得下山,筑基后的弟子又多能御剑而行,这石阶更像专门隔绝仙门与凡人而设立的。 云西跟着长愿的步子往下行,她自小便被师尊带回南雪山,没有如其他跟随考核的弟子一般走过这八千台阶,浣鎏宗弟子出门前讲究个出门礼数,更是因为护山大阵的原因,大多都会先出了山门在御剑离开。 自上而下看,这石阶十分陡峭,易上不易下,往日来考核的弟子若是无法坚持走上八千石阶,都会被安稳送下山,而上山后没有通过考核的弟子也会有专门的弟子护送下山。 走到六千阶时,云西和长愿手背碰到了一起,她们走得实在太近,撞到对方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长愿没有什么动作,只专注于眼前看不到头的石阶,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平稳。 云西心却有些乱,她们好像有些傻,八千石阶这般干巴巴走下去或许不是很浪漫。 没错,浪漫。 早年在凡间那些书生吟诗作对总会提什么浪漫,花前月下,情投意合,有情人在一起似乎做什么都是浪漫的。 她师尊大抵不懂这个词,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一知半解罢了,书上说,和喜欢的人一起的许多事情都是浪漫的,走下八千石阶,不知在世人眼里算不算浪漫。 第74章 这些云西并不知晓,可她现在想要牵上长愿的手,最好是十指紧扣那种,若是这般,想必她们走下的这段路也算是应了浪漫一词。 云西渐渐落了些脚步,长愿停下来,转身微微抬头,平静的视线望进云西的眼眸,她在等云西说话。 从长愿转身回望那一刻,云西便也停了脚步,两人之间隔了四个台阶,只需要微微低头便能对上视线。 “师尊,我想和你牵手。” 云西轻轻说着,双手却悄悄背在身后,颇有些局促的意味。 长愿闻言向云西伸出手,红唇轻启,“好。” 站在台阶之上的姑娘望着心上人展开笑颜,不似太阳那般明艳照人,她像是温柔的夜,被月光微微衬托着的云,没有太多攻击力,却让人无尽眷恋。 她就这么映在长愿眼中,慢慢靠近,将自己的手递到心上人手心,被握住的同时十指紧扣。 长愿稍稍用了些力,她有些失神,云西被她这么一扯往下倒了过去,慌乱间被长愿扯进怀中。 云西在长愿怀中平复着混乱的心跳,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因为跌进了长愿怀中乱了心。 长愿并没有推开云西,她们还紧扣着十指,长愿空闲的手虚虚抱住云西的腰,怕人从台阶跌落下去。 “可有碍?” 云西从长愿怀里退了出来,脸颊有些红,她当真脸皮有些薄,面对长愿的时候动不动便会红了脸。 “无碍,师尊接住了我。” 长愿望着云西轻轻抿了下唇,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偏偏又没有说。 “那便好,以后要小心一些,倘若我不在,千万不要轻易将手交给别人。”她似乎害怕云西遇到这种场景没法及时站稳,语气很是认真。 云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轻声说:“师尊,我不会跟别人牵手,怎么会轻易跌倒。” 长愿又愣了愣,语气似乎轻松了些,连眉眼都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那便好。” “我在师尊面前摔倒,师尊总会接住我的,不是吗?” “嗯。” 两人紧扣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这次是长愿用的力,她说:“那你抓我紧些,待会儿便不会轻易掉下去了。” 云西又因为长愿的话红了脸,她笑着应声,手上又用了些力,似乎真的害怕从这六千高阶跌落一样。 八千台阶,下到三千阶时,有一段平台可以作为缓冲歇脚的地方,传闻在浣鎏宗初建之时,原本要建一万阶,从下到上没有可供缓冲的地方,这就如修仙一样,前路艰难,需要从一开始便克服恐惧,而后一鼓作气,不看身后,断绝红尘。 可最后不知为何夕鎏宗主将一万台阶改成了八千,走到第三千阶时有一处缓冲的平台,而往后的五千台阶则比原定陡峭了许多。 各大修仙宗门的入山石阶都很高,浣鎏宗的八千阶与之相比,已经算是其中较低的了,且还是万年如一日的第一宗门。 世人都说浣鎏宗是最靠近凡人的仙门,都愿称赞浣鎏宗。 谁都不知道当初夕鎏宗主为何改了意见,传闻中,夕鎏宗主的万阶最初便是自己提出来的,甚至已经建造完工,后来她一剑砍掉了其中的两千阶,改成了一段平坦的路。 “师尊,您可知晓夕鎏宗主为何将万阶石路改作八千石阶。” 云西看着长愿的侧脸,这些年,她从需要抬头看着师尊一点点变高,如今甚至要比师尊高上一些,可以平视师尊了。 她想师尊大概知道其中的缘由,浣鎏宗关于夕鎏的记载在某一天突然断掉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夕鎏宗主飞升或是陨落,无人知晓。 只有长愿,从始至终住在南雪山上,从不曾离开。 “友人劝告,世事变迁。” 第41章 微落 八个字, 便已说尽了这段旧事。 云西想,师尊大概不是很想提起这段往事,她是一个不爱回忆过去的人, 那段记忆或许早已淡忘了。 红衣师尊很喜欢同云西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 她曾经就说过, 浣鎏宗最先有的便是山门前的石阶,那是夕鎏练剑时一剑一剑打磨出来的台阶,从筑基至大乘巅峰,万阶山门。 “师尊,当初您为何不要我走一次这石阶。” 历年来, 即便是掌门捡回来的亲传也是要走一遍这八千石阶的, 可偏偏云西没有。 长愿目光放得很远, 和云西牵着手下了三千阶往下的第一台, 回道:“多此一举。” “并非所有修仙者都需决心忘却红尘, 我既收你为徒,便从未想过再让你入那般尘世,如此便没有必要走这台阶,更何况……” 云西抬头, 疑惑:“更何况?” “我带回你,便不需要。” 话说到这里,云西便不再追问长愿,纵然她心中存有疑惑, 却也明白有些话不必问得彻彻底底, 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她在凡间时学到过十个字,多听、多看、多思, 点到为止。 师尊要她不入红尘,却又要她入世。 两千六百阶, 她们遇到了一对互相搀扶着的老夫妻。 年近将百,苍苍白发,放在凡间这乃是长寿之人,可这一对老夫妻的年龄比云西还要小上许多,也许再过不久便要走完这一段漫长的人生。 老人家也看到了走下来的长愿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了些许喜色,额头上沾着汗水,他们搀扶着又往前上了几个台阶,竟然直接跪在石阶之上,重重磕了下去。 第75章 “求仙家庇佑!” 老夫妻磕在石阶这一下实在用力,说完这句话也不曾抬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云西和长愿停在上方不远的位置,凡人和仙人不同,他们这一辈子可能只有机会登顶一次,求仙问道机会渺茫。 长愿静静看着这对老夫妻,无甚情绪,亦没有开口问话。 “老人家,你们为何要登这看不到顶的石阶。”云西眼中或有不解,带着些悲悯,修仙者本该对万物抱有善意,悲天悯人。 匍匐在地的老人家直起身,求道:“妖魔作乱,求仙家下山救人。” 云西闻言微微皱眉,浣鎏宗外门弟子每年便有一批在山下城中当值,以此保证与外界保持联络,帮助城中百姓除魔降妖,若是出现棘手的情况,必然会回禀门内,让两位老人家登石阶求助,实在不该。 况且,浣鎏宗地界妖魔若猖狂如此,就算外门弟子不报,门内那些出山游历除魔的弟子和长老也因该能发现。 云西叹气:“你们可知晓上了这石阶便没有回头路。” 求仙问道从来就不是一条仁慈的路,这是一条用尸山血海堆出来的路,也注定是一条充满杀戮的路,仙门正道也好,妖魔鬼怪也罢,修道成神,注定都要在手上沾满鲜血。 仙门前的石阶同样没有回头,登不上便是死,三千阶可歇一刹那,可往后的五千阶,却不给人一丝一毫懈怠的机会,要么登顶要么死,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这并非仙家无情,而是本该如此,成仙成神的路,同样也是逆天而行的路,说是无情冰冷也不为过,想要得到,就必须做好觉悟。 可仙门无情,仙人总该是有情的。 云西将两位老人家从石阶上搀扶起来,并施法挡住了威慑两位老人的威压,柔声问:“你们所求何事?” “仙家,我们来自百里外的水塬村,妖魔祸乱,城中的小仙人去过几次并未看出什么,近来各处妖魔横行,实在走投无路。” 水塬村盛产酒酿,整个村子以酿酒为生,村中靠着的山泉乃是村中人祖祖辈辈酿酒所用的水,甘甜清凉。 可在三年前的某一天,村中一户赵姓人家丢了小孩,村中人本以为乃是山中野狼作乱,整个村子人寻到山林之中,却没能找到任何端倪,山中并无野狼踪迹。 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可不过三日,又有一小孩消失不见,奇怪的是,这小孩一直就在屋子,家中人更是在院中劳作,孩子却在屋里消失了。 这下村子彻底乱了起来,浣鎏宗庇佑百里,水塬村虽处于边界,却千百年少有此等离奇之事发生,更何况距离他们不远的央山城中更是有仙家坐镇,妖魔岂能如此猖狂。 城中仙家来村中三次,却无一次找到奇怪之处,而他们村中的人数却一直在减少着,由不到一岁的小婴儿至几岁小童,越小的孩子消失越快,人心惶惶。 直到半年前的某一天,这日,起了大早的农户结伴去泉眼取水,却见到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那些消失不见的孩子出现在泉水之中,他们的血和山泉的水相融在一起,可怖至极。 可当村中人再次喊来城中仙家时,那本该在泉水之中的尸体却消失不见,原本便不耐烦的修士自然没了耐心,直言村中并无任何异常,愤然离去。 村中人数还在减少着,从年纪小的孩童到小少年,慢慢往上累积着人数。 世代在此安家的村中人起了惶恐,若是这般继续,早晚有一天他们村里人便会死绝,陆陆续续便有农户搬了出去,村里人日渐减少,可怪事却依旧在持续着,那些搬走的人也没能幸免。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城中仙家不救,谁也不知道离开村子后会不会死得更早,这对老夫妻便站了出来,他们年事已高,兴许就算没有这场祸乱,过个一两年也要入土,倒不如为村子做这最后一件好事。 他们走了很久才到了浣鎏宗山下的浣山城,找到驻守在浣鎏宗山下的弟子,说明来意,可那些弟子却说近来各处祸乱很多,无暇顾及,让两位老人家暂且回去。 行路不易,他们找了个破庙住着,每一日都会去看一眼驻守的仙人,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无奈,这才选择寻仙求助。 浣鎏宗登山前的石阶边上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面刻着一行警示:回头无路,三思而行。 老人家并非不识得这些字,可他们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如此。 云西听完后与她师尊对视一眼,按照两位老人家的说法,他们三月之前便到了浣鎏宗山下,若是山下当真妖魔祸乱到无暇顾及,也应该有消息传回宗门才是。 可却什么也没有,这其中的关键不知如何。 “水至清则无鱼。” 长愿轻轻提点了一句,来到云西和两位老人家身边,道:“阿云,先去水塬村。” 水至清则无鱼,云西思考着这一句话,关键落在了那些守城的外门弟子身上,听了长愿的话,便没有再往下思索,温和说道:“老人家,你们带路吧。” “多谢仙家,仙家大德!” 有云西两人在,原本两个老人家要走小半月的路竟不过半日便到了水塬村。 水塬村在群山环绕之中,仅有一条羊肠小路环山而建,乃是世代水塬村人走出来的路。 第76章 山中美景甚好,清水溪流,此月正是杏花灿烂盛开的月份,整个村子落在杏花林中,宛如花源仙境。 现下傍晚,原本该为劳作农忙之时,村子里应是一片吵闹嬉笑之声,可如今却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仅有袅袅而升的炊烟昭示着村中还有人在。 这里此刻更像无人的仙境。 两位老人家互相搀扶着,走在前面带路,水塬村中的杏花似乎要比外界的更白一些,点缀着点点粉红,随风飘落,为前后结伴而行的四人下了场杏花雨。 云西背手跟着,悄悄分了些余光去看身边人,她师尊静静看着前方,眸中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长愿静静看着走在最前方搀扶着的老人家,许是因为请来了仙人,他们言语间都是轻松的笑意。 白头偕老,百年而已,似乎极其简单。 她注意到了云西的视线,落在云西那一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却没有多余的行动,也没有偏头去看身边人。 云西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同样看到了走在前边白了头的老夫妻,背在身后的十指交缠在一起紧了紧。 她想到了大雪那一日,我们不会白头。 入村第一户人家门前的杏花树上绑着一根麻绳,上面系着一个大铃铛,两位老人停在树下,扯住麻绳一端轻轻拉了两下。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环绕的群山给予回音,将声音传递给每家每户,安静的村子有了些响声,接着一户人家开了门,家家户户不停探出人头。 “这铃铛是我们老祖宗向仙家求的,世世代代系在这里,连接的麻绳换了一根又一根,铃铛却始终是这一个。” 铃铛不是什么神器秘宝,虽然出自仙家之手,沾了些许灵气,却还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物件,也不会惹修士眼红。 这算是一个修炼的好地方,经年累月,铃铛在这里养得很好,日晒雨打却不曾磨损,一直被村中人信奉为仙人之物。 云西却是觉得这个铃铛有些不一般,倘若她没认错,铃铛边缘刻着的小花纹她见过,在那本让她落在师尊脚边的话本子上,因为这事,她对那张图印象实在深刻,若是不去看那两个女子过于孟浪的举动,在图里的某个角落,架子上摆放着的花瓶瓷器的边缘就刻着这个图案。 她直觉这铃铛与浣鎏宗有关,大概出自哪个浣鎏宗的器师。 “老人家,你们可知这铃铛在此多久了?” 第42章 鲤鱼 “千年万年, 村中人世代在此,若是要追根溯源,很难说清究竟哪一代得来的这铃铛。” 老人家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村中也有族谱, 可没人会往族谱里记这些东西, 最初求来铃铛的那一代会告诉下一代铃铛所来的缘由,下一代再讲给自己下一代便成了你爷爷奶奶那时候,再往后推演,讲故事的人便只留下老祖宗从仙人那里求来铃铛这句话,却追溯不到是哪一代的老祖宗了。 长愿也抬头看了系在杏花树上的铃铛, 不过她没有停留很久, 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这一会儿工夫, 村里人便聚了过来, 看到云西和长愿竟然都跪了下去, 哀求道:“求仙人相救!” 长愿对此依旧无甚变化,她修炼至今已不知过了多少个万年,像这般情景早看了个遍。 云西虽在凡尘游历百年,却很少见过这等情况, 她面上不见得有多惊讶,心中却颇为震撼,更有一种命运无常的悲凉感由心底升起,无所适从。 她道:“不必如此, 诸位起来吧。” 云西过于温和的态度给了村中人希望, 可他们却并没有起身,反而诚恳说:“仙家, 村中妖魔祸乱,如今失踪孩童少年已有三十余人, 请仙家相救啊!” “山中泉眼在何处?”长愿问道。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直指最关键的地方,来此是为解决村中异常,她便只问异常。 长愿不关注世人的生存如何,更不在乎村中发生过什么,源头在何处,解决掉便好。 村民在老人家搀扶下陆陆续续站了起来,而村中走出了一群男人,这些人便是那天看到泉水异常的一行人,由他们领头带着云西两人往山中泉眼处去。 路程不远,跟在云西她们身后想要看个究竟的村民也有很多。 水塬村往山里走,泉眼不止有一个,可他们历来酿酒却总用后山那个,此处的确和别处不一样,泉水涌出,汇聚成溪流顺山而行,水雾浮动,宛若仙境泉池。 可看在修仙者眼里,这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溪流上飘着残肢断臂,纯净的山水被血液污染,妖邪横生。 泉水之中有一条鲤鱼,其身躯已有十岁小童那般庞大,鲤鱼正在血水之中啃食着小孩的血肉。 原本盘在云西手腕的小龙忽然有了动静,活动活动身子变大了些,它直直盯着泉水中的肥鲤鱼,似乎眼馋极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条红龙由云西袖中飞向泉眼,在它入水的一刹那,眼前景象发生变化,原本静谧美好的画面被打破,众人看到了泉水中的一片惨象狼藉。 尖叫嘘唏,哭喊声在山林中此起彼伏。 跟随而来的村民见到水中惨象混乱起来,一声一声孽障哭骂着。 小龙从水中叼出作恶的胖鲤鱼,献媚似放在云西和长愿眼前,离了水的鲤鱼挣扎着,浑浊的眼睛很是诡异,被小龙咬过的脊背上流下牙印口水。 第77章 村民喊着妖物乱世,更有甚者在地上捡起石头便要向鲤鱼身上砸,结果被鲤鱼浑浊诡异的眼神震慑住。 “小白。” 长愿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原本神色炽热盯着鲤鱼的小血龙不太情愿挪开视线,扭着屁股变为手镯盘在云西手上。 鲤鱼妖似乎没法在岸上生存,被小龙叼出水后除了挣扎并没什么攻击力,它如何也无法跑到村里作恶,更没法将小童拐到这后山虐杀吞食。 云西沿着溪流岸边走了一圈,在泉眼处发现了微弱的阵法痕迹,灵力探入其中,阵法轻易被破除,方才小白入水的一刹便撞碎掉了这里一半的阵法,云西此刻再将其破除反而显得极为简单。 随着阵法破坏,泉眼之中忽然涌出大量灵气,丝丝灵气浸透在溪流当中,这是一个遮灵阵,从阵法痕迹上看,应当布下不过三年。 修仙需要灵气,而有些地方福泽深厚,往往会蕴含着大量灵力,这泉水便是如此,由泉眼中涌出的泉水里掺杂着灵气,水塬村世代以此酿酒,酒卖得极好便有这泉水的一份功劳。 水清无鱼,这红鲤并非生来便是这泉中活物,它自水流游来机缘巧合落到了这泉眼之处,又因为这地方灵气充裕留下修炼,经年累月藏在水中,倒也与村中人相安无事。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的夏日,在山林迷失方向的小童被野兽追到了水潭边缘,不幸跌落到水中,满身伤痕的小童落到水底,血腥的味道勾起了妖兽心中的狂念,由此沾染血腥。 可红鲤修为不够,无法化形离开水中,它顺着水流游动抓到了一只喝水的兔子,兔不食肉,它便控制野兔去农户家偷孩子,兔子体积虽小,可有妖法在身,轻易便能骗过凡人的眼睛,偷来的孩子全成了它的口粮。 妖物修炼大多能觉醒天赋,这红鲤的天赋便是幻象迷眼,所以就算这里变成了尸身血水之地,寻常凡人也无法发现其中变化。 这红鲤开了灵智,最先尝到的又是小孩的血肉,便认为小孩的血肉是好吃的,这才不动来这里取水的人,反而朝着村里的小孩下手。 而这泉眼中遮掩灵气的阵法应当是第一个修士留下的,他们来此除妖,没找到所谓的妖魔却被含有浓郁灵气的泉水吸引,动了贪念,布下阵法将灵泉遮掩封闭了起来。 灵泉封印,溪水中携带的灵气骤然减少,在池中修炼的红鲤受到限制,于是便常常控制山中野兔飞禽拐来小孩,堆积在水中的尸体越来越多。 水塬村酒产丰富,修士大多不屑于饮食凡间之物,便不曾发现这酒中带有灵气的异样,而凡人又喝不出这酒的不一样,只觉香醇好喝罢了。 根据村中人说法,三年前央山城中有一商家寻来,高价将村中出售的酒水全部买走,时间大概便是第一次寻来城中修士不久后。 村中人或许弄不明白这其中缘由,只当遇上了识货大方的商户,可云西却觉出这其中的不对。 若是推测没错,第一批来这里的修士便发现了村中水泉的异样,并在这里留下阵法封印,接着又有商户寻来,买走了先前储存的所有酒水,这便很奇怪了。 就像是计划好的一样,倘若第一批来的修士发现了异常,想要独吞这处水源,离开后应当不能告诉任何人,可却又寻来商户买下所有的酒,这未免有些奇怪,太过引人注目。 这个问题,在村民这里得到了解答,原来他们第二次去寻城中修士之时,还未出山便遇到了上山的修士,来的一批人正是上一次来村中的修士,按他们的说法,第一次没有找到山中异常,过了段时间不放心,便又来看看,还带了些同门前来帮忙。 这一次同样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一群修士来这村子里转了一圈,把方圆十里山林都寻了一遍,告诉村中人很是安全,不必担忧。 在他们离开后,村中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中间一年没再发生过奇怪的事,直到取水酿酒的村民看到血红一片的泉水,这才又混乱起来。 而他们也是在这时候第三次寻来了城中修士,可修士到这里后,此处却又恢复平常,被请来的修士愤然离开,城中修士不愿在来水塬村,村中灾祸不断,人心惶惶。 “央山城,我记得此城由吴氏一族统领。”云西思索一二说道,她会知道这城中仙门也是因为早先跟其家主打过交道。 央山城离浣鎏宗不过百余里,这城中吴家也并非什么名门大家,一般来说,有底蕴的仙门宗族都不会距离很近,一来资源分配困难,二来也算是镇守统领一方。 云西跟吴家现任家主在浣鎏宗见过一次,早些年她归来领任务,恰好遇到前来浣鎏宗寻求帮助的吴家家主,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修。 而他来浣鎏宗是为求一味药,说是要为女儿治病,她还记得当初禾姐姐给药那副不爽快的模样。 当时她见这男修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还出言劝了几句。 小白虽然缠回了云西手腕,露出的龙头却依旧看着地上的肥鲤鱼,这鱼对它来说是大补之物,很难不动心。 口水落到了云西手上,她回过神,有些无奈扯了扯衣袖,挡住小龙贪婪的视线。 长愿注意到云西的小动作,皱了眉头,她突然抓住云西的手腕,将流口水的小龙从云西手腕上摘了下来,受到制裁的小龙立马僵直身体,躺尸一般不敢动作。 第78章 云西在长愿要将小龙扔在地上的前一秒拦住了人,“师尊,这妖物对小白乃是大补。” 小白也是妖物,若是今日换了任何一个妖物在这,这胖鲤鱼早被吞了个干净,妖物极少克制欲望,小白能把叼在嘴里的肉放到现在,想必忍得很是辛苦。 长愿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并不介意小白吞了这妖物,左右她们本就是来解决妖魔的,将这妖物斩杀和被小白吞了没什么区别。 只是,她目光停在云西手上,道:“手腕。” 长愿没把捏在手里的小龙扔了,只是手上用力不少,小龙根本无法挣脱,就连对地上鲤鱼的眼馋都歇下了心。 云西细细擦掉了小龙留在她手腕上的一点口水,长愿甚至捏了个水诀帮其清洗了一遍,等云西又擦了一遍才罢休。 她好像介意极了小龙流口水这一事,最后还是把手里的小龙抛了出去。 长愿冷声道:“下次这般,便真把你扔了。” 第43章 抱你 小六脚龙硬邦邦落在地上装死, 暗地里尾巴却朝着肥鲤鱼轻轻拍动。 它大概真的很想吃了这鱼。 “仙人,这孽物如何处置。” 村民们碍于鲤鱼恐怖怪异的模样不敢动手,站在远处询问云西两人, 而那些失去孩子的人家, 要么哭得撕心裂肺, 要么则是死死瞪着鲤鱼,恨不能将其剥皮抽筋。 可村民终究凡胎肉-体,即便用尽办法也无法杀死鲤鱼,被鲤鱼控制过偷孩子的山中野物也早已被其吞下。 “我们会将这鱼带走,为那些不幸遇害的孩子超度转生, 这灵泉的水染了煞气, 切记十年内不可再取。” 怨煞之气不易消散, 更何况是三十多个孩童所汇聚而成的怨气, 又受过灵泉水的浸泡, 若是她们此行未到这里,兴许过个三两年,不等鲤鱼动手,这村子也会被怨气覆盖。 其实云西将这水中怨气清除后, 水自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之所以说十年不可饮用,只是想用这些时间冲淡对惨案的印象,怕这些村民心里膈应罢了。 她在这里重新布下了一个阵法, 又一次将灵泉水遮掩起来, 和上一个布阵者不同,这个阵法并不是为了封闭灵泉的灵气, 反而是将其遮掩起来,水中还有灵气, 却不再那么明显,这灵泉是水塬村的福泽,她能做的便只有这些。 长愿一直在一边静静看着云西,她没有出声阻拦,还在最后结阵时加了一道属于自己的灵力进去,有了她的庇佑,灵泉水便很难再被其他修士发现。 做完这些,云西将作恶的鲤鱼收了起来,轻叹一声道:“师尊,接下来我们便去央山城吧。” 解决了水塬村妖魔作乱的内因,自然也需要找出外因,而这条脉络直指央山城,甚至与浣鎏宗也有些牵扯,于情于理,她们都需要解决问题。 云西两人告别了水塬村,没有向村民询问更多的事情,更没有说出猜想,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差距太大,若是心生恨意难消,可能酿成祸端。 央山城。 云西和长愿施法遮去了原来的相貌,云西换了一身青衣,伴生晃了晃身子变成不起眼的青色长剑挂在云西背上。 长愿同样和云西一般换了身素色衣物,将那张摄魂张扬的脸遮住,可即便换了相貌,她依旧好看得很,而那双眼睛没变,依旧是平淡的情绪。 云西看着长愿有些走神,记忆里那个红衣明艳的师尊和如今当真完全不一样,从师尊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年少时的影子。 “可有不妥?” 长愿微皱眉头,她虽长久住在南雪山不曾入世,却也知道出门在外为行事方便最好遮掩一下身份相貌,再者虽然云西没说,她也是跟着对方一起施法的,难不成哪里出了差错。 这般想着,长愿用神识上上下下将自己打量了一番,她连修为境界都遮挡了起来,应当不会有错才是。 云西回神,下意识道:“师尊,为何不换红衣?” 红衣师尊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长愿愣了愣,云西自觉说错了话,刚想阻止,便听对方说道:“年少时爱穿,如今这样子,一身红衣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长愿难得回忆了一下过去的事,其实她最初并不爱红色衣物,太过张扬鲜艳,可打打杀杀难免会受伤沾上血,而红色衣物跟血是一样的颜色,不容易被看出来,久而久之便习惯了穿红衣。 “说起来,夕鎏送了我第一身红衣,我也因此留在浣鎏宗。” 那段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实在有些久远,她几乎快要忘得干净,忽然想起,本该平静的语调染了些沉重,却让人捉摸不透。 云西有些惊讶,她没想过师尊居然是因为一件红衣留在了浣鎏宗,一守便是无数个万年。 她觉得不像师尊说得这般简单,却不知如何问出口,也没有一个好的开口机会,她能感觉到师尊很不愿提起那段旧事,即便她问了,大抵也不能得到答案。 若是问了是给师尊增添烦恼,那她宁愿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云西从来不是一个会纠缠人的性子,点到为止,她大抵一辈子不会做出太过扰人的事。 “我的确还存有过去的衣物,只是不再穿了。”长愿深深望了云西一眼,而后移开视线。 她自顾自说了一句,依旧是那般平淡的语调,神色也没有变化,却又似乎多了分惆怅。 第79章 云西忽然拉住长愿的衣袖,慌张道:“我、师尊……” 许久不见的红线又一次出现将云西的心脏捆住,纠缠着连接到长愿心脏的地方。 或许是这红线太紧了,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上更是一阵一阵揪着细密的疼。 “为何?”云西失神问道。 长愿的灵力顺着红线蔓延到云西体内,缓缓松解那些捆紧云西心脏的红线。 “不适合了,如今没人能伤到我,自然不需要遮掩。” 长愿这般回答云西,可那红线竟然越发不听话起来,将两人缠得更紧,似要捆碎云西的心一般。 “师尊……疼……” 长愿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庞大的灵气灌入到云西体内,用最为简单粗暴的方法震开了作乱的红线。 “动情,红线则出,情深红线则紧,神兵利器亦无法斩断,只能如此。”长愿缓下灵力,“阿云,不要想我的过去了。” 她安抚着云西,混乱的红线渐渐平息下来,消失不见。 长愿轻轻将云西抱在怀里,从进城开始便注意到两人的男修走了过来。 这男修生得横眉竖眼,身形圆润,连眉清目秀都算不上,放在整个修真界都只能占一个丑字。 他大步走来,嗓门粗硬,“两位仙友,去我家中坐坐如何,我看这位小娘子身子不太好,我家中有名医……” 男修身后跟着一群打手,态度一点不像邀请人去,而是人必须跟他走,云西这会儿缓过来许多,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抱着红了脸,正要推开长愿。 还没靠近的男修先飞了出去,长愿甚至没分给那人一个眼神,只动了动衣袖,便将人掀飞。 “少爷!” 原本嚣张至极的众人连忙去接男修,不知对方太重还是怎么,竟都被人砸倒下去。 一边看热闹的人嘘唏,又开始议论纷纷,无非是什么这吴家公子今日踢了铁板,这两位姑娘真够倒霉,肯定要被缠上。 从云西两人进入城中便有很多视线有意无意往她们身上看,想不注意到都难,更有传入耳中的嘀咕。 而话语中另外一位欺男霸女,强娶豪夺的主角便是这男修。 感觉望向两人的视线越发变多,云西脸更红了些。 长愿则是不满皱眉,还不等两人将视线放在男修身上,便听到:“你们可知我家公子是谁!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伤人,我们公子看这小娘子疾病缠身想要出手帮助一二,你们真是不知好歹!今日若是不给一个说法,别想离开这央山城!” 凑热闹的城中人又是一阵嘘唏。 “吴大公子这狗腿子先发制人的招数越来越不讲理了!” “散修无人庇佑,两位姑娘怕是要遭殃。” “要我说,这吴大公子真恶心,男女通吃就算了,这两个女修一看就是一对,我都看到红线了,遇见这等不是人的东西真是……” “一对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没干过强拆鸳鸯的事,咱们还是安静看戏吧。” …… 云西皱眉,从周围人议论纷纷的话中,她听明白了些。 央山城吴家独大,吴家大公子作恶多端,没人能奈何他,这人极其好色,甚至对别人议论他这事颇为自得。 他起初对城中人下手,后来越来越过分,入城的只要不是那些惹不起的大宗世家,便都会出手,虽然自身修为不高,可他这十多个侍卫却都是元婴,这些年落在他手里的散修不计其数。 就算有修为高的,也因为吴家就在城中,忌惮这人不敢闹得太过过分。 而这一会儿,云西两人便被吴大公子的侍卫围了起来,长愿下手那一下不重,可男修修为实在太低所以摔得比较惨。 男修觉得丢了面子,从地上爬起来后便阴沉着一张脸,可面前这两个女修实在好看,想着想着,他便也没那么生气了,“赵一,怎么对人家姑娘说话的!” 狗腿子赵一闭嘴,嚣张的气焰却没被压下去,“是,公子。” “我名吴逊,央山城吴家人,想必你们也知道这城中谁家最大,若是识相,便跟我回家坐坐。” 男修脸上的贪婪几乎遮不住,特别是在看向云西的时候,长愿虽也好看但那张脸无甚表情,寡淡无比,没谁喜欢这样的人,可云西不一样,看起来虚弱可欺,病恹恹的模样实在勾人。 这样的人在床上动情哭起来,实在是…… 长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云西轻轻拉住了长愿的手,顺势往对方怀里倒,长愿扶住人,望向云西的眼神关切。 云西传音道:“师尊,吴家。” 长愿了然,她们若是直接去吴家想必会被拒之门外,而不管以谁原本的身份去,都会被防备,不如趁此机会混入。 其实以长愿的身份修为,她大可以直接动手,没人敢阻止,可如今事情尚且不算明了。 若是水塬村之事与吴家无关,到时可不好收场。 正巧她们缺少一个身份,不如顺着这央山城中人猜测的样子来演,染病在身虚弱无比的女修和有点本事的冷面道侣。 云西假装咳了两声,对面男修得意笑了笑,以为云西两人怕了自己。 长愿在云西咳嗽时连忙又扶住人,而后拦腰将云西抱了起来,冷声对一边的男修道:“走。” 第44章 吴家 第80章 云西惊呼一声, 脚下一轻,双手抱住长愿的脖子,面上更红了些, 她将头稍稍靠近长愿心口, 传音:“师尊?” 长愿将人往怀里揽了些, 遮住云西过分红了的脸颊,“阿云,你演得不太好,要更虚弱些。” 云西闻言又咳了两声,将虚弱无力演了五分出来。 剩下一半虚弱感则是长愿给她强行加上的, “夫人前些年突破失败留了些旧疾, 这样走比较快。” 她的语气足够生硬淡漠, 完全不像一个担心妻子的好道侣, 但许是因着长愿这张脸够冷的缘故, 竟奇妙地说服了众人,没人提出异议。 想来也是,她们道侣的身份还是看热闹的人自己猜测来的,演得再假也没人怀疑, 而吴逊就更不会怀疑了,就算他发现了不对劲也不在意,他的目的本来就是将人带回家里,巴不得这两人能走快一点。 吴家气派非常, 央山城不过是一个小城, 吴家在仙门中根本排不上号,可这府邸看起来要比浣鎏宗的山门还要豪华气派许多。 黄金门, 玉石为砖,可谓豪横至极。 守门修士皆为化神初期, 云西上次见到吴家那位家主是在十年前,而当时那人明明不过化神中期修为,若是如此,如何能驱使同为化神的修士在府邸当守门人,这太奇怪。 而吴家人对自家大公子当街带回两个女修见惯不怪,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忙自己手里的活,当然也有打量云西两人的,毕竟吴少爷虽抢回来过一对的夫妻,却没有像云西两人这样抱着走的。 吴大公子的院子不像修士的院子,与典雅朴素毫不沾边,其实单看这家人铺张浪费的院子就该知道,可大公子的院子却更离谱,极尽奢靡,甚至有许多俊男美女,还皆为没有修为的凡人。 “这是我们公子的院子。”赵一依旧气焰嚣张,颇为炫耀介绍着家里,目光扫过院子里一群俊男美女时,说道:“他们是我们公子的家人,当然,你们既然来了这里,以后该也是其中一位。” 家人,这个词从赵一这人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微妙,至少云西没忍住神色变了变,她把头缩在长愿怀里,以免被人看出不对劲。 长愿即便听了这人的话,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反而在感觉到云西轻轻拿手指戳自己的时候,动作小心将人放在了地上,又怕人站不稳摔倒,让对方靠着自己。 赵一见这两个女子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有些失了兴趣,反抗惊慌恐惧什么都没有,甚至人家连眼神都不给他,没有一点掉入虎穴的自觉,这时候还如此含情脉脉看着彼此,傻子也该知道他们不是真心想要帮人看病的吧。 吴逊自然也是不满,他先在众人面前出丑,如今到了家还被无视个彻底,哪里能满意。 “两位仙友,不如跟我去屋里看看,实不相瞒我于医术有些研究,就让我为这位小娘子……” 吴逊没能如愿靠近两人,话没能说完,他又一次飞了出去,这次直接落在了水池里。 “阿云,不用暗中查了。” 从踏入吴家开始,她们便已经入了阵法之中,寻常人可能察觉不到,这阵法极为隐蔽,进了院子的修士若非阵法之主,到死也无法离开这里。 而这一群被困在吴逊院子里的人,大概曾也是修士,因为被吸干修为变成了凡人,被圈养在这里。 而这些人定然还被施了某种秘法,摄取心神,从这些人看到云西两人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麻木的眼神行动上,不难判断出这些。 想必以往那些被骗或是强行拐来这里的修士都遭到了毒手。 而如今,吴逊被人打得落在水池里,这些人依旧麻木坐在一起说笑侍弄花草,这其中的怪异不可谓不多。 因为长愿突然动手,赵一尖叫起来,院子里混乱一片,那些原本在外忙活的婢女小厮全跑了过来,众人又一次将云西两人围了起来。 吴逊从水池被拉上来,衣服往地上滴水,他恶毒看着长愿,这女人实在不识相,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上就敢动手。 云西将挂在背上的青剑拔了出来,伴生在她手里抖了两下,似乎在回应云西,一群围着两人的修士都是元婴,连丫鬟小厮修为都这般高,说不奇怪都没人信。 “大乘期,你居然没病?” 吴大公子惊讶了一瞬,继而看向云西的目光更是热切,他一千年才修到金丹大圆满,若不是后来用了那法子突破,怕是就要止步于此,这女修看着年轻修为却如此之高,若是能得到她,修为精进岂不易如反掌。 云西皱眉,对于吴大公子看她的目光不喜,她觉得有些熟悉,来不及细想,更多人围了过来。 “何人敢在我家欺辱我儿!”男人的声音浑厚无比,接着乌泱泱一群人将这个院子围了起来。 来者正是跟云西曾有一面之缘的吴家家主,相貌体态与十年前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这修为,云西一探,小小惊讶了下。 大乘初期,跟自己一样的修为。 吴大公子见父亲出现,面上更有底气三分,笑道:“就算你们都是大乘又如何,今日进了这门,往后便只能是我们家的养料,就是不知道你们的滋味如何。” 家中修为最高大乘,其余修为最低也是元婴,更有大阵,想跑出去不易,更何况他们还有底牌…… 可惜,吴大公子终究算错了,长愿大概真的十分厌恶他说话,又一次将人甩了出去,丝毫没有给吴家人反抗的机会,直接用修为压制了所有人。 第81章 她用平静的视线看着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的吴家主,道:“勾结邪魔,盗取修为,养尸炼魂,你可认罪。” 长愿每说一个字,吴家主面上的表情便维持不住一些,忌惮道:“你是何人,口说无凭,莫要血口喷人!” “阿云,鲤鱼。”长愿并没有回答男人的话,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满身怨气的鲤鱼被云西丢在了吴家院子,赵一先变了脸色,惊恐道:“你、你们哪里……” “赵一!”吴家主冷声截断对方的话,看向长愿。 本以为这次只是倒霉遇到了厉害的,没想到人家居然顺藤摸瓜查到了这里。 “放任妖魔作恶,坐收其利,买通浣鎏宗外门弟子,迫害凡人,你可认罪。” 吴家主颇为忌惮看着长愿,却依旧道:“阁下居然能查到这些,不知可有所求。” 他不想跟眼前这个女修硬来,从对方能压制阵法内所有修士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绝对不是对手,除非能将那个人唤出来…… 若是这女修识相,有所求,便赶快拿了东西走,不纠缠才是最好。 “无所求。” 吴家主咬牙,面上挤出来的笑很是牵强,这女人轻飘飘一句无所求断了他的后路,当真是可恶至极,他神色阴沉,瞥见抱着剑站在一边的女修。 大乘初期修士,和自己一样的修为,若是先拿下这个女修,或许是个牵制女人的好办法。 “无所求,那仙友想如何,不如留下好好谈一谈?”他眼中闪起一道精光,背在身后的手运起灵气。 而此时,长愿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空中遮去身影的白衣笑脸面具人被定在空中,想要动手的吴家主一惊,出手的灵气无法收回,竟直接打在了白衣人身上。 “大乘巅峰,杏百。” 长愿拿过云西的青剑,长剑刺入白衣修士胸膛,将其剿灭。 吴家主这才彻底慌了,他的底牌便是这个大乘巅峰的白衣人,大乘巅峰的修为,在整修真界甚至可以横着走,如今仙门修为过了成仙劫的修士总共不过半百,这位他从没听说过,也不知那些宗门大家的哪一位。 吴家主不明所以,那些过了成仙劫的老家伙千百年不出一次山,怎么今日就跑出来了一个,还真是倒霉,只是不知这人是成仙的那种境界。 “央山城吴氏一族勾结邪魔,我在此将其诛灭,望各仙门严查自身,不可再犯之。” 长愿万里传音,声音在整个仙门回荡,凡是修士都听到了这一句话。 “万里神识传音……你、你是……” 至此,吴家主终于认出长愿的身份,惊恐道:“长愿!那她是,云西?” 他想到曾在浣鎏宗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修,当时就是云西开口夕裳禾那个抠门的女人才给了药,那时他已三千岁,化神中阶,而浣鎏宗云西不过百岁却和自己一样的境界。 没想到如今他们依旧是同等修为,若不是秘法,他此生再无突破的可能,天道当真不公。 吴家主看向云西的眼神是热切的,带着仇恨与贪欲,云西终于想了起来,上一次她感受到这般眼神是在浣鎏宗出言帮忙之时,那时,这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就是这般,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青色长剑在长愿手里发挥出百倍力量,一剑便可斩灭在场所有人。 “师尊,且等一下。” 长愿不明所以,但因为云西的话停了动作,没有完全落下这一剑,云西往前走了一步,问吴家主:“那日你为女求药,声声句句不似作假,为何要这般?” “今日为何不见吴家女儿?” 勾结邪魔,迫害人命罪无可恕,可云西想不明白为何一个肯为女儿求药的父亲能做出这样的恶事。 吴家主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大笑起来,“云西仙子问得好,我的确是个好父亲,求药为救女儿的命,我这一生给了她两条命,让她还我一次……” “诛。” 青色长剑应声落下,将已然有些癫狂的吴家主斩于剑下。 第45章 书者 云西被长愿揽着腰往后退去, 眼前富贵金玉屋轰然倒塌,因着长愿威压竟无一人有所行动,吴家所有人连带着院子埋葬于此。 “师尊, 那些被拐来的修士还在。”云西眼中闪过不忍。 “他们被邪术吸干了修为, 又被练成不人不鬼的傀儡受尽折辱, 救下也难恢复神智,在此身死道消,也算一种解脱。” 长愿的语气带着丝丝凉意,宛如一个人间看客,平淡叙述着他人的遭遇。 “师尊。” “阿云, 即便他们恢复了神智, 得知自己受尽屈辱, 大抵也再难踏入修行了, 从头开始很难, 心乱则万物皆变。” 云西不语,咽下要说的话,她又何尝不知师尊话里的意思,修士修行本就万难, 道心易破。 只是,她总归无法眼睁睁看着生命如此在眼前消逝,以这样一种凄惨的结局。 吴家院外早已围满了一群看热的修士,还有许多闻声赶来的凡人百姓, 众人只见两女子从倒塌的金玉黄金院中飞出, 落于院外。 在外看热闹的修士惊呼:“是长愿仙尊和云西仙子!” 方才收到长愿的万里传音,紧接着这吴家院落便坍塌陷落, 而从里出来的又仅有这两名女子,云西两人的身份不可谓不好分辨。 第82章 众人应声看去, 云西站稳后与长愿拉开了些距离,往前走了一步,此时她已恢复原来相貌,抱剑拱手道:“诸位仙友,吴家修炼邪术,残害一方,望各位仙友留意身边,莫要遭了毒手。” 虽然师尊一举灭了吴家老巢,却难免没有在外逃离的邪修人士,防人之心不可无,央山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吴家能在这里作乱垄断消息,自然不可小觑。 “多谢云西仙子提醒,实不相瞒,这吴家在城中也有许多铺子,我们这便去寻那等打算逃窜之人。” 众修士散了一半,云西和长愿正欲离开,原本看热闹的凡人却轰然乱作一团,推搡拥挤着争夺落在地上的玉石黄金。 就连一些未离开的修士也加入其中,搜刮院中值钱的宝物。 墙倒众人推,长愿带着云西消失在吴家院落外。 * 百里之外城中客栈,现如今正是人声鼎沸之时,长愿坐在窗边静静饮茶,云西坐在她手侧位置,在她们对面,坐着一个极为秀气好看的男修。 这人正是住在问清山混日子的李无岸,近日他因着无所事事被师兄丢下山来除魔,恰好就在距离央山城不远的位置,收到长愿的传音,便赶了过来。 李无岸手里拿着一个折扇,撑开立在桌面上,正对着云西和长愿,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三个大字:我很闲。 长愿视若无睹,云西轻轻笑道:“您怎知我们在此处?” 李无岸收了扇子,道:“师兄将我赶下山斩妖除魔,下山后我自知难当大任,便将领队的任务交给了雨画师侄,谁曾想没睡几天,掌门师姐便传音将我从梦中骂醒,让我去查吴家那档子事,正巧查完遇到了你们。” “难怪那日禾姐姐说让我和师尊等消息便好。” 李无岸颇为幽怨看了云西一眼,又碍于长愿在此不敢胡言乱语,继续道:“我去央山城那日恰好遇见卷铺盖偷跑的酒铺掌柜,好声好气询问一番,这才得知那日他受了吴家的大公子身边狗腿赵一的指示,去那水塬村买酒,如今那些酒早已卖完,他私藏了一坛,临走时送于我。” 这话要让当日那个掌柜听到,怕是要在心里狠狠吐李无岸口水,好声好气,这人也真好意思说出口,那明明就是威逼利诱,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长得如此秀气的人,脾气能那般暴躁,三两句话就要他把挂在城墙上当旗帜,实在可恶。 “至于那些收了吴家贿赂的外门弟子,这事也不难查,无非是吴家怕水塬村和城中事情败露,拿了许多灵石丹药贿赂人,说了些好话,例如百里外太远,不劳烦他们来这里等等,起先也有弟子不信,奈何人家给的多,且几年来当真没有祸事发生,便有了这档子事。” “当日两位老夫妻向浣鎏宗弟子求助,那些人收了贿赂,却没想到两位老人当真去登了浣鎏宗的仙阶,又恰好遇到下山的你们二人,这才败露事迹,如今那些涉及此事的外门弟子皆被宗门所查,想必掌门师姐不会轻易将这件事揭过。” “对了,如今那吴家真惨,我带弟子去后,他们家里只剩下一堆尸体还在,连一砖一瓦都被人抢了去。” 根据李无岸所说,那日第一次去往水塬村的便是这吴家弟子,在发现水塬村灵水秘密后,将其封印起来,他们并没有找到祸乱的妖魔,又找了人将水塬村的酒买完,想要以此彻底断绝水塬村灵水的秘密。 第二次则是因为有人从村中搬出,并到处说村里有妖魔作乱,吴家怕有修士因此发现秘密,这才主动派人先去了水塬村,而这次他们找到了祸乱的鲤鱼妖,并将其困在灵泉处,打算借鲤鱼妖之手灭村。 而第三次所去村中的自然也是吴家修士,被困在灵泉处的鲤鱼妖沉寂了一年多,突然爆发杀人,那一日去取水的村民便看到了水中惨象,而去那里的吴家修士率先动手将真实画面遮盖了起来,装作被耍的样子愤然离开。 李无岸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拿起桌上的水狂饮。 云西沉思,她能够明白为何吴家发现妖魔而不除的理由,修士手上可以沾血,但凡人的血却万不可多沾,凡事相生相克,天道亦有规矩,吴家虽修炼邪术害人,可被残害的多是修士,所受雷劫之时,也不会被天道审判。 李无岸注意到云西沉默不语,捏着水杯看着她,问:“小师叔,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云西摇摇头,叹气道:“并未,我只是不太明白,既已得到机缘,为何仍要残害无知的百姓。” 水塬村的人何其无辜,他们不知泉中秘密,即便知晓对于凡人来说也并未有太大帮助,无非是饮水多了延年益寿一些,何苦赶尽杀绝。 李无岸正想说话,便听一直沉默着的长愿道:“怀璧其罪。” 云西饮入口中的水无甚滋味,默默在心里念着这四个字。 李无岸看看长愿,又将目光放在沉默的云西身上,轻咳道:“小师叔,正是仙尊说的这个道理,水塬村的人没错,错的是众人眼红他们所拥有的灵水,人心永远都是贪欲的,正如倒塌的吴家,如今还不是连一个瓦片都不剩,若不是觉得死人晦气,怕是吴家那些尸体上的衣物都会被人扒个干净。” “若是浣鎏宗没了长愿仙尊,掌门师姐和各山头诸位修为高超的长老,无人庇佑,那些早就眼红的人怕是能把咱们宗门的山门踏破。” 第83章 正这时,客栈忽然响起一阵吵闹声,原来是一说书先生慢悠悠走进了客栈中,他身边拥簇着一群人,修士凡人皆有,只听众人喊道:“先生,您平日里健步如飞,今日怎么走个路这般磨蹭,莫不是故意为了钓我等的胃口!” 说书先生摇着羽扇坐在客栈中央的台子上,笑道:“老夫哪敢钓着诸位的胃口,平日里也不见你们如此捧场!” 有熟客笑骂:“先生,您也不看看平日自己都讲的什么东西,我们可不爱听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有这个闲时间,不如去杀两头妖兽来得痛快!” 原本听了李无岸的话,正在沉思的云西也因为吵闹被吸引了目光,诧异问:“那说书先生要讲何等故事,竟然有这么多修士捧场。” 李无岸转着手里的水杯,又一次将折扇撑开,白纸上的黑字有了变化,写道:且听。 老先生迟迟不开始讲,云西看着李无岸的扇子疑惑,对方见此笑道:“小师叔,这位可不是普通的说书先生,您肯定知晓书仙人这个名号吧,正是眼前这位。” 书仙人,传闻中唯一一个过了成仙劫的散修修士,人如其名,总混迹在各大客栈讲书,天上地下,无所不讲,无所不谈。 而凡书仙人讲故事的客栈,必然座无虚席。 “今日故事为何?”云西好奇问。 李无岸将折扇合上,笑而不语。 台下乱成一团的修士回答了云西这个问题,只听有一人大声喊道:“诸位且安静下来,今日讲的可是云西仙子和长愿仙尊的故事,再乱下去,先生如何开口!” 此话一出,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安静下来,书仙人似笑非笑看了一圈,目光在云西三人的位子上停了一瞬,转而开始讲故事。 “话说上回,我们讲到云西仙子和长愿仙尊情缘天定,十八岁那年命定红线显现于天下,此后长愿仙尊闭关百年,而云西仙子在山下除魔斩妖,为善世间百年……” “那日,长愿仙尊一人立于海上,徒手撕裂西海域秘境,众人皆知,秘境乃天道所赐,若是能轻易撕裂,何来福泽一说。” “先生,依您所见,长愿仙尊修为如何。” 有人打断书仙人的话,只见台上说书先生神秘莫测摸了摸胡子,笑道:“自然深不可测。” 他继续讲,“撕裂秘境后,长愿仙尊压制百魔,于众目睽睽,天神雷劫之下走向云西仙子,只身挡下五十四道雷劫,血污雷雨之中,抱走了云西仙子……” 书仙人将这段话情景讲得生动真实,众人宛若亲眼所见,叹为观止。 良久,有缓过来的修士又问,“那先生以为,长愿仙尊太上忘情之道,能否为云西仙子所破,我们又何时能饮上一杯两位的喜酒。” 第46章 烧饭 客栈哄闹一片, 七嘴八舌讨论着长愿仙尊和云西仙子。 云西悄悄收回了目光,不自觉拿起水杯,放在唇边却发现里面早已没了水。 她有些尴尬捏了捏手中杯子, 偷偷看长愿此时的模样。 长愿面上依旧一片平静, 正拿起茶壶往杯子里添水, 动作平稳,丝毫不受影响,水过一半,停下动作。 注意到云西的视线,她微微侧了头, 疑惑道:“何事?” 云西连忙收回视线, 接过长愿方才放下的水壶, 给自己添水, 可她实在心绪不宁, 落入杯中的水流也有所晃荡。 长愿见此,道:“不必为他人所说困惑,且行且看。” “嗯。”云西点点头,只添了半杯水便停下动作。 李无岸又一次撑开折扇, 这次正对着说书先生的位子,白纸红字极为显眼,上面写道:有趣。 说书先生恰好看到他扇子上的字,面上笑着的表情不变, 冲台下众人挥了挥羽扇, 老神在在说:“诸位所问,我亦不知。” 说书先生的话又引起一阵骚乱, 可这于他便没了关系,摇着羽扇消失在客栈里。 李无岸见此, 起身道别:“仙尊,小师叔,我去与那书仙人叙叙旧,便不打扰你们了。” 话毕,不等云西两人与他道别,身影便消失不见。 而此时,距离客栈不远的巷子里,消失在客栈里的说书先生靠在墙边,手上快速摇着羽扇,似是要将上面的羽毛摇掉一般。 见李无岸来,他再没了方才在客栈讲书那般神秘从容的气质,语速又快又急:“完了,这下全让长愿仙尊听到了,她会不会追杀我啊!” 李无岸再一次撑开折扇,又是白字红字:不知。 书仙人见此直接将手里羽扇朝人砸了过去,怒道:“你为何不早说长愿仙尊在这里,要这般陷害于我!” “书兄,你这般行为太不礼貌,还有这副面孔我看着实在眼疼。”李无岸接住羽扇,答非所问。 书仙人咬牙,挥袖一变,真实相貌竟和李无岸有三分相似,此刻神态却是谨小慎微,慌乱无比。 李无岸将羽扇还给书仙人,颇为无语说:“你这些年造谣的人不少,且又不是第一次讲仙尊的事,仙尊若想要追究你,还能留你到现在?” “再说,当初你到处讲沈家那个小姑娘的事,被人追了三座城,不也还好好活着。” 书仙人瞪眼,气道:“不一样!沈家小姑娘再有能耐,心狠手辣,也没法真将我如何,仙尊可不一样。” 第84章 李无岸摇头,撑开折扇道:“怕什么,你找云西小师叔说两句好话,长愿仙尊就算真想追究你,也不会动手。” 书仙人当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倒也可行,不过我这个月要先找个深山避避风头,莫要找我了!” * 另一边,客栈里众人散去,逐渐安静下来。 云西问道:“师尊,您可知晓书仙人?” 往日下山游历,云西听过不少关于书仙人的事迹,传闻中书仙人最初师承浣鎏宗,入了内门后整日躲在藏书阁读话本,无心修炼,还在宗门内摆摊讲书,惹得许多弟子无心修炼,后被其师赶出师门,辗转各处客栈讲书,又因修书道,于讲书之时过了成仙劫。 长愿思索一二,说道:“略知一二,他与李无岸同父异母,关系甚好,往日他师尊评价,此人极其怕死。” 云西颇为汗颜,这句话她倒从来没有听旁人说过,方才见这书仙人说书时神秘严肃,宛若高深莫测的老前辈,想必遮掩了真实相貌,只是,完全看不出怕死一说。 “水塬村一事解决,阿云,接下来你想去何处?” 云西想了想,原本她和师尊便没有目的,如今解决了水塬村一事,更是没了方向。 “我有一处故居,师尊想不想去看看。” 往日初到世间游历,她没有去那些修士云集之处,反而先去凡人地界待了许久,那时找不到客栈住店,索性买下了一处院落,偏僻清静。 如今算来,已有数年未归,也不知那小院落了多少灰尘。 云西有些紧张,害怕师尊不愿与她一同去那处凡间小院,也怕那地方数年无人居住,无法居住。 长愿没什么意见,对她而言,去哪里没什么不同,她并不会觉得不妥或是难受,且在南雪山是她和云西,去小院也是她和云西,左右只有她们二人,在哪里都一样。 云西那座小院距离浣鎏宗所在的地界很远,更靠近原本东海域那一块,越过几座仙人城,在往东去灵气越发稀薄,修士的身影从越来越少到完全消失不见。 没有灵气的地方无法修炼,正常修士都不会选择来东面属于凡人聚集的城池,即便来了也是匆匆而过,少有停留。 凡人城中街道比起修仙界城中的街道拥挤许多,行人匆忙。 云西从储物袋拿出钥匙开门,长愿看了一会儿,抬头去看门前的牌匾。 落云小院。 牌匾上四个字秀气端正,笔锋走势透露着丝丝温柔,正如写下四字的主人一般。 “师尊,院子里这些年生了杂草,收拾一番才能居住,先去客栈住两日?” “不必,这里就很好,我同你一起。” 云西这处院子并不算小,她们不急于一时,便没有请人帮忙。 长愿虽然一直住在南雪山修炼,烧火熬药都不太会,却对于整理院落颇为得心应手,有了她的帮忙,云西轻松许多。 她们甚至没有刻意动用术法加快速度,三天很快过去,院子也被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而正是这三日,一条街道的邻居都知道这常年没人的院子住进了两个好看的姑娘,一群人跑来串门。 云西脾气好,温温柔柔跟前来家里搭话的街坊邻居讲话,她们的邻居都很热情,送了许多青菜吃食给两人,更有大娘拉住云西的手,问她有没有婚配。 这大娘似乎是个热衷说媒的,对云西这个新邻居有着异样的热情,一口一个好姑娘,直叫得云西红了脸。 最后,大娘败在长愿寡淡漠然的眼神中,心不甘情不愿离开。 云西手里拿着堆邻居送来的吃食,无奈道:“这街道的邻居很是好客,总是送许多东西过来。” 买下这院子后,云西却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她常常去各处除魔斩妖,几乎每次回来都会隔上许多年,也因此,换过许多不同的身份,无一例外,都被人塞了许多吃食。 长愿看着云西抱的一堆东西皱眉,问道:“像今日这般说亲,也如此热情吗?” 云西愣了愣,低头红了脸,道:“遇见过几次,我拒绝了。” 她的确被拉着说过几次亲,甚至有一次为了不被说亲,特意换了男装回来,没想到反而日日有媒婆往家里跑,差点将她家的门槛踏破。 云西怕长愿继续问,连忙道:“师尊,我今晚做饭给你吃,这些年我学了些吃食,正好今日方便,你且等着。” 说完,她抱着一堆东西跑去了灶房。 她实在不好意思被人一直追着问这个问题,何况这人还是长愿。 云西的心有些静不下来,只能集中注意力在饭菜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做饭给旁人吃,也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生疏。 长愿没有追去灶房,坐在桌前等着云西,她大概不明白云西为何要突然跑开,此刻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云西做的饭菜很简单,四菜一汤,两副碗筷。 她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些大米和油盐等,大抵能吃上半个月。 这些年,世道渐乱,云西很少再有坐在这处小院安稳烧菜吃饭的日子,外出除魔斩妖的日子一天一天变多。 如今难得有机会,又是跟她师尊一起,若是可以,她想跟师尊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师尊,我只会这些简单的饭菜,或许不合你胃口。” 第85章 云西有些紧张看着坐在对面的长愿,对方轻轻点头,道:“无妨。” 长愿看了眼桌上的四道菜,随意夹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放入口中,在云西紧张的目光下,又道:“尚可,你为何不吃?” 云西微微红了脸,“师尊喜欢便好。” 她心不在焉吃着饭,一整颗心都挂在长愿身上,每当她师尊要夹没动过的菜时,她都要紧张许久,见对方没有反感,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两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而饭桌上的菜慢慢变少,直到干干净净。 “师尊,您若喜欢,等回南雪山,我再烧给您吃。” 桌上的饭菜见底,云西稍稍有些惊讶,虽然饭菜分量不大,可毕竟有四道菜,她还以为师尊只会每个菜尝一两口,没想到对方竟同她吃完了这顿饭。 她虽从来没见过师尊表达喜恶,却能感觉到师尊定然是喜欢这顿饭的。 只是,长愿却道:“不必麻烦,修仙者应不重口腹之欲,有这等时间,不如好好修炼。” 云西轻轻点头应是,长愿似乎察觉了自己话里的不妥,叹气说:“阿云,我已有许多年不曾吃过凡间食物,你手艺……很好。” “在这里住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师尊?”云西惊讶,抬头看着长愿。 长愿同样看着云西,轻轻点头,说:“既然来了凡间,合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云西这次听明白了长愿的话,她们两个这段日子学着凡人生活的方式,每日三餐不落,简简单单过完每一天。 当然也不必真的同凡人一般劳作,偶尔出门走走看看,与人交流闲谈便好。 “师尊,半个月后,城里会热闹起来,这里七月初七有一个名为乞巧节的节日,我们一同过节可好?” “好。” 第47章 酸甜 在凡间小院住的日子很快, 眨眼间便过去了十多天,这段时间,两人度过的日子就当真如长愿所说的一般, 晨起晚睡, 三餐顿顿不落。 两人偶尔也会结伴出门走走转转, 由于长愿和云西两人生得实在太好看,云西性子又太好,不过几日,几条街的人家都知道那许久不住人的院子如今住了两个好看的姑娘。 只是这一个姑娘性子极好,另外一个却总是冷冷淡淡, 只有你跟她说话时才会点点头, 像个哑巴一样。 认识的人多了, 云西和长愿平淡的日子也多了些打扰, 特别是街头街尾那些爱说亲的大娘大妈, 几乎每日都要敲开小院门,跟云西交流许久,云西性子好,能耐着心跟人说话, 长愿却总在一边拿书听着,宛如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七月初七,乞巧节。 即便小院所在的地方比较偏远,还是能听到城中热闹的声音, 云西和长愿便在傍晚时候出发。 出了门, 一条巷子里的熟人纷纷跟云西打招呼,问她们是不是去过乞巧节, 有没有准备荷包等等。 告别左邻右舍亲切的问候,云西终于喘了口气, 长愿道:“我以往竟不知,你这般受人欢迎。” “是这地方的人太热情,大家都很好。”云西谦虚道,微微红了脸。 她悄悄抬眼看对方侧颜,长愿目光向着巷子前方的路,注意到云西的视线,偏了些头,云西赶忙收回视线,假装往前看。 巷子尽头那户人家门前坐着一个年近将百的老人家,注意到有人走来,眯着眼看向云西两人来的方向。 恰好云西两人走到这里,注意到老人家的视线,云西对她柔柔笑了笑。 老人家有一瞬恍惚,开口道:“你们可是落云小院新来的住客?” “是,老人家,您好。”云西点头笑。 老人家又看着云西眯了眯眼,突然说:“这位姑娘,你可是那云公子的女儿?” “云公子?”长愿疑惑。 云西猛地红了脸,大概三十年前,她为了不被人上门说亲,扮成男相在这里住了几年,没想到竟还有人记得。 她轻咳了两下,微微颔首:“嗯。” 老人家笑了起来,说:“我就说不会认错,姑娘你笑起来和云公子一般好看,温温柔柔,一说话便会脸红。” 她似乎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事情,打不住话道:“那时候,云公子在这里可受欢迎了,住在这里不过几个月,上门提亲说媒的婆子将人门槛都踢倒了,那时候,我女儿还心悦云公子呢,可惜老婆子我去提亲那日,云公子说心有所属了……” 老人家越说,云西脸便越红,没想到会有人将那时候的事记得如此清楚,还当着她师尊面说了出来。 长愿是会抓话头的,这么长一句,只问:“心有所属?” 她看着云西,自然不会当真以为那所谓的云公子是云西的父亲,只是不太明白云西为何要扮作男相住这里。 云西有些尴尬,低声道:“师尊,那个……不是。” 老人家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继续说:“两位姑娘长得真俊俏,说来奇怪,住在这落云小院的人,一个赛一个好看,那时候我还是几岁小童,有一位姑娘买下了这处院子,那姑娘是个温柔的人,送了许多糖果给我,那是我第一次吃糖果……” 老人家似乎很热衷讲过去那些事,一直说了下去,云西两人在此听了许久,这家院子的年轻人将老人领回屋子,冲着云西两人点头,歉意道:“阿娘年纪大了,总爱絮叨年轻时候的事,打扰两位姑娘了。” 第86章 说完,牵着老人进了屋子。 等那户人家关上门,两人耳边才总算清静起来。 “师尊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长愿摇头,“不会。” “那个老人家叫小翠,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她才刚到我这里。”云西手比到腰的位置,“后来她慢慢长大,每次我离开久了,便会换一个身份回来住,没想到她都记得。” 长愿轻轻勾唇,眸中似乎多了丝笑意,轻哼了一下,云西有些诧异抬头看她,问道:“师尊,你方才……是笑了吗?” 她和师尊一起在南雪山住了许多年,很少见师尊笑过,所以一时有些诧异。 长愿的笑本就很浅,转瞬即逝,她没有回答云西的话,道:“为何,要扮作男相?” 云西顿了顿,别过眼不对视,轻轻柔柔说:“这城中人太热情了,总要上门说亲,那次回来,便想着换一个身份,不承想,来的人更多了。” 长愿收回看着云西的目光,“你相貌本就极好,换作男相,自然更受欢迎。” 一路无言,等两人慢悠悠走到城中心,天色也暗了下来,那老人家絮絮叨叨讲了许久,云西和长愿便也安静听了许久,时间竟也过得极快。 这会儿城里自然是极其热闹的,满城挂满了灯笼,将夜色照亮,星星慢慢从天边亮出微光。 街上许多年轻的姑娘少年,提着明灯或是戴着面具,穿梭来回。 “这凡间的节日也颇为有趣。”长愿跟云西走了一段,面前一位姑娘将荷包塞给了同行的少年。 她问云西,“这是作何?” 只见那塞荷包的姑娘红了脸,而接过荷包的少年也紧张起来,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云西轻轻拉着长愿的衣袖往后退了些,不好意思道:“她们说,这个节日、大抵是要给心仪之人送礼物的。” 长愿应了一声,转过目光不去看那对互诉心意的有情人。 云西顺着长愿的目光看过去,视线里出现了圆圆点点的红,是一个卖糖葫芦的中年男人,那人也注意到了长愿和云西,向两人走了过来。 吆喝道:“姑娘,要买两串糖葫芦吗?” 长愿刚想拒绝,云西却已经拿出了铜钱,道:“要。” “好嘞!两位姑娘,祝你们今夜玩得开心,有心仪之人,千万不要错过。”男人笑呵呵离去,嘴里依旧吆喝着。 两人目送这人离开,云西拿着两串糖葫芦,递给长愿一串,“师尊,给你。” 长愿接过,学着云西的样子咬了一口,微微皱眉,评价道:“酸。” 云西笑弯了眉眼,说:“酸吗?我这个是甜的。” 长愿看着云西手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糖葫芦,摇摇头,“都一样,滋味怎会变化?” 云西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举到长愿面前,“师尊若是觉得酸,不如与我换换,这串说不定会甜一些。” 长愿跟云西交换了糖葫芦,云西咬了一颗,笑着说:“师尊这串也是甜的。” 长愿又尝了一颗,这次表情无甚变化,轻声道:“无甚区别,酸。” 云西垂眸继续咬着糖葫芦,口中没了滋味,心底轻轻泛起一丝疼,慢慢说道:“是吗?可我吃着……很甜。” 即便是酸的,长愿还是吃完了手里那串糖葫芦,她说,天下粮食皆为众生之本,不可随意浪费。 云西和长愿无言走了一段路,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姑娘追了过来,挡在云西面前,她先看了一眼长愿,又红着脸看云西,鼓起勇气道:“姑娘,这个给你。” 她双手捧着一个绣工极好的荷包,即便戴着面具,还是不敢直视面前人。 云西怔住,悄悄看了眼身边人,长愿面上神色依旧无甚变化。 她垂眸,温温柔柔回绝了眼前姑娘的好意,道自己并非良人,早已心有所属。 那姑娘失落离去,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天空亮起点点缀缀的光,将夜空照得更亮起来。 长愿抬头,平静无波的瞳孔因为照亮夜空的孔明灯起了涟漪。 云西也注意到了面前的景象,出口打破两人间沉默的氛围,指着前方说:“师尊,我们也去买一盏孔明灯可好?” 卖孔明灯的摊子有许多,最远处的河边有一个带着小童的中年妇女,摊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旁边还放着笔墨。 见两人过来,女人道:“两位姑娘,买一盏灯许愿吧。” 云西选了一盏灯,问:“许愿?” 女人点点头,笑道:“两位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每年七月初七乞巧节这日,点一盏灯写上愿望,明灯带着愿望飞到天上,住在云端的神明会为有情人降下祝福。” “祝福吗?” 女人为云西递了笔,道:“没错,看姑娘这样子,是有心悦之人吧?” 云西接过笔,轻轻点头。 小女孩也拿了一支毛笔,仰头递到长愿面前,声音清脆道:“姐姐,许愿!” 云西看了过去,女人揉了揉女儿的头,笑着看着面前两位姑娘,说道:“姑娘不妨试着写写,心诚则灵。” 长愿和云西各自拿了一盏灯,云西思索许久,写道:唯愿师尊喜乐常安。 孔明灯中微光闪烁,照得云西这行字明明灭灭,她偏头去看拿了笔一直没有动作的师尊,良久才看到长愿在上面写了一个字,仅仅只有一个字。 第87章 安。 长愿转头,问:“何事?” “安。”云西低声念着,“师尊只写这一个字吗?” “嗯,愿尘世常安,众生皆安……” 长愿也看到了云西灯上所写的字,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声,颦眉叹道:“阿云,这便是你的愿望吗?” 云西将手中的明灯转了个方向,又在背面写下一行字:师尊所愿,亦是我之所愿。 写完,云西毫不犹豫放飞了手中的孔明灯,长愿那盏只写了一个字的灯也跟着飞上夜空。 长愿似乎轻轻叹了一声,只是未曾有人听到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第48章 放肆 孔明灯, 飞得很远很高,与星光月色一同点亮夜空。 若天上云端当真住着神明,这数千人寄去的心愿, 大抵真的会被神明许以最真挚的祝福。 夜晚的城喧闹无比, 长愿和云西在此, 身后便是喧闹的人群,两人之间却在这一刻无比安静。 城中河道水面映衬着写下众人愿望的明灯,而属于她们的那盏,早已没了踪迹。 “师尊,这世间当真有神明吗?” 云西低头看着水面, 轻声问道, 若这世间有神明的话, 她和师尊之间斩不断的红线, 会不会也是那神明绑上去的。 而她的心愿, 从来就不像写出来那般少。 她想和师尊在一起,想那情缘成真,想要写下一句简单的话,云西心悦长愿。 “世人许愿多求一个心安, 信则有,不信则无。” “不信、则无吗?”云西唇角的笑有些苦涩,轻声说:“师尊信吗?” “我信,信这世间该有神明。”长愿轻叹, “阿云, 你以为何为心动?” 云西原本就不平稳的心跳猛地颤了一下,骤然变慢, 她耳边那些嘈杂纷乱的声音逐渐变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长愿和她两个人。 其实,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和师尊出来这些日子,她哪一天不是抱着期待过的,云西不是傻子,如何能看不出来。 她师尊始终如一,动情太难,何为心动。 云西压下心底止不住的苦涩,却遮不住眼底唇角的失落,温温柔柔地笑添了丝哀伤,反问:“师尊,何为心动啊?” 长愿转过身,面对着云西,将此刻云西眸中唇角的失落尽数收下,神态仍旧一如既往平静,她说:“不知。” 不知,云西眸中黯淡些许,她不敢在这时候开口说话,怕压在心底的苦涩跑出来,怕喉中哽咽太过明显,也怕眼角的湿润不受控制。 云西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该是温柔坚定,眼底盛满笑意的。 长愿依旧面对着云西,说出口的话轻柔了些,却字字诛心,她又问:“何为命定良缘?” 云西依旧答不上来,若她们是一对有情人,彼此是对方命定的良缘,那大概是皆大欢喜。 可偏偏,云西和长愿的关系是师徒,云西和长愿不是一对有情人。 她们的关系看似坚固无比,却又异常脆弱。 长愿转过身子,微微抬头看着远方的夜空,轻声说:“阿云,我从不信命,也不是你的良缘。” 云西耳边彻底安静下来,眼中只剩下一片安静没有涟漪的水面,原本映照水面的星星点点亮光全部消失不见,平静无波,没有起伏。 忽然,水面猛地一声巨响,强烈的冲击力搅乱了水面的平静,也打破云西压在心底所有的苦涩。 耳边喧闹起来,一群人围到水边惊呼。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这可怜的姑娘投河自尽了!” “年纪轻轻为何投河自尽,这小姑娘怎的如此想不开!” “听说是被情郎辜负,唉……有情人难寻,可悲可叹……” 水面又是一声巨响,这次跳入水中的人是云西,她沉入水底一把抓住那投河自尽的姑娘。 岸上又是一阵惊呼,有人喊道:“姑娘,你莫要也学她一般想不开啊!” 河中的水遮掩住云西湿润的眼眶,给了她放肆的机会,在无人能看到的水中,眼泪疯狂涌出,转而消失不见。 云西拉住投河自尽的姑娘浮出水面,轻声说:“姑娘,人生这般长,莫要轻易放弃。” 那姑娘显然伤心至极,正欲转身推开云西,却看到了云西眼角的微红,还有那化不开的失落,哭道:“你劝我莫要轻生,又为何自己要哭?” 岸上人乱作一团,没人能听到两人小声说的话,云西怔了怔,唇角勾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却透着丝丝善意。 那姑娘似乎放弃了挣扎,任由云西带着她靠近岸边,一群人将姑娘接了过去。 云西轻声拒绝那些想要拉她上岸的人,一双好看又熟悉的手递到了面前,云西抬头,是长愿弯腰伸出的手。 见云西良久没有动作,长愿道:“水中凉,莫要愣着了。” 云西还是伸出了手,任由长愿手心的温暖包裹她,将她带出水面。 岸边人群渐渐散去,那位寻短见的姑娘被一群人拥簇着送回家。 “你哭了?”长愿看见了云西眼角的红,问她。 “河中水沙沉浮,大抵是被迷了眼。”云西摇头,寻了个解释的理由。 长愿闻言看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面,这河水的确算不上干净,她道:“的确如此,我们回去吧,你这身衣服要换。” 第88章 云西站着没动,捏诀念了个术法,原本湿透的衣物恢复如初。 “师尊,就算衣服湿了,我也不会轻易生病,不是吗?”云西低头,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河中的水确实透着丝丝冷意,在云西跳入水中后,给了她缓冲的时间,让她得以不在这人面前失态。 因为如此,她多了份勇气,问道:“师尊以为,何为天命?” 云西直直望着长愿的眼睛,似乎要将面前人一分一毫的情绪都读懂一般,可她终究高估了自己。 长愿眼中的情绪依旧平淡,没有丝毫变化,说出口的话也是如此,像她这个人一般:“天命难改,天命人为,天命悲凉。” 她的心,似乎比那冰冷彻骨的河还要让人清醒,比南雪山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薄凉,一字一句,字字句句。 云西却偏想任性一回,她这一生才活了百年,如果她的一生注定要断情绝爱,那她想要任性一次,只要这一次便好,她道:“若我偏要信命,一定要同师尊在一起呢?” 长愿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说:“阿云,可你不会如此。” 长愿足够了解云西,她了解云西,要比云西了解她还多,她说:“你也不该如此。” 云西从小在南雪山长大,小小一个人会为了一株花草枯萎难过,却不会因自己跌倒受伤流泪,她天生就是一个良善温柔的人,做不来强迫别人的事情。 不该如此,云西觉得心口有些酸胀,难受得厉害,她说:“可我想要遵循这命,我想要如此。” 长愿静静看着云西,没有反驳,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 云西往后退了一点点,蜷缩在衣袖中的手早已将掌心戳破,指尖染了点红。 她回忆着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着那日压在她耳边说话的师尊,那一句试试,将她本该藏起来的心思戳破了一个洞。 人都是贪心的,云西也是一个贪心的人,她同样经不起诱惑,守不住那份隐秘的心思。 云西语气弱了许多,带着她一贯的温柔,又似乎有些歇斯底里,问道:“师尊,你那日说的试试,究竟是何意思呢?” 为何要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这希望掩盖。 长愿却靠近了云西一步,逼迫云西直视她的眼睛,看向她那平静无波的眼中,她说:“正如你想的那样,我想要和你试一试,可我不懂心动,亦不会心动……” 云西却不愿轻易放过长愿,“可那夜,师尊分明动了情。” 她以为她早该忘了那一夜的荒唐,可那一夜的记忆宛如魔障一般,动没动情,云西自认为她分得清。 若没有动情,为何要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为何要她抱紧,为何一定要自己喊她的名字。 师尊分明,就是动了情的。 可长愿依旧平淡,“情和欲,不可混为一谈。” “没有情,又怎会有欲。”云西步步闭紧。 长愿轻轻叹气,似乎有些疲倦,她道:“阿云,你好好想一想,那日的我,和现在的我可有区别。” 云西又一次怔住,笑着红了眼眶,轻声说:“那日的师尊是师尊,今日的师尊亦是师尊……” “你说得对,那日的长愿是我,如今的长愿也是我。”长愿往后退开,不再步步逼近云西, 她似乎当真有些疲惫了,不再故意逼迫云西。 云西眼中没有泪,只是有些失了力气,问道:“师尊,你曾对我说过,无情道并非断情绝爱,可你太上忘情数万年,是不是真的丢了情。” 长愿愕然,似乎没想到云西会这般问,不过她并未失态,认真想了许久,说:“并非如此,世间万物、众生皆为我之所爱,我并非不懂情。” “可师尊不知心动为何,不懂情爱如何,也不知我的心意。” “阿云,我不愿信命,我这一生一直在逆天而为,捆住你我的是红绳,是天命,可我不愿如此。” “我非你良缘。” 长愿斟酌字句说完了这段话,静静看着云西,等着因为她的话而失魂落魄的人回答。 云西有些哽咽,看着长愿说:“师尊,你总是这般。” 她觉得师尊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从来都把话与她说得很明白,就连像这样拒绝她的话,也说得像往日教她术法那般,没有起伏波澜。 可偏偏,长愿很多时候又是温柔的,虽然不爱笑,却总是对她很好,好到让她生了妄念。 而她,也果真如长愿所说的一般,天生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是太上忘情而已,那是她从小就选好的路。 如果太上忘情当真能忘了情就好了,这般,她便不会一直念着这人,也不会控制不住心底的欢喜,给师尊带来困扰,更不会像今日这般,步步逼近,变得不像自己。 “师尊,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如此。” 第49章 拜师 夜色渐深, 城中逐渐安静,人群散去。 长愿和云西踩着夜色离开,她们没有回落云小院, 而是离开了这座城。 两人心照不宣, 漫无目的顺着羊肠小路慢慢走。 夏夜的风带着暖意, 吹在身上却冷到心底。 云西在心里默默数着步子,不知道走了多久,长愿突然停下来,似乎想要开口打破两人此刻的安静。 第89章 她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映着云西在月色下的模样, 大概在斟酌字句, 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云西也停了下来, 眼里盛着细碎的笑意, 静静等着长愿说话。 可等了许久, 在她身边的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夜色下,她们安静得不像话。 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静谧,黑暗中一个女人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 她似乎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速度却不曾减缓。 那女人身上穿着普通农户的衣裳,上面打满补丁, 如今不知被什么东西割烂, 布条拉拢着。 女人时不时向后看一眼,似乎后面追着什么凶神恶鬼, 喘着粗气不停往前跑。 云西和长愿早早便注意了这在黑夜中奔跑的奇怪女人,看了过去, 只见黑暗之中,一个瘦弱的身影跌倒,扶着树干站起,身后却出现了一个粗壮的身影,那人拿着一个大斧头,正要朝着女人劈砍下去。 “伴生!” 伪装成普通青剑的伴生应声由云西身后飞出,划破夜空,将要落下的斧头挡开,金属碰撞在夜空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原本对峙的两人快步赶来,瘦弱的农户女人吓得又一次跌倒在地上,在云西扶住她的时候,惊得尖叫了一声。 靠近了看,那被打掉斧头的粗壮身影是一个男人,他此刻眼眶发红,周身缠着黑气,明显被什么邪祟之物控制。 长愿隔空一点,将毫无理智要冲上来的男子定在原地,口中念了一段术语,原本发狂的人渐渐平息,最终失去力气跌倒在地。 而随着男人跌倒在地上,一缕黑气从男人身上飘了出来,长愿施法困住黑气,让其无法四处逃窜。 而本由云西扶着安抚下来的瘦弱女子则快步跑向了倒下的男人,跪在地上哭道:“孩他爹,你怎么样?” 她不停摇晃着,原本脱力晕倒的男人咳嗽了两声。 “不用担心,他没事了。”云西温声说,她不敢太大声,怕吓到这个此刻精神脆弱的女人。 那女人见倒在地上的男人渐渐转醒,眼中也没了异样的猩红,紧绷的情绪在此刻放松。 女人转身跪在地上磕头,哭喊着:“仙师、仙师,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云西和长愿对视一眼,上前扶住这可怜的女人,她磕破了额头,却不知疼一般还要继续。 云西阻止了她,并在女人的讲述中得知了为何丈夫会发狂拿着斧头追砍她,为何要向她们求救。 女人家住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小村子,村子靠山而生,这一片有许多这样临山而建的小村,往往一个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甚至连个村名都没有,一群靠着山的村子都叫临山村。 可最近几日,村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裹着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没人敢跟他说话,他也从不主动找人搭话。 奇怪的事情便从这人来了以后发生,从那日开始,村子里的小孩总会消失不见,小至几岁小童,大到十五六岁的少年,众人猜测是那个黑衣人偷了孩子,拿了火把要将人烧死,没曾想,对方不惧火烧,反而村里的男人一个一个像中了邪一般,发狂打架,拿着斧头砍人。 根据女人所说,她将自家孩子藏在了床板放贵重物品的小地窖里,独自将自家发狂的男人引了出来,可如今村里乱成一片,实在可怖。 云西和长愿跟着女人来到村子,果然如她所说一般,村中吵闹一片,鸡鸣狗吠,撞门劈墙,一片混乱。 “小娃!”女人尖叫一声,扯着受伤的腿快步靠近自家院子,云西两人见状连忙追了过去。 一个精瘦的男人闯进了女人的家,将家中东西打碎,肆意发狂。 床板下面,听着摔东西声音的小男孩缩在黑暗中,死死捂住嘴,可他撞倒了东西,响声引起精瘦男人的注意。 男人走近床边,正要掀开床板,女人冲进了屋子,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挡在床前。 云西立马施法控制住男人,将他体内作乱的魔气引了出来。 床板下传来呜咽声,女人连忙掀开床板,小男孩看到母亲,手脚并用从床下钻出来,抱住女人哭起来。 女人抱住小男孩,身体止不住颤抖,慢慢哄着吓到的孩子。 长愿用灵力控制住这飘出来的一丝魔气,对云西说道:“我去寻魔修,你留在这里。” “师尊放心,村子这边交给我。” 长愿带着魔气离开,云西看了眼颤抖着哄孩子的女人,施法将这屋子罩了起来。 村中发狂的人很多,地上一片又一片血迹,甚至有不幸被砍死打死的尸体。 云西找了个村子里较高的位置,施法将十几户人家用法阵罩起来,挨家挨户寻人太浪费时间,她拿出一截竹箫吹响,箫声动听悦耳,有平息躁乱控制行为之效,那些陷入魔障发狂的男人顺着箫声聚集过来。 这些发狂的人在箫声的控制下逐渐恢复平静,箫声一停,却又要攻击彼此,云西捏诀施法,定住在场数人,同时引出侵入他们体内的魔气。 可这并不算结束,据女人所说,临山村大大小小在这一片有将近十个,而丢了孩子的村落,不止她们一个。 每个村落之间都隔了一段距离,好在修仙者可御剑飞行,行路速度比普通人快上许多,云西挨个找到了这些村落,用同样的方法将魔气从发狂的村民身上引出。 第90章 可即便如此,将全部魔气引出,救下村民依旧花费了许多时间,收集的魔气足够多,她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缘由,这魔气本是一种蛊毒,被人恶意散播在村子中,此蛊专门吸食成年男人精血,控制人心。 这也是为何村中发狂砍人的多是成年男子,而受害被砍多为女子的原因,这些被蛊毒影响的发狂者会止不住杀戮,等杀光了村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他们便会互相残杀,最终活下来一个,而那个活下来的,想必会被魔修带走,另作他用。 传说中魔修极其残忍,有一种秘法便是如此,通过蛊虫种下魔气,让种下魔气的普通人自相残杀,而最后活下来那个,会被魔修炼为傀儡,或是用来吸食增强自身修为。 等云西完全处理好村中魔气,天色已经渐亮,她留了一丝魔气,朝着魔修所藏之地寻了过去。 另外一边。 有魔气指引,长愿很快找到魔修藏身之地。 此处魔气弥漫,鬼气森森。 长愿没有管诡异的阵法图案,毫不犹豫跟着魔气入了山谷深处。 在山谷中心,一口巨大的锅摆在谷中,锅中传出一阵又一阵孩童哭叫喊闹的声音。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不耐烦‘啧’了声,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巨大的锅盖,盖在巨锅之上,哭闹声被锅盖遮掩。 他点燃了锅下的火柴,噼里啪啦的火焰开始燃烧。 黑衣人没有再管锅中的小孩,反而盯住了一个被他锁在笼中的小女孩。 他一步一步靠近小女孩,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道:“别怕别怕,一会儿你就有好吃的了。” 小女孩缩了缩身子,眼睛却死死盯着黑衣人,眸中翻滚着仇恨情绪。 黑衣人扯着嘶哑的声音笑了起来,“没错,就是这样,你就应该这样!” “等你吞下了这些小孩的怨念血肉,我再将手上沾满亲人鲜血的胜利者喂给你,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最锋利的刀。” 不论黑衣人说什么,缩在笼中的女孩始终不曾吭声,只是那双眼中的恨意更甚。 锅中呜咽哭声逐渐平息,起锅之时,怨念丛生,只余一颗血红的珠子。 黑衣人将小女孩从囚笼中扯出来,拿着珠子塞到她嘴边,裸露在外的双眼满是疯狂的红,“吃,快把它吃下去,这可是大补之物!” 小女孩拼命挣扎着,可她小小一个人,如何也挡不住一个大人,更何况是一个残忍又疯狂的魔修。 眼看这血红的珠子就要强行塞进小女孩嘴中,一道纯净无比的灵力朝着黑衣人袭了过来。 长愿终究来晚了一步,这黑衣人布阵手法精妙,她在外浪费了许多时间。 黑衣人被灵气打个正着,手中的血珠落在地下,小女孩趁机将其一脚踩进土中。 “谁!” 黑衣人看着长愿,不可置信道:“你是何人!” 可长愿只是轻飘飘看了黑衣人一眼,不曾回答对方的话,强大的威压将黑衣人定在原地,他没有办法,话语尽数被压在喉咙里,渐渐失去声息。 长愿静静看着站在一边的小女孩,她将踩在脚底的红色血珠一点点慢慢碾碎。 在长愿打量小女孩的时候,对方也迎着她的目光看了上去。 她似乎一点也不怕长愿,声音有些哑道:“你是仙人,你很强。” 长愿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小女孩却突然迎着长愿的目光跪了下去。 她一字一句道:“我是韦语阑,我要你做我师!” 长愿问:“为何。” “不为何。”韦语阑丝毫不避讳长愿的眼光,语气坚定道:“不为何,你强,我便拜你为师。” 第50章 引路 云西跟着魔气寻到谷中入口, 此处怨气横生,阵法被强行破坏。 她围着阵法痕迹走了一圈,停到被强大灵力破坏的阵法痕迹边缘, 仔细看查:“这是师尊的灵力……” 云西读一本关于魔修的旧书时见到过这种阵法, 是颇为顶尖的一种聚怨锁灵阵, 而这人想必是个布阵高手,阵法中套了隐匿手段,难怪师尊会强行破阵。 这阵法是邪魔之物,这般强行破坏,原本困在其中的怨灵便有了逃出的机会。 “伴生, 起云剑阵。” 青剑化作银剑困住怨气, 云西捏出一道道法诀, 白色火焰在她的控制下燃烧。 她并没有打散这里的怨气, 反而在净化此处的怨灵。 谷中, 韦语阑一步不落跟在长愿身边,长愿不牵她,她便主动追上扯住这冷漠仙人的衣袖。 太阳升起,在山顶露出一角, 漆黑山谷染上浅金色,银色剑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在其中结印施法的云西宛若神女一般,白色火焰轻轻柔柔飘在剑阵之中, 度化怨气。 韦语阑跟着长愿走出山谷, 恰好看到云西散掉白色火焰,收剑。 她眼中满是防备, 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长愿身后,与云西对上视线后, 仰头看着长愿道:“师尊,她是何人?” “师尊?”云西诧然,师尊二字压在唇上,怔在原地。 她手执银色长剑,熟悉的触感温度无法填上心底异样的不安,她停在原地,视线从小姑娘扯着的衣袖挪到那张熟悉的脸上。 她的师尊依旧如以往般,看不出丝毫情绪,宛若没有起伏的水面。 第91章 云西看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找不到一个合理解释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长愿能够回答她,她低头看了眼拉着自己衣袖的小女孩,平静道:“你若拜我为师,她便是你师姐。” 小姑娘闻言往前迈了一步,依旧扯着长愿衣袖的一角,脆生生笑道:“师姐,我是韦语阑,从今往后,也是你的师妹。” 说完,见云西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又微微仰头问长愿,“师尊,师姐名姓为何?” 长愿看着云西,轻声说道:“云西。” “云西师姐!”小姑娘高兴喊道。 云西愣在原地,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她耳边回荡着小姑娘的话,还有那一句云西师姐。 师姐。 她强装镇定收了剑,压下心底泛起的异样情绪,告诉自己,师尊只是收了一个徒弟,只是如此而已,这样挺好的,以后南雪山不再只是她们师徒二人了,小师妹看起来性子很活泼,南雪山大抵会多些欢声笑语。 再者说,师尊是这天地间修为最高之人,开宗立派需要收徒传承,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她应该明白的,万年千年都是如此,师父不止有一个徒弟,从来都是如此的。 况且,师尊也从未说过此生只收她一个徒儿。 是她习惯了师尊淡漠不问红尘的模样,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所以……她才会如此难受吗? 韦语阑见云西许久没有动作,疑惑问:“师姐为何不说话,师姐?” 长愿将自己被小女孩扯住的衣袖慢慢抽出,轻叹:“阿云,我们该回去了。” 云西回神,勉强扯出一抹笑,目光落到跟在长愿身后的人儿身上,道:“来年宗门招收新弟子,小师妹,要一起吗?” 浣鎏宗每过五年招一批新弟子,前来登仙门的人有许多,但真正能入宗门的寥寥无几。 韦语阑抬头。 长愿道:“她根骨绝佳,乃天命之女,在凡尘注定不得安生,不必如此麻烦。” “你若执意拜我为师,随我回去走完仙门八千阶,若能走完,我便收你为徒。” “师尊,不可。”云西出言阻止。 浣鎏宗仙门的八千阶并非那般好走,五年开一次山门收徒,每逢此时,掌门便会开启大阵落下威压,一步一问,一步一劫,仙路难行,却没有性命之忧。 可若不在开山收徒之时拜师问仙,这一劫一步会困难百倍,且有性命之忧。 如那两位老人家一般决心赴死登山寻仙,他们所承受的威压和劫难与拜师之难根本无法比拟。 数万年来,仅有如今浣鎏宗的宗主夕裳禾一人如此登山,她一心要拜宗主为师,不成功便成仁。 可夕裳禾登山那年已不是瘦弱小童,而眼前的小姑娘,不管怎么看也才七八岁的模样。 天命之女也好,普通女孩也罢,她不愿看到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以这种方式逝去。 “我走。” 未等长愿说话,小姑娘先一步喊道。 云西早已从师尊要收新弟子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她蹲在小姑娘面前,劝道:“仙门八千阶难行,你且等一年,到时再登山,亦可拜入浣鎏宗。” “可我要拜她为师。” 云西轻叹,温声哄道:“你那时登山,若是过了,师尊也会收你为徒。” 韦语阑看了看云西,坚定摇头,说:“可你不是她,我今日要拜她为师,一刻也等不得,若是错过了,她便不会收我为徒。” 云西见劝不动眼前执拗的小姑娘,又望向不说话的长愿,劝道:“师尊,定要如此吗?” 长愿看向韦语阑,问:“你可决定好了?” “我跟你走。” “八千阶,一步生退意便是死,即便如此你也要拜我为师?” 韦语阑丝毫不惧,说道:“至亲死于眼前我没有死,魔修囚禁折磨我没有死,留在凡尘受难折磨是死,我不怕死,我跟你走,我要拜你为师。” 她字字句句满是坚定,明明是一个小孩,却似乎经历过许多。 长愿道:“好,我不问你出身何处,若你心生退意亦不会救你,如此,你可还愿。” “愿意。” 云西劝不住一个小姑娘,也劝不住长愿,不顾生死亦要拜师,云西不知道韦语阑经历过什么,也猜不到。 看至亲死在眼前,被魔修抓走折磨,云西从未有过这般经历,无法体会这其中的苦楚。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自她记事起,便和师尊一同住在南雪山上,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师尊,始终放在心底的人也是师尊。 * 浣鎏宗山下。 云西欲言又止,这一路行很快,她们只在一座城停留了一夜,给小姑娘换了身干净衣裳。 换上干净的衣服,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更瘦弱了些。 洗掉身上的泥污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身上有几道狰狞的伤疤。 云西皱眉,望着小姑娘的伤疤久久不语。 她似乎有些明白这孩子为何一定要拜师,为何不惧怕死亡了。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更不看着这人选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她问:“小师妹,你心中可有道。” 仙山难登,拜师不易,可若是心中有坚守的道,却也并非不可攀登。 “何为道?”韦语阑愣住,停下要踩上石阶的步子,想了想,突然笑说:“师姐,我不需要。” 第92章 她从不懂什么是道,也不需要道。 云西望着决心登山的小姑娘,心下无奈,她拦不住,也无法告诉对方什么是道。 眼前的小姑娘说她不需要道,说来,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空有一身修为,却连自己的道都分不清是什么。 韦语阑见云西垂眸,又说“师姐,这山我一定要上。” 云西看向站在一边的长愿,后者听完小姑娘的话,率先走上石阶。 “既要上山,便莫停留,跟上。” 小姑娘转过身,毫不犹豫踏上仙门石阶,她跟在长愿身后,一步一步往上攀登。 两人的身影在云西面前逐渐变小,她终于缓过神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守在后面。 云西看着走在最前面属于长愿的身影,八千仙阶于长愿而言,不足挂齿。 可她在引路。 此刻的云西是羡慕韦语阑的,仙人引路,这小师妹她无论如何也要认下了。 云西从小便知道长愿心软,对方总是端着一张无甚悲喜的脸,将所有心软温柔都藏在这种淡漠之下。 小师妹值得,根骨绝佳,天命之女,注定要走一条不平凡的路。 可云西此刻却想追上去,想要问一问她的师尊,问问长愿知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但她不能,只能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看着她师尊故意放慢步子,带那个小小的姑娘一步一步往前走。 说好了只任性一次,她没有上前质问的资格。 她是长愿的徒弟,不可越矩质问尊长。 她是卫语阑的师姐,不该心生怨念妒忌。 她是浣鎏宗的小师叔,应当以身作则,守礼克己。 她是众人口中的云西仙子,是长愿仙尊的首徒,应当悲悯众生。 三千长阶已过,往后五千阶,一步比一步难行,稍有懈怠便是万劫不复。 长愿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头看一眼,依旧往前走着。 韦语阑跟在长愿身后,一声不吭,强忍着落在她身上的威压。 这五千阶,她每一步都行得极难,她咬破唇角让自己清醒,依旧是原来的距离,跟在长愿身后,一步一步往上攀登。 云西始终跟在后边,眼中闪过担忧,闪过难过,最后全部消失不见,她还是温温柔柔的云西。 八千仙阶,往上登的三人皆难行,前两者承受仙阶威压,引路人步步问道,寻仙求师者阶阶问心。 而落在最后面的人,不需要承受仙阶威压,亦不用步步问心问道。 只是,她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在自问其心,自问其道。 云西每往前走一步,都要在心底念一遍自己的名字,她是云西。 可她又不只是云西,她有师尊,心生爱慕。 她有其道,太上忘情。 第51章 大典 浣鎏宗仙门前, 夕裳禾独自一人站在此处,她怀里抱着只白猫,静静看着登山而来的三人, 目光却只落在最后面的云西身上, 轻声叹息。 “仙尊收徒, 这段时间怕是不会平静了。” 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说话的语气很轻,似是说给自己听,也似乎是说给怀里什么都不懂的白猫。 夕裳禾没有在这里站很久,登山的三人很快便来到她身边, 她将目光放在那个小小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很是瘦弱, 即便有人在前引路, 也不知如何坚持下来登上的这山。 仙山难上, 仙师难求,她登过山,自然知道其中的苦楚。 就算没有那一步一问,没有那逼人的威压, 八千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难行。 夕裳禾打量的目光转瞬即逝,却也不曾错过这小姑娘眼中的防备, 她假装没有看到, 问长愿说:“仙尊,何时行拜师之礼。” 韦语阑仰头看长愿, 云西同样在听到这句话后抬头,眼中情绪不明。 “三月后, 告仙门百家,宴请众友。” 话落,长愿垂眸看因力竭欲要倒下的小姑娘,对方依旧攥着她衣袖的一角,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她弯腰将手递给小姑娘,挥袖消失在此处。 云西愣在原地,走也不是,跟也不是。 长愿去的方向并不是南雪山,而是西山药峰所在的位置,想来也是,韦语阑不知被魔修囚禁多久,身上又有伤疤,如今又强登这八千仙阶,能撑到现在很是不易。 夕裳禾见云西站着不知在想什么,轻轻拍了两下怀里的猫,白猫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接着竟被人扔了出去。 夕裳禾笑眯眯看着慌乱回神接住白猫的云西,道:“小西呀,这猫太不听话,竟挠了我一爪子,我可不是故意扔它的。” 说着,还不忘将自己受伤的手伸出来,云西仔细看了看,在对方小指侧边找到了一处很细小的伤口,马上就要愈合那种。 白猫对夕裳禾卖惨的行为很是不屑,若是此刻能说话,定要骂一串脏话出来。 云西抱着猫,笑道:“禾姐姐,你少欺负它一些,总能和它好好相处。” 白猫喵喵叫着反对,夕裳禾假装听不懂猫语,敷衍说:“好好好,我知晓了。” “对了,我最近有一件很苦恼的大事,只有小师叔你能帮我!” 夕裳禾说得很是绝对,惹得云西有些好奇,分散了些注意力,夕裳禾见此连忙说道:“这次真是天大的事,关乎我们浣鎏宗的未来。” 第93章 话到这里,原本还有些怀疑的云西重视起来,说:“宗主请说,若我能帮上忙,必定竭尽全力。” “好,既然小师叔这么说,我就放心把问雪交给你了。” 见目的达到,夕裳禾立马又变成不正经的样子,云西‘诶’了声,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说关乎宗门未来的大事,为何要把问雪托付给她,“禾姐姐,这是何意?” 夕裳禾叹气,语重心长说:“秘境之后,问雪为提高修为将自己关在禁地之中,我怕她入了歧途,这段时间宗门会有许多繁杂琐碎之事,且作为师尊有些事我并不方便出面讲,恰好你回来了,便只能托付于你。” “这件事,小玥岂不是更适合?” 夕裳禾气道:“她适合?这些日子她日日跑去禁地,人没劝回来,还差点把自己也留禁地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骂完,夕裳禾觉得有些不妥,轻咳两声维持自己的风度,交代道:“总之,这重任就交给你了,培养一个宗主不容易,小师叔你此行任重道远,我便先去和宗内长老商量收徒事宜了。” 夕裳禾跑得极快,走前还不忘交代着过两日将调教好的猫还给她,云西和被丢下的白猫大眼望小眼,无奈笑了笑。 浣鎏宗后山禁地很大,夕问雪独自坐在狂风断崖之上,察觉身后有脚步声,收灵回身,见来人是云西,诧异道:“小师叔?” 她看到窝在云西怀里的白猫,了然道:“是师尊让小师叔来的?” 云西点头,道:“我听闻你一直将自己关在此地。” “小师叔,我并非将自己关在此地受苦,只是想要借此地磨炼修为心性,不会误入歧途,莫要担心,也请师尊不要为我担忧。” “那你在此,可有感悟提升?” 夕问雪摇摇头,苦笑道:“并无,身为大师姐关键之时无法守护众人,每每想起,便再难精进。” 站在断崖边的女子身姿单薄,迎着狂风而立,眼中尽是迷惘。 云西道:“禁地本就不是一个修炼的好去处,你虽是大师姐,却不用以一人之力扛起整个浣鎏宗。” “宗门还有宗主,诸位长老,小玥,小鹤和众位师弟师妹,她们和你一样,都是浣鎏宗新一代弟子,肩负着和你一样的责任。” “至高的修为实力固然重要,可除去这一点之外,世间需要懂需要学的还有许多。” 夕问雪垂眸,任由风将她在岸边吹得摇摇欲坠,道:“可我连身边人都护不住。” 她气馁道:“小师叔,都说无情道精进极快,当真如此吗?” 云西愕然,望着站在风中的女子,道:“无情道难行,你天赋极好,修为会随着时间增长,况且……此道于你而言绝非必要,更不适合你来走,三思而行。” “与小师叔比起来,我似乎更适合此道。”夕问雪认真说道,转而又说:“我知小师叔的意思,不会轻易选择此道,莫要担忧。” 云西松了口气,她能看出夕玥对夕问雪的心思,而夕问雪对夕玥同样不一般,也不希望她们如自己这般。 “你心中有数便好,近来你将自己关在禁地,宗门大大小小事务许多,禾姐姐似乎很是苦恼,你若想通了,便早些出来,再往后几日,宗门会热闹许多。” * 三个月过得很快,夕问雪在云西去过禁地不久后离开了禁地,云西从回来后,几乎每一天都被人缠着询问修炼之法,更是被安排了几次授课,夕裳禾的原话是,大乘期已经可以开山收徒了,比起那些老古董,宗门弟子更喜欢云西讲课尔尔。 这三个月,宗门当真忙成一团,云西连南雪山都没回去几次,不过她倒是知道一些小师妹的动态,师尊那日带着小师妹去了西山药峰,人在药峰住了十多天,便回了南雪山,再没有下过山,云西偶尔回去,也没有在竹林遇到人。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收徒大典这日,零零碎碎的雪花飘着,在地上染了一层白。 应邀而来的人有很多,各大仙门到齐,就连沈舟两家也到场,沈家来的自然是如今掌控沈家的沈书珺,而舟家来的则是舟桥年舟禹忆两姐弟,就连躲在山里避风头的书仙人也混在其中。 来的人多了,互相交谈的声音也纷杂起来。 御兽宗挨着神剑宗,平日里这些不出山的老家伙难得出来一次,也不像以往一般端着架子。 “我听说长愿仙尊这个小徒弟根骨绝佳,你说人家怎么这般好运。” 和御兽宗这八卦的老头不同,神剑宗来得长老脸色很臭,见人跟他搭话,不冷不淡道:“我怎么知晓。” 御兽宗长老哼了一声,不厌其烦继续搭话,早年他跟这神剑宗长老有点过节,这人记仇一直记到现在。 “我倒要看看,我可不信这世上能有比云西仙子还受天道眷顾的人。” 百年大乘,若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敢相信。 更令人惊讶的是,长愿仙尊居然又要收徒,还说小徒弟根骨绝佳,乃天命之女,任谁都想来此看上一眼。 云西一早便在此候着,开宗迎人有许多繁杂事务,这些天浣鎏宗弟子几乎忙不过来,身为大师姐的夕问雪更是忙得找不见人。 沈书珺原本跟舟家人坐在一块,这会儿看云西落单,笑盈盈走了过去。 第94章 “沈道友找我何事?”云西问道,眼底盛着笑。 沈书珺仔细打量她一番,说道:“你这人果真无趣,罢了,云西仙子,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我看今日适合还。” 云西犹豫了会,看着在场这么多人,叹气道:“今日我大抵没空,改日如何?” 沈书珺自然不会答应,她眯了眯眼,随手将路过的夕玥拽了过来,道:“我今晚与你家小师叔有约,你们浣鎏宗没人了吗,什么事都要人亲力亲为。” 夕玥不喜沈书珺,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发作,瞪眼道:“凭什么要小师叔和你一起出去!” 沈书珺闻言笑起来,引得在场许多男男女女看她,夕玥红了脸,被这笑得花枝招展的人气到,沈书珺招了招手,夕玥不敢动。 她道:“怕什么,这是在浣鎏宗,我能害你不成?” 夕玥闻言靠近了些,沈书珺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夕玥脸色变了又变,一把推开沈书珺,“我帮小师叔便是!” 沈书珺满意离开,云西拍了拍气红脸的夕玥,道:“小玥,沈仙友跟你说了什么,可是为难你了?” 她知沈书珺有些恶趣味,本性却不坏,且那日她答应了自己不会再吓唬夕玥姐弟两人,如今也不知又说了什么话。 夕玥摇摇头,说:“不是什么重要事,她找你有事,小师叔尽管去,宗门有我和大师姐呢!” 正说着,本次拜师大典的两位主人公出现,众人安静下来,待拜师礼成,再次乱成一团。 而此时,夕北鹤和夕问雪也挪到了云西两人的位置,她们都有过拜师礼,虽也有其他宗门长老来祝贺,却不似眼前这般震撼。 夕玥惊叹:“不愧是长愿仙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拜师大典,小师叔,你拜师那日,也如这般场景吗?” 云西笑而不语,另外两人脸色一变,夕问雪看了看云西,欲言又止。 夕北鹤则把夕玥扯开了点,压低声音说:“你快闭嘴!” 夕玥猛地反应过来,恨自己嘴快,有些不知所措,云西反而安慰她:“无碍,不怪你。” 云西拜师那日,夕裳禾曾问过长愿要不要办拜师大典,昭告天下修士,长愿淡声回道:“不必如此,我不在乎这般凡尘礼节,一切从简便好。” 那日,长愿牵着云西回了南雪山,而小云西只简简单单行了一个拜师礼。 第52章 无味 修仙问道千年百年, 人活得长了,无趣的事情太多,难免都有点爱凑热闹的心思, 众人从长愿牵着小徒弟出现开始, 早上上下下把人扫了个遍, 根骨绝佳没错,但跟云西这个前者比起来,多少还是差了点意思。 而书仙人便是在场最敢问的一个,他在众人或是小声讨论,或是眼神交流之际站起, 大声问道:“仙尊, 您与云西仙子乃天定良缘, 如今收下这小弟子, 南雪山后继有人, 您与云西仙子何时结契?” 话落,原本吵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长愿和站在远处的云西投去目光。 长愿看了眼牵着的韦语阑,面向书仙人平静道:“语阑不修无情道。” 众人哗然, 书仙人怔住,接而问:“为何,这是您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 数千年之前,总有自视天赋极高的修士来浣鎏宗求师, 这些人上不了南雪山, 身份地位又高,浣鎏宗无法将人直接赶走, 于是长愿便亲自定下了这个规矩。 无情道难修,且长愿对弟子要求极高, 又总是闭关,时间长了拜师之人便歇了心思。 “她不适合修此道,再者规矩从来都是死的。” 书仙人是个怕死又嘴快的,几乎没有犹豫便又问道:“云西仙子呢?她也不适合修无情道。” 后面发生了什么,云西不太清楚了,沈书珺突然找上她,说这里实在太闷,要她陪着出去走走,她拗不过沈书珺,且沈书珺是客,不可轻易怠慢。 于是,云西便被沈书珺拽下山,进了浣鎏宗山下城中最大的酒楼,说要云西请她吃饭,沈书珺却早定好地方,还是酒楼里最贵的雅间。 “来那日便看中这地方了,可惜没人陪我一起,我在那些老家伙眼里就是心狠手辣的妖女,实在不敢独自出来饮酒。”沈书珺捂着唇笑着,面上却一点不怕。 “今日有你来陪我,再不用怕谁背地里对我下毒手。”说着,她便开了一坛酒,随意坐在云西身边。 云西摇摇头,看着堆满屋子的酒,无奈说:“沈仙友,你不必如此,师尊收徒是好事。” 云西又不是什么傻子,她能看出沈书珺是不想她继续留在收徒大典,这才将她带来此处。 沈书珺扔了坛酒给云西,笑道:“谁跟你说我是担心你,我不过是自己想喝酒,你陪不陪?” “我不常饮酒,也当真没有多想。”云西的话被沈书珺打断,对方嫌弃道:“你还是这般没趣,我现在要你陪我喝酒!” 云西无奈,她真不觉得有什么,就算一开始会错愕,如今也已接受,可她也没有继续解释。 沈书珺见云西饮了酒,这才高兴起来,她一笑,便又是花枝招展的模样,也难怪仙门众人总骂她妖女。 这顿酒喝了许久,沈书珺有些撑不住倒在桌上,不解地问:“你不是说不常饮酒吗?为何不醉?” 云西笑了笑,轻声回答她:“想醉的人才会醉,沈仙友,我们是修仙者,不易醉的。” 第95章 “又是这样的笑,你怎的总是这般,无趣。”沈书珺又说了一遍云西无趣,后者轻轻柔柔笑了笑,收了沈书珺的酒,道:“莫要喝了,你若是醉了,我可背不动你。” 可沈书珺没有云西这般的好脾气,见人收了酒便又点了一屋子来,硬拉着人陪她继续喝。 她似乎不打算放过云西,自己喝一杯便也要云西陪她饮一杯,若是云西不陪她,便要在云西耳边碎碎念过去的旧事,然后装可怜继续要人陪她。 直到月上梢头,舟桥年寻来,云西才能脱身,当然沈书珺人被舟桥年打晕过去了。 * 云西深夜才回到南雪山,她在外面独自站了许久,散去一身酒气。 竹林不落雪,可吹来的风偏带着冷意,云西遇到了长愿。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南雪山总共只住了她们师徒三人,碰不到才是奇怪。 长愿静静站在林中,见云西归来,目光看向她。 云西停下脚步,借着月色看向长愿:“师尊。” 长愿微微皱了眉,问:“你饮酒了?” 云西点头,如实回她:“友人相约已久,不好拒绝,便陪她饮了些酒。” 云西脸颊因饮酒有些微红,平日整齐的衣衫也被沈书珺缠着扯乱了些。 长愿从云西微乱的领口移开视线,叮嘱:“酒多伤身,往后莫要如此。” “我知晓。”云西柔柔回她,竹林中安静的只余风吹竹叶的声音。 而此时,本该在睡梦之中的韦语阑却陷入梦魇,在睡得安稳之时突然皱起眉头,挣扎着从梦中惊醒。 也惊扰了在竹林中的云西两人。 长愿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她来到韦语阑屋子,将原本关上的窗全部打开,见到光亮,藏在角落害怕颤抖的小姑娘平静了些。 云西想要上前安抚人,却被韦语阑防备的眼神制止行动。 她问:“师尊,小师妹为何这般?” 长愿用灵力慢慢安抚不安的小姑娘,回答:“与她之前经历有关,每到深夜便会梦魇,不关窗睡不着,梦魇惊醒后却又怕黑。” 小姑娘渐渐恢复平静,眼中噙着泪光,不似白日里那般坚强,望着长愿一声又一声唤着师尊。 长愿无奈叹气,声音似乎软了些,“莫要怕,我在。” 小姑娘往前挪了点,她不敢离长愿太近,只扯住对方衣袖的一角,依旧小声喊着师尊。 云西见小师妹清醒过来,温声问:“小师妹害怕一个人睡吗?要不要我陪你?” 可小姑娘闻言却往后缩了缩,眼中满是不安,看了看云西,又看长愿,“师姐?” 她摇摇头,手上又拽紧了些,含着泪看长愿,“不,不要,师尊陪我……” 云西看了眼没什么动作的长愿,哄道:“师尊有许多事,师姐陪你可以吗?” 小姑娘闻言又颤抖起来,将自己缩成一团,始终不曾松手,一直摇头。 她似乎怕极了,不相信除了长愿以外的任何人。 云西无法,长愿道:“无碍,我在这里陪她便是。” 今夜的风似乎当真比以往还要凉上一些,云西站在院中,想到了一些往事。 大抵四岁那年,她在竹林学剑,没控制好灵力使剑飞了出去。 她便追着剑跑出竹林,整个南雪山除了这一片竹林到处都是雪,她踩雪寻了许久,剑没寻到,却惊醒了在山中浅眠的灵兽。 那是一头浑身雪白的狼,白色皮毛,蓝色眼睛,在当时的她眼中却是庞然大物。 那狼追着她跑,虽并未伤到她,却实实在在吓到了她。 那之后,她总会梦到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追着她跑,夜夜惊醒。 从什么时候不怕了,她已然不记得,只是时间长了,便也忘了黑夜的可怕。 云西笑着摇摇头,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种往年旧事,或许当真是醉了。 云西在院中站了一夜,携着寒意的风吹散了她心中那点醉意。 天亮,长愿走出屋子,而刚睡醒的韦语阑也跟在她身后。 见到云西,立马甜甜喊道:“师姐早!” 云西笑了笑,也道:“小师妹早。” 小姑娘似乎完全忘了昨夜梦魇之事,问她:“师姐竟起的这般早,为何要站在此处,是在等我和师尊吗?” 云西当然不会说她一夜都站在这里,温声回答:“一日之计在于晨,修炼也是如此,一日不可懈怠。” 小姑娘煞有其事点点头,将云西的话听了进去,“难怪大家都说师姐厉害,师姐,等我吃完饭,可以同你一起修炼吗?” “自然可以,你要去主峰吗?恰好我也要过去,我带你去。” 宗门内设有伙房,未筑基又不想吃辟谷丹的弟子避不开吃饭这个难题,云西很少去,只听夕玥念过两次,说是不太好吃。 “若是你觉得不喜欢,我也会烧些简单的菜……”小姑娘‘诶’了一声,打断云西的话,“师姐也会烧饭吗?是同师尊学的吗?” 这下换云西愣住,她有些没弄明白小师妹话里的意思。 小姑娘还在说着:“师尊做饭可好吃了,对了,主峰有伙房吗?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 “师尊?”云西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错愕至极,可她方才一直顾着跟小师妹说话,竟没发现师尊何时离开了。 第96章 “师姐,师尊去烧饭了!”小姑娘拽了拽云西衣袖,指着不远处的灶房。 烟雾袅袅,南雪山竹林中升起一道白烟,染了些凡尘俗世之感。 好在云西并没有失态,也及时压下了躁乱不安的心。 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举到云西面前,说:“前些日子师尊给了我这个,可我不爱吃辟谷丹,那魔修便总逼我吃这个,苦涩又难吃,师尊这个味道好上一些,但我当真不爱吃。” 云西指尖有些颤,接过小姑娘递到面前的丹药瓷瓶,笑道:“辟谷丹的确不好吃,不喜欢的话,以后便不要吃了。” 小姑娘笑着点头,问云西要不要一起吃饭,云西拒绝道:“不必,我早已辟谷。” 她落荒而逃,若是再晚一步,就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态。 云西来到南雪山顶,冰冷的风雪吹到身上才能让她在此刻静下心。 她拿出那个装满辟谷丹的小瓷瓶,打开。 熟悉的丹药味缠绕在鼻间,云西倒了一颗在手心,缓缓放到唇边,吞进口中。 很甜,和她曾经吃过那些一模一样的味道,可不知为何,明明是无比熟悉的味道,她却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甚至有些苦涩。 第53章 甜的 云西近来很少待在南雪山, 修为至大乘,若是按照宗门规矩,她已然可以开山收徒, 可她未来要接管南雪山, 收徒此事也要从长计议。 她现在同赖在师兄山头混日子过的李无岸有些像, 但又不一样,李无岸比她年长不知多少岁,且与那问清山的峰主是师兄弟,而她原本就属于南雪山。 夕裳禾近来有些奇怪,每次远远瞧见云西总是一副惆怅的模样, 她似乎见不得云西闲着, 给人安排了许多授课讲课的内容。 也因着她的安排, 接下来这一整年, 云西几乎都在各峰徘徊, 俨然要将宗门那些讲课授业的长老替代了去。 这也不怪云西,比起那些古板和有些恶趣味的长老,云西不光长得好看,性子又好, 不论问什么问题都会耐心回答,从不乱发脾气,想不受欢迎都难。 每次只要是云西的授课,弟子便成群结队出现, 次次座无虚席。 忙过五年一次开山招收弟子, 云西总算清静下来,回到南雪山。 一年过去, 竹林依旧不变,此处好似没有四季变化, 青竹白雪,经年如此。 要说与过往有所不同,大抵是山上多了一个小姑娘。 韦语阑在竹林中打坐练剑,竹剑在她手里挥舞得轻巧,凌厉,每出一剑似乎都带着剑风,震得竹林微响。 云西在远处站了许久,靠近了些,韦语阑手中剑势一转,竹剑脱手飞出,朝着云西袭来。 竹剑带起的剑风凌厉,如有破竹凌空之势,云西随手折了一条细竹,挡住飞向她的竹剑,手腕一转竹剑随着柔软的细竹转了个方向,以同样的速度飞向韦语阑。 韦语阑翻身闪躲,可那竹剑却似生了眼睛一般追着她,几番闪躲后,小小的姑娘体力不支,眼见竹剑就要刺到眼前,却突然停了下来。 “师姐!”小姑娘心有余悸拍着胸口,笑着看走向她的云西。 云西将竹剑还给韦语阑,夸赞道:“不错,小师妹这一年长进颇多。” 小姑娘抱着剑笑起来,说:“可我还是控制不好灵力,师姐,我听其他同门说,你像我这般年纪的时候,剑术已然大成了。” 云西看着眼前有些气馁的小姑娘,安慰道:“你才学了一年,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学了许多年剑术,自然要熟练一些。” “师姐,师尊总在修炼,没空教我术法修炼,我能不能……找你学?” 韦语阑似乎不好意思开口,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自然可以,过两日我要带弟子下山除魔,等我回来教你可好?” 小姑娘点点头,高兴道:“好,那师姐记得快些回来!” “好。” 见云西答应,小姑娘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云西跑回院子,而后宝贝似的从屋子里拿出来一串冰糖葫芦,递到云西面前,说:“师姐你看,今晨我去听课时一个大姐姐给我的,很好吃!” “师姐,你要尝尝吗?” 云西对面前举着冰糖葫芦笑的小姑娘摇摇头,心下无奈,起初她以为小师妹会沉稳一些,修炼也总是刻苦认真,可某些方面却还是小孩子。 “我不爱吃这些。” 小姑娘轻声‘诶’了一下,咬了一颗糖葫芦下来,说道:“可是这个很甜的!” 韦语阑嚼着糖葫芦,目光穿过云西看到走来的长愿,小跑过去,“师尊!” 长愿点点头,问:“何事?” 韦语阑将冰糖葫芦举到长愿面前,道:“师尊,你吃!” 长愿摇头。 韦语阑又将糖葫芦往前举了些,背对着云西,撒娇道:“师尊!” 长愿叹气,弯腰咬下一颗山楂。 小姑娘仰头望着长愿,“如何?是不是很甜!” “甜。” 长愿轻轻答道,得到满意答案的人儿很是开心,转身对云西说:“我就说这个很甜嘛,可师姐说不喜欢。” 长愿闻言看着云西,神色淡淡,与云西盛着笑意的眸子对视。 她收回目光,放在正在吃冰糖葫芦的小姑娘身上,“阑阑,今日剑术学得如何了?” 第97章 韦语阑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道:“师尊,我学会了,师尊要看吗?” 长愿点头,“嗯,你先去竹林等我!” 韦语阑拿着糖葫芦跑远,院子里只剩下长愿和云西两人。 “师尊,我——” “她还小。” 云西愣住,没想到师尊会突然与她解释这一句。 “师尊,我知晓。”且不说她已经决心不再想这些事,就算当真在意,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姑娘的话介意。 这一年多,长愿和云西像这样单独站在一起的时间很少,长愿却依旧无甚变化,还是以往的模样。 云西并非故意躲着长愿和小师妹,而是当真有许多事情缠身,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跟师尊告别,这早已成了她的习惯,离开宗门前会告诉长愿,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师尊,近来妖魔祸世,宗主命我带领弟子下山,这段时间我便不回来了。” “嗯。”长愿点头,将一张叠成四方状的符纸交给云西。 她道:“若有危险便点燃这符咒。” “师尊,我如今这般修为,大抵不会遇到危险。” 长愿怔住,眸中情绪不明,“你不要?” 云西接过长愿递来的符纸,将其放在衣衫之中心口的位置,道:“要的。” 长愿看着云西将东西收好,突然说:“过些日子我要闭关一段时间,若你回来后有空,便留在南雪山教她吧。” 云西答应:“我这次不会离开很久,若是师尊没空,我去问清珈长老借一只仙鹤,先让小师妹去主峰跟着先生学识字和简单的术法,可好?” 长愿点点头,说:“你决定便好。” “她的剑术也学了一段时间,你随我一起去看看,我记得你年少时学剑极好,大抵能帮上她一些。” 等云西和长愿到的时候,韦语阑早吃完了那串冰糖葫芦,正拿着竹剑一遍又一遍比画,有模有样。 云西轻声说:“方才我回来时在远处看了许久,小师妹于剑术一道很有天赋,剑中带势,想必用不了几年,便能剑法大成。” “但愿如此。”长愿看着耍剑的人微微皱眉,轻叹了一声。 云西不知长愿这一声轻叹为何,说道:“师尊不必担心,小师妹心性坚定,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成就。” 话音刚落,韦语阑那边却出了岔子。 原本该往前刺去的一剑不知为何出了偏差,舞剑者因此乱了步子,原本到这里控制住灵力收剑便可,可韦语阑却强行控着剑在空中旋转一圈,落到地上后脚下一滑,往下摔去,竹剑脱手而出,由于惯性又转了一圈,竟然将剑尖指向韦语阑自己。 她见此想要躲开失控的剑,却因为身体往下倒控制不住,最后摔倒在地,竹剑划破脸颊。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等云西和长愿赶到之时,韦语阑已经倒在地上,竹剑擦着她的脸颊插在地上。 长愿率先赶来,将韦语阑从地上扶起来,云西急道:“小师妹,可有碍?” 韦语阑摇头,脸颊伤口往外冒出血,有些吓到:“我没事……” 云西将落在地上的竹剑拿起,问:“为何方才不及时收剑,若你及时收剑,当不会受伤才是。” 韦语阑有些心虚,小声说:“我没想到会控制不住它,脚下一滑,就摔倒了。” 云西听得无奈,方才小师妹这一剑按理说应该不会出差错,她在远处看了许久,小师妹一共刺出这一剑十三次,次次标准,带着剑势,可偏偏这一次出了差错,就好似前方有什么阻力一般。 “你方才这一剑,可有遇到阻碍?”云西想着,便也将疑惑问了出来。 韦语阑支支吾吾,“没、没有,我就是不小心刺得偏了些。” 偏了些,云西实在想不到为何会将熟练的一剑刺偏,她当初学剑时,每一剑都会学习到位,然后再慢慢感悟。 云西耐心说:“小师妹,学剑不可心急,若是察觉到不对,便要及时收剑,不可一意孤行。” “我知道了,师姐。” “你的伤?” 听过云西提醒,小姑娘猛地反应过来脸上还有伤,伸手摸了上去,看着指尖的血红了眼眶。 “没事,等过去儿我去倾向长老那里给你拿些药,不会留疤的。” 因为韦语阑练剑出了差错,今日练剑便也到了这里,要回去的时候,韦语阑却突然说她走不了路,方才太过着急,滑倒那一下扭到了脚腕,这会儿脚腕已经肿了起来。 她可怜兮兮扯着长愿衣角,长愿无奈将人抱了起来,“下次记得小心些。” 韦语阑点点头,小声说:“我知晓了,师尊。” 长愿没有回她话,韦语阑有些不安,说道:“师尊,我是不是很笨,剑术学不好,修炼也没什么起色。” 长愿叹气,说:“莫要妄自菲薄,如今学不好,慢慢来便是。” 云西将竹剑收好,放在平日韦语阑打坐的地方,看着还未离开的两人,说:“师尊,我去西山帮小师妹拿药。” “嗯。” 韦语阑缩在长愿怀中,小心翼翼看着云西,“师姐,麻烦你了。” 云西御剑离开,西山药峰离得不远,可今日倾向并不在山上,好在她遇到了刚采完灵药回来的柏衣,柏衣听闻云西的来意,将云西带去了自己平时炼药的屋子,韦语阑需要的药制作起来简单,柏衣为她炼制了丹药。 第98章 等云西拿着药回到南雪山的时候,天色已晚,韦语阑已经坐在桌前吃饭,脸上的伤口也止了血。 云西留下药,跟长愿匆匆道别后又离开。 第54章 受刑 春夏冬秋, 又是一年过去。 这一年云西带着一群弟子四处辗转,而夕玥夕北鹤两姐弟性子也变得沉稳许多,金丹之后, 便也能沉下心四处除魔斩妖。 云西回到浣鎏宗时又是一年中的冬日, 雪慢慢落着。 南雪山竹林依旧, 云西踩着雪回山,忽然听到一声巨响,鸟兽四散。 她察觉到发出响声那处灵气混乱,便寻了过去。 南雪山竹林外的地方有些灵兽,修为高却不轻易伤人, 但难免不会有意外发生。 好在灵兽伤人事件没有发生, 但是眼前的情况也有些不妙, 一年不见的小姑娘摔在雪堆中, 已然失去意识。 于是, 云西回宗后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受伤昏迷的小师妹去了西山药峰,倾向听完小姑娘受伤昏迷的缘由忍俊不禁,坐在一边笑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帮人看了看,表示没什么大碍, 强行御剑灵力透支,又摔得很才晕了过去。 柏衣看着云西欲言又止,小声说:“小师叔,小小师叔是不是气运不大好, 你走那日才来拿了药, 今日回来便又带她来了这里。” 云西看着仍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无奈道:“我本说等回来便教她术法, 许是这一年时间太长,让她等急了些。” 韦语阑在药峰住了一天, 第二天傍晚才慢慢转醒,看到在屋子里的柏衣还愣了一瞬,眼中防备不减,她到浣鎏宗已有两年,除去在学堂认识那些先生同窗,对其余人皆有防备。 她似乎很难融入人群之中,即便是那些同窗,她与对方的关系也是不远不近。 而刚睡醒睁开眼后,便是她防备心最重的时候。 柏衣见她醒来,又察觉到对方眼中的不安防备,便没有靠近,温声说:“你御剑摔倒昏迷,恰好被小师叔撞见,现在可有好些?” “师姐?” 韦语阑问道,柏衣轻轻点头。 “师姐回来了?” “小师叔和师尊在一块,你可要见她?” 得到韦语阑的答案,柏衣便去喊人,她还是不擅长跟人交流,与韦语阑交流似乎更困难了些,不知为何,小小师叔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不单单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云西将韦语阑带回南雪山,过了一段时间,人便完全好了起来,开始缠着云西要学术法。 “师姐,我在学堂跟着先生学的术法用不出来,先生教的那些凝气聚气我也听不懂。” 韦语阑跟着主峰教习课业的先生学了一年,由她自己所说,就只学会认识更多的字和一些大道理,那些术法一窍不通。 若不是她是长愿的弟子,辈分太高,那些教习的先生怕早将人骂得一文不值。 起初云西并不相信韦语阑所说,以为小师妹故意谦虚,毕竟小师妹天赋极好,这是毋庸置疑的,可等换成她来教人,才发现了这其中的困难。 小师妹如今刚迈入修行,不知为何只能聚起一点点灵力,她似乎感悟不到何为灵,每次运转到最后一步都要出差错。 云西教了一个月,韦语阑的修为动也没动。 她颇为苦恼,问:“小师妹,你可还记得第一次凝气的感觉?” 韦语阑想了想,摇头:“第一次凝气是师尊带着我一起。” 云西叹气,她原本想要小师妹回忆一下当时凝气的感觉,由此感悟找到修炼之法,这下有些麻烦。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云西皱着眉头,颇为为难。 韦语阑见状,低落道:“师姐,我没有办法修炼吗?” “并非如此,还有一个办法。” “如何!” “我如师尊那般带着你再找一次灵,只是这个过程中你要认真感悟,且不能排斥我的灵力,不然便无法成功。” 韦语阑想了想,说道:“我相信师姐!” 云西的灵力很柔和,她叮嘱好韦语阑如何跟着她的灵力寻找灵的运转,便将自己的灵气灌入对方经脉,顺着经脉游走。 奇怪的是,她小师妹的经脉并无堵塞之处,其中亦有灵力运转,只是灵力少了些。 等一个小周天运转到一半,云西正准备问对方感觉如何时,小师妹体内原本温顺的灵力开始暴动,甚至缠上了云西的灵力,让她无法离开。 韦语阑皱起眉,面色痛苦。 云西想要帮对方平复异常暴走的灵力却无法安抚,想将自己的灵气从中撤走又无法退出,而韦语阑的状态越来越差,面色苍白。 “小师妹!” 云西惊呼,却没有办法,更奇怪的是,她原本那股灵力在对方经脉中发生了逆转,竟然变得异常不安,横冲直撞。 她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灵力,却一次次被冲破,最后跑到对方的丹田处,化作了一团黑色,隐隐有与她对抗之势。 韦语阑疼得几乎要昏过去,那股灵力还在横冲直撞着,完全要脱离云西的控制。 而此时,原本正在闭关的长愿突然出现,她看到了云西手中失控的灵力不停往韦语阑体内钻,挥掌将云西振开。 失控的灵力失去支撑回到云西体内,或消散在空中,长愿封住韦语阑即将被撑破的丹田,冷声道:“云西,自去领罚。” 第99章 云西受了长愿一掌,又被失控的灵力反噬,唇角挂了血,虚弱道:“师尊,小师妹如何?” 她欲要解释的话没说出口,长愿便已带着又一次昏迷的韦语阑离开。 云西顿了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灵力为何会失控,又为何会沾上魔气…… * 大殿之上,浣鎏宗长老皆已到齐。 今日浣鎏宗发生了一桩大事,云西重伤独自前去戒律堂领罚,本该闭关的长愿带着只剩一口气的小徒弟去了西山。 主掌戒律堂的华霆长老拿不定主意,因为牵扯了长愿仙尊的两位弟子,宗门长老又聚在一起。 大殿之上,夕裳禾叹气道:“云西,你且说说犯了何事?” 夕裳禾似乎颇为不安,见云西跪在地上,甚至站都不对着云西站。 云西不卑不亢,慢慢说出缘由:“我这一个月教小师妹术法修炼,却总没有成效,便想着引她感悟,没想到我的灵力进入她体内后,竟突然不受控制起来,甚至逆转成了魔气……” 众人沉默,夕裳禾更是脸色难看到一句话不说。 “为何会有魔气?”华霆问。 云西摇头,“我亦不知。” “会不会是看错了,魔气和狂暴的灵力可不一样,话不能乱说。”李无岸撑开折扇,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慎言。 “是魔气。” 长愿和倾向师徒缓缓来迟,她静静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云西,继续说道:“我于修炼中感受到阵中有魔气出现,接着语阑的命符便越发微弱。” 她问云西:“为何你的灵力中会沾上魔气,可是故意为之?” 夕裳禾脸色又难看了些,移到倾向身边,小声问:“当真?” 倾向面色严肃,传音道:“丹田受损,经脉被魔气侵蚀,险些丧命。” 夕裳禾传音:“我问你是不是当真与云西有关!” 大殿中,云西跪在地上,因被长愿打那一掌伤势严重,面色苍白,她直直望着长愿,眼中不卑不亢。 倾向眼中情绪复杂,回道:“长愿仙尊说她亲眼所见,且、韦语阑体内狂躁的灵力的确与云西的灵力同源。” “怎会如此,魔气呢?” “魔气,皆已不见。” 长愿直视云西,声音似乎要比以往冷上一些,“你可要辩解?” “辩解?”云西摇摇头,轻咳一阵,道:“云西无法自证,亦从未与魔修有所勾结,更从未想过要害小师妹,可如今小师妹昏迷不醒,的确是我之过错,云西甘愿领罚。” 长愿点头,道:“那便封了你的修为,受雷冰十鞭,于禁地困阵面壁七年。” “仙尊不可!” 众人急忙拦道,任谁都能看出云西受反噬严重,雷冰之刑乃是浣鎏宗重罚,封了修为受十鞭,不死也要掉层皮,更何况禁地困阵内没有灵力,且终日昏暗无光,若当真如此,云西余下七年便不可能有任何精进,还要日日忍受伤痛,无法自愈。 长愿冷哼一声,环视一圈,道:“为何不可,诸位,勾结邪魔残害同门,此罪,应当如何罚?” 华霆顶着长愿的眼神,道:“九道雷冰之鞭,蚀骨钉三道,废掉修为,丢入炎谷焚身消道。” “我那一掌用了六成功力,可顶九道蚀骨钉,如此可算重罚?” “不算。”华霆回答。 “仙尊,此时还未查清楚,当真要如此吗?”夕裳禾问,她身为一宗之主,纵然长愿身份至高,却也有查清楚的权利。 “宗主,诸位长老,云西愿意领罚。” 长愿看了一圈,问:“雷冰之鞭,谁来行刑?” 众位长老又是一阵沉默,若是普通弟子,皆有戒律堂执法行刑,可云西身份不一般,只能由长老动手,众人一致将目光放在宗主身上。 夕裳禾怔了怔,长愿却在这个时候说:“想必诸位下手时会顾及我的面子不敢动手,如此便由我亲自来吧。” 长愿走到云西面前,冷声问她:“你可有心不甘?” “弟子不曾。” 长愿亲手封去云西修为,接过雷冰之鞭。 这鞭子便如其名一般,鞭身覆盖着雷电与刺骨的寒意,仅仅靠近便能让人心生惧意。 云西如今被封去一身修为,鞭子只是拿她近了些,便感受到上面酥酥麻麻的雷霆之力和彻骨的冰寒。 冰雷之鞭之所以被称为浣鎏宗最严重的刑罚,原因便是在此,鞭子打在身上所造成的伤痕不易恢复,且带着雷电与寒冰之力,寒冰刺骨,雷电难愈,即便有修为在身,这伤口也难愈合。 若是封去修为,疼痛难愈,要日日遭受折磨。 长愿站在云西面前,挥鞭而下。 第55章 无光 雷冰鞭刺骨, 没有灵力护体,雷电之力在云西皮肉之上狰狞的伤疤,而深入骨髓的冷冻得人不停颤抖, 云西咬着唇, 承受着落在身上的伤。 长愿虽未使出十成功力, 却也当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落下的每一鞭子都恰好在超出云西此时能承受的最高程度,让她不至于昏迷过去。 在场众位长老不忍再看,夕裳禾更是别过眼,听到云西没咬住的闷哼声时转过了身。 而在场年纪最小的一位便是跟师尊一同前来的柏衣, 她早红了眼眶, 若不是倾向早早拉住她, 便要冲上去。 第100章 这十道戒鞭, 长愿打得很快, 过程却又无比煎熬。 云西始终保持着清醒,即便打在身上的戒鞭再疼也不曾弯下腰,她不曾勾结邪魔,亦不曾残害同门, 受罚,也是堂堂正正领的罚。 只是,她的心大抵真的不够听话,总会无缘无故隐隐作痛。 十道戒鞭收, 云西眉上凝了一层稀薄的冰霜, 唇色发白,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裳染上一道一道红, 血肉被雷电击得发黑,又被寒冰冻住。 “余下七年, 你便去后山禁地困阵思过吧。” 这一日,长愿封了云西的修为,亲自责罚十鞭,并将其罚去禁地毫无灵气的困阵石窟,不许任何人看望。 浣鎏宗禁地很大,云西所被罚到的困阵石窟只是其中小小的一部分,说是石窟,其实云西所待的地方不过是一个石洞,终日无光,黑暗一片。 在进入此处之前,云西身上所有储物戒皆被收,就连她的本命剑伴生和一直盘在手腕上的小龙也被长愿亲自拿走。 何为思过,便是如此。 她身上没有灵力护体,雷冰戒鞭留在皮肉身体上的伤痕无法自愈,没有灵力,没有丹药,伤口每当要愈合之时又会被残余的雷电崩裂开,而后残冰冻住要流出的血,日日夜夜如此。 洞中没有白昼黑夜之分,伸手不见五指,过分的安静却让她听觉变得敏锐起来,每过一段时间,她都会听到一声猫叫,那只白猫总会跑来陪云西。 它不会说话,亦不会术法化形,寻到云西身边也总是靠着她睡觉,睡醒又离开。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人便容易多想,云西的思绪偶尔会回到幼年在夜间惊醒的时候,如今再想,却又觉得不可怕了,不过是黑暗中追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与这没有光的日子比起来,似乎好上许多。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洞中亮起了一盏光。 是很微弱的蜡烛光,细小无比,或许一点小风就能吹灭。 云西借着光想看清楚来人,可她此刻状态实在不好,留在体内的寒气和雷电之力又开始作乱,疼得她视线有些模糊。 其实也不全然如此,只是她太久没见过光了,不太习惯而已。 柏衣借着光看到了面色苍白靠着石壁打坐的云西,停住脚步,她分明记得那日入洞窟之前小师叔换了身干净衣物,如今却又染了血污。 云西似乎瘦了许多,面上唇上毫无血色,她是修仙之人,即便受了这般严重的伤也不会死,可被强行封住修为,所受的折磨岂非一点半点。 等柏衣走近,云西终于看清楚来人,虚弱笑了笑,问:“小衣,你为何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许是太久没说话的原因,柏衣听此红了眼眶,“小师叔,你莫要说话了。” 云西知晓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好,也知晓面前这小姑娘心软,那日在大殿之上,想必吓到她了。 柏衣将那微弱的光亮放在地上,查看云西身上的伤口,靠得近了,云西便能看清柏衣眼角的红和她有些颤抖的手,温声安慰说:“我没事,小衣莫要看了。” 她想要盖住身上的伤,柏衣却拦住了她,“小师叔,怎么会没事,你的伤……” “无碍,不疼,过些时间便会好了。” 柏衣摇头,忍着哽咽说:“过些时间是多久啊,小师叔,你的伤你不清楚吗?若是一直如此,余下的六年,每一天都是煎熬。” 云西却没有在意柏衣前面的话,轻声说:“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柏衣将灵力覆盖到云西的伤口上,原本肆意的雷电之力被缓缓压下了些,云西阻止道:“小衣,莫要如此,这般会消耗你的灵力。” “小师叔,我能来此处,自然有我想要做的事情。” 困阵没有灵力供给,柏衣消耗大半灵力才堪堪压制一点肆意的雷电,她道:“小师叔,我明日再来。” 她似乎还想跟云西说些什么,却在面对云西笑着劝她莫要如此后停了要说的话,留下了那将要燃尽的光。 柏衣第二日当真又来了这里,她依旧拿着一支光亮微弱的蜡烛,一支甚至难以将两人面色都照全的蜡烛。 云西知晓柏衣想要来这里看自己并非那般容易,可她劝不动柏衣,无论怎么问,这人都不肯说。 可若是问她旁的事情,柏衣又总会回答她,例如这一年多夕玥夕北鹤一直在外斩妖除魔,名声渐起,还与如今沈家家主发生了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 夕问雪修为精进迅速,问清山大师姐沈雨画受伤在西山住了许久,如今两人能说上些话。 柏衣似乎刻意回避了南雪山的事情,也没有提起过关于云西小师妹的话,云西问了,她便认真回答,说小小师叔只在西山住了三个月便醒来了,除此之外,便再也没说过了。 她说自己不常离开西山,也不太擅长跟同门交流,知道得不是很多。 柏衣连续来了三个月,日日不落,她每次来都只拿一根蜡烛,走的时候却故意不将未燃尽的蜡烛带走。 而这一日,她施术结束后,竟倒了下去,好在云西扶住了人,可无论云西怎么问,柏衣总说没事,可她实在不像没事,即便光亮微弱,云西也能借着光看到她苍白的面色。 似乎和自己这个病人比起来,柏衣这个来为她医治的医师病得更严重些。 第101章 “你不愿说我便不问,可若你身体不适,真的不必日日都来,我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你是医师,这还不清楚吗?”云西将人扶着坐好,叹气道。 她以前总以为柏衣性子极好,没什么脾气,可这段时间,她发现柏衣当真执着,如何也劝不动。 “我知晓,小师叔。”柏衣点点头,捂唇咳嗽起来,云西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 柏衣一慌,想要收回手,却被云西拦住。 云西将柏衣手臂的衣衫卷上去,靠近光亮,自己的手却颤抖起来,问她:“赤焰鞭痕?” “怎会如此?” 柏衣躲开云西询问的眼神,并不打算回答她。 云西却想到了缘由,这些日子,柏衣日日都来这里找她,为她治疗身上的伤,却从来没用过丹药,每次来也只拿一样的蜡烛,而赤焰鞭同样是戒律堂用来罚人的物件。 她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那日受罚她不曾难过,日日经受折磨她不曾怨恨,可柏衣的伤,刺红了她的眼。 她没有松开手,又怕抓疼了柏衣,只是轻轻握着,道:“小衣,我希望你告诉我。” 柏衣见此慌了神,解释道:“无碍,小师叔,我没事……” 可柏衣对上了云西的眼神,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小声说:“仙尊不许人来探望小师叔,我要来此,不可携带丹药,要搜身……” “除此之外呢?” 柏衣移开眼,“若要来,便要受一道赤焰鞭。” 云西一愣,看着面前身形单薄的姑娘,想起第一次见这小姑娘时,她藏在人后,眼中带着慌乱,明明她才是师姐,却很胆小,连妖兽都舍不得动手伤害。 甚至,她连本该合身的宗门服饰都有些撑不起来。 “你来了三个月,九十七日。”云西声音哽咽,她想到师尊不会让人轻易来看她,却没想到来看她要罚得如此之重。 她曾经以为师尊从来不罚人,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不对,她早该知道师尊是会罚人的,明明早就有人跟她讲过了。 若是她早些发现柏衣的不对劲,早些发现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人来了。 柏衣看云西自责,不忍道:“小师叔,我无碍的,守禁地的师兄师姐下手很轻,我每日回山都会泡药浴,这伤不严重……” 云西看着柏衣手臂上那一道伤口,烈焰之力燃烧了皮肉,怎么可能不严重。 赤焰鞭乃是戒律堂最轻的罚人手段,可浣鎏宗乃是第一大宗,即便最轻的罚人手段也比其他宗门大族狠上许多,寻常弟子犯错,三鞭赤焰鞭打下去也能让人消停一阵,可柏衣却受了近百鞭。 “小师叔,小玥和北鹤师弟往日犯错受了不少鞭罚,最多那次一日抽了五鞭,我不要紧的。” 云西摇头,“可你不曾犯错,不该受这鞭罚。” 说完,云西又自己停了话,如今她是受罚之人,而想要来看望且为自己这个受罚之人医治,如何不算犯错,或许还是大错。 她道:“我如今已经好了许多,小衣,你往后莫要来了。” 见柏衣不说话,她知道这姑娘又没听进去,叹气道:“若你偏要来,等病养好了再来,如此可好?” 柏衣带着伤离开禁地,遇到了不知何时守在门口的夕裳禾。 “小柏衣,我就说你不听话,就你这小身板,如此下去,怕是你师尊都救不回来。” 柏衣低着头,独自面对宗主让她有些不安,小声说:“小师叔伤势严重,医者仁心,我不能不去。” “医者仁心。”夕裳禾看着柏衣笑了起来,感慨道:“好一个医者仁心,不过你现在被人发现了,还是乖乖听话养一段伤比较好。” 柏衣点点头,临走时,突然又问:“宗主呢?你又为何夜夜让那只猫去陪小师叔?” 夕裳禾摊手,无奈道:“小家伙不听话,夜夜跑个没影,我怎么知晓它去了哪里?” 第56章 盛开 那日之后, 柏衣便由原来的一天一来换成一个月来见一次云西,如此坚持了四年,云西的伤几乎好全。 这日, 柏衣施完法后, 云西身上残留的雷电之力完全被去除, 原本无法结痂痊愈的伤口也已恢复许多,再无需忍受刺骨的折磨。 可外伤痊愈,当初长愿那一掌留下的内伤却无法轻易好全,这些年柏衣耗费了许多灵力,也只能缓解一点云西身上的痛苦。 云西看着为治疗自己面色苍白的姑娘, 又一次劝道:“如今我的伤好全, 小衣, 往后你便不用这般费心了。” 柏衣摇摇头, 说道:“我每日待在山上也是炼药读书, 偶尔来看一看小师叔,不碍事的。” “况且,昨日小玥和小鹤回来了,她们最近不会离开宗门, 今日,是她们帮我的。” 云西叹气,道:“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受这鞭刑。” 柏衣笑笑不说话,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 她道:“小师叔, 前些日子我路过外门,遇见了一个姑娘。” 云西好奇, 柏衣很少主动提起旁人,能让她主动提起来, 那她碰到的这姑娘定有过人之处,她笑着问:“姑娘?” 柏衣点点头,“我那日去外门处理些事,回来的时候,一个姑娘拦住了我,要我给她取个新的名姓。” 云西怔住,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她看看面前说话小声的柏衣,似乎能想到这人当时的迷茫不解。 第102章 “为何要你取新的名姓?” “她说不喜欢现在的名姓,既已修仙问道,便要取个新的,一切从头开始。” “我问她为何要我取,她说她来自一个凡间的小村落,原本名姓为李盼男,家里人叫她盼儿。” “盼儿?”云西想了想,回忆起几年前的一件旧事,那时她们去寻找乐春,人没找到,反而发生了些别的事,“是李村长家里那个害羞的小姑娘?” 柏衣点点头,说:“嗯,没想到她真的寻到了浣鎏宗,如今入了外门,现在变化很大。” “她还是不太爱讲话,但是会打架,下手……很重。” 柏衣想到她无意间看到的场景,浣鎏宗外门弟子服饰和内门有一些差距,衣领之上带着黑边,而那姑娘如今身材高挑很适合这身衣服,她被人围住后也不怕,反而将那些嚣张的弟子狠狠揍了一顿。 云西笑了笑,说:“这样也好,人总是会变的,她如今这般不会被人欺负。” “嗯,我告诉她既要从头开始,便要为自己而活,名姓也要自己取才好。” 没有谁是为谁而活的,如果想要从新开始,就要将自己的一切留给自己选择才好。 往后两个月,柏衣依旧每月都来一次,不为给云西疗伤,只陪她说说话。 第三个月,柏衣没有来,这个月云西第一次见到除去柏衣以外的人,云西记得她,问清山的大师姐沈雨画。 她先自我介绍了一遍,告知云西前些日子柏衣炼药受伤,接下来两年要闭关,无法来看她,另外,沈雨画还为云西带来了一瓶丹药,之后便离开了。 那是一瓶治疗内伤的丹药,虽无法完全治愈云西的伤,却对她的身体有极大的帮助。 七年,转瞬即逝。 云西走出禁地这天,在禁地入口看到了一个少女,对方看到她后立马扬起笑脸,明媚至极。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轻快跑向云西,“师姐!” 云西停下脚步,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些不太真实,七年所发生的变化太多了,足够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少女。 她想过离开禁地后会看到的人,或许是总来陪她的柏衣,或许是恰好归来的小玥小鹤,也有可能是偷偷将白猫赶来陪她的夕裳禾,甚至可能是……师尊,却从未想过,竟然会是她的小师妹。 “小师妹。”云西笑了笑,伸手遮住了些眼前的光,在黑暗里待得久了,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韦语阑跑到云西身边,扯住她的衣袖,道:“我在这里等了师姐三日,这些年,我有跟师尊说过不怪大师姐,可她总是不听。” 云西脸色很白,因常年没见过光,这样的白显得有些病态,韦语阑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师姐,你好像瘦了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脸上满是自责,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小了起来。 云西轻轻拍了拍人,道:“无碍,这不怪你。” “真的吗?”韦语阑抬头,亮了亮眼睛,云西点头,笑得温柔,“真的,我贸然行事险些害了你,应当是我要向你道歉才对。” 韦语阑连忙摇头,诚恳说:“我知道不怪师姐,宗门大家也都相信师姐,这些年她们总说师姐是极好的,定然不会害人。” 云西摇摇头,心底莫名泛起一阵苦涩,道:“师妹不怪我便好。” 韦语阑拉着云西走了许久,“师姐,我御剑载你回去可好,如今我修为有了些长进,肯定不会如上次一般坠入雪地昏迷。” “师尊前两日去山顶修炼了,我知晓师姐如今没了修为,特意等你回去。” “对了,我跟着师尊学会了烧饭,等回去后我烧饭给师姐吃可好,不过我手艺不是很好,希望师姐不要嫌弃。” 韦语阑是个能说的,从见到云西开始便一刻没停过,云西脾气好,笑着听她讲这些年发生的趣事。 在韦语阑过去的日子里,有一大半都被长愿占据,从师妹的口中,云西看到了一个和曾经有些不一样的师尊,这样的师尊,她从来没有见过。 走到后山,她们看到在花丛中扑蝴蝶的白猫,白猫看到云西,朝着她跑了过来,跳进云西怀里。 过去七年暗无天日的日子,是这只连话都不会说的猫陪着她度过的,云西对这猫很有好感,韦语阑也想要摸摸它,却总被小猫灵巧躲开。 她轻声抱怨道:“宗主这猫脾气还是这般大,总不让人碰,师姐,你是如何驯服它的?” 云西帮缩在自己怀里的白猫顺毛,温声说:“师妹,我没有驯服它,这世上有许多的人和物,即便是妖兽凡兽,也有属于它们自己的生命,不该被任何人驯服。” 韦语阑想了想,疑惑:“不能驯服吗?可若不驯服,如何能安心,又如何能得到呢?” “得到并不一定只有驯服这一种手段,小师妹,你的修行路还有很长。”云西笑了笑,将怀里的猫放在地上,原本在她怀里听话的白猫立马跑了出去,藏在花丛里继续追蝴蝶。 “师姐说得真深奥。”韦语阑抱怨了一句,很快又释然,问道:“我知道了,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不用驯服便也能得到,如此对吗?” 云西无奈摇头,“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生来便是属于自己的,师妹,你莫要纠结这个问题了。” 第103章 韦语阑果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跟着云西一直从禁地走到后山夕裳禾住的院子,看到宗主正没形象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注意到来人,夕裳禾依旧没动,她看了一眼韦语阑抱着云西的手臂,明知故问:“小小师叔来接小师叔回去吗?” “宗主姐姐,你每次喊我小小师叔都怪怪的,明明叫我名字就好了!” 夕裳禾摇摇头,笑道:“辈分可不能乱了。” 回完韦语阑的话,夕裳禾认真打量了一番云西,笑道:“小师叔这些年瘦了许多。” 她在身上翻了翻,找出一个绣着花的锦囊,“这是当年收走小师叔的储物戒,东西都在这里面,小师叔可要收好了。” 云西接过锦囊,夕裳禾又跟人寒暄了两句,看着自己满山盛开的花,在看站在花中的两人,一人温柔一人明媚,最后又对云西道了一句话,三思而行。 云西笑着答应,她如今没有恢复修为,只能让韦语阑载着她回去,离开前,韦语阑不知突然看到了什么,神神秘秘说:“师姐,等你回了南雪山,肯定会大吃一惊!” “为何?”云西问她。 韦语阑神神秘秘,“等师姐回去便知道了。” 她御剑很稳,果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将自己摔进雪中晕倒过去,这次要摔下去,晕倒的人还要多一个云西。 如今云西没有修为,真摔一下怕是要躺上几个月。 南雪山依旧是曾经的南雪山,雪落不停,竹林常青。 只是对于云西来说,却有些陌生了,过去百年在外游历,归来时,依旧如初。 而如今,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化,却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韦语阑很是兴奋,拉着云西快步往前走,笑道:“师姐,我们走快些!” 又往前走了一些,韦语阑突然捂住了云西的眼睛,“师姐,我说的东西就在前面,你先闭上眼睛,待会儿就能看到了!” 云西不太习惯别人捂住她的眼睛,却也好脾气地没有挣开师妹的手,应道:“好。” 确定云西不会偷偷睁开眼,韦语阑拉着人往前走了一段,突然松开手往前跑,大声道:“师姐,睁眼!” 云西定在原地,少女的笑明媚耀眼,竹林被轻风吹出一阵一阵清脆如仙乐般的曲子,而眼前,是一片盛开正好的花。 越是好看鲜艳的花便越是娇气,南雪山从不是适合娇气的花生存的地方。 韦语阑笑意盈盈,说道:“我少时央师尊陪我种的,怎么样,师姐觉得好不好看?” “很好看。”云西回她。 云西眼底盛着温柔的笑,可心底泛起的苦涩却如何也难以压制下去。 放下,她还是不能轻易做到。 第57章 对峙 韦语阑摘了朵盛开正好的花, 递到云西面前,“师姐,送你!” 云西看着少女手中摘下的花, 笑着摇头, 眼中似有惋惜:“花落易逝, 小师妹自己收着便好。” “师姐,种这些花便是要用来看的,易逝又如何。”她将摘下的花放在鼻间轻嗅了下,笑道:“至少,花现在是好看的。” “师姐, 莫要皱着眉头了。”韦语阑又将花往前递了递, 笑说:“师姐这般好看, 总皱着眉头的话, 师尊看到也会担心吧?” 云西接过花, 却不知自己何时皱了眉头,许是下意识的行为,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回到南雪山的日子很寻常,她的屋子依旧如初, 小龙缠在伴生剑柄上,落了些灰尘,感应到云西的气息,银剑亮了亮, 甩掉缠着自己睡觉的龙飞走。 云西接住飞来的剑, 帮它把剑身清洗干净,被甩落在地的小龙也飞了过来, 要云西帮它擦干净身上的灰。 韦语阑果然为云西烧了一桌饭菜,很是丰盛, 手艺要比云西好上许多,她还是有些谦虚了,说自己学得不好。 长愿自南雪山顶回到竹林后为云西解开了修为封印,她们两人相对无话,七年时间,似乎让云西和长愿生疏了许多。 这之后,长愿便常常坐在院中,韦语阑偶尔修炼结束会缠着与她说话,云西却不常待在南雪山,她又接下了教习授课这份差事。 这日,她得空去了趟西山,早先知道柏衣闭关,这些日子她问了些人,却很少有人知道柏衣现状如何,柏衣似乎当真如自己所说的一般,不喜出门,不善交流,熟识她的人极少。 西山在整个浣鎏宗都比较特殊,生长着大片大片药田,看管药田的药童很多,所居住的房屋也比南雪山的竹院和夕裳禾的小破院子好得多。 刚靠近柏衣住的院子,天空飞了一把粉蓝色长剑,先云西一步钻进了院中,这剑矗立在门前,来回打转。 云西停下,柏衣房门前有一道阵法封印,挡住了剑的去路,而这把剑云西也认识,这是倾向的佩剑。 “小云西?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一阵清脆铃铛声从身后响起,女子步伐轻巧,笑吟吟出现在云西身后。 “倾向长老。” 倾向上下打量云西,道:“恢复得不错,还有些内伤,待会儿我去给你找点药,你来我这里住上半个月,保证能治好。” “桦织,回来。”倾向摆摆手,将想要找出缝隙钻进屋子的剑喊回来,无奈说:“我这剑爱干净,每日都要找小徒弟擦身子,如今小徒弟闭关,它便时不时来瞧一瞧。” 第104章 “小衣她还未出关吗?”云西原本想说她的伤不要紧,可听到倾向的话,又说起更重要的事,她这次原本就是来找柏衣的,那日沈雨画说的话她始终不能忘,为何她能带药来,柏衣又为何会因为炼制药受伤。 “她这次伤得不轻,自然没那般容易好全。” “为何炼药会受伤?” 倾向因云西的话沉默一瞬,随后叹气,欲言又止道:“并非因为炼药。” 云西心中咯噔一下,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这些日子她一直觉得不安,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来找柏衣,而是先问了些宗门旁的弟子,想要得到些猜测的答案。 “小师叔,她不想让你知晓,可我毕竟是她师尊,若你当真想要弄清楚,不如回去问一问你师尊。” 南雪山,长愿在院中闭目感悟,忽然察觉到云西的气息,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云西似乎来得很急,甚至没能控制好灵力。 她睁开眼,看着已经走到身边的云西,淡声问:“何事?” 云西停在长愿面前,眼中映着她师尊的面容,却觉得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她问:“师尊,柏衣她……” “师尊!”韦语阑从远处跑来,打断云西的话。 她似乎没有看懂两人间紧张的气氛,靠近了些,云西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小师妹,我有些事要与师尊说,你能否稍等一会儿?” 韦语阑不明所以,疑惑说:“哦?师姐有什么事,我不能听吗?” 云西脸色有些白,为难道:“是很重要的事。” 长愿瞥了韦语阑一眼,“阑阑,你先退下。” “哦。”韦语阑有些低落,得了长愿的话慢悠悠离开。 云西见韦语阑离开稍微松了口气,她此番是着急了些,也下意识不想要韦语阑看到自己这副失态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长愿见小徒弟走远了,才又问云西。 她依旧平静如往常一般,即便听到了云西前一句是要问与柏衣有关的事,神色也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云西看着这般平静的师尊,心底莫名又失望了些,“师尊,柏衣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可与你有关?” 她没有回避长愿的视线,长愿更是直直对视云西的目光,她沉默了许久,平淡的声音添了些冷意,“你认为与我有关。” 长愿用的是陈述句,云西脸色又白了些,她的确这般想,只是没想到被长愿直接点出来还是会觉得难受,但她没有回避,就如同长愿了解她一样,云西对长愿也有所了解,没有直接否认,那必然是有关了。 “我知晓了。” 云西觉得有些失望,这是她第一次对长愿感到失望,那是怎样一种感觉,酸涩难堪,无法言语。 长愿垂眸,两人错开视线,她说:“云西,你觉得我不该这般做吗?” “我早说过,受罚期间任何人不许去看望你,是她执意要去,是你拦不住她,那日也是如此。” 云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问:“师尊做了什么?” 长愿深深看了一眼云西,背过身冷声道:“我说你尚在受罚,若偏要将丹药带去,便是在救有罪之人,她受我一掌,以此抵过。” “师尊,你当真觉得我是那等残害同门勾结邪魔,不仁不义之辈吗!”云西一字一句问她,她没有大吵大闹,却一字一句都能刻入人心,破碎至极。 “云西,此事已过去了。” 长愿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跟云西纠缠,云西往前走了一步,什么叫做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她不明白,根本不明白眼前人再说什么。 “我从没有不信你,阿云,我只看结果。”长愿语气软了些,留给云西一个离开的背影。 云西没有往前追长愿,她想问的已经问了个清楚,至于如今的师尊,她看不懂。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云西离开南雪山的时候又碰上了一个人练剑的韦语阑,对方拦住了她,欲言又止说:“师姐,你是不是因为柏衣姐姐跟师尊吵架了?” “你听到了?” 韦语阑连忙摇头,解释说:“我听说师姐你去了西山找柏衣姐姐,前两年师尊打了柏衣姐姐一掌,我猜的……” 云西挡在韦语阑面前,压低声音,“师妹,你可否详细给我说说。” 韦语阑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云西,又朝竹林那边瞧了瞧,说:“师姐,我告诉你了,你不要怨师尊。” 云西点点头,笑容有些疲惫,“你说。” 在韦语阑的讲述中,云西弄明白当初发生的事情。 两年前,柏衣突然来到南雪山求见长愿,她表明来意,可长愿不同意柏衣要给云西送药的行为,柏衣便一连来南雪山十天,最后韦语阑也看不下去,和柏衣一起求长愿,长愿最终松了口,可要求柏衣受她一掌,柏衣答应了。 长愿修为高深,柏衣却只有元婴修为,身上的伤又本就没有好全,长愿那一掌手下留情了,可柏衣还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没办法把药带给云西,害怕云西知道自己受伤的原因,这才托了能说上几句话的沈雨画将东西送给云西。 而那药,是柏衣根据云西的内伤一次一次更改配方炼制的。 南雪山这一晚落的雪很大,像是要将整个山埋起来一样,云西没有离开南雪山,也没有回到竹林,她站在白茫茫的雪上,就这样静静站了一夜。 第105章 这场雪将她整个人染成了白色,可她眼前的一切却异样黑暗。 那天之后,云西和长愿之间似乎产生了隔阂,长愿依旧日日坐在院中,她甚至很少打坐修炼,就只是静静坐在这里,不知道在看在想些什么。 而云西则是刻意在回避长愿,若是需要回南雪山,她会故意回来得很晚,离开时也总赶着月色,偶尔和人在院中碰到了,只是轻轻点点头,话也少了许多。 这段时间,云西经常会去西山看一看,可柏衣始终在闭关,云西天生就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在得知柏衣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时,她是惶恐的,更怕自己还不了这份情。 这一日,云西教习课业结束后,特意来蹭课听的韦语阑找上了她。 虽然云西在刻意躲着长愿,却并没有躲着韦语阑,这人又总喜欢动不动缠上她说话,今日也是如此。 韦语阑也看出了云西和长愿间的矛盾,想了许多办法劝云西,却总是没有成效。 “小师妹,你今日找我有何事?”云西叹气,对一直缠着她的姑娘感到无奈。 她不会赶人走,晾着人又不太好,可也着实不想听到小师妹来劝她和师尊的话,听得太多了,便觉得有些无趣。 “师姐,这次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师尊听说你过些日子要下山除魔,她担心你的伤还没好全,让我告诉师姐,若是遇到危险了,一定要点燃那个符咒。” 云西没想到小师妹的消息这般灵通,也没想到师尊竟然会知道她要下山的消息,她还有些苦恼该怎么告诉人,这下倒是省事许多。 “我无碍,让师尊不要担心,你告诉师尊不必这般麻烦。” “不麻烦的,我筑基后还未下山,师尊说要与我一起,我们可以离得近一些。” 第58章 花娘 近些年妖魔乱世的行为更加肆意猖狂, 各大宗门在外除魔斩妖的弟子无数,更是为讨伐妖魔增添了许多悬赏任务。 以浣鎏宗为例,宗门金丹以上的弟子不是在斩妖除魔就是在斩妖除魔的路上, 当然也并非所有弟子都被派遣出去, 碍于宗门安全考量, 总会留下一批弟子驻守宗门。 这次留下的便是刚在外回来的夕问雪和沈雨画,而以云西为首带着另外一批弟子前往千岚一带除魔。 这地方与西海域相邻,原本是属于某大家族管辖的范围,许多年以前仙魔大战,千岚作为主战场被大肆破坏, 魔气肆虐, 而驻守此地的家族几乎死绝, 成了一处无人治理的地方。 多年以来, 这地方鱼龙混杂, 新建立的主城区更是以实力为尊,很是混乱。 有消息传出,近年千岚此地出现大批魔修踪迹,且总有修士在这个地方失踪, 各大宗门对此极为重视,浣鎏宗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而这次来此处的领队人便是云西。 云西与浣鎏宗弟子乔装过后进了城,在这里守了一个多月, 却很难锁定目标。 这地方比想象中还要鱼龙混杂, 有些散修来这里后将自己弄得不人不鬼,生怕暴露身份, 当然也有大大咧咧出现在这里的,比如神剑宗那个所谓的玉扇公子, 恨不得将脸仰到天上去,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的名号。 也有些想要来这里获取看重宝物又不想暴露真实身份的修士,更是装神弄鬼,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大显神通,难怪之前来那些人没找到一丝一毫踪迹。 在这里,街上走的人哪个都不像好人,一两句不合便要动手。 云西她们一行人很低调,却还是碰到了几个找碴的,好在都化解了过去。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她们终于发现了魔修的踪迹。 这日,云西坐在茶馆二楼饮茶,实则是在暗中观察街上的人,而同她一起来的同门则装作寻宝求物之人在街上闲逛。 楼下有一个摆摊自称卖神兵利器的黑袍男人,他将自己裹得严实,所谓的兵器大咧咧摆在摊上,云西观察了这人许多天,发现他日日来此摆摊,却卖不出一件兵器。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那些东西看起来就是破铜烂铁,除非是傻子才会受骗。 今日却有些不一样,有一个小童停在了这个男人的位置上,要买他这里一把断剑,没想到这老板坐地起价,竟然硬生生将一个凡铁价格抬高三倍,那小童自然也不是真的小童,跟人吵了起来,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接着,他们撞到了路过的一个女修,那女修也是个脾气暴的,三人混战在一起,云西自然也被人吸引了注意力。 其实更多的是,云西被这个女修吸引了注意力,三人明明是在打架,却又没有真的给对方造成致命伤,看似势均力敌,实则那女修明显修为略低一筹,还隐隐约约在说着什么。 街上人很快便不在意打架的三人,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无甚意思。 云西因为觉得这女修不太一般便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就是多看这两眼发现了端倪,这三人虽然都隐藏了真实修为和所用的术法,实则灵力都有些奇怪,带着些不该有的狂暴。 这是伪装起来的魔气。 云西传音同门,率先追了出去,这次随她来的一共有三人,修为都在化神初期,原本打在一块的女修突然收手离开,云西去追那个女修,另外三人留下继续观察这两个魔修的情况。 那女修身法异常诡异,似乎早知道云西跟着她,竟然在入了林中之后消失不见。 第106章 千岚地形复杂,若是对这里不够熟悉,很容易迷失在山林之中,且因着高空中散着层层毒气,不宜御剑。 云西走在迷雾重重的林中,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西仙子,我们又见面了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忽远忽近,笑意盈盈。 云西却早料到这人是谁,朝着迷雾深处道:“花娘,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能确定在街上打架的三人是魔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云西认出了女修是花娘。 花娘的声音很独特,即便她故意掩盖了自己的真实面貌,也没有戴面具,却忽略了无意间发出的声音,还有她手中那把用不习惯的剑,当初在秘境遇到花娘时,这人用的鞭子,挥鞭的手法很独特,她用剑也带着自己这一点小习惯。 见身份被戳破,花娘便从迷雾中走了出来,跟她一块出现的,还有一群白衣人,“云西仙子这是在明知故问吗?将你引来这里,自然是想找你谈些事情。” “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谈的。”云西冷声,伴生横在胸前,防止花娘动手。 花娘却不在意云西的态度,她看起来不像要围攻抓走云西,到现在也没拿出武器。 “哎呀,我总听人说云西仙子性子极好,待人温柔,怎么我要找你谈点事情就要拒绝我?” 云西皱眉,仙魔有别,虽然她也认为仙魔本质上只是所认同的道不相同,可眼前这人曾围攻过她们,所以她不信这人。 再者说,她大多情况下只是有耐心了些,却也并非世人口中那良善至极到有些愚蠢的人。 花娘见云西依旧警惕着她,笑着摇摇头,拿出缠在腰上的长鞭,“我这修为可打不过仙子,再说,如今谁人不知长愿仙尊有多护短,我可不想被仙尊追杀。” 云西皱眉,花娘修为的确不高,当初在秘境中她以为这人压制了修为,可如今再见,这人依旧还是化神巅峰。 可她身边跟着的白衣人却没那么简单,两个大乘,五个化神,这可有点麻烦,如今又身在这密林之中,想要脱身简直难上加难。 但云西不是轻易放弃之人,她现在没有动手,便是在想逃脱的办法。 密林中到处都是雾气,离得远了看不清人,如今虽还没见到什么妖兽魔兽,可难保不会有危险藏在暗处。 花娘虽然修为不是这其中最高的,但明显是这一群白衣人当中的领头者,擒贼先擒王,若是能控制住花娘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作为长愿的亲传弟子,又是浣鎏宗的小师叔,云西身上的保命手段自然不少,她有些庆幸还好是自己跟来了这里,若是另外三个同门一起过来,后果不敢想。 云西和白衣人在林中绕绕转转打了许久,现在的状况是她找不到机会对花娘抓住,也没办法脱身,白衣人碍于她保命手段太多一时无法真的伤到她,却在一点点消磨她的体力。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云西渐渐感到有些疲惫,本就没有好全的内伤复发,心口的位置隐隐作痛,逼得她不得暂时停下。 而就在她放松这一瞬之间,花娘的鞭子如蛇一般朝她袭来,眼看就要打在身上,云西提剑挡住,鞭子顺势缠在银剑上。 “小白。” 一直盘在云西手上没有动作的红色小龙应声飞了出去,它朝着此时没有防备的鞭子主人飞过去,巨大的血色红龙在迷雾重重的夜里有些可怖,幽蓝色竖瞳盯着花娘,花娘看着朝她血口大开的龙,不知道在想什么,竟也没松开拿着鞭子的手。 好在距离花娘较近那两个大乘期白衣人赶了过来,挡住朝人袭来的血色红龙。 云西趁此机会收剑,花娘被鞭子拉着朝她的方向扯了过去,她另外一只手亮出短刀,顺势袭去。 其余白衣人也锁定了云西的方位,纷纷朝云西袭来。 小白引开一部分攻击,云西这边轻松了许多,也有了近身花娘的机会,她挡住花娘的短刀,缠在伴生剑上的鞭子被人顺势解开。 两人缠斗在一起的同时,云西还要分出精力对付袭来的白衣人。 花娘似乎明白自己不是云西的对手,很少与她正面对上,反而总在躲开云西的攻击,两人也因此越打越偏,渐渐远离被小龙缠住的大乘期修士。 打斗过程中,云西因为灵力消耗巨大渐渐白了脸色,开始有些防不住时不时偷袭而来的白衣人,而这时原本动作灵巧的花娘露出了破绽,她趁机追上去,抓住对方。 “往里走,别停!” 云西一愣,原本被她抓住的女人拽了她一把,从外人的视角看,便是云西一掌打在了花娘身上,两人身体由于惯性往前猛地行了许多。 正是因为这一拽,原本朝着云西袭来白衣人的攻击落了空。 云西看着抓住她的花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她方才抓住这人时听到了传音,明显是花娘的声音,却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 而后她又被人拉了一把躲过身后袭来的人,她不明白花娘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跟着我。”花娘又一次传音。 云西继续跟花娘打在一块,两人看似势均力敌打得难舍难分,实则却都不曾对彼此下重手。 越往密林深处走,迷雾便越是浓厚,一丈之外无法用肉眼看清,而这里的雾中还飘着毒素,待得久变会产生幻觉,变成迷雾中不人不鬼的杀人怪物。 第107章 花娘趁云西不防往对方嘴里塞了颗丹药,入口即化,甚至没有给云西吞出来的机会。 见云西变了脸色,花娘轻笑出声,原本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将云西甩到树干上,左手亮出短刃,向前刺去。 那颗丹药封住了云西体内的灵力,没了灵力的压制,原本没好全又复发的内伤使她失了力气,又猝不及防被甩开。 她方才也意识到身后有危险,却没想到花娘会突然甩开自己。 云西撑着身体朝原本的地方看过去,花娘手中的短刃刺破了偷袭者的胸口,穿过对方心脏。 她没有理会白衣人眼中的诧异不解,松开刀柄任由对方倒在面前,转而笑盈盈看着云西。 第59章 三年 “仙子觉得我这一刀如何?其实我左手用刀很熟练的。” 云西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动手的女人, 还有那个变成尸体倒在地上的白衣面具人,一时没弄懂现在的情况。 花娘将自己一身白衣扯了下来,上面还挂着点无伤大雅的血迹, 她将白衣收好, 却没有取下脸上的笑脸面具, 反而一步步走到云西身边。 碍于花娘没有动手,还有杀自己同伴的奇怪行为,云西便没有动作,其实她现在想有些动作也难,修为暂时被人封住, 现在她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花娘停在云西身前, 目标明确找到云西放在胸口的护身符, 方才两人缠斗碰到一起的时候, 她注意到了这个护身符的不一般。 云西抓住花娘手腕, 防备道:“你要作甚?” 花娘已经捏住了符咒,却没有挣开云西的手,笑吟吟说:“我都这般了,自然是要非礼你。” 云西被她孟浪的话镇住, 花娘趁机取走符纸,放在眼前研究许久,竟一把火将其点燃了去。 云西阻拦不及,眼看着长愿送她的符咒被人点燃, 神色复杂。 这是长愿曾经给她的护身符, 按照她师尊以往的习惯,这符咒被点燃就说明给人传了她有危险的讯息。 “你……”云西欲言又止。 花娘行为举止透露着怪异的感觉, 明明要抓她走,却又偏偏带着她跑到这里, 还杀死了准备对自己动手的同伴,她实在无法猜测这人心里想的东西。 “我什么,云西仙子这下可要感谢我,这符咒是长愿仙尊给你用来护身的吧,我这般行为自然是在帮你。” 花娘说得理所当然,似乎一点没有觉得云西跟她处在一个对立面上,云西叹了口气,问:“为何?” 既然要来抓她,又为何帮自己逃离了那一行人,还点燃了符咒。 “你知道这符咒的作用,不离开吗?” 云西脸色白得厉害,花娘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那个丹药最多能封住云西灵力三个时辰,又没什么副作用应当不至于伤到人才是。 “你身上有伤?”花娘答非所问。 “旧伤。”云西回答她,“为何要帮我。” “仙子作何以为我在帮你,我这不还封住了你的灵力吗?”花娘故意不回答云西,白色面具挡住了她的笑,却将面具上疯狂的笑衬得更甚。 “这雾中有毒,毒气对正道修士影响很大。” 云西已经察觉到了此处的不一般,刚被花娘带着进入这地方的时候,她便发现了此处雾气有异,花娘那颗暂时封住她灵力的丹药反而帮了她。 “云西仙子果然敏锐。”花娘笑着取下了面具,这次她没有施术遮掩自己原本的面容,在云西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相貌。 云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惊讶道:“你是……乐春?” 当初在毕乐村察觉到白衣面具人留下的阵法,她便隐隐察觉不妙,没想到乐春果然出了事,她本以为乐春那夜逃离后躲过了白衣人,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了人。 花娘见云西认出自己,便又将面具戴好,“我是乐春。” “你怎会?”她想问乐春为何会混在白衣人之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年她虽然从毕乐村救了乐春,可两人毕竟不算熟悉。 “活着多难啊,我不过换了种活法。”花娘知道云西想问什么,戴好面具后回答她。 见云西一直盯着自己的面具看,又说:“我现在这样子不太好看,若是面具取下久了,难免有些碍眼,所以只能委屈仙子看着我的面具了。” 云西想到了那个她曾经在毕乐村见过那个白衣面具人,那张诡异的脸至今记忆深刻,而乐春的脸虽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仔细看却又有些不同。 她猜测这大概跟乐春修炼的功法有关,这个神秘的白衣杏百组织,也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面具下都是一张这样诡异的脸。 “你如今过得如何?”云西问她,这世间所有人都有寻求自己活着的方式。 云西不是花娘,也无法做到与花娘共情苦难,更不会轻易劝说她所谓的回归正道。 “如你所见。”花娘笑了笑。 如云西所见的,花娘如今看起来还算活得不错,只是所受的苦却不知多少,当初她探查过花娘的资质,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完全不适合修仙这条路,如今能有这样的修为,过程定然不容易。 她不觉得杏百是一个良善地方,修仙路难行,可她见过的白衣人至少也是金丹修为,若当真如此容易,何至于千年万年只有几十人突破仙劫修成仙体。 第108章 正说着,原本与大乘期修士缠斗在一起的小龙靠近了云西,挡在她身前。 花娘对小红龙有些犯怵,方才若不是为了趁机接近云西,她才不会面对血盆大口还不跑开。 “它怎么回来了?解决了?” 小龙在云西的安抚下盘回她手腕上,云西摇头,“并未。” 云西从小龙这里得知,打到一半的时候,两个白衣人收到其他人消息,放弃了缠斗,已经追了过来,而小龙身体变小后容易躲避身形,又对云西气味敏感,这才先寻了过来。 花娘听此带着云西继续往深林里去,因为认出身份,花娘也不再隐瞒,向云西解释了她此番的行为。 原来当初花娘在新婚夜杀了人后并没有顺利离开村子,反而遇到了寻来的白衣面具人,她答应跟对方走,前提是要报复害死对她有养育之恩的人,白衣人便在李村长家留下了那个伤天害理的邪术。 这些年她一直被关在一地方提升修为,那些人称她为圣女,她的修为也并非自己修炼来的,化神之后,她才不再一直被人关着。 只是她依旧被人监视着,无法回到曾经那个村子,她知道那个邪术会害死整个村子的人,村子里不是所有人都该死,可她没有办法轻易回去,好在后来得知云西又去了那个村子。 当初在秘境她便认出了云西,只是当时并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 越往林中走,毒气便越浓郁,花娘也渐渐无法抵挡住这些侵袭来的毒气,速度慢了下来,这林中还有丧失神智不断攻击她们的尸体邪物,很是危险。 云西见花娘越来越吃力,此时她们已经处于浓雾之中,暂时没有危险,便要和花娘分道扬镳。 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花娘带着她逃离了白衣人的追杀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不需要再护着她了。 可花娘摇摇头,拒绝了跟云西分开的提议。 这次千岚城本就是一个诱饵,为的就是将云西引来这里,城中埋伏了许多人,若云西这次没跟着她出来,届时必然逃不掉。 她说是在这里设下埋伏,却也想好了退路,带来的人不算多,可她已经动手杀了人,若不将其余活着六人杀死,逃出去也会被再次关起来。 现在跟着云西还可以说是被云西挟持了,寻个好点的理由。 “为何要等我来这里?”云西不解,她这些年从未出过南雪山,甚至一直在禁闭中。 花娘却说她也不知道为何,虽然那些人喊她圣女,她有权利让一些人听自己的,却很多事也被蒙在鼓里,唯一知道的便是,他们对云西很在意。 而杏百之中许多人身份不明,就说那两个大乘期修士,他们进入浓雾也会受到影响,他们并非和花娘一般修的歪门邪道,这雾气更容易去纠缠如云西这般灵气纯净之人。 花娘和云西被浓雾中丧失理智的怪物逼得到处躲藏,掉进一处洞穴之中,而这里瞬间被封闭起来,没有出路。 云西恢复灵力有一段时间,在迷雾中受了些影响,如今这洞穴看起来暂时没有危险,给了两人喘息的机会。 在洞穴中调息好,两人一同往深处走去,陆陆续续碰到的怪物都被解决掉却始终没有找到出路。 又一次停下歇脚,花娘没忍住说:“长愿仙尊不是最为护短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寻你?” 她们掉进这地方少说也有三天了,若是按照长愿仙尊的速度,早该寻来了,可过了这么久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云西不语,想到临走前小师妹找她说的话,这次她要去历练的地方在西海域和千岚的交界处,距离她的位置并不远。 “师尊或许有别的事情缠身,这地方不简单,我们小心些。” 花娘嘟囔了一声,“不都说她很在意你吗?” 她声音不大,云西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不回答花娘。 这洞穴大概是某个魔修大能留下的,危险重重,光是袭击来的干尸就数不胜数,云西因为先前在禁地关了七年,对于黑暗反而没那么陌生,可花娘却不行,在这里久了变得焦躁起来,在又一次打斗中受了伤。 可接着她们又不小心碰到了机关,将守这地的凶兽引了出来,花娘因为受伤落了下风,云西关键之时帮她挡住一击,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杀掉了凶兽。 之后云西陷入昏迷,未好全的内伤和新伤混在一起,又扯着她进入曾经梦魇时那天地间只有空旷白色的地方。 她在这种情况下感悟,再次睁开眼发现地上画了许多线条,是一个简单的保护阵,昏迷前守在她身边的花娘没了踪影。 云西刚要起身,黑暗中便响起脚步声,戴着面具的女子走过来,“你终于醒了。” “过去多久了?”云西对花娘点点头,昏迷前的相处和这段时间这人如约守着她,她对花娘已然放下了戒备。 “不久,三年而已。” “三年?”云西怔住,想到自己修为的精进和已然好全的伤,又觉得合理起来。 “麻烦你这些年在这里陪我。”云西感到歉意,若是她没有昏迷强行进入感悟,应当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好说好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不要听。” 这些年花娘除去待在云西身边修炼,便是到处在洞中闲逛,收获了不少宝贝。 第109章 “先听坏消息?” 花娘立马拒绝,无语说:“哪有人先听坏消息的。” 云西柔柔笑了笑,花娘叹气,看着她说:“好消息是我找到出口了,如今外界都得知你消失的消息,浣鎏宗许多人在找你。” 云西点点头,三年没有一点音讯,她能想象到如今外界的议论,还有担心她的同门,还是要早些回去。 花娘看云西皱眉,有些不忍说:“坏消息是,我劝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宗门。” 在云西不解的目光下,她又叹了口气,解释:“长愿仙尊无情道破了。” “三年前,你我落入这洞穴之时。” “你和仙尊的红线还未断,如今,所有人都在寻你……” 第60章 雪落 临近浣鎏宗, 花娘戴上面具遮住不属于自己的面容。 “云西仙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云西有些心不在焉,她这种状态持续了一路, 勉强笑了笑, 与花娘道别。 原本追着她们进入迷雾深林的六个白衣人皆没了踪迹, 依照花娘所说,他们大概在林中迷失方向遭受了攻击,生死难料。 而花娘跟云西走到这里也有她的用意,她戴好面具后换上了自己的一身白衣,朝云西动手, 这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 花娘让云西下手重一点, 免得她回去被盘问太多答不上来。 两人打斗引来了周围的散修和浣鎏宗弟子, 花娘算着机会逃脱, 而突然归来的云西则帮她吸引注意力。 在一群人认出云西并停在她身边确认当真是她的时候,云西看到了站得稍远一点的女修。 浣鎏宗弟子服饰在她身上有些宽大,云西笑了笑,轻声说:“小衣, 我回来了。” 柏衣瞬间红了眼眶,她闭关三年,刚出关便听到了小师叔失踪的消息,这两年浣鎏宗的大家都在各处寻找云西的消息, 带回消息的三位师兄师姐同样身受重伤, 只说小师叔追着一个女修离开,之后便不见了。 生死都没了消息, 浣鎏宗弟子不是没去迷雾中找过,可她们只找到了在迷雾中失去理智的白衣人, 却始终没有寻到云西的消息。 她和小玥小鹤在外除魔时寻了一年,没找到云西,没想到今日会在离宗门这么近的地方碰到。 柏衣将云西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云西已经走到了柏衣身边,柏衣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有些胆小,眼眶有些红,像容易受惊的兔子。 她看到云西手臂的伤口,说:“小师叔,你又受伤了。” 在柏衣的记忆中,从她认识云西开始,这人便一直在受伤,似乎没有一天好过。 云西将手臂往身后藏了点,熟悉的人让她放松很多,原本紧绷的思绪也得到了些舒缓,她轻声说:“不碍事,你的伤好全了吗?” 她始终记得柏衣为自己受伤的事情,原本以为能恰好等到柏衣出关后问她,却没想到晚了这么多。 柏衣垂眸,视线盯着云西手臂的伤口,小心翼翼说:“我无碍的。” 她本就不想告诉小师叔自己受伤的原因,原本以为可以瞒过去,没想到还是被人知晓了。 她道:“小师叔,不怪长愿仙尊,是我执意要如此,这些年闭关我修为又有了精进。” 长愿那一掌虽然伤了她,让她不得不闭关养伤,却也帮她打破了原本因为受鞭刑停滞的修为,三年时间由元婴巅峰突破到化神。 提起长愿,柏衣突然停了话,小心看了云西一眼,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讲才好。 即便小师叔可能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她还是无法在人面前说出来,这对云西来说似乎有些残忍。 柏衣从来都是知道的,云西对长愿的喜欢,熟悉她的人大抵都能看出来。 那太明显了,即便云西对所有人都是温柔的,可这份温柔带着距离,是对谁都一样的。 云西对长愿不一样,她会变得小心翼翼,会忍不住将所有目光都放在长愿身上。 一路上,柏衣刻意忽略关于长愿的话题,说了许多浣鎏宗的事情,还有一年在外的见闻,可前方的路很近,她们还是走到了浣鎏宗。 而这一会儿时间,云西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宗门。 柏衣依旧不适应许多人的视线,即便大家都是同门,她还是往云西身后躲了躲,太多人看她的时候,她会不自在,恨不得将自己缩在宽大的衣裳里。 云西帮她挡住了这些视线,笑着与欢迎她回来的同门问好,耐心回答问题,而在众人之中,走出了一个她熟悉的人。 原本欢声笑语的人群突然安静许多,甚至让出了一条路,更有人识趣移开视线。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少女的笑依旧明艳,好似眼中住满了星辰。 在韦语阑面前,云西似乎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对方的光芒太过刺眼了。 柏衣轻轻拽了拽云西的衣袖,从人身后走了出来,下意识往前挡了一步,喊道:“小小师叔。” “柏衣姐姐!”韦语阑笑意不减,看看低着头未说话的云西,又对着柏衣道:“是你找到了师姐吗?” 柏衣藏在袖中的手紧张握了握,有些结巴道:“我、我恰好,碰见了小师叔。” 她声音当真很小,韦语阑笑着看眼前慢慢低下头的柏衣,等着她说完话。 云西轻轻拍了拍柏衣在身后攥住她衣袖的手,走到了对方身边,道:“师妹,好久不见。” 第110章 她有许多话想说,许多话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况且那些话也不该问眼前的姑娘。 云西暗笑自己的怯弱,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该与面前的人说什么才好。 “好久不见,师尊在南雪山等师姐很久了。” 柏衣突然抓住云西手腕,云西手腕上冰凉的温度传进她的手心。 云西察觉到柏衣的动作,她偏头看了看似乎有话要讲的姑娘,犹豫了两秒,对面前人说道:“师妹,我很快会回去。” 韦语阑看着云西和柏衣一同往人少的地方走,在后面喊:“师姐,你要快些!” 云西脚步一顿,她感觉柏衣又抓她紧了些。 “好。”她轻声应了韦语阑的话。 柏衣松了手,面对云西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云西是否知道全部的事情,又不想云西一无所知去面对。 三年前,长愿和韦语阑在西海域掉入一处秘境,她们在秘境中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长愿和韦语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出了秘境后立马回了浣鎏宗,之后世人皆知,仙尊的无情道破了。 无情道破会受到反噬,长愿所受的反噬无疑很严重,在山上昏迷了一年,甚至她的动情与天命所牵引的红线相悖,受到了牵制。 云西恰好在此时失踪,长愿在修真界发了一道悬赏,找到云西者可以得到一把神器,这才是除了浣鎏宗弟子外,那么多人也在寻找云西的原因。 可所有人都知道,长愿动情不是因为云西,都在猜测长愿找到云西后要做些什么。 云西看着不知如何开口急红眼的姑娘,叹气道:“我已经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这次回来要面对什么,知道师尊动情不是因为她,毕竟那时候的她还被困在迷雾宫殿之中,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云西一直在压着心底的不安,压着想要找到长愿好好质问的念头,甚至将自己无法放下的感情也压在心底,强撑出如今这副模样。 动情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她不怪小师妹,也不该怪师尊。 “小师叔,红线断了,长愿仙尊要和小小师叔结契,你当真都知晓了吗?” 云西的心因为柏衣这句话泛起无尽的疼,她眼底撑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我知晓了。” 云西回了南雪山,柏衣站在原地,望着云西离开的地方垂眸,其实在外寻找云西的一年,她一直很纠结。 怕找不到云西又怕找到云西。 柏衣无法跟云西说那日她听到的话,那是长愿亲口说的,她要斩断红线,与韦语阑结为道侣。 * 南雪山顶,雪一如既往无声落着,长愿撑着一把伞站在山顶,雪花一点一点落在她撑着的伞上,在伞面上覆盖一层白色。 云西踩着雪一步一步登到南雪山顶,而她留在雪地里的一行脚印很快又被新雪掩盖踪迹。 雪花永远都是冰冷刺骨的,似乎能穿过鞋面钻入脚底,而后一点点冻结人的血液和皮肤。 可雪的冰凉似乎又有特殊的能力,能够压下人埋藏在心底涌起的各种情绪,一点点冻住慢慢变冷的心,在云西一步一步留下脚印的时候,她奇异般地慢慢平静了下来。 云西停在长愿身后,留下的脚印慢慢被新雪覆盖,一切都在恢复如初。 云西没有出声打扰撑着伞的长愿,亦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就如她小时候总喜欢静静看着长愿在竹林打坐一般。 在这一刻,云西的心完全平静了下来,原本那些纷乱的思绪统统消失不见,她不想质问长愿了。 情之一字,从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就如她无法克制又放不下的情一样,她想,师尊的情大概也是如她一般。 等新雪完全覆盖脚印,长愿似乎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云西,道:“阿云,将伴生唤出来。” 银色长剑出现在云西手中,在皑皑白雪中泛着光亮,它的剑柄很凉,却又比云西的手心多了丝暖意。 云西看着缓缓转过身的长愿,轻声说:“师尊,伴生斩不断。” 随着她话语落下,连接着两人的红线完全暴露在眼前,纷乱缠绕的红线将整个南雪山围绕起来,捆绑着两个人的心脏、手指。 红线如杂乱的线头无法找到解开的一端,也如坚韧的丝网铺天盖地,落在白雪之上,随着山上的风雪轻轻飘动,而后纠缠。 这是天命赐予她们的红线,即便伴生是神剑利器,也无法斩断。 红线缠住了整个南雪山,也映在云西和长愿的眸中。 “静心,忘情。” 云西根据长愿的吩咐盘腿坐于雪地之上,伴生立在两人之间,红线在风雪中飘动着,交缠着,越来越紧密。 长愿看向云西的眸中无甚情绪,平静安稳得让人害怕,她道:“阿云,我曾说过我不信命。” 云西眼中映着长愿的眸子,明明是如以往那般的平静,她却看到如寒川一般的冷,她听到长愿说:“这红线,我必须斩断。” 第61章 听话 南雪山顶, 长愿将自身全部灵力引入红线之上,想要斩断这红线绝非易事,可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 若要斩断连接在两人之间的红线, 便要做到一件事, 将缠绕两人的红线引出,一点一点解开,当红线缠绕得不再紧密,天命的力量便会减弱,而只剩一条线的红线会脆弱许多, 斩断也并非没有可能。 第111章 可红线岂非容易解开的, 只要有一人动情这条连接两人的红线便会越缠越紧, 交错复杂, 如死结一般。 解开红线违背了天命, 所要耗费的力量和时间都不会短,世间从来没有一个人试图这样做,也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红线是天命的恩赐,世间少有人身上会缠绕这般红线, 也不会有人想要斩断命中注定的情缘,即便有人起了这种念头,若是她花费精力解开的过程中红线又会一次一次交缠,怕是会把人逼疯。 长愿和云西面对面坐着, 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 却似乎又隔得很远。 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 她们就好像两道完全不会交汇的平行线, 如果连接她们的这一条红线断了,就当真没了缘分。 云西安静坐在长愿对面, 没有质问,没有反抗,温柔的眸中映着长愿的模样,看着她爱的人一点点控着灵力试图解开连接她们的红线。 长愿用灵力控制着红线,可即便被她所控,那被解开的红线依旧会再次纠缠在一起,昭示她在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 心动则红线紧,长愿就坐在云西对面,要云西如何能不心动。 这次,长愿所有灵力都用在了克制红线行动上,可还是分出了一丝灵力保护着云西因为心动缠紧她心脏的红线,只是效果甚微,甚至因为长愿的动作让那红线缠得更紧了。 云西拒绝了长愿灵力的保护,任由红线慢慢缠紧,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受一些。 长愿没有因为红线一次次交缠而放弃,依旧慢慢解着,一遍又一遍与天命对抗。 她在云西面前一遍又一遍说着四个字,静心、忘情。 静心。 忘情。 红线会因为动情而交缠得更紧,可若是红线连接的双方能静下心来,能慢慢忘记放下这段情,红线便不会再缠得这般紧,这般乱。 在雪地中的红线最是显眼,长愿万分艰难解开的红线总会在一瞬间交缠得更紧,变成更难解开的网,密密麻麻。 云西任由细细的疼泛在心底,望着长愿身后的红线,原来她对师尊的情这般深。 她闭眼,再次睁开眼看着专注控制灵力的长愿,眼前却出现了往日的场景。 三岁那年,她拜师长愿,那日也是在这南雪山顶,师尊将伴生赐予她,那时小小的云西眼中只有长愿,从此也只有长愿一人。 她的师尊不爱笑,平平淡淡却不失温柔,会一声声唤她云西,教她学剑。 师尊不懂的事情许多,两人一起住在南雪山上,可若非自己主动去问,她便很少开口询问自己。 这并不代表师尊不在乎自己,云西知道的,在她学剑受伤的时候,在她不小心摔倒的时候,师尊会故意放慢脚步等着她,会伸出手牵住她。 那些她无法辟谷的日子,师尊从来没有忘记过要给她的辟谷丹,小时候她从来不知道辟谷丹是不好吃的,因为师尊给她的不一样。 不一样的。 那年,她看到宗主后山种满的花,师尊陪她移了一棵回去,可南雪山养不活花,那是她第一次哭,那时候师尊蹲在她的面前,为她慢慢擦掉眼泪,说:“云西,花本就易逝,莫要难过。” 还是小孩子的她会无理取闹,师尊一直安静听着,安慰着她。 十八岁那年,她失神吻了师尊,对方却没有怪她,甚至温柔告诉她无情道并非不可动情,随心便好。 师尊要她入世,她知道师尊是怕她分不清情,可云西是个聪明的人,她的心动从来不是因为十八岁红线出现那一日,而是在更早。 云西对长愿的情从来不是因为命定的红线,喜欢扎根在心底,是无法寻找源头的,是没有理由的。 她的心动,从来只对长愿一个人有过。 那荒唐的一夜成了云西无数夜晚的梦魇,师尊那晚的一句试试她当了真,从始至终,她的情都在克制着,如今克制也好,不克制也罢,一切都在红线现了端倪。 云西劝自己放下,回忆着与长愿的点点滴滴,告诉自己她注定要回归属于她的道路。 放下也好,放下是一个人没有如愿以偿,不放下却是两个人都无法如愿。 南雪山的雪落得越来越大了,隐隐要掩盖住落在地上的红线,可无数飘飞在空中的红线却依旧纠缠着,即便雪花落得如何大,也无法掩盖这红线。 一个人的孤独和两个人的如愿以偿相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选,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继续忍受独孤,云西希望这个人是自己。 她的师尊万年无情道,已经孤独了太久太久,在她记忆里昙花一现的白衣师尊,眼中盛着温柔的笑,还有那个短暂出现过的红衣师尊,明艳张扬,脸上从来都是带着笑意的。 云西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前发生过什么,不知道师尊经历过什么才要选择一条忘情的路,可师尊已经孤独了这么久,她不想要师尊继续如此了。 太上忘情是否当真能够忘情,云西不知道,忘情后能不能放下,云西也不知道,只是在这一刻她不希望师尊是那个忍受孤独的人。 雪落得更大了,染不白飘在空中的红线,却落白了坐在雪地中长愿和云西的发。 云西望着白了头的长愿,突然释怀了,那日雪地里的师尊曾说,她们不会白头。 师尊是骗子,如今她们怎么不算白了头。 第112章 交缠着的红线松了许多,云西静静望着红线一点点解开,落下。 她在心底数着交替的日夜,十八岁那年命定红线缠住两人,而师尊解开红线用了八百一十八天。 十八,大抵是一个好的数字。 在云西眼中,长愿起身将银色长剑拿在手中,打算用这把她曾经亲手送给云西的剑斩断红线。 雪更大了,云西微微抬头,望着执剑而立的长愿神色柔和。 伴生似乎察觉到执剑者的意图,亮起刺眼的光,在长愿手中反抗,它是神器,是有器灵的神器,虽然无法化形却有能力反抗。 而长愿为了解开红线已耗费了太多气力,伴生的反抗让她险些拿不住剑,可她毕竟修为高深,伴生也无法轻易从她手里挣脱。 原本安静缠在云西手腕上的小龙也飞了出来,缠上长愿的手臂,试图阻止她的动作。 一人一剑互不相让,一时谁也没有占了便宜。 “伴生,听话。”即便许久不曾说话,云西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她静静看着长愿,伴生在云西开口后便停下了挣扎,只是在长愿手中发出一阵又一阵悲鸣。 可伴生停下了挣扎,红色的小龙却不曾松开,它紧紧缠着长愿,想要将伴生剑从人手中夺走。 长愿看着试图阻止她的小龙,冷声道:“白卜。” 小龙身体颤抖了一下,松了力道。 没了阻力,长愿提起手中锋利的神剑,放到落在两人之间的红线上,轻轻一挑,本该坚韧的红线断开,在空中被轻风吹散。 落在地上的神剑发出一阵阵悲鸣,小龙由长愿手腕落到雪地中,被白雪覆盖。 长愿看着云西,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映在云西眼中宛如一片雪原寒川,平静又冷。 她道:“阿云,你的执念太深,若要修无情道,需斩断情根。” 云西轻声应她:“我知晓了,师尊。” 她看着长愿慢慢走远,原本落满白头的雪消失不见,师尊还是以往的模样,连走路离开的步子都没有一丝慌乱。 她就这样静静坐在雪地里,许久都没有动作,南雪山顶只剩她一人,只有她一人。 云西的目光由长愿离开的方向落在断了红线的雪地上,新落的雪花隐隐要埋住断掉的线头,也要埋住云西和长愿的最后一丝缘分。 心空了起来,明明红线不会因为她的情捆住她的心了,可她的心还是会泛起疼,逼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云西感受着心中无理由的疼,想起师尊的话,目光移到依旧在悲鸣的伴生剑上,拿起了剑。 斩断情根,大抵就不会疼了吧。 反正她注定要修无情道,如今这般定然是不行的,她要断情啊。 伴生察觉到主人的意图,又一次反抗起来,耗费力气解开红线的不是云西,她有足够的力气控制伴生,却又无法完全控制住反抗的神剑。 她轻声说道:“伴生,听话。” 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伴生这次却没有听她的话,反抗得更加厉害,它想唤落在雪地的小龙帮它阻止云西,可小龙被云西一个眼神制止了行动。 云西控制着剑,手却颤抖着,说:“我现在很难受,伴生,不要反抗我好吗?” “我拿不稳剑了,你这般反抗我待会儿会控制不住刺错地方,若是刺错了地方,会更疼。” “伴生,我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手。” 伴生停下挣扎,云西握剑的手果然在颤抖着,她拿不稳剑,即便一遍遍告诉自己放下,到了现在还是会害怕,会不想放下。 伴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云西,它悲鸣着将自己化作了一把银色匕首,无比锋利,闪着银光。 它无法阻止云西,只希望自己化作的匕首足够锋利,能够不要让它的主人受太多苦。 云西颤抖着将匕首贴近自己,努力压下心底的空洞,让自己的手不再这般颤抖。 而后,用力。 第62章 不疼 疼, 好疼。 可心中空荡的感觉和那种无尽涌起细密的、压抑的疼,要比刀子戳进皮肉之中的疼更难忍。 雪地上,白衣银线染了红, 女子跪倒在雪地中, 一只手紧紧攥着刀柄, 另外一只手握住刀刃用力。 落在发上的雪掉落,可原本被白雪覆盖的黑发却变成了与这纯白晶莹的雪一样的颜色。 好疼。 此时的云西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山上起了风,吹响一直挂在衣衫上的小巧银铃。 云西将铃铛从腰间取下来,取出铃铛中藏着的丹药, 含入口中。 什么伤, 什么疼都可以治。 那能不能压下要让她窒息的疼。 云西亲手剜出了自己的情根, 温热的血将地上的白雪弄湿, 添上一丝温度。 她身上的伤口在丹药的作用下很快恢复, 可明明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止疼丹药,为何不能完全治好她心底的疼。 落在手心的情根是红色的,和那被斩断的红线一样的颜色,甚至隐隐还要更红一些。 云西压不住心底的空洞, 藏不好无端而生的妄念。 说好了放下,好似只是在骗她自己。 想来,她活到现在,好像没有一刻为自己的感情努力过, 她总是在压抑感情, 主动这件事,她好像从来没有过。 妄念, 缠住了云西。 第113章 她明明都告诉自己了,成全师尊要比她自己得到更重要, 明明决定好了。 可她不想这样,被她亲手压抑埋藏的感情不想要她这样。 云西不想就这样和长愿了断,不可以就这么简单没了关系。 有一个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而后便再也止不住。 一厢情愿也罢,哪怕只是单方面的,云西也不要此刻与长愿断了关系,绝对不要。 她徒手在雪中翻找被掩盖起来的红线,手指上的红被雪花擦掉,雪又落得更大了,似乎在故意阻碍云西。 好在她找到了,两头断开的红线被云西紧紧攥在手心,无法感应也好,假的也无所谓,云西以自己的情根为牵引,将所有灵力灌入其中修补红线。 哪怕是假的也好,没有情根忘了情也无所谓,她不想要这般就没了联系。 师尊要和小师妹结为道侣也好,要与她人成亲也好,这都与她云西没有关系了,她不奢求这些,只是,想在这一刻留住一份念想。 哪怕在很久很久之后,云西也会忘了这份念。 疼。 好疼。 是充盈灵力渐渐干涸的疼,是手心温度冰凉的疼,是心底空洞无法填补的疼…… * 三个月过,冬日已尽,万花盛开。 浣鎏宗结彩张灯,飘挂着无数红色缎绸,无数宾客人群齐聚一堂,欢声笑语的同时又感慨万千。 夕裳禾身为宗主却还未到场,她独自一人站在山顶,看着南雪山落了三月还不停歇的雪,白猫在她怀中熟睡,只余下她一人的叹息。 南雪山红线缠绕八百余天,断于山顶,而长愿和一无所知的云西走向陌路。 那日,她拦住独自一人走下山的长愿,问她是否当真要如此决绝,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师姐,你继续在这里叹气也没用,不如去应付大殿上那群老家伙。” 踩着华丽长剑的女子迎风而来,脸上挂着笑,此处的安静被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扰乱。 “以往百年千年也没这二十年过得热闹,那些老家伙不好好闭关修炼,天天往咱们浣鎏宗跑什么?”夕裳禾张口抱怨。 倾向笑了一阵,道:“若是早年师姐与我稍稍结个契,咱们兴许还能多热闹几回。” 夕裳禾白了眼踩在剑上的女子,无语道:“我可不是长愿仙尊,引不来这么多人围观。” “可我是医仙,想必大家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师妹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夕裳禾摇摇头,笑着同倾向离开。 大殿之上,依旧是熟悉的老面孔居多,书仙人早早占了一个既不显眼又极好的位置,八卦两个字就差没直接写在脸上。 而其他人见着书仙人在此,回忆起上一回来这里的场景,不动声色悄悄靠近他坐下,正所谓跟着最能说的人总没错,乐趣肯定少不了。 在场诸位都是来参加长愿结契大典的,当然也有不少特意跑来看热闹的,还有上次没来打算趁着这次好好看看长愿小弟子的。 总之,热闹非凡。 “听说三个月前长愿仙尊斩断了红线,不知是真是假。” “废话!当然是真的,若是红线不断,如何能与这个什么小弟子韦语阑结契?” “上次老夫没来,不知仙尊这小弟子有何等能耐。” “要我说还是云西仙子运气不好,恰好她失踪,恰好仙尊破了无情道,世事无常啊。” “书仙人,你消息灵通,有没有别的消息?” 书仙人见有人点到自己,立马坐直了些,左右观察两眼,说:“还真有,那几年我恰好在千岚城中说书,有幸见到过一次长愿仙尊。” “哦?”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人兴趣,大家都竖起耳朵,这可是之前没听过的消息。 “何时?仙尊为何会出现在千岚?” 书仙人又拿出他说书时标志性的羽扇,清了清喉咙,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仙尊陪小弟子筑基历练这事。” 众人点头,就是因为仙尊陪小弟子历练,后来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现在恐怕无人不知 。 “仙尊陪小弟子历练的地方就在西海域和千岚交界处,云西仙子追着魔修在迷雾山林消失,而仙尊恰好也在那时候出现在了千岚。” 书仙人见众人猜测纷纷,也不再绕圈子,说道:“不过,仙尊是牵着小徒弟一起来的,那时距离云西仙子失踪传出去的消息还差两天。” 之后长愿和韦语阑便一同掉入秘境,一个月后道破回宗,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长愿仙尊虽然出现在了城中,却并非是因为来寻云西。 另外一处位置,浣鎏宗一群小辈坐在一块,柏衣数次看向远处,殿中众人议论纷纷的话大家都能听到。 夕玥夕北鹤与她坐在一处,两人这些年在外斩妖除魔,见识得多了,原本跳脱的性子也磨得平稳了些,可比起平日的模样,今日的两人也沉默了许多,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家和舟家来得依旧沈书珺和舟桥年姐弟,两家关系好得离谱,沈书珺甚至从自己的位子挪到了舟桥年身边。 她自然也听到了书仙人的话,毫无顾忌笑出声,噙着勾人的笑看向书仙人,“仙人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您当年四处讲我坏话的事情,我们还没好好算一笔账呢。” 第114章 沈书珺虽修为不是极高的,偏偏身后有整个沈家做后盾,如今又跟舟桥年交好,没人愿意轻易招惹她。 “沈仙子说笑了,我可没造谣您。” 书仙人拱手,他又没说假话,在场诸位那个不知道当年沈书珺的恶行,甚至不少人偷偷朝另外一边的夕玥夕北鹤瞄了两眼,试图看出点什么。 沈书珺笑了笑,没有给自己解释,“我只是提醒您一下,毕竟仙尊神通广大,可不比我的小打小闹。” 书仙人讪讪一笑,连连称是。 正在此时,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如雪般的发随着走动在空中浮动,女子身着浣鎏宗长老才能穿的服饰,可一身修为却仅到元婴初期。 众人目光皆被这个白发女子吸引了去,在心底猜测着这人的身份,浣鎏宗的服饰不可能出错,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仅到元婴期又是白发的长老。 等女子走得近了,终于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惊呼:“云西仙子!” 这句话宛若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 “真的是云西仙子!” “三年前听说云西仙子归来时修为已至大乘中期,如今怎么只剩下元婴修为了?”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仙子的头发为何白了!” 云西的到来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再镇定,无法遮盖的白发和倒退至元婴的修为让她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柏衣一眼就看到了云西,坐在她身边的夕玥夕北鹤自然也看到了人,谁都没想到云西会白了发,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师叔?” 云西应声看去,柏衣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很小,可她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声音,朝柏衣投去一个温柔的笑,嘴唇微动,“我无碍。” 她在众人的视线下一步步走到浣鎏宗一群小辈的位置,而后在她们身边坐下,若是忽略掉她白了的发和倒退的修为,云西还是曾经的云西,好似没有变化。 她就安静坐在人群之中,同所有来参加结契大典的宾客一样,静静等着这场大典两位主人公的到来。 浣鎏宗到处挂满了红绸,一路走来,放眼望去皆是红色。 夕玥和夕北鹤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柏衣安静坐在云西身边,垂眸悄悄看着云西。 一时无话。 打破这般安静气氛的人是舟禹忆,他被沈书珺从位子上挤了出来,跑到云西这边,先是看了夕玥姐弟一眼,冷哼一声,道:“早年你们骗我的事本少爷还没忘记呢!” 夕玥和夕北鹤都移开目光,舟禹忆说的是酒杯那件事。 好在舟禹忆这次来的目标是云西,他说:“云西姐姐,沈姐姐说你还欠她一顿饭,上次那个不算。” 上次喝酒的钱最后让舟禹忆出了,这样算云西的确欠了沈书珺一顿饭。 “好。”云西温声应下来。 舟禹忆还想说什么,被夕玥姐弟两人捂着嘴拉走,他顺势混进了浣鎏宗这边。 长愿和韦语阑姗姗来迟,两人皆为一袭红衣,好看得刺眼。 云西眼中映着一起走来的两人,而后视线中只余下长愿一人,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长愿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韦语阑注意到云西的视线,笑着走到云西身边,她为云西倒了一杯酒,道:“师姐,你会祝福我吧!” 云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韦语阑却在这时凑到云西耳边,小声道:“师姐,你说得对,没有什么东西生来就是属于自己的。” 云西拿着酒杯的手一颤,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垂眸看着空了的酒杯,苦涩道:“师妹明白了就好。” 第63章 天罚 酒明明后劲不大, 滋味也该甘甜或是辣的,可云西却觉得回味无尽苦涩,如同眼前不属于她的红。 师尊曾说如今的她不适合穿红衣, 可事实不是这样, 今日的师尊唇角挂着一丝笑, 红衣将她衬得最是好看。 “小师叔。”柏衣察觉到云西的状态有些不对,目光落在空了的酒杯上,拿出一颗丹药,送到云西面前。 云西收回目光,视线停在柏衣递到她面前的手上。 “这个, 解酒。”柏衣解释。 云西笑着摇摇头, “我只饮了一杯酒, 醉不了。” 柏衣将解酒丹收回, 又在储物袋里翻找了一会儿, 拿出一个好看的小锦囊,里面放着一些像丹药一样的糖果。 这是柏衣跟她师尊倾向学的,她师尊炼丹炼药总喜欢裹上一层厚厚的糖皮,于是柏衣闲来无事便做了些糖果。 云西看着锦囊里各种颜色可爱的糖果, 拿了一个放在嘴里,舟禹忆将头伸了过来,偷偷拿了一颗黄色的糖果,夸赞道:“师姐这糖果哪里买的?甜而不腻, 好吃!” 柏衣腼腆笑了笑, 夕玥无语道:“你还要赖在我们这里多久?快滚快滚!” 说着,她也凑到云西身边, 视线落到锦囊中的糖果上,眼馋极了。 柏衣红着脸又拿了些分给众人, 道:“是我做的。” 舟禹忆将柏衣给的糖果收好,一屁股挪回夕北鹤身边,说:“我不走,我是来找北鹤仙友的,你不陪在师姐身边管我在这里做甚!” “你!”夕玥瞪了舟禹忆一眼,小心翼翼看向一边的夕问雪。 夕问雪冲夕玥笑了笑,无奈道:“师妹,舟小公子是客。” 第115章 “噢。”夕玥不情不情愿应了声,在舟禹忆得意的眼光下挪到夕问雪身边。 夕问雪看了眼悄悄靠近碰到她手的夕玥,无奈笑了笑,抓住了夕玥的手。 柏衣给的糖很甜,却难以化去云西口中的苦涩,她在柏衣期待的眼神下露出一抹笑,道:“小衣,糖很甜。” 柏衣点头,移开视线。 云西看着依旧放在她面前的糖果,心中微叹。 结契与寻常人家成婚不同,只需道侣双方以自身灵力相交为誓言,获取天道认可。 当然许多道侣还是会同寻常人家一样,在结契之时喊来许多好友,一起见证誓言。 浣鎏宗长阶之上,红绸随着风飘扬,长愿和韦语阑一步一步走到最前方,原本坐着看热闹的修士也都跑了出来,聚精会神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晴气朗,云淡风轻。 高台之上身披红衣的两个女子对立而战,彼此拿着一杯酒对饮。 云西静静站在下方,和在一旁观看的数万人一样,等待着灵力交换,天道誓言认可的时刻。 韦语阑和长愿一同放下酒杯,眸中噙着笑意,映着长愿略带笑意的面容,伸出手,“师尊,从此结契,两不相离。” 这一刻众人都安静下来,柏衣担忧地看向身边的云西,夕裳禾等一众长老则是有人皱了眉头。 可云西看起来依旧没有太大变化,她似乎已经完全放下,眸中含着一丝笑,祝福着高台上的两人。 长愿轻轻牵住韦语阑的手,轻声说:“两不相离。” 高空之上,云层翻转涌动,在长愿说出两不相离这句话后,原本轻轻拂面的微风骤然停止。 明明感受不到一丝风,云层却在快速翻滚着,交替变化,原本稀薄的云层变厚,隐隐有雷电闪烁在云层之中。 白色的云汇聚得越来越多,变成黑紫色。 在场大能无数,有人看出了天上这云的门道,惊叹:“这是天罚!”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惊呼,谁都没想到来看个仙尊结契还能见到天罚这种场面。 天罚雷劫和渡劫的雷不一样,此雷不会波及无辜之人,所以并没有人退开。 长愿微微皱了眉,收起唇角本就不明显的笑意,平静的视线望向高空雷云,将站在她身边的韦语阑挡在身后,手中出现一把长剑。 “予神,是长愿仙尊的本命剑予神!” “上一次见予神剑还是在万年前,长愿仙尊这是决心要与天斗啊!” “红线不是已经斩断了吗?为何还会引来天罚?” “命定的情缘哪有那么容易断开,长愿仙尊先是斩断红线又要与她人结为道侣,这般违反天命,自然会受到天罚。” 云西看着长愿手中那把泛着蓝光的长剑,久久移不开视线,云层雷电酝酿,响起一阵阵轰隆声,顷刻间风雨大作。 长愿执剑挡在前方,劈开闪烁着电光的紫色电柱,而后接连挡住快速落下的三道雷电,她静静凝视着长空云层,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予神一剑,天地失色,师尊我今日终于见到了。” 云西仰头望着长愿的身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本命剑,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师尊在对抗天命,那她呢,云西在心底问自己。 红线已断,即便连接起来也失去了联系,天罚雷威力巨大,她用来连接红线的情根太过脆弱,说不定一丝岔开的雷沫都能将其再此劈断。 若是师尊发现了红线,也会再次斩断吧。 师尊此刻在与天斗,云西虽然只是站在台下看着,却并非什么也没有做。 她暗自调用自己全身的灵力护住了红线脆弱的缺口,不过是天罚而已,她不怕面对。 长愿一次次斩断欲要劈向她和韦语阑的雷电,云西神色平静消耗着自己的灵力,她的丹田就如慢慢枯萎的花,渐渐平息。 从始至终,云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长愿身上,而长愿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而在这个过程中,站在云西身边的柏衣发现了端倪,“小师叔,你怎么了?” 她乱了心神,抓过云西落在身侧的手,将灵力覆盖上去,发现云西的灵力在一点一点流失,修为倒退。 云西有些虚弱,她摇摇头,笑道:“我无碍。” 柏衣的动作也引起在场其他的人注意,几乎在下一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云西身上的变化。 她的修为在慢慢倒退,灵脉干涸,灵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夺走了。 随着长愿一次又一次劈开雷电,云西的修为也在一点一点减少。 最后,云西看到了一道极光般的雷电,她的师尊红衣执剑于空中将其斩开,绚烂华丽,而她晕了过去。 * 云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全身修为消失不见,如今的她,成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她这次晕倒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好像闭上眼又睁开一样,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竹林很安静,云西所在的地方是她自己的屋子,屋外隐隐有风吹竹叶的声音响起,她听得不是很清楚。 往日有修为的时候,一花一叶尽在掌握之中,如今的她却不行,甚至从床上坐起都有些困难。 云西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或许一日,或许十日,或许一年,对她来说这些都不太重要。 第116章 伴生放在桌上,失了颜色,黯淡无光。 云西停下,伸手抚摸伴生,剑很凉有些冰到了她的手,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 她想要将伴生拿起,却发现自己力气小了许多,勉强才能拿起昔日用得顺手的本命剑。 云西轻叹一声,将剑放回桌上,打开了门。 竹林依旧,她的师尊着一袭红衣坐于院中,一言不发。 这身红衣云西认得,是夕鎏掌门送给师尊那一身,不是结契大典的婚服。 可她面前的师尊却不是年少时爱笑那一个,察觉到房门响动,长愿将目光投了过来,一如既往地平静。 “师尊。”云西轻轻唤了一声。 长愿点头,静静望着云西。 “你昏迷了一日,倾向和柏衣方才离去。” “一日吗?”云西垂眸,左手放到胸口的位置,轻轻抓了一下,摸到挂在胸口那个蓝色吊坠,将其取了下来。 云西走到长愿身边,将吊坠递到长愿面前,说:“师尊,还你。” 长愿看着云西手心的蓝色吊坠,沉默了一瞬,“不是碎了吗?” 云西轻笑:“我拼好了。” 在禁地见不到光的那七年,每当寒冰雷电之痛和体内的伤折磨她的时候,那原本被封死的灵力便会泄露出一点,吊坠碎片恰好一直放在身上,在那些一个人的日子,她一点一点将吊坠拼了起来。 “扔了吧,它已无用。”长愿轻声道。 云西唇角挂着一抹笑,目光落在手心的蓝色吊坠上,控制着自己慢慢收回手,将吊坠握在手心。 她没有回答长愿这句话,移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愿看着云西低头沉默不语,平静的眸子似乎有了些变化,却又很快回归平静,她说:“你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元婴消散,金丹破碎。” “这样也好,你原本修为太高,执念颇深,若想要修无情道并不容易。” 云西安静听长愿说完话,道:“我知晓了。” “重新开始并不容易,阿云,我不希望你再乱了心。” 长愿语气软了些,还是往日那个关心在意徒儿的师尊,云西应道:“我知晓了。” 云西一连应了两声知晓,不曾抬头将目光放在长愿身上一眼,她还在等着长愿未说完的话。 “情根呢?” “剜了。” “毁了?” “嗯。” 云西没说她如何将情根毁掉了,这需要长愿去猜,或许埋在了南雪山的雪中,或许随着风飞走了,不管如何,云西不会告诉长愿她的情根究竟去了哪里。 长愿起身,道:“南雪山清净,你修炼此道,切记万不可轻易乱了心。” 云西看着长愿欲要离开的背影,问:“师尊要离开南雪山吗?” 长愿停下,道:“不离开,今日不在。” 云西没有问韦语阑为何不在,她不知如何问,是该叫师妹,还是称一句师娘,她无法问。 她拿起沉重的剑,离开竹林,今日南雪山落的雪不大,可云西没有灵力护体,又抱着一把极重的剑,往山上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她抱着剑的手冻得很红,走累了便拿剑撑着歇一歇,而后忍受着刺骨的冷继续往山顶走。 第64章 结丹 南雪山顶, 三月前红线缠绕的盛状已然不见,只余下无痕的雪和刚登上山顶的女子。 站在山顶的女子衣着单薄,她似乎很怕冷, 露在外面的脸颊耳朵冻得有些红, 原本纤细好看的手指也红得厉害。 云西总是温柔的眸中静静落着雪, 站在山顶可以望见远处竹林的青葱绿影,却无法看清竹林中的人,也听不到远处人的话。 银色长剑立在雪地之中,云西用发红的指尖碰住剑柄,手和剑一样凉。 这一刻, 她的心无比安静, 就像无声坠落在地上的雪花一样, 填不满, 无知觉。 云西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感受来自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而后往上了些,抓住那个和她身上温度一样的吊坠。 从这里回看过去的百年,她见过人间疾苦, 体会过情爱难全,除却感情一事,她这一生似乎没有一点坎坷,甚至可以说顺遂无比。 在修炼这条道上, 她好似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可她的修为却每一日都在精进。 云西看着自己的手,如今她修为全无, 这双原本可以提剑斩妖的手看不到一丝灵气,她却不曾因毫无修为而惶恐。 说来也是, 她曾经被封住修为七年,做一个普通人这件事早在过去那七年体会了遍,如今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无情道到底是什么,云西又一次在心底询问自己。 她曾听师尊说过,无情一道并非断情绝爱,不可动情,可为何师尊又说她执念太深,要她断了情根,断了情根难道就当真不会动情了,能忘却过去的事情吗? 云西不知道,她觉得不是这样的,明明她此刻已然没了情根,可还是没有忘记长愿,还是记得关于两个人的所有,甚至记得她的情。 只是,如今她的心不会那般疼了,大抵是疼得太久,早已习惯了那种感觉。 她入世是为了看人世疾苦,看人间百态,了解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和物,这些和她以后要走的此道可有关联? 过去的一幕幕在云西脑海中铺成画卷。 第117章 那一年,她来到一座偏远的凡间城池,因为客栈没有空房才盘下那个小院,题字落云,亲手挂上了属于她小院的门匾,而后看见了那个站在她门前的小女孩,她翻了许久才找到几块糖果,送给了小女孩。 百年间,她陆陆续续回去小院过很多次,为了不让周围人察觉,她每次都会隐藏身份,那个收下她糖果的小女孩慢慢长大,成亲,生子,成为一个母亲,再然后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可她已然记得最初的自己。 邵安寺住着那个女子在寺庙山下苦守了一辈子,从风华正茂的二十四岁到日暮尽头的六十岁,她的一生短暂到只有六十余年,却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等那个曾经错过的人。 云西在女子离世后登上过邵安寺的山门,在寺庙门口的山前有一棵老菩提树,树下坐着一个尼姑,她坐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山下的小屋,寺中小和尚说,她每日坐在这树下诵经,一遍一遍敲着木鱼,却从来没有下过一次山。 即便知道山下住着的女子早已不在,她依旧日日坐在树下,日复一日念着她的经。 有人说,这女子曾为那山下的公主女扮男装,上阵杀敌,护得一国安宁,可后来得知自己被骗,自认为杀孽深重,这才要在寺庙诵经,为赎属于她的罪孽。 云西曾在一处山林中遇到过一个老人,他隐居在山林里采药救人,他曾是天赋极好的修者,却弃了道废掉自己的修为来到凡间过完短暂的一生。 雷云在南雪山顶聚集,其声势要比长愿引来的天罚雷劫更加可怕,雷光慢慢酝酿着,云西静静望着汇聚的雷光,脑海中响起无数话语。 “施主,一生一世太长,情之一字,三思而行。” “我和她那些事如今想来不是谁的过错,只是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我记得那个挂上牌匾的女子,云姑娘是极好看的。” “我啊,嫌一生太长了,逍遥自在,百年一生,如此足矣!” “阿云,看着我,唤我名字,再说一次。” “谁不想长生不老,凭什么我要经受世间苦难,你们不过是嘲笑我们这些普通的凡人罢了!” “小西,你当真想好要修无情道,此道并不适合你。” …… 红紫色雷云终于在天空酝酿汇聚完成,在云西头顶落下,而云西身边不知何时涌起了如云层一般白色的灵力,试图将她包裹起来。 可雷电猛烈无情,一道一道朝着云西落下,云西撑着伴生剑站稳,脑海里依旧闪着无数人的话,一句又一句,没有停歇。 * 浣鎏宗主峰,众人皆被声势浩大的雷云吸引注意力,此时距离长愿结契,云西晕倒才过去两日不到,南雪山竟又引来如此雷劫。 近年妖邪四起,借着长愿结契来到浣鎏宗的各宗各方大能还不曾离开,正在商讨如何对付妖邪的事宜。 南雪山是长愿的地方,突然引来如此声势浩大的雷劫自然引起众人注意,不少人都向长愿投去目光,可此刻长愿和她刚结为道侣的小徒弟都在,雷劫怎么也不该劈到南雪山上去。 如今山上应当只有一个修为尽失昏迷不醒的云西,总不能那可怕的雷劫是来劈一个昏迷的人。 夕裳禾和一众浣鎏宗长老在最前方,看着天空如此可怖的雷云渐渐变了脸色,这是天神二十七雷,比以往更加声势浩大的天神二十七雷。 李无岸撑开的扇子上写着大大两个字,为何。 云西如今修为尽失,天神二十七雷是渡劫的雷,而修士突破金丹才能引来雷劫,总不能是醒来的云西一日金丹渡劫,这未免太不可思议。 此时在场众人都意识到这是天神二十七雷劫,这个时间又只有云西一人待在南雪山上,这雷劫只能是她引来的。 相通这点,在场不少人都不禁感慨云西的天赋,修为尽失后一日金丹,这该是何等天赋才能如此。 可大家都知道天神二十七雷极为难渡,云西如今不过凡人之躯,即便天赋再好,以凡人之力,如何抵挡天神之威。 韦语阑跟在长愿身侧,看着将要劈下来的雷云,问:“是师姐引来的?” “嗯。”长愿点点头,望着高空之上的雷云。 “仙尊,您不去帮云西仙子吗?”书仙人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将长愿推到风口浪尖上。 毕竟在场众人都听说过长愿撕开秘境,为云西挡下天神雷的事情,如今情景再现,自然有许多人等着看热闹。 夕裳禾也将目光放在长愿身上,两人甚至对视了一瞬,可长愿无动于衷。 在场大能无数,修成仙人之躯的就有不少,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夕裳禾望着雷云,暗暗攥紧手,并非是她们不愿意去,而是不能去,没有人有把握能挡下天神二十七雷,即便已经修成了仙人之躯,也不敢轻易尝试。 这雷多一个人去便会增加二十七道,别说救人,自己都有可能挡不住这二十七道雷。 而在场众人之中,仅有长愿一人有把握挡住这天神之雷,也只有长愿能救下云西。 长愿看着已经劈下的第一道雷,道:“她的道,亦需要自己走过,我帮不了她。” 书仙人尴尬笑了笑,偷偷在心底嘀咕长愿,甚至多看了一眼站在长愿身边的小徒弟,如果他没有见过上一次云西渡劫,大概就会信了这人的话。 第118章 在场不少人都这样想,却没人说出口,只是将注意力又放在南雪山的雷劫之上。 长愿当真没有动作,和其余人一样安静站在主峰看着雷落,天神雷将所有浣鎏宗弟子都引了出来,众人目光都聚集在那座雪山上。 他们的视线极好,能隐隐看到雪山之上无力挥剑却撑剑站着的女子,她被雷劈倒又扶着剑站起,接着又一次倒下,起身到一半再次被劈倒下,一次又一次。 长愿依旧无动于衷。 这个过程,许多人不忍再看,身为师尊的长愿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静静望着山上承受雷劫的女子。 第二十七道雷酝酿了很久,足够云西撑着剑再次站起,强大的雷柱遮挡住所有人视线朝着云西霹雳而下,而后无人再能看清南雪山上的情况,渡劫之人是生是死亦无人知晓。 长愿终于乱了心神,率先往南雪山飞去。 山顶之上,最后一道雷劫没有将云西劈倒,她依旧站着,身上却再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她视线模糊,扶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云西好似看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她背对着自己,背上绣着大大的金色‘鎏’字。 师尊? 云西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那人转过身,眨眼来到云西面前,唤道:“云西姐姐。” 长愿被一道巨大的屏障挡住去路,随之而来的大能皆被这无故出现的金色屏障拦下,这金色屏障挡住路的同时也遮盖了众人视线。 “这是何物?” 夕裳禾看着面前屏障上涌现的金色灵力沉思,长愿却将一道又一道灵力打在屏障之上,试图撕开挡住路的屏障。 其余人不知长愿为何突然如此,再看夕裳禾和其余浣鎏宗长老皆无动作,一时倒也没人出手帮忙。 云西听不清女子唤她的话,离得近了只认出来这人不是师尊,却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人是谁,为何在此。 红衣女子扶住要倒下的云西,目光看向被强大灵力打击晃动的屏障,神色微冷,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在感觉到云西身体虚弱后将人扶得紧了些,伸手于空中一笔一画写下一字。 在长愿唤出予神剑将要劈向金色屏障之时,众人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金色大字,写字人笔锋走势凌厉盛气,完整的字却端正严肃,可看到此字的人都吸了口冷气,瞥向提剑愣住的长愿。 滚。 夕鎏,长愿在心底念出了写字人的名字,神色冷了一瞬,挥向金色屏障的这一剑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天地变色,金色屏障在这一剑的威压下完全破碎消失,长愿身影消失出现在南雪山顶。 而此时,原本在雪中的两人消失不见,只余下匆忙赶来的长愿和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第65章 夕鎏 “夕宗主, 云西仙子呢?为何会突然出现那个字和金色屏障?” 紧随其后的人都看到了南雪山上的情景,雷电劈得雪花四散,仅有长愿一人站在雪地当中, 此处连云西的影子都没有看着。 最后一道雷固然可怖, 可总不能将云西劈得渣都不剩了。 这分明不对劲, 方才突然出现拦路的金色灵力分明就是来保护云西的,他们又没人动手,那个滚字怎么看都是在骂长愿。 夕裳禾讪笑,在场浣鎏宗长老顿时都没了声,就连平日话多的书仙人都少有地闭了嘴。 单看金色屏障可能不知道是谁, 可那板正又嚣张的字, 浣鎏宗弟子就没有一个不认识的。 毕竟, 浣鎏宗大概没人不看夕鎏留下的话本。 “咳咳, 当年夕鎏宗主在浣鎏宗每一座山上都留了道封印, 天雷声势浩大触动了封印,这才被拦了路。”夕裳禾信口胡诌,可在场都不是傻子,立马有人拆穿了她。 “既然是封印, 为何又会出现那个字。” 夕裳禾在心底暗骂神剑宗这老头多嘴,面上笑盈盈道:“夕鎏宗主的用意深刻,我也不敢妄自揣测。” 反正夕鎏宗主又不在这里,她说的都是对的。 接着便又有人问云西去了何处, 这一点夕裳禾当真有些答不上来, 好在长愿替她解围,道:“夕鎏的秘境。” 长愿脸色冷了许多, 虽然她平日总面无表情,却少有像这样冷的时候,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此刻心情不好,便也没人再问。 夕裳禾打发了这些看热闹的人,书仙人临走前还被她抓回来威胁了一番,得到这人不乱说的保证才将人放走。 世人对于夕鎏的去向各有猜测,能坐到浣鎏宗长老这个位置,每个人几乎都知道点关于浣鎏宗的旧事,这也是为何他们在面对长愿要与小徒弟结契时兴致不高的原因,而其中作为宗主的夕裳禾自然知道的最多。 大殿之上,华霆看了一圈在场长老,道:“宗主,今日之事到底为何?” 如今只剩下她们自己人,没有人需要隐瞒,大家心里都清楚夕鎏宗主早已不在,更从没听说过什么夕鎏宗主在每个峰上留下阵法屏障之事。 “自然是天怒人怨了呗。”倾向捂唇笑了起来,她一动,挂满身上的铃铛晃着响了起来。 华霆上下打量了一番倾向,而后不满移开视线,他总觉得这人在衣服上挂满铃铛有碍观瞻,若非两人同辈,早将人罚了去。 李无岸与师兄站在一处,道:“反正问清山没有这东西。” 第119章 “明知道我编来骗人的,你们还问?”夕裳禾叹气,无奈摊手。 “师姐,夕鎏宗主此事先放一放,仙尊和她的道侣这事怎么办?” 夕裳禾又叹了口气,道:“清许师弟,这事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仙尊到底何意?” 一群长老愁眉苦脸,他们分明都知道一些事,却又不完全知道所有的事情,浣鎏宗一直在等待云西的出现,若是长愿和云西结契,他们没有一人会觉得奇怪,可长愿要斩断红线,也没有一个人能理解。 南雪山,长愿站在云西消失的山顶,等来的人却是夕裳禾。 夕裳禾难得收了往日不正经的模样,站在长愿身后,问道:“仙尊如今又是何意?” 既然亲手斩断了红线,又违背天命与她人结契,为何在云西消失之后要独自站在此处,予神一剑斩断屏障,这对于本就对抗天罚消耗许多的长愿来说并不容易。 长愿静静转过身,眸中情绪让人难以读懂,反问夕裳禾,“你明知救她会死,也仍要重蹈覆辙吗?” “仙尊,浣鎏宗不止你一人在等云西,夕鎏宗主在等,我亦在等。”夕裳禾同样答非所问。 长愿却冷声道:“可我经不起变故。” “夕鎏宗主不会是变故。”夕裳禾同样不肯退步,她能预见的事物有限,上一次长愿要同韦语阑结契时,对方告诉她自有用意,可她的用意从来都是往云西心上戳口子。 长愿和夕裳禾之间的对峙互不相让,这一次谁也没有退步。 * 云西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一片熟悉的白色,与曾经梦魇不同的是这里更加真实,脚下身下暖绵绵一片,带着熟悉的温暖。 她缓缓坐起,身体上因渡劫的疼痛感少了许多,原本消失不见的修为和干涸的经脉又有了灵力运转。 这一次,云西看清楚了坐在远处的红衣女子,她穿着和红衣师尊一样的衣裳,大抵也是浣鎏宗的服饰。 云西打量着仍在闭目养神的女子,这人很是好看,一种不同于她见过任何人的好看,云西觉得此人应当是端庄的,严肃中又带着些温和。 夕鎏就在这时睁开眼,见到云西醒来,笑道:“阿云姐姐,好久不见,我是夕鎏。” 她的眼睛将自身性格完全展现出来,明明是骄傲的,不驯的,又有经历过世事变迁的沉淀感,偏偏在看到云西的时候,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阿云姐姐?”云西怔住,眸中满是不解。 夕鎏点头,面上笑意不减,解释说:“嗯,阿云姐姐,你如今应当不记得我了。” 云西慢慢反应过来了女子后面说那一句话,不确定道:“你说你是夕鎏,浣鎏宗的夕鎏?” “嗯,我是浣鎏宗那个夕鎏。”女子点点头,认真回答云西的问题。 “你为何唤我姐姐?”云西满脸纠结,她记得自己只是渡劫被雷劈了,难不成这雷还将她劈入了新的幻境,以至于她醒来后会看到夕鎏宗主唤她姐姐。 云西观察着周围,这里的确是她常在幻境梦魇中看到的模样,可她明明已经渡完了雷劫,修为也没有问题。 夕鎏看出了云西脸上的疑惑,笑道:“这里不是幻境,也不是梦魇。” “至于我为何唤你姐姐,自然是因为你就是阿云姐姐。” 见云西脸上的表情越发迷惑,夕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西有些懊恼,道:“夕鎏宗主,我为何会见到你?” 若她没弄错,夕鎏宗主应当早已陨落,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似乎还认识自己的样子。 “因为你是阿云姐姐,因为我一直在等你,也只有你能见到我。” “夕鎏宗主,你莫要唤我姐姐了。”云西觉得有些不适应,在她心中对夕鎏宗主的印象一直都是模糊的,是前辈,现在这人突然出现,还唤她姐姐,当真有些奇怪。 夕鎏听完云西的话又笑了起来,云西颇有些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四处观察起来,她发现手下按着的白色轻柔软绵,似乎蕴涵着与她同源的灵力,源源不断往她身体里钻。 “这是哪里?”她四处望了望,无法判断自己此时所在的位置。 夕鎏停下了笑,回答她:“你的家。” “家?”云西怔住,摇头,“我的家在南雪山。” 夕鎏听着云西肯定的话皱眉,冷哼一声,“以前是,现在也可以不是,这里才是你原本的家。” 云西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生气的夕鎏,笑道:“浣鎏宗也是夕鎏宗主的家。” 她的笑很柔和,语气也带着属于她独有的轻柔,不知为何,夕鎏给她的感觉莫名亲近。 “也可以不是。”说完,夕鎏又皱了皱眉头,嫌弃道:“或者我将长愿赶出浣鎏宗也行。” 她似乎更满意这个提议,自顾自点起头来。 “师尊?”云西疑问,不知为何夕鎏宗主突然要说将师尊赶出浣鎏宗。 奇怪的是,如今再次提起师尊,她的心很是平静,再也不会疼了。 “什么师尊,又没行正经的拜师礼,长愿更没教过你什么,她不配当你师尊!” 夕鎏对于云西唤长愿师尊这事无比抗拒,原本好看端庄的脸都黑了许多,神色微冷。 云西笑着摇头,不赞同说:“我从小随师尊在南雪山长大,拜师礼也是行了的。” 第120章 “那不算,她连拜师礼物都没给!” 云西指了指放在一边的伴生,道:“给了的。” 夕鎏看着伴生银剑欲言又止,“那本就是你的剑。” “阿云姐姐,长愿她背信弃义,竟然敢将你罚去禁地受苦,还封了你的修为,当真可恶至极!” 云西无奈,她觉得夕鎏宗主似乎很是不满师尊,“师尊没有背信弃义,那次本就是我犯错了。” “她那个什么小徒弟就是个小魔女,我不信她看不出来,她就是故意的!” 云西听此脸色微变,她一直以为那日是自己的灵力出了问题,恢复修为后探查过数次自身灵力也没发现不对,原来竟是如此。 她不确定道:“师尊,或许当真不知呢?” 只是,她的话并不是很有底气,大抵连她自己都骗不了。 夕鎏越说越生气,虽然她的确早已陨落,可又不是当真死透了,那些她留下的话本以及整个浣鎏宗都存在着她的踪迹,她虽无法现身,却能看到这些年浣鎏宗发生的所有事情。 原本看到云西被长愿带回浣鎏宗,她很是高兴,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人,没想到长愿带回云西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乎意料,气得她恨不得立马诈尸。 她气道:“她就是背信弃义,那些誓言都是她亲口说的,谁也没有逼她,她说过长愿会永远爱云西,说过她一定会等你,可她找到你后都做了什么,她一件事情都没有做到。” “阿云姐姐,她连等你恢复记忆都不肯,她明知道你是为了她才消散于天地间的,就算她要违背誓言,也该等到你恢复记忆后!” 第66章 讨饭 小嘉城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战乱常年笼罩着这座城,上一次战乱结束在三年前,如今接管此城的国家强盛, 城中渐渐富饶起来, 百姓暂时过上了好日子。 可即便如此, 这座城里穷苦的人依旧很多,以乞讨为生的人小至三两岁,大到头发花白的老人,数不胜数。 城中游荡着的乞丐有许多,能讨到饭的人却很少, 因此乞丐之间经常发生争执, 常常为一块脏掉的饼大打出手。 小巷子里, 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乞丐在前边快速跑着, 她身后追着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乞丐。 前边跑的小乞丐对巷子极其熟悉, 后边追着的两个自然也是如此,小乞丐被人前后拦住,两个乞丐虎视眈眈盯着无路可逃的小乞丐。 小乞丐将怀里的馒头揣紧了些,眼中满是警惕, 她很瘦,脸上沾满泥灰,却并非弱不禁风的模样。 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小乞丐其实是个女孩, 只是将自己弄得太脏, 头发也杂乱无章披着,难以分辨模样。 围住她的两个乞丐是男孩, 要比小乞丐高上许多,可小乞丐却丝毫没有胆怯, 反而主动出手与人扭打在一起。 先下手为强的小乞丐抵不过两人,可她足够聪明,关键时刻将藏在怀里的馒头扔了出来,另外两个乞丐立马转换目标,甚至因为谁能多吃一口争执扭打起来,而早做好准备的小乞丐趁机抢走了馒头,急速往巷子外跑。 云西在三个乞丐打起来的时候便想出手,却发现自己无法改变这地方的任何事情,疑惑看向跟在她身边的夕鎏。 “这是我的回忆,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曾经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 云西跟着夕鎏追着小乞丐跑的方向往前走,正如夕鎏所说,她不记得夕鎏,自然也不知道这人口中的过去为何,所以夕鎏便将她拽入了记忆碎片中。 夕鎏看着身边有些茫然的云西,叹气说:“我不知如何能帮你恢复记忆,不如亲眼看一看过去的事,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小乞丐逐渐跑到透着光的巷子尽头,城中到处是小贩吆喝的喧闹声。 夕鎏带着云西快步追过去,道:“阿云姐姐,这便是我第一次见你。” 反应过来的两个乞丐紧紧追着前边跑的小乞丐,而小乞丐因为方才打架受了伤,渐渐有些跑不动,她忍着身上的疼,咬牙往前跑,踏出巷子阴影来到满是人群的街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小乞丐跑出时恰好撞到走过此处的一个男子,被人一把推开。 因为猛地被推开,小乞丐控制不住身形往旁边退了许多步,抓在手里的馒头飞到空中,她伸手想要抓住,身体却依旧在往后倒去。 “小心。” 女子的声音温软好听,就好似让人踩在云端一样,她没有嫌弃小乞丐身上脏,从后面抱住了将要摔倒的小乞丐。 云西目光落在那个从后面抱住小乞丐的女子身上,对方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却又和自己有些不一样。 小乞丐立马从女子怀里退了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面前好看女子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眸中带着担忧和温柔的笑,她温声问小乞丐:“有没有伤到哪里?” 小乞丐没有从眼前这个好看的女子眼中看到厌恶,也没有看到怜悯和虚假的关心,女子的注视很温柔,只是单纯在问此时此刻的她是否有伤到。 从小流浪让小乞丐明白这世界上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她本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善意,此刻却纠结了起来,咬着唇轻轻摇头。 “那便好。” 小乞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女子,垂下视线,想起方才从她手里飞出去的馒头,立马四处寻找起来,追着她的两个乞丐并没有跑出巷子,骂了两声离去。 第121章 遇到一个善意的人固然难得,可那个馒头才是唯一能被她攥在手里的东西,和馒头比起来,面前这个女子算不上什么。 女子看着突然走开四处寻找东西的小乞丐,抬起手腕,站在一边的云西和夕鎏看到了她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红线。 她将红线在手上缠了一圈,轻轻拽了两下,连接着另外一端红线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她缠绕着红线的手中拿着小乞丐丢了的馒头,不确定道:“你在找这个吗?” 方才长愿和云西正在小摊上看糖人,云西突然跑开接住了这个小姑娘,而长愿看到了一个飞到空中的馒头,觉得砸到人不太好,便将其接在了手里。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长愿。”夕鎏同云西解释,而后纠结着说:“跟如今的长愿不同。” 云西自然也看到了这个长愿,她穿着一身浅色衣物,却不像师尊常常穿着的素色那般,反而和红线另外一端着一身银白色衣物的自己很是相配,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眼前这个师尊,和那个短暂出现过一刻的师尊很像,似乎还更加青涩一些,她将馒头还给小女孩后走回自己身边,眼神似乎在问云西这样做对不对。 缠绕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线被云西松开后再次隐匿,长愿见面前人点头,这才笑了起来。 她的眸子很纯净,此刻因为得到认可填满笑意,又带着初入尘世的懵懂。 云西望着那个站在长愿身边的自己,不仅是面前的师尊不同,这时候的她也与现在不一样,在夕鎏记忆中的自己,似乎有着超脱尘世的温柔,那是一种完全和如今自己不一样的感觉。 小乞丐认真看着回到自己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块塞进口中,虽然这个馒头因为在地上滚了两圈有些脏,味道却还是好吃的。 她吃得津津有味,直到云西两人走近才回过神,双手捧着馒头望着两人,疑惑道:“你们也要?” 云西依旧笑得温柔,她轻轻摇头,温声问:“好吃吗?” 小乞丐虽然不明白这女子是何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嗯。” “我是长愿,她是云西,你叫什么?”长愿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啃馒头的小姑娘,轻声问她。 小乞丐看了看长愿和云西,又看了看手中缺了一块的馒头,抬头说:“我是乞丐。” “乞丐?”长愿眼中满是疑惑,她记得阿云说乞丐是靠讨饭生活的人,她看向云西,“乞丐没有名字吗?我们不是生来就有名姓的吗?” 云西无奈笑了笑,解释说:“阿愿,我们和她们不一样。” 小乞丐不懂面前两个女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看着长愿说:“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以后也是一个人,不需要名字。” 说完话,小乞丐又自顾自啃起她的馒头,长愿思考了一会儿她的话,眉头紧紧皱着,良久才说:“你没有名姓,他人如何唤你?” 在她想这句话的时候,小乞丐已经把手里的馒头吃完,她拍了拍还没饱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听到长愿的话又抬起头,认真说:“没有人会唤我。” 她是一个乞丐,只需要走在路上,不用说别人也知晓她是乞丐,没有人会问她的名字是什么,以前是小乞丐,以后是老乞丐。 长愿在和小乞丐的对视中沉默下来,云西看她皱着眉头无奈笑了笑,转而看向还没有走的小乞丐,问:“你吃完了这个馒头,之后准备去做什么?” “讨饭。” “在之后呢?” “讨饭。” “明天后天呢?” “睡觉,明天后天……也讨饭。” 第一遍的回答很简单,可当有人将这个问题往后再问三遍时,小乞丐却茫然起来,她每天过的日子便是睡觉,讨饭讨饭再讨饭,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它事情了。 可她本来就是一个讨饭的乞丐,又能有什么事情可做。 云西看着面前同样沉默的小姑娘,弯腰帮她将散落在额前凌乱的刘海拨开,看清楚了小姑娘迷茫的神色,道:“如果不再挨饿,你还会继续讨饭吗?” 小乞丐想了想,说:“不讨饭的话,我会一直饿着。” 夕鎏偷偷看了眼一直没有移开视线的云西,悄悄扯了扯对方衣袖,小声说:“阿云姐姐,我小时候是不是有些不聪明?” 云西摇头,“不曾,只是当时的身份、年龄和认知不同,若我是你,大抵也会如此回答。” 夕鎏稍稍松了口气,放在之前她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将自己小时候傻乎乎的样子给人看,若是换作那些跟她不对付的老家伙,肯定要被狠狠嘲讽。 “咳咳,可我还是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太傻。”她捂着脸不愿意继续看自己犯傻的样子,云西则被夕鎏的动作惹笑,安慰说:“我不跟别人讲。” 云西和夕鎏一起看完了这段回忆,小乞丐最后跟着云西和长愿离开了小嘉城,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跟着这两个女子,大抵是因为她们长得好看,又或许是因为这两个人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是乞丐,从小就看遍了人间丑恶,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这两个人是独一无二的,不一样的。 “夕阳落海,云渐染金……”云西看着远处与小乞丐对立而站的自己,念着那句她曾经说过的话。 夕鎏笑了起来,目光看向海平线那里落了一半的太阳,云层映照在水面,染成一层一层的金色,她道:“没错,我的名姓是阿云姐姐为我取的。” 第122章 从这一日开始,小乞丐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名字,她不再是漂泊无依每日只想着讨饭的无名无姓之人,从这一日开始,她再也不会因为谁喊一句小乞丐而回头。 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夕鎏。 第67章 轻吻 这一段和云西有关的记忆仅有一年, 小夕鎏也在与云西和长愿的相处过程中发现了她们并不是凡人,而是传说中那些能腾云驾雾的仙人。 相遇总有别离,云西告诉夕鎏除却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在外面更遥远的一方还有许多修士, 有许多欲要将人生紧紧抓在自己手中的人。 这一年里, 她们带着夕鎏入了另外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教她学那些简单的术法,而后便要分别。 “分别那日,阿云姐姐说要我自己去看,去体会, 找到自己属于自己的路。” 在记忆碎片中, 云西看到年纪不大的夕鎏在离开前请求云西封住她的天赋, 她说如果要自己去看, 去体会, 极好的天赋定然一开始便占尽了优势,她想要一个普通的开始,这样才能看得更真实。 云西没有拒绝夕鎏的请求,她将夕鎏的天赋封住一半, 同样也留下了解开封印的方法,天地浩瀚偌大,修士的生命很漫长,她们终有再见的一日。 记忆中的小夕鎏看着将自己带出一方小天地的两个女子离开, 而后转身登上了彼时的第一仙门, 墟剑仙门。 站在记忆中的云西和夕鎏两人也在看着分别后各自离开的人,云西看着和众人一起攀登仙门的小夕鎏, 问:“宗主为何离开了此处?” “彼时的修仙界和如今不同,那时天道福泽绵延不绝, 修成仙人之体的亦不在少数,仅这第一仙门便有数百位仙尊坐镇,名声威望天下皆知,天赋好的弟子待遇极好,可我作为一个普通弟子入门,却也看到了属于第一仙门的黑暗,在我看来,墟剑仙门并非名副其实。” 即便天地福泽极多,战争却也从来没有少过,第一仙门也好还是当时一些别的仙门也罢,派出普通弟子探路送死,将福泽留给天骄之子的事屡见不鲜,没有人敢有怨言,因为实力至尊,普通弟子根本无法反抗。 夕鎏在墟剑仙门待了十年,修为至筑基后离开,墟剑宗不会因为一个天赋普通的弟子做出挽留,她的离开简答到走的那日甚至没有一人出来相送,还有人嘲笑她,觉得她离开墟剑宗便没了庇佑,是选了一条死路。 “离开墟剑仙门,我又用十年寻了一个灵气充裕的山林,选中了其中的一座山,一剑一剑开辟出山道。” 这座山便是如今浣鎏宗所在的位置,离开墟剑仙门后的夕鎏没有另拜他门,更不想留在人群之中去一点点抢夺机缘修炼,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要用手中的剑开出一条真正的仙道。 在她看来,修仙求道并不简单,决定走上这条路,便再没有回头的机会,所以她一剑一剑开辟出万阶石路,不可回头,不可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万阶石路铸成那日,她从小小的筑基期突破至大乘,也再次见到了分别千年的云西和长愿。 那日,夕鎏终于将最后一阶石梯铸成,引来了大乘渡劫天雷,她的劫竟是那本该成仙劫才会引来的天神二十七雷,她手中握着那把用来开山的剑,这本是一个在凡间随手买下的凡剑,如今沾了仙气。 夕鎏的道就如她千年来铸成的石阶一样稳固,执剑面对天雷,没有畏惧和退缩。 天神二十七雷问道,问心,她便一剑一回答,证道,证心。 雷云散去,站在雷电中央的夕鎏虽然被劈得满身焦黑,却站得笔直,眼眸中透露着独属于她的不驯和坚定,而后她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的两人,满是惊讶。 云西望着处于雷劫中心的夕鎏,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没有惊讶,她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一天。 千年过去,此时的长愿眼中没有了初时的懵懂,如果这时的云西像恰到好处能温和照亮每一处的太阳,那长愿就是初生耀眼的光,热烈却不张扬。 夕鎏看着面前的场景再次扶额,觉得自己运气多少有些不好,这一次见面她依旧是狼狈的,虽然不是那个为一个馒头打得满身伤的小乞丐了,可她这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和被雷劈炸的头发甚至看着更加不堪一些。 她偷偷瞄了眼云西,发现对方的目光更多停在远处的两人身上,刚松口气便顺着云西的视线看到那两个人紧扣的十指,没忍住低骂一声:“背信弃义!” 云西自然听到了夕鎏的低骂声,她将视线移开,只专注看着这时的自己,她依旧是夕鎏第一次见到那般,只有身边人变了许多。 夕鎏哼了一声,大抵如今的长愿当真惹了她的反感,以至于让她连只是记忆中的人也要迁怒。 “阿鎏,好久不见。” 而这时的夕鎏却怔在了原地,她没有想明白为何幼时见过的两个姐姐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明明她们距离天神雷劫这么近,却没有受到波及。 在墟剑仙门的十年,她远远见过许多仙尊,却没有一个人如同最初带她来到修真界的两个姐姐那般,无情道仙尊断情绝爱,眸中只有空洞的冰寒和断绝尘世的冷漠,不修无情道的仙尊却又是一般模样,她们都和这两人不同。 这时的夕鎏还说不出来是哪种不同,只是,在她看来,仙人应当是像云西和长愿这样的,在她们眼中,看不到一丝欲望。 第123章 她们是干净的,独一无二的。 夕鎏努力忽略掉傻傻愣住的自己,道:“世人总说二十七天神雷劫度过后会有福泽降世,所以我看到你们的时候才这般呆愣。” 那时的她俨然把云西和长愿当成了自己的福泽,而她们也的确是夕鎏的福泽。 “阿云,小夕鎏不会被雷劫劈傻了吧?”长愿见夕鎏一直不讲话,奇怪问道,她松开和云西牵着的手,跑到夕鎏面前挥了挥。 “你还好吗?”长愿眸中满是担忧,可夕鎏只是呆愣地将目光挪到长愿身上。 长愿作势想要将人吓回来,她之前听说被吓傻的人可以吓回来,如此说来被雷劈也应当差不了多少。 刚伸出手,缠在手腕上的红线便捆住了她的动作,还顺势将长愿的两只手捆在了一起,长愿回头看向云西,神色委屈不解。 云西眸中的情绪又软了些,温声唤她名字,“阿愿。” 她语气里带着无奈,却没有责怪长愿的意思。 “我没事。” 夕鎏回神,视线落在捆住长愿动作的红线上,云西松开了拦住长愿动作的红线,长愿对着夕鎏扬起笑,问:“你修炼得很快嘛,为何不解开封印?” 她一眼便能看出夕鎏还没解开当初云西留下的封印,仅凭借不完全的天赋修到了如今这个境界,当真很快也很有毅力。 如今的夕鎏变了许多,她施法将自己收拾干净,收起原本见到两人的惊讶,回答长愿道:“天赋好也是修炼,天赋差也是修炼,我只是想试一试。” 长愿点点头,又说:“可天赋决定了一个人的上限,你不怕失败吗?” 夕鎏扭头看着她已铸成的万阶石路,摇头,“不怕,我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她已然找到了自己往后要做的事情,开山立宗,她要开辟一个真正的仙门,谈不上多么公平正道,只盼那些入她门下的弟子能坚守自己心中的道便好。 夕鎏回过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两人,沉默了一瞬,如今她的修为依旧无法看出这两人的境界,仅凭猜测也不能确定是哪位仙尊。 长愿笑道:“你要开山立宗?” 夕鎏点头,突然问:“你们会支持我吗?” 长愿偏头看向云西,“阿云。” 云西收到了长愿的视线,目光温和看向夕鎏,说:“你选的路并不好走,如今仙门兴盛,就算小宗门也有仙人坐镇,你只有一人。” 夕鎏迎着云西的目光想了想,问道:“你们有宗门吗?” 云西笑着摇头,长愿回她:“没有,我们一直在世间各处游历。” “那,你们愿意同我一起吗?”夕鎏满是踌躇,她孜然一身,一件能拿出手的东西也没有,更无法给两人许下什么宝物好处。 “阿云在哪里我便在哪里。”长愿没有拒绝夕鎏,望着云西满脸笑意,她只要跟着云西便好,去哪里不重要。 夕鎏将目光放在云西身上,云西依旧很温和,问她:“加入宗门有什么条件吗?” 夕鎏摇摇头,目光扫过这处被雷劈得不像样子的山,实在说不出什么要求。 云西看着夕鎏开辟出来的山道石阶,说道:“我走一遍上山的石路,如此便算作同意了。” 夕鎏又一次怔在原地,没想到云西当真同意了,她甚至连一点能给出的誓言都没有。 她站在石阶上,看向正在登山的两人。 万阶石路并不好走,这上面更有夕鎏留下的威压,寻常人上山都难,更不会有心思去看石路周围的境况,可云西和长愿不同,对她们来说,上这石路再简单不过。 “阿云,这些树会开花,秋天的时候会长果子吗?” 云西看向盛开的梨花树,白色花瓣被风吹落散在空中飘荡,在她平静温和的眸中落下,铺满向上的石路。 她轻轻应道:“会。” 长愿踏着落在石阶上的梨花往前跑了几步,而后猛地转过身,朝云西伸出手,笑道:“阿云,牵手!” 云西微微仰头与长愿对上视线,好看的眸里映着长愿的模样,笑意更甚,应她:“好。” 长愿却突然从石阶之上跌落下来,她跌入云西怀中,两人的十指在长愿笑声中紧扣在一起,云西无奈抱紧长愿,刚要皱起眉头,却被怀中人吻上了唇角。 第68章 为神 长阶之上,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夕鎏微微睁大眼,而后颇为尴尬移开视线,扯了扯袖口, 又假装擦手里的剑, 时不时还要往下面瞟一眼。 “咳咳, 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你们的关系。”夕鎏尽量忽视假动作擦剑的自己,有些尴尬解释。 云西收回目光,微微垂眸,语气轻软,“我们的关系?” 她如今亲眼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和师尊, 却无法想起一点过去的事情, 更无法体会到这时自己心中所想所念。 夕鎏看着云西垂眸的模样再次轻叹, 说:“如你所见, 阿云姐姐, 长愿是你的道侣。” 云西因为夕鎏的话心中一颤,轻轻捏了下手心,“我不记得了。” 她好看的眸因为这句话染了淡淡愁思,其实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 按照夕鎏的说法,她早已死去,即便是道侣,可她独留师尊一个人苦等, 那该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 她无法想象。 另一边,记忆里的长愿牵着云西登顶, 与等在石阶上擦剑的夕鎏汇合,浣鎏宗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第124章 长愿和夕鎏一起为宗门取名, 云西则回头看着身后的石路,问彼时的夕鎏万阶是否太高了,从头至尾需要一鼓作气,不可回头,她劝告夕鎏石路可以少一些,这时的仙门易入,就算是第一仙门前的石路也不过三千阶。 夕鎏却说这样才好,修仙本就是难行路,若无法从一开始便下定决心,必然难成,她坚持万阶没有回头路,云西轻轻摇头笑了笑,没有与这时的夕鎏争辩。 云西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了曾经问师尊的话,原来她就是师尊旧时口中的友人,是那个如今师尊不愿意提起半句的友人。 原来她们也曾一起游历世间,一起结伴而行。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过去自己和师尊的脖间,看到了那个如今师尊没有的印记,云西轻轻摸着自己脖侧相同的位置,这才发现曾经的自己身上也有相同的印记,银白色的流云纹,如今的她却没有。 想起那夜因为发烫被师尊吻住的位置,想起解开红线八百天被她刻意忽略掉的异样。 她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夕鎏看到了云西捂住脖侧的动作,眸中多了丝愁绪和化不开的悲伤。 她带着云西继续看有关于三人的回忆。 云西和长愿一同入了浣鎏宗,建立一个新宗门有许多要做的事情,她们渐渐忙碌起来,夕鎏因为小时候挨饿太多,即便修了仙,却也总爱自己弄些吃的,云西和长愿则因四处游历,总会停在各处尝一尝不同的滋味,也绕不过吃饭这个话题。 她们三个人一起的时候,往往都是长愿生火,云西负责烧一些简单的食物,夕鎏在烧饭这事上没有太多天赋,只管填饱肚子,长愿不大乐意让她动手,相处久了,夕鎏倒也乐得自在蹭饭。 长愿每一次生完火都会将自己弄一身灰,而每当这时候,云西总会看着她无奈笑笑,陪她烧水沐浴,夕鎏对此表示过好奇,却总被长愿糊弄过去。 后来,夕鎏和长愿一起被困在了某处秘境里,她们抓到一条不错的肥鱼,夕鎏这才发现长愿会烧饭,手艺甚至比云西还要好一些,更不会将自己弄得一身灰。 长愿比云西烧饭好吃,只是她更喜欢看云西动手,对方也一直依着她,这才让夕鎏误会长愿和自己一样对这事没天赋。 同样,云西大抵总来都知晓长愿是故意将自己弄得一身灰的,只是她从不拆穿对方。 浣鎏宗建立初期,夕鎏和长愿经常到处寻找宝物,也因此不少被人围攻,受过许多伤,夕鎏有时打不过人,便另辟蹊径开始写话本子,将有仇的,看不惯的都写进去,故意在这些人常住的地方大肆售卖。 此时她修为已至大乘巅峰,背地里又有人护着,没人能真伤到她,她便在写话本的过程中想出了把修炼术法秘境藏话本子里的方法。 夕鎏是张扬不驯的,她总觉得仙门校服全都一般无二没有新意,自己和长愿又时不时会受伤,便将浣鎏宗的服饰弄成了鲜艳的红色,整个背上刺绣上一个大大的鎏字,站在人群中绝对最显眼,一眼就能看出是哪个宗门来的。 这些法袍是夕鎏亲手缝制出来的,用的是极好的宝物,她学炼器制宝,起初炼制的第一件成品是个铃铛,可惜这东西没什么用,她便在这铃铛上施了道术法,送给长愿,表示若是哪一天对方有事找她,摇一摇铃铛她便会赶来,只不过这东西只能用一次。 长愿是有些嫌弃的,和夕鎏相处久了,两人时不时会拌嘴,不过她还是收下了夕鎏这个铃铛,变小了些挂在自己腰间当饰品。 云西也收到了夕鎏缝制的红衣,可她觉得红色太张扬,并不常穿,但她乐意看长愿这样穿,每次见长愿一身红衣冲她笑,也会不自觉弯了眉眼。 浣鎏宗在夕鎏写话本的大力推销下,慢慢收来了一些新弟子,来了许多与夕鎏志同道合的友人,所有一切都在变好。 这一年,云西和长愿要去东海域游玩,夕鎏恰好也在这一带搜刮宝物,三人便约在小渔村相见。 这时候正是夏季出海打鱼的季节,在这个小渔村有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若是渔民出海久久不归,家中人可在傍晚太阳刚落山时点亮一盏明灯放飞天空,神明会看到诚信之人的祈愿,为她们降下祝福。 小渔村的人除去平日里打鱼,家家户户都会制作明灯,每一年的夏夜,变成了明灯点亮天空的季节。 偶尔路过小渔村的行人都会被送一盏灯,写下她们的愿望点亮,这是小渔村待客的方式,亦是她们认为能送出最美好的祝愿。 长愿和云西共同点了一盏明灯,灯上写着:长愿云西,岁岁年年。 夕鎏拿着笔想了一会儿,挥笔在明灯四面分别留下一个大字,读起来是,神明祝我。 她们随着小渔村的村民一起将明灯放飞,此时太阳才刚落下海平线,天边余晖,云层轻淡,平静的海将数百明灯容纳进水面,好看至极。 夕鎏脸上挂着笑,望着天空中属于她的明灯,狂傲不驯道:“我的字最大,神明总该第一眼看到!” 她旁边同样望着明灯的女人笑了起来,“姑娘,愿望要诚心,不是比的谁字最大。” 夕鎏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一本正经说:“我的诚心和我的字一样大。” 周围人都因她的话笑了起来,这个姑娘看起来端庄正经,性子却完全相反,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乎意料。 第125章 小渔村住着的都是淳朴善良的人,见夕鎏这般有趣,还要拉着她讲关于她们村子传说的来历,最后更是送了她们海产。 夕鎏拿着几乎有她半个身子长的鱼,举到长愿面前,道:“交给你了。” “不对,我不是跟着你们许愿来的吗?”她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将鱼拿到面前与自己对视,“怎么糊里糊涂收了人家的鱼。” “你只写了四个字,神明大抵看不懂。”长愿望着天上的明灯,笑着打趣夕鎏。 夕鎏怔了一下,说道:“能看懂,我的意思是让神祝福我如今和以后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的。” 长愿闻言笑了起来,与云西对上视线,而后道:“那你的愿望早就实现了。” “啊?”夕鎏不明所以,看看一脸神秘莫测的长愿,再去看同样面上带着笑意的云西,不解问:“什么时候,我为何不知道?” 长愿作势轻咳两声,笑说:“因为我们一直在你面前啊。” 夕鎏面色古怪,上下打量着长愿,无奈道:“你不会想说自己是神吧?” 长愿牵起云西的手,红线再一次缠紧她们相交的十指,她笑道:“没错,我们便是这天地间的神,还是结过契的神。” 云西任由长愿说出独属于她们的秘密,夕鎏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她从未想过这世间当真存在着神。 “神?” 看到这里的云西眸中也露出惊讶,但更多的是不解,她不曾怀疑过夕鎏说的过去,却也无法轻易接受眼前的事实。 夕鎏点头,看着云西认真道:“没错,阿云姐姐,你是掌管这世间的神。” 眼前的画面还在继续,云西却摇了摇头,“可我并没有神力。” 夕鎏挥了挥手,她们所处的场景变换到了曾经的浣鎏宗,这里仅有云西长愿和夕鎏三人。 “阿云姐姐,看完这段你便明白了。” 夕鎏得知长愿和云西的真实身份后并没有惊讶很久,反而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 宗门内,长愿和云西为夕鎏讲述了一些关于神的故事。 听完后,夕鎏沉思片刻,问道:“若是阿云姐姐施展了自身最强的神术,会怎么样?” 神守护众生,爱护众生,其力量更在众生之上,而云西便是这世间的天道,她最强的术法名为云散,施展此术其力量可毁天灭地,同样的云西也会消散于天地间,她会失去记忆,忘记一切,而后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重新聚集,重新拥有躯体,恢复神的身份,慢慢找寻曾经的记忆。 可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就连云西也不知道她重新聚集身躯要多久,之后又会经历什么,恢复记忆又该等多长时间。 神不会轻易动用属于她们的术法,天地间的法则也不会轻易改变。 长愿也是神,彼时的她却还不知道属于自己的神术是什么,她和云西都有无尽的寿命,有足够的时间陪伴着彼此。 “阿云姐姐,世间没有如果,但有假设,那时的长愿说她会一直等你,会找到你,陪着你恢复神的身份,慢慢寻回记忆。” 可谁也不曾想到,她们的假设竟然成了真。 第69章 贪欲 天地福泽深厚, 可人性永远都是贪婪的,即便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可当有更加吸引人的福泽摆在眼前, 便总会有大批人想尽办法争抢。 这一切的悲剧, 便也从这里开始。 浣鎏宗经历数千年时间, 已然有了雏形,能堪堪挤入当时小宗门的顶层。 云西和长愿在南雪山搭了一间竹屋,山清水秀,以仙尊的身份守着浣鎏宗,她们几乎不插手宗门事宜, 只是明面上夕鎏的靠山。 夕鎏千年时间写了无数话本, 藏着术法的收在南雪山上由云西和长愿加固封印, 没有术法的卖各处气那些看不惯的人。 云西和长愿经常去东海域那个小渔村点灯, 夕鎏却只在偶尔有空才一起过去。 这一日, 云西和长愿带回了一条满身银色白鳞片的幼龙,这小龙原本应当生在深海之中,不知怎会落在海岸边的林中,伤痕累累。 恰好被路过的云西和长愿捡到, 这条小幼龙眼睛是如大海一样的蓝色,一身银白色鳞片与之相配,极为好看。 它跟着云西两人在南雪山安了家,取名为白卜。 之后数年, 常常有修士往东海域一带跑, 墟剑仙门有一名号为空诘的仙尊更是在海中寻到了真龙和鲛人的踪迹,海域一直是修士少有涉足的地方, 这一消息传出后,无数修士争先前往东海域, 世道由此乱了起来。 海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比起早已被搜刮无数遍的陆地,自然更有吸引力。 普通凡人没有能力争抢,可修仙者,妖族魔族却不会轻易放过这等机会,妖族常年被另外两族截杀,在这片海域的争斗中,并没有占多少便宜,甚至因为她们族人中有水性极好的,也在争抢的过程中被人抓了去,逼迫奴役。 战争四起,天下大乱。 常年安静平稳的海面起了一层又一层风浪,可巨大的海浪挡不住人心中的欲望,死亡和他们早已红了眼的欲望比起来不值一提。 海中族群纵然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强大的实力,却挡不住疯狂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的掠夺者,冤屈的血和疯狂充满欲望的血染红了东海域的水,杀戮永不休止。 第126章 浣鎏宗陷入了困境,安稳住在南雪山上的长愿和云西也陷入了困境,长愿是诞生于海中的神明,无休止的杀戮在海上发生,怨灵四起,血腥难散的同时,她自然受到牵连。 神该爱众生,即便长愿如今还是一个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神术的神明,可海中万物是她的众生,在海上无休止烧杀抢掠的亦是她的众生,她可以掀起风浪,却唤不回被欲望支配的人。 西海域的血雨腥风没有停止,长愿的神力越来越微弱暴躁,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夕鎏带着宗门中人和仙门中少数存有理智的人交涉,试图找出阻止这场悲剧的方法,可没有欲望的人太少了,她们这些想要阻止悲剧发生的人也受到了牵扯。 长愿回归海域用神力尽力保护海中种族,可暴虐的血腥染红海面的同时也带走她的理智,血浪滔天,向海面上肆意杀戮的种族示威。 云西回归云端,在一片云海之上看着天地万物,眸中对世间万物的温柔渐渐变成了悲哀,海面上的战争已经波及了西海域。 若是整片海域陷入这般境况,长愿定然会被海水中的血污怨气同化,或是变为祸世的邪神,又或是就此消散在天地间,从此世间再无长愿。 而这两种可能,都不是云西愿意看到的。 她是神,她生来便要爱世间万物与众生,广阔无垠的海也是她的众生,纵然生于海的神明不是她的众生,可长愿是她的爱人,是这天地万物众生之中,独一份只属于云西愿意全部给出的爱。 不是神明云西对众生的爱,是云西爱长愿,说好永不分离的爱。 云西以神术帮助长愿拦住那些欲要靠近西海域的仙魔,海中暂时得到喘息的长愿稍稍恢复了理智,她是海的神明,可以看到海中发生的一切。 长愿看到了昔日在海中畅游的鲛人族,她们如今躲在深海之底,美妙的歌声变成一阵阵哭泣,看到生于海中强大无比的龙族,它们被修士妖魔抓捕,去鳞抽筋,就连血肉都被人抢走,没有一滴落回生养她们的海中。 看到那个东海域旁边的小渔村,往日平静安稳的日子消失不见,她们点燃的孔明灯无法升空,一个又一个落下。 那些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人,那些幼小可怜的生命,在这场血雨腥风之中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一方乱,则四处乱,民不聊生。 狂暴的海浪毁掉在海边安家的凡人,到处都是动物和人的尸体,血染红了地面。 长愿在海浪欲要掀翻渔村之时出现,挡住肆虐不受控制的海浪,让那些可怜受苦的人有时间逃走。 一次又一次,长愿不记得她挡住了多少欲要夺走人命的海浪,挡住那些海中被杀戮迷眼的种族,消耗着她的理智和神力。 终于,她耗尽了神力,倒在了无人烟的荒山野路上,日光暴晒,饥饿的乌鸦看到肉食红了眼,落下啄食她的血肉,她还存有一丝神智,知晓疼痛,却没有力气将乌鸦赶走。 在云端以神力守护海面的云西看到了长愿,可她无法赶来,甚至无法腾出手为长愿降下一场大雨,赶走那些疯了的乌鸦。 长愿是神,失去的血肉会再次长出来,可疼痛却无法屏蔽。 好在,她听到了路过人的脚步声。 路过的是一个带着小姑娘的女人,她们同样是因逃难路过了这里,小姑娘看到倒在地上的长愿,拽着母亲的袖子停下,道:“娘,娘!快看地上那个红衣姐姐。” 女人看了一眼正在被乌鸦啄食的长愿,拉着女儿准备离开,道:“她已经死了,如今这世道,便是没死透,我们也救不了她。” “救下我们村子的姐姐也是一身红衣!”小姑娘依旧望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突然看到对方手动了一下,她惊讶道:“娘!她还没死!” 小姑娘挣开母亲的手,快步跑到倒在地上的女人身边,将啄食她的乌鸦赶走,唤道:“娘,我们帮帮她吧!” 看着女儿眼中天真的请求,女人叹了口气,走到长愿身边将人放在了背上,“前面有一个破庙,我们将她放在庙里。” 小姑娘点点头,她知晓自己和母亲如今的处境,这是她们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女人将长愿背到破庙里,长愿微微睁开了眼,她想说一声谢谢,却无法开口。 “姑娘,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们娘俩只能帮你这么多。”女人看着想要说话的长愿,叹了口气准备牵着小姑娘离开。 长愿努力动了动手指,指着腰间挂着的铃铛,小姑娘看出了她的意图,将铃铛为长愿取了下来,长愿手指动了动,铃铛在小姑娘手里发出一阵响声。 小姑娘和女人都吓了一跳,她想要将铃铛递给长愿,可对方却闭上了眼睛。 女人看出了长愿的意图,收下铃铛,道:“姑娘,愿你安好。” 小姑娘和女人离开了这处破庙,为她关上了破庙的门,防止再有乌鸦来啄食她。 再次推开庙门的人是匆忙赶来的夕鎏,她这些年一直带着宗门弟子在各处帮助受苦受难的人,那些想要分一杯羹的弟子被她逐出宗门,愿意留下跟着的人并不多,也在一次又一次战争里越来越少。 她收到了云西的传音,却无法找到长愿的踪迹,好在长愿触动了铃铛上的法术,她才能顺利找到这里。 第127章 跟着夕鎏记忆走的云西也看到眼前的情景,昔日红衣爱笑的长愿眸中身上透着虚弱,神力流失,被乌鸦啄食还未长好的血肉坑坑洼洼。 云西红了眼眶,夕鎏也默默撇开视线,这是她最不想回忆到的一段记忆,也是她记得最深的一段。 海面的怨气血污无法消散,长愿甚至无法长时间离开海水,她沉入海中在失去意识和找回意识间徘徊。 若贪欲者的欲望无法消散,这方天地终要经受灭顶的灾难。 而神明长愿也将不复存在。 “那时,少数人的清醒赢不过多数人的欲望,更何况是整个天地间众生的欲望,他们在一次次争斗血腥中变得疯狂,变得不择手段,无法阻止。” 夕鎏简单为云西讲述着这段故事,云西看到了那个独守浣鎏宗门前的夕鎏,众叛亲离,同门死绝后,她眼中多了迷茫,多了沉淀,少了属于她本身的不驯。 她等来了神明,作为神明的云西依旧和她曾经相处的云西一样,温柔强大,理智坚定。 只是,云西告诉夕鎏,她要施展云散神术,在天地间降下神罚。 作为神明,她要守护世间万物众生,云散一术将在整个天地间降下神罚雷劫,成仙天神之雷仅有二十七道,她降下的神罚雷却有一百二十八道,天地间所有修炼者都将接受雷劫的审判,修为越高,神罚越重,劫劫问心。 神不该偏心,可云西永远会对长愿偏心,这一百二十八道天雷,判死了那些起了贪欲之心的人,也将为天地万物重新洗牌。 云散过后,天地各处暴雨连绵,整整十日,天雷时时刻刻落着,黑夜犹如白日。 温柔的神没有给自己留退路,没有给那些被欲望支配的人留退路,她还所爱众生万世安稳,救所爱之人于深渊困境,也留了一条干净的路给后世的修者。 第70章 过往 云散神术威力不可估量, 当时的夕鎏已经修成仙体,要接受的是最高程度的神罚,一百二十八道神罚雷, 即便是没有被欲望支配祸世的夕鎏也顶不住。 按照夕鎏所说, 云西在施术之前, 助她将一大半修为和神魂分出,以浣鎏宗云西神力构建的大阵为基础,帮助夕鎏将其神魂分融在一草一木之中,而后再次封住夕鎏所剩不多的修为,以此瞒过神罚之威, 神罚过后世间将重新洗牌, 需要一个领头人带领, 而夕鎏便是云西留给众生指路的人。 云西消散之后, 夕鎏重建浣鎏宗, 将当年海中祸世的痕迹尽数摧毁,以天道神罚为誓言,封住世间绝大多数人的妄念,将这段秘密永远留在属于她们的一代。 同样, 也是在云西消散之后,夕鎏独自一人站在万劫石路之上,看着世间一片惨象,人心难测, 提剑亲手斩断两千石阶, 在三千阶留了一段极长的平缓路。 一生太长,能够初心不变从一而终的人不多, 她愿意给后来者留下回头反思的机会,若始终不悔, 前路便莫要回头。 浣鎏宗在夕鎏的带领下一跃成为第一仙门大宗,她完成了与云西的约定,消散在亲手铸成的长阶之上。 而长愿则是在夕鎏消散之后归来的,她在新的浣鎏宗找不到夕鎏,在南雪山遇不见云西,宗门弟子认得她住在南雪山和夕鎏同辈的仙尊,却不知道何人是云西。 好在,夕鎏也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在浣鎏宗禁地有一个只有宗主才能进去的地方,那里讲述了一段悲痛的过去,也记载着云西和长愿的故事,浣鎏宗每一代宗主必先经受禁地的考验才能拿到宗门令牌,看到这段过去,而后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等待云西归来。 夕鎏也并没有完全消散在这个世间,云西将她大半的神魂融在了浣鎏宗,夕鎏一直都在,她是浣鎏宗内的一草一木,是浣鎏宗的护山大阵,是她写过的每一个话本…… 她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时间里,守着浣鎏宗二十万年,也看着长愿在南雪山等了云西二十万年。 长愿感知不到夕鎏的存在,夕鎏却能看到日复一日守在南雪山等云西回来的长愿,起初得知云西消散的长愿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愿意离开南雪山,独守着竹屋。 后来渐渐想开了些,她会抽出时间去世间各地逛一逛,守着世间众生安稳,会在一年四季的第一天点亮明灯,写满对云西的思念,亲眼看着她的思念飞向云西身边,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长愿不是一个方方面面俱到的神,可她和云西一样爱着众生,她会安静聆听着海上飘着的思念,毫不吝啬为世人降下祝福,会守着云西的愿望,守着世间万物。 在夕鎏的这一段讲述中,她对长愿的所作所为没有太多情绪,寻常人等一年两年好说,却等不了一个十年或两个十年,长愿是神,她的寿命与天地共长,没有期限。 可十万年,二十万年实在太久,久到能让人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 “五万年前,仙魔大战,长愿和当时的宗主一同前往,我听闻她一剑斩杀当时的魔尊,这一剑让世人重新认识了仙尊长愿,可归来后的长愿却变了模样。” 夕鎏无法离开浣鎏宗,她看不到在宗门之外的长愿身上发生了什么,归来后的长愿施术在南雪山降下一场大雪,染白除去竹林的整座南雪山,从此南雪山雪落不断,她换下红衣,面色再无笑意。 长愿甚至不愿意再离开南雪山,她开山填海,在南雪山顶通了一条能连接海域的湖,常常将自己沉入湖中,看着湖面上越降越大的雪。 第128章 捡回云西那天,是长愿万年以来第一次离开南雪山,从此南雪山落着的雪小了些,山上也不在只有长愿一个人。 夕鎏不明白长愿心中在想什么,小云西因为枯萎的花流泪,学剑练习术法摔倒弄得一身伤,长愿却始终都是一副表情,她明明在看着云西,眸子却平静的让人害怕。 夕鎏无数次怀疑过,长愿是不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忘了云西,忘记了她在等着她爱的人,可又觉得不是这样,若长愿忘了云西,她又怎会准确无误将人捡了回来,留在只有她一人的南雪山。 她愿意为长愿的行为辩解,毕竟长愿等了云西二十万年,这是一段漫长到可怕的时光,就连夕鎏也不敢轻易去回忆这段日子。 可长愿却总在打破夕鎏的认知,她明明认出了云西,将云西的伴生剑还给了对方,可眼中却没了对云西的爱意,她平淡,对待云西宛如对这世间万物众生一般,毫无特别的意义。 那一日,小云西的剑不慎飞出竹林,长愿任由小云西走出竹林,被比她数倍大的灵狼追赶,却毫无动作,她坐在竹林中将云西的害怕惶恐尽数看在眼底,却依旧淡漠无比。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小云西总会在夜里惊醒,长愿明明就坐在竹林中修炼,夕鎏不信对方没有察觉到云西的害怕,可长愿却一次没有起身过,也是从这时开始,夕鎏信了长愿当真成了一个冷情冷性的无情道仙尊。 而后的每一日,长愿对云西的冷漠都被夕鎏看在眼里,让她一次次对长愿失望。 云西听着夕鎏一字一句的控诉,思绪飘远,世人恐惧的天神二十七雷,师尊却能护着她挡下整整五十四道,生来便是神,又怎会惧怕天神之雷,原来那日师尊还是骗了她。 天生的神哪里需要经受雷劫,云西苦涩笑了笑,那次的雷劫,大抵是她师尊第一次承受吧,不然怎么会浑身颤抖,会抱她那么紧。 “那,师尊她、当真修了无情道吗?” 夕鎏面色几经变化,说道:“长愿是神,与修道者不同,她在降下南雪山第一场雪的时候就有了极大变化,我想应当是真的。” 在长愿带着小徒弟回来并传出无情道破那些日子里,她能察觉到长愿的神力骤然消失,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向,甚至受到了另外一道和云西极其相似神力的压迫,而她又要斩断红线,不是动心道破的话并无法解释。 并且,在长愿那个魔族小徒弟的身上,夹杂着属于她神力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这个答案。 长愿放弃了云西,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想到这里,夕鎏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气道:“斩断你们之间的红线就算了,她居然能说出让你亲手斩断情根去修无情道的屁话,若非我当时无法现身,早将她扔出了浣鎏宗!” 她怀疑长愿这个小徒弟便是万年前被长愿亲手斩杀的魔尊,当时长愿离开浣鎏宗三年,指不定就在哪个犄角旮旯遇见了小魔修,跟人家有了一段情,后来发现对方是魔尊后心狠手辣将其斩杀,其后又后悔不已。 所以即便长愿察觉到云西重聚世间,按照约定将人带了回来,也没有耐心好好对待她,反而想着念着小魔修,又将人捡了回来。 更是区别对待,百般爱护! 无情冷漠,落雪南山,还放下狂言说她的徒弟只修无情道,这一切都是长愿为云西准备的,她早就算好了找到云西后骗其修无情道,而后云西成神之后便是无情道神尊,即便千年万年后想起了和长愿的所有,也在难动情。 心黑至极! 长愿大概也没有想到,云西会因为在失去情根后修为全废,而后一日金丹引来天神雷,失去灵力的云西反而在天雷的威压下引来本源神力护体,也让她抓住了出现在云西身边的机会。 夕鎏对长愿是极为不满的,那一句两不相离在夕鎏看来极其可笑,所以她借助雷劫后云西残留的神力和自身在浣鎏宗的力量构建了屏障,挡住欲要赶来的长愿,看着长愿以为云西没挺过天雷慌神,她恨不得跑到长愿面前骂上千言万言,最后却只写了一个滚字,她要对方滚得远点,再也不要伤害云西。 而后,她将云西带回了云层之上,斩断红线的长愿失去了靠近云西的资格,她永远寻不到属于云西的家,即便知道抬头便是云西所在的地方,却再无法触碰到对方。 夕鎏认为长愿也不需要能寻找云西的途径,毕竟是她自己先放弃了云西。 那段过去的记忆在云西心底发芽,她虽依旧无法想起,却能理解当时自己的做法,她摸着自己的心口,轻声说:“她已等了我二十万年,足够了。” “阿鎏,她没有错,爱上一个人没有错。” 夕鎏看着云西眸中温柔地笑怔住,不确定问:“阿云姐姐,你想起来了?” 云西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我若是恢复了记忆,一定也会这样说。” 夕鎏沉默,她知道云西说得没有错,若是她恢复了记忆,恢复了神力,想起过往一切,哪怕明知长愿背叛了她,也会原谅对方。 云西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神,她会站在另外一方的位置,体会谅解别人,更别说这个人还是长愿。 可夕鎏不认同长愿为云西强行定下的路,她道:“阿云姐姐,你不能修无情道。” 第129章 云西垂眸,属于她的白色神力绕着指尖旋转,温和轻软。 “你是神,是这世间原本的天道,你无须遵循世间的道,这世间万物众生皆是你的道,阿云姐姐,你明白吗?” “可我的情根已经断了。”云西用神力现出原本断掉的红线,她的情根强行将两端捆绑起来,红线却早失去了作用。 夕鎏看着强行连接红线两端的情根,叹气道:“会好的。” 第71章 禁地 连接红线的情根上留有她还未消散的灵力, 红线很快便又在两人面前消失,云西思索夕鎏的话,感受着体内原本生长情根的位置, 那里如今变得空空荡荡, 却又没有完全带走她的情思。 夕鎏将云西带到浣鎏宗后山禁地, 云西曾待在禁地困阵七年,对这里并不陌生。 越过困阵,继续往禁地深处走去,有一条很窄的缝隙,只能通过一人, 云西跟在夕鎏身后, 穿过缝隙, 映入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金门, 一半刻着祥云, 另外一半上面则是海浪,两者明明截然不同,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震撼至极。 “到了。”夕鎏和云西停在门前, 她如今无法调用力量打开金门,“阿云姐姐,你将手放在这里。” 云西按照夕鎏所说,将手放在刻着银白色祥云的一面门上, 在她触碰到门的一刹那, 与她神力同源的力量在门上显现出来,亮起耀眼的光。 宛若一幅没有缝隙壁画般的门中间开了一道缝, 云纹和海浪被分隔两端,变成完全不能相融的模样。 云西和夕鎏走入金门之后, 这扇门又迅速关上,黑暗的通道亮起金光。 这里便是历代宗主经受考验拿到令牌后才能进入的浣鎏宗禁地密室,此处的墙壁上刻画着那场大战,神明长愿所遭受的痛苦,血腥和欲望的可怕。 而在密室正中央,有三个女子的石像,身着鲜艳红衣的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分别站在银白色衣衫女子的两侧,这红衣便是夕鎏最初设计的浣鎏宗校服,分别由长愿和她穿在身上,她们一个神性明艳,一个端庄沉稳。 站在中间的便是云西,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周身气质散发着温柔的神性。 云西和石像对上视线,石像脖侧的白色云纹突然亮起光,引得云西脖间相同位置发烫,她欲要伸手捂住脖间的灼热感,指尖刚碰到那处,又猛地远离。 很凉,云西在心底惊讶了一下,不知为何明明感觉是烫的,碰到后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夕鎏也注意到了云西的变化,安抚说:“阿云姐姐,不要担心,这是属于你的神纹。” 云西是生在云海中的神,脖间如流云般的印记便是她属于神的象征,长愿脖间相同的海浪印记也是属于她的象征。 不适感很快消失,石像上的云纹印记渐渐黯淡下来,而在云西脖间相同位置出现了云纹印记,刻画在石像上的画面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在云西脑海里,这次她不再是旁观者的身份,而是站在神明云西的视角,重新看完了这段过去。 夕鎏明白云西这是在接受自己的传承,便无所事事在此处乱逛起来,这里有一处由各代宗主记录琐碎杂事的书房,她随便拿了一本翻看起来。 第三代宗主在接受传承后将原本夕鎏设计的张扬红衣改成了云西常穿的银白色,并大致记录道:红衣张扬,如今位列仙门之首,不宜如此。 第三代宗主性子木讷正经,一点没有随她和上代宗主的潇洒,被一群老家伙说动,当时她就围在这些人身边,恨不得能出来给这些人一巴掌。 夕鎏不愿再看,在云西身边的她不会消散,索性又研究起她的话本。 千年一梦,时光流逝恍然。 期间,禁地的门曾被叩响两次,第一次来者在考验的最后一关选择放弃,第二次来者仅比上一位晚来一百年左右,她叩开禁地金门,拿到了宗主令牌。 这一切,接受传承的云西不知,待她再一次睁开眼,此处依旧如故,夕鎏竟然写了数百话本到处扔着。 云西的云纹印记在她睁开眼睛之后再次消失,这份传承是曾经的她留给自己的,让她亲眼看到了过往百年众生的苦,寻到了属于自己的道。 她是众生之神,世间千千万万的道,都是她要走的路。 随着云西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强,夕鎏凝聚出的魂体也更加稳固了些。 她原本在写话本,却不想太无聊睡了过去,这会儿睡醒看到站在面前的云西,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阿,阿云姐姐?”夕鎏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见云西温柔对她笑了笑,才又反应了过来,“你的力量变强了。” 夕鎏看着自己手上运转的魂力,惊喜说道。 “还差一些。”她如今的修为并不按照俗世的修炼方法计算,对照算起来的话,应当算是大乘巅峰,距离仙人之体还差一步。 禁地内的传承她还未完全炼化,她察觉到时间流逝已久,便在看完那段过去后醒了过来。 “这传承中带有禁制,在我未至仙人之体前,无法离开浣鎏宗。”云西微微皱眉说道,夕鎏沉思了一会儿。 “这大抵与我有关。”夕鎏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本破了封面的书,递到云西面前。 “云散?”云西接过,将书面上不太清晰的两字念了出来。 夕鎏点头,“没错,当年我的大半神魂散在浣鎏宗,修为也融入护山大阵之中,又施加了阿云姐姐的封印才挺过了神罚,她应当算到我并不会消散。” 第130章 “这里的传承会将你拉入回忆,本源神力出现后,你便能看到是魂体的我,阿云姐姐大概以为我会孤独,在传承中留下了修为禁制,若至仙人之体,我应当能跟在你的身边走出浣鎏宗。” “我明白了。”云西能够理解当时她的做法,那时的自己恐怕也知晓这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只有她越来越强,才能找到恢复夕鎏的办法。 夕鎏一个人承受了救世之责,又守着浣鎏宗度过长久的时光,她的孤独,才应当是最难熬的。 “阿云姐姐,别皱眉,我这些年并不孤独,能看着世间越来越好,浣鎏宗弟子一代又一代更迭,这也是我最初选择的路。” 夕鎏笑着宽慰云西,她看着如今的云西慢慢长大,比起过去的阿云姐姐,现在的云西要更加温和亲人一些,可又太过温柔,少了一份作为众生之神的坦然,太容易共情她人。 “嗯。”云西轻声应道,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书中无字,却一个一个飘入她的脑海当中。 “这本书,和我曾经看过的一本很像。”云西从储物袋翻出来一本看起来同样破旧的书,不过这个书从书面的名字上看,就是一个话本。 这原本是在云西房间用来垫桌腿的话本,上面的文字和小图过于孟浪,她匆匆看了一遍,还恰好被师尊撞见,之后便再没有翻开了。 话本的术法早已解开,她却只匆匆看过两眼,后来的日子过得太快,发生的事情又多,她便将这话本彻底忘了过去。 “是一样的。”夕鎏扫了一眼话本,这原本是她自己的珍藏本,里面没有藏术法的。 “是您放在我桌下的?”云西好奇问。 夕鎏摇头,“不是,那时我已消散了,无法碰到这些东西。” “是长愿放的,那个桌子腿不稳,她随手拿来垫的。”嘴里这么说,夕鎏却在心底暗骂长愿心眼多,这话本其实是长愿偷她的,还将不完全的云散术封了进去,用来在云西屋子里垫桌角,就是故意想让人拿到。 夕鎏猜测长愿想用云散神术唤醒云西的记忆,又怕云西施展完全的术法再次消散,这才抄了不完全的术法,却没想到云西根本就没看完。 这可不怪她,毕竟又不是她夕鎏故意让那个小图掉在两人面前的。 神术在云西读完之后消散,夕鎏看了又看云西手里的话本,却没好意思要回来,且不说她如今无处放,这原本就是她以云西为原型写的,还被人发现了,实在尴尬。 “咳咳,阿云姐姐。”夕鎏打断云西看着手中话本的状态,微微移开脸,建议道:“如今虽离不了浣鎏宗,我们可以暂且在宗门转一转。” 夕鎏过于尴尬的表现让云西想到了她手中话本里面可不是什么正经内容,她在思索云散神术,可视线却是一直盯着这话本的。 云西连忙将话本收了起来,强装镇定道:“好。” 眨眼千年,禁地这里依旧无甚变化,云西在困阵入口停了一会儿,关于困阵洞穴中的回忆变得浅淡,她已然有些想不起当初身体上所承受的疼痛。 只是停在这里,她会想到师尊,那不问缘由的一掌深深烙印在心底,即便她已经不疼了,伤好了,也不能全然忘掉。 “等我能凝实魂体,定然要亲自帮阿云姐姐出气!”夕鎏与云西一同停下,她自然知道云西在困阵的七年,越想越气不过。 云西闭眼,再次睁开眼睛后微微波动的情绪已然缓和,她道:“无碍,我亦有错。” 困阵的七年并不孤独,她想到日日寻来陪她的白猫,还有那个带着伤来,又留下亮光离开的姑娘,道:“这些年,不知禾姐姐和小衣她们可好。” 离开禁地便到了夕裳禾种满后山的花路上,夕鎏跟着云西往前走,花依旧盛开得鲜艳,春色正好的季节,后山的花自然开得绚烂。 她们没有在小院遇见往日无所事事的夕裳禾,那只爱在屋檐上晒太阳的白猫不知跑去了哪里玩耍。 山上没见平日总是背着锄头的师姐弟两人,想来也是,如今她们应当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云西和夕鎏往高处走,往日夕裳禾总喜欢站在山的最高处赏花,不知今日在不在。 走上山顶,云西看到了白猫,还有被鲜花拥簇着的坟墓,墓碑上写着夕裳禾的名姓。 白猫盘着身体靠在墓碑边上,注意到来人微微抬眼,见来者是云西,轻轻叫了一声。 云西却停住脚步,静静看着石碑上的字,轻风吹过,她散落的发和鲜花一起飘摇着,明明一切都那么温暖美好,却又变得陌生。 她身后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来人看到站在眼前的女子背影停下脚步,不确定道:“小师叔?” 第72章 坟墓 云西转身, 与站在她身后的人对上视线,微怔道:“小鹤?” 千年过去,夕北鹤模样依旧, 周身气质却变了许多, 他褪去了少年时的莽撞青涩, 眸中的情绪变得平和,稳重。 确认面前人是云西,夕北鹤扬起一抹笑,温声说:“小师叔,您回来了。” 他当真变了许多, 很难从他身上再看到曾经那个爱闹的少年模样, 漫长的时间和足够多的经历能够改变一个人, 如今的夕北鹤对云西来说陌生又熟悉, 她一时竟不知开口要说些什么。 夕北鹤没有打扰云西的思绪, 静静站在原地等待云西说话,他知晓如今的自己然变了许多,小师叔离开得太过突然,她没有经历过这千年的变化。 第131章 “你这些年可好?”云西注意到夕北鹤的修为变化, 化神巅峰,可他身上经脉却有堵塞破损的迹象,身上有伤,像是由大乘期跌落到化神期的样子。 夕北鹤面色有些白, 轻咳了两下, 笑着摇头,他走到墓碑前方, 将手中刚采来的花放在墓前,之后轻轻揉了揉白猫的头, 道:“还算可以。” 云西看着蹲在墓碑前帮白猫捋顺被轻风吹乱柔顺毛发的人,那只原本不喜人触碰的猫只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拍开夕北鹤的手。 白猫的性子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夕鎏依旧跟在云西身边,她同样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说道:“两百年前曾有人敲响过禁地的金门,八十年前那个性子活泼的小姑娘敲响金门拿到了宗门令牌。” 在场只有云西能听到夕鎏的话,她静了静,夕北鹤已经在墓前站起身,主动说道:“小师叔是想问师尊的事情吗?” 云西迎着夕北鹤的目光,轻轻点头,“嗯。” 夕裳禾早已修成仙人之体,仙人的寿命虽有尽头,但活过几万年乃至十几万年并非难事。 她不知道夕裳禾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些年修仙界又有何等变化,只是一梦归来,物是人非。 夕北鹤叹了口气,缓缓为云西讲了这千年时光里,浣鎏宗乃至修仙界发生的大事。 在云西离开后,长愿仙尊和她的道侣韦语阑常常在各处游历,只偶尔会回到南雪山居住,这样平静的时光有长达五百年之久。 五百年前的一日,以神剑宗为首,各大宗门弟子在游历过程中时常遭受魔族围攻,后有人发现一领头的魔修女子与长愿仙尊的道侣韦语阑长相颇为相似,起初浣鎏宗弟子并不相信,可没过多久,在外收到同道仙友求救讯号的夕问雪在打斗中伤到了那个魔修女子,而后众人皆发现这人便是韦语阑,长愿更是突然出现将人带走。 在之后,仙门众人讨伐韦语阑,更是闹到浣鎏宗,就在夕裳禾一筹莫展之际,魔修那边突然传出一条消息,她们找到了新任的魔主,而这人便是韦语阑。 其后将近三百年的时间,魔族大肆与修仙界开战,浣鎏宗因为韦语阑曾在这里待过的缘故,隐隐有被各大宗门孤立的意思。 可魔族来势汹汹,没有浣鎏宗助援的仙门与魔族对上胜算不大,他们接受浣鎏宗的帮助,却又没有完全信任。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身为浣鎏宗太上长老的长愿,仙门第一人的长愿始终没有出现,更没有亲自处理门户,就连浣鎏宗也没人能找到她。 两百三十年前,魔族同时在多方挑衅引发战争,各大仙门分散而战,却没想到刚结束战争之后,死林那处战场突然又来了大批魔族,众人疲惫赶来后,守在此处的仙门之人陨落大半,仅剩倾向、李无岸和舟家大小姐带领的不到五十人撑着。 赶来的仙门人中有五位成仙者,更有众多高修为弟子,可在与魔修交锋的一瞬间,原本五位仙者中竟有两人突然叛变,另外一人见情况不妙迅速退去,只剩下夕裳禾和御兽宗一位长老坚守。 这并不算结束,那些前来援助的仙门弟子也有大批人突然叛变,就连魔族中人亦是如此,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已,三方乱杀,又有大批白衣人加入战场。 率先离开的仙门长老带走一批跟随者,留下的人不多,仙门折损严重,在这场混战中,御兽宗长老重伤境界跌落,夕裳禾在重伤下为师妹倾向挡住魔修和白衣人同时袭来的致命一击,当场陨落。 原本仙门众人都要折损在这里,消失已久的长愿却突然出现,她一剑分开三方势力,击杀绝大多数第三方势力,挡住又欲进攻的魔修,其后又一次消失不见。 这一场战斗彻底让仙门乱了起来,谁都不知道混在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突然叛变,甚至,讨伐浣鎏宗的声音盖过了讨伐临阵脱逃之人的声音。 只因浣鎏宗失去了宗主,身为仙门第一人的长愿毫无作为,浣鎏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讲到这里,夕北鹤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仿佛有化不开的悲伤,他道:“师尊离世,我们按照她的遗愿将她葬在盛开鲜花的山顶,倾向师叔自那日起,便将自己关在了西山药峰,其后不曾踏出一步。” 夕鎏曾告诉过她小师妹身上流着魔族的血,师尊肯定知道,可已经发生的事,和无法改变的过去打乱了她的认知,她不知晓师尊扮演着什么角色,世道大乱,身为神明的长愿却弃众生不顾,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浣鎏宗不可一日无主,倾向将自己关在西山,李无岸和华霆带领弟子常常镇守其外,李无岸的师兄清许是阵法大师,始终守着宗门,以防魔族和不轨之人袭击。 夕鎏口中性子活泼的小姑娘大抵是指夕玥,可云西分明记得夕裳禾一直中意夕问雪接管浣鎏宗,她将疑惑问了出来:“问雪呢?” 夕北鹤沉默了好一阵,垂下眸子,缓缓说道:“师尊离世后,各大宗门对浣鎏宗态度极为不好,那时大师姐的修为在大乘中期,她在拿宗门令牌的过程中突然放弃,背着所有人转修无情道。” “三十年后,她强行越过成仙劫,以代掌门之名出现,花费近百年时间平息仙门对浣鎏宗的声讨,大师姐一直在被无情道反噬,八十年前一声不吭消失在修仙界。” 第132章 “如今,浣鎏宗的新任宗主是二师姐。” 云西怔住,许久以前夕问雪便提出过无情道可以迅速提高修为的说法,她没想到最终夕问雪还是走上了这条道。 破了情道的反噬,轻则遭受反噬修为跌落,重则坠入魔道,夕问雪一声不吭消失,说明她真的控制不住反噬了,又不想连累浣鎏宗众人。 她选择了独自离开。 云西心底泛起一丝悲凉,千年能发生的变化太多,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如今就如一面破碎蒙尘的镜子,明明记忆犹新,却又一切不同了。 “喵。” 白猫或许察觉到了云西情绪的变化,走到云西脚边蹭了蹭她的脚踝,安慰似的叫了一声。 夕北鹤看着白猫的动作勉强笑了声,说道:“师尊离开后,她一直守在这里。” 白猫修炼总是不太积极,夕裳禾常常逼猫修炼,可这猫总是修炼一阵子便跑出来晒太阳,最后被夕裳禾布下阵法关了三百年,不修炼至能化形无法离开阵中,这才安安心心修炼了三百年。 她离开阵法后先跑到了小院,却没有找到总是慵懒晒太阳的夕裳禾,在后山转了一大圈,这才在山顶一个土堆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白猫并没有化作人形,却用人语转着山喊了许久夕裳禾的名字,最后在这个奇怪的大土堆这里停下,用爪子刨土,它以为夕裳禾那个坏女人又在故意跟她玩躲猫猫。 等她找到夕裳禾,便要化作人形,口吐人语吓一吓这个坏女人,看她还敢不敢把自己关起来修炼! 在她努力挖土寻找坏女人的过程中,有一个面生的弟子跑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说教了她一顿,而后又匆匆离开。 “我到的时候,满爪泥土的白猫却乖乖窝在墓碑前,就在它刚刚躺着的位置,原本挖开的地方已被埋上。” 夕北鹤摇了摇头,说道:“她大概不明白什么是坟墓,却听懂了那弟子口中的死亡,之后的日子,她一直守在这里。” 原本不让人碰的白猫性子收敛了许多,她允许除去夕鎏和云西以为的人为她顺毛,只在山顶抓蝴蝶修炼,却从来没有化形过,也不曾再说一句人话。 她是一只寿命很长的灵猫,一只听话又乖的白猫,没有名字,亦没有主人。 白猫蹭完云西又回到了墓碑前,躺下后缩成一团,将自己的头蜷缩在身体里。 在夕北鹤的讲述中,云西听完了近些年浣鎏宗发生的所有事,夕北鹤三年前在一场大战中受了重伤境界跌落,如今在宗门养伤,顺便养着这一山的花。 云西与夕北鹤告别,她如今离不开浣鎏宗,却也不打算继续在宗门闲逛。 夕北鹤看着云西慢慢走下山的背影,突然唤道:“小师叔,我们在等您回来。” 如今浣鎏宗的处境依然不好,夕裳禾离世,夕问雪失踪,倾向再不见人,还有许多弟子陨落,她们需要一个精神支柱,而云西便是能撑起希望的人。 云西离开的脚步并不轻松,她回到南雪山,却又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昔日落雪满山的南雪山积雪融化,竹林常青依旧,满山鲜花盛放,春色如许。 可南雪山却不见千年如一日住在山上的仙尊,小院落满灰尘,静谧非常。 第73章 相见 自浣鎏宗新任小宗主夕玥拿到宗主令牌后, 眨眼又是百年过去。 夕玥继承宗主之位时修为才刚至大乘初期,百年过去,她也不过才大乘中期的修为。 她时常在闲暇之时独自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坐着, 最喜有河流的地方, 就安安静静看着平静的水面, 也不说话。 今日亦是如此,即便仙魔之战打得热火,城中却依旧非常热闹,客栈里围着一众修士,书仙人又带来了新的故事。 夕玥独自坐在客栈二楼, 耳边的喧嚣与她无关, 她此刻只是一个路人, 只专注看着那能通往世间各处的水源。 “两年前, 长愿仙尊独自从魔族宫殿闯了出来, 而后直逼莲窍仙门,斩杀其宗门两位大乘长老和一位仙者,将莲窍仙门的宗主气晕了过去。”书仙人讲到这里,慢悠悠品了一口茶, 在众人的目光下摇了摇羽扇。 “想必大家都知道,这莲窍仙门是能与神剑宗,御兽宗等五大宗门列于一流宗门的大宗,长愿仙尊这一举可谓是惹了众怒。” 客栈鱼龙混杂, 见书仙人停了话头, 有自小敬仰长愿仙尊的修士立马站出来反对。 “可长愿仙尊说那些人心术不正,此等背叛者竟是大宗长老, 实在可怕!” “没错,死林那一场大战实在惨烈, 若是多来几次,我等谁还有命活着!” 死林那一场临阵倒戈的战斗没有修士会忘记,尽管没有亲身经历过,可第一宗门的宗主夕裳禾遇害陨落,御兽宗长老重伤,就连魔族都有叛变者,实在可怕。 尽管如今修仙界各大宗门隐隐与浣鎏宗不合,可千万修士中愿意相信浣鎏宗的依旧不在少数。 长愿在这场仙魔大战中隐身,可又没有完全置身事外,她斩杀了那些来自杏百的神秘白衣人,这次更是找出仙门中的背叛者,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的意见都一样,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如死林那场大战中被昔日同门背刺的倒霉蛋。 “长愿仙尊也不全然可信,这些年她那道侣韦语阑乃是魔主的消息谁人不知,她从不出面,这难道不是公然包庇吗?” 第133章 “没错,当年可还是浣鎏宗大师姐夕问雪亲自出手让韦语阑那个小魔女露出了马脚,结果长愿仙尊呢,她可是直接将人救走了!” “我听说过一桩旧事,长愿仙尊收徒时说小徒弟韦语阑天赋异禀,结果韦语阑学了好些年修为却毫无长进,要不是身份高,教习先生早骂了人,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众人好奇,这修士继续讲道:“云西仙子亲自教韦语阑修炼,结果出了岔子,听说是灵力进入韦语阑体内后变成了魔气,险些将人害死,长愿仙尊亲自封了云西仙子的修为,更是动了极重的刑罚,还将云西仙子关了七年禁闭。” 众人一阵嘘唏,有人感叹道:“我就说云西仙子有长达七年的时间没有消息,原来是被罚了禁闭。” “阁下的意思是云西仙子才是第一个发现韦语阑魔族身份的人,只是被长愿仙尊关了起来?” “浣鎏宗对待残害同门,勾结邪魔危害世间之人刑罚最重,你的意思是云西仙子顶替了这莫须有的罪名,给小师妹背了黑锅?” “诸位慎言,我只是听说,传言有真有假。” 尽管那位说出传言的修士这般解释,在场之人却早已有了猜测,这时,有年轻些的修士问道:“敢问云西仙子是何人?” “我等这几百年在修仙界摸爬滚打,为何从未听过这云西仙子的名号?” 一人说,便有一群人同样疑惑。 云西在修仙界销声匿迹千年之久,这几百年又大战不断,新老更迭,许多年轻修士不知道也不奇怪。 “云西仙子是长愿仙尊的首徒,当年云西仙子的风采,我现在还记得!” “没错没错,百年大乘,修为尽废后又一日金丹,这天地间也仅有云西仙子一人能如此了!” 年轻修士听了这些前辈的话难免生了向往,连忙问道:“听诸位的话,这云西仙子定然是个妙人,也不知她如今去了何处?” 众人连连摇头,书仙人举着羽扇轻轻晃着,笑道:“这便是我要跟诸位说的第二件大事。” “前些日子,我在一山林中静心睡觉,忽然察觉高空之中有一股庞大的力量扫过,定睛一看,高空中有一御着银色长剑的女子,再仔细一看,这人就是消失千年的云西仙子!” “书仙人,你怕不是睡迷糊了吧,云西仙子千年前掉入夕鎏宗主的秘境,若有动静,浣鎏宗怎么可能不传出消息!” 书仙人摇晃着羽扇,不紧不慢说道:“我说的前些日子是两天前,若是你们不信,可以直接问夕玥宗主,她不就在那里坐着吗?” 原本看着水面发呆的夕玥被迫参与进众人的话题之中,看了看摇着扇子对她笑的书仙人,无奈叹了口气,道:“小师叔的确已经出关,如今正在去千岚的路上。” 千岚依旧是仙魔大战的主战场,魔修抢夺地盘是为了资源,真正的大战常在资源枯竭的地方展开,谁也不想打完之后资源尽毁。 有人‘嘶’了一声,突然道:“听说最近千岚来了近万魔修,长愿仙尊好像也在那里。” * 千岚城,红衣女子独自坐在客栈角落饮茶,她身体大概不是很好,因为被一杯茶水呛到咳嗽了许久,面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很是虚弱。 这是一个老夫妻经营的小茶馆,在这里饮茶的修士普遍修为不高,以散修居多,如今战事吃紧,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去帮助一个身体不好的女修。 当然这女修也不需要被人帮助就是了,她咳完后慢悠悠饮着茶水,而后又给自己续上一杯。 这女修已然在这个角落坐了两日,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便是仙尊长愿,更没有人知道长愿来此的意图。 千岚城远处,一大批魔军慢慢靠近,察觉到异样的修士立马将消息传了出去,镇守此地的仙门众人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原本休闲饮茶的修士也迅速离开。 他们早就收到魔族将要袭来的消息,没想到对方竟然迟了两日,如今又突然聚在一起,定然不会是好兆头。 茶馆只剩下长愿一个人,老夫妻收拾着小店的东西,待他们收拾得差不多,长愿也饮完了最后一杯水,起身离开。 大战一触即发,两方数万年看彼此不顺眼,两句话没有说完便打了起来。 长愿站在高处看着双方各有损伤的画面,轻轻叹了一声,恢复原本相貌的她看起来面色依旧不太好,唤出予神剑后又捂着唇咳了两下。 而后突然出现在战场中央,挡住两个围攻莲窍宗主的魔修,化解其中一魔修打过来的杀招,又在莲窍宗主欲要趁机斩杀魔修之时将其拦住。 “长愿仙尊!你这是何意?” 莲窍宗主怒声质问,上一次长愿跑到他们宗门斩杀三位长老,虽说他后来查到了那三个人有不轨之心的证据,可没想到的是,他后来好心找长愿和解,对方竟然说是因为这三人伤到了她的道侣韦语阑,她才有心思出手。 当真可恶至极! 但凡长愿说一些客套的话,他也不至于跟人不欢而散! 没想到这次长愿竟然还敢公然包庇魔族中人,当真是仗着自己修为高就敢为所欲为了! 长愿冷了冷瞥了莲窍宗主一眼,一句话没有说,将两个魔修和莲窍宗主同时震开,而后用剑气分开大批魔族和仙门中人,她的做法并没有拦住打得眼红的两方,反而有一部分魔修和修士将目标转到了她的身上。 第134章 莲窍宗主见此冷哼了一声,再次与袭来的魔修缠斗在一起,互不相让。 打斗十分激烈,长愿一个一个拆开欲要伤到彼此要害的仙魔两方之人,同时还要挡住时不时向她袭来的攻击,原本这对长愿来说并不是一桩难事,可她身上有伤,这样的动作消耗有些大。 远处,紧赶慢赶寻来的云西看到了战场中这一幕,夕鎏坐在她剑尾冷哼了声,说道:“她难不成被小魔女踹傻了脑袋?” “愚蠢!” 在夕鎏看来长愿所做的事是无用功,既想要保护仙门之人,又不愿伤害小魔女的部下,又当又立。 夕鎏如今仍旧无法现身,但她只要跟在云西身边便有神力护住她的魂体,能随着云西离开浣鎏宗。 她原本可以留在云端之上,借助云西的本源神力修炼,可她不愿,总说不放心云西一个人出来,怕云西遇到长愿心软,还是跟了出来。 这一路上,她听了不少关于长愿和她道侣何等恩爱的故事,还有长愿如何为了那个小魔女抛下仙门的传言,传言不可尽信,可她就是气不过。 “阿云姐姐,长愿身上的神力还是很不稳定,似乎还有伤。”夕鎏看不惯长愿,却明白以长愿的实力不该如此狼狈。 夕鎏能看出来,如今能感受到神力的云西自然也看了出来。 随着打斗的时间拉长,尽管长愿已经尽力,两方却还是各有不小的损伤。 云西看着因为长愿动作不满追着她动手的仙魔双方,叹了口气,提剑欲要上前。 夕鎏道:“说好要看长愿狼狈!” “阿云姐姐,你不能心软!” 云西无奈说:“我去阻止他们。” 战场之上,长愿躲过仙魔两方同时朝她攻击而来的高修为者,以予神剑挡开仙门一方的修士,欲要转身挡住另外一方之时,入目的却是挡在她身前的一个熟悉背影。 云西突然出现在长愿背后,一剑挡住魔修袭来的猛烈攻击,并将其震开。 银白色长剑在她手中散出阵阵寒冷之气,她看着杀红眼的魔修,欲要挥出一剑,长愿却突然从背后抱住云西的腰,抓住云西欲要挥剑的手,这一剑偏了角度。 原本追着长愿不放的仙魔两方之人瞬间被寒冰剑气封住,阵阵黑气由他们身上散出,他们在坚冰之中露出可怖的面容,而后和寒冰一起化为尘埃。 第74章 师娘 云西怔了一瞬, 手腕微凉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若是换作以往,她的心定然会不听话跳动, 如今却只是轻颤了一下, 而后又恢复平稳的跳动频率。 耳边是夕鎏骂骂咧咧要长愿松手的话, 云西轻轻转了手腕,挣脱长愿的禁锢,从她怀抱中退了出来。 在长愿保持着被她挣脱姿势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云西彻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她收回手中长剑, 望向长愿, 平静道:“师尊。” 云西顿了一下, 因为长愿突然的动作, 她仿佛还能闻到没有散尽的味道, 这原本是她喜欢的感觉,可如今再次碰到,心中除却平静外,还有一丝莫名的不适。 她在抗拒着长愿的靠近。 夕鎏看着因为云西动作怔住, 眼中露出茫然不解的长愿,冷笑道:“没错,阿云姐姐,就该这样!” “阿云?”长愿没想到云西会挣开她的手, 她慢慢收回动作, 望向云西的神色满是不解。 云西似乎和曾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以往那般, 却偏偏在面对她的时候少了那一眼就能看出的情意。 “师尊。”云西应她,而后微微皱了眉头, 说道:“您方才的行为,不妥。” “不妥?”长愿因为云西的话颤了一下,轻轻跟着念了这两个字。 云西点头,没有再看长愿,视线转到手中的银色长剑上,原本混乱的战场因为云西的突然出现以及她强势一剑的动作停下打斗。 仙魔两方都发现那些在冰封之中同伴的异样,魔族人见大势已去,没有丝毫犹豫选择撤退,以莲窍宗主为首的仙门众人并没有追上去。 莲窍宗主见过长愿斩杀他们宗门有异样的长老,自然认出这些黑气的奇怪,他也认出了突然出现的人是云西,面对云西要比对着长愿语气好了很多,道:“多谢云西仙子出手相助。” 云西能注意到长愿落在她身上毫不避讳的视线,她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收起伴生,转身看向认出她的人,摇摇头:“于宗主不必客气,此乃我当做之事。” “早听闻云西仙子善良正直,心有大道,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莲窍宗主笑着夸了起来,顺便看了一眼云西身边的长愿,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道:“听闻仙子承师命转修了无情道,我看如此也好,一心一道,总不会被世俗红尘晃了眼。” 长愿的脸色明显变了些,她看了一眼莲窍宗主,可那人却毫无知觉,继续说道:“仙子太过温和了,依我看,仙子以后可以脸色冷一些,有些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人家又不听,直接不理会便可。” 莲窍宗主的话实在意有所指,明明是对着云西说话,视线却时不时偏去看她身边的长愿,就差没直接指着长愿说了。 夕鎏颇为赞同地点头,若非她如今还是魂体,定要走到这莲窍宗主面前拍着对方肩膀一起讽刺人。 她看了看长愿彻底黑下来的面色,又看向暗地里挪脚试图让云西挡住视线的莲窍宗主,索性直接帮了人一把。 第135章 “阿云姐姐,你往我这边走一些。” 云西能听到夕鎏的话,她看了看不知何时挪开了点的夕鎏,往那边移了一点,恰好挡在长愿和莲窍宗主之间。 莲窍宗主暗自松了口气,他方才就看出来了,长愿在这个大徒弟面前的时候似乎收敛了些,或许是愧疚当年的事,居然忍着没有对自己动手,怪哉怪哉! 长愿见云西挡住了她的视线,盯住云西的背影,“阿云,我没有想对他动手。” “师尊,你不用跟我解释。”云西总觉得这次见面后,师尊有些奇怪,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是习惯您叫我云西。” 曾经她喜欢听师尊唤她阿云,那是因为彼时的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她,她不讨厌长愿唤她的名姓,却更希望两人能亲近一些。 而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同。 长愿又一次因云西的话怔住,她动了动唇,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时隔千年不见,她眸中的情绪不再是如往常一样的平淡。 “阿云,我……”长愿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一次被人打断。 莲窍宗主大抵是没有一点眼色的,他在长愿欲言又止打算解释的话中往前凑了些,声音响亮道:“云西仙子怎会突然来到此地?” 夕鎏默默在心底称赞这故意没眼色的莲窍宗主,若非她和这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她都怀疑这人能看到她心中的意图。 莲窍宗主自然看不见夕鎏,他也的确是故意没眼色打断长愿的,毕竟长愿的态度实在让他不爽。 云西自然也能看出莲窍宗主此举的意图,但她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听闻这处近来战事不断,恰好出关,我便来看一看。” 莲窍宗主举一反三,说道:“前些日子浣鎏宗小仙友向宗门发了消息,方才我还以为这次请来的是长愿仙尊,心下惊了一下,虽然长愿仙尊修为无边,可这大战上亮的是真刀真枪,我实在不愿看仙尊左右为难。” 说完,他还颇为苦恼叹了口气。 夕鎏在一边拽着云西的衣袖笑得直不起腰,“阿云姐姐,这人当真有意思,这张嘴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 云西想提醒夕鎏注意一下仪态,转念又想这里除了自己没人能看到她,无奈摇了摇头。 夕鎏指了指长愿,道:“你看她那张脸,啧啧啧,当真跟着冰窖一样!” 莲窍宗主是个会观察脸色的,他看云西微微摇了摇头,面上却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便知晓对方没有因他的话不满,想来也是,当年长愿结契,他就站在距离云西不远的位置,将这人眼中的万般情绪看了个遍。 再想想之后听过那些八九不离十的传言,深觉这云西仙子没有因爱生恨,如今还能这般平静面对长愿,也算是个奇人。 云西的确不想听长愿欲要讲出口的话,可没想到这莲窍宗主竟然如此能说,她无奈道:“于宗主,这次宗门派来的人的确是我,不是师尊。” 她看了一眼长愿,故意错开对方欲要跟她对上的视线,说道:“您可知晓柏衣在何处?” “你说那个医修小姑娘?”莲窍宗主回想了一下,“柏衣小仙友平日总喜欢一个人,那日我拜托她向浣鎏宗求助还是在一众难民伤员堆里找到的她。” “仙子若是要找她,这个时间的话,沿着千岚城东一直走,那里有许多难民,她应该会在。” “我知晓了,多谢。” 莲窍宗主立马摆手,笑道:“小事小事,天色不早了,仙子要去的话可不能耽误,去晚了小仙友可能就走了。” 说着,莲窍宗主便带着人准备离开,今日之事还未结束,回去后又要一起商讨关于叛徒之事。 只余长愿和云西两人的时候,气氛就凝固了许多,以往只有两人的时候,云西的话总要多上一些,如今她话少了,两人间便异常安静。 长愿望着与她故意拉开距离的云西,每当她欲要靠近一些时,云西便会稍稍远离一些,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她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跟云西说,却在看到云西眼中的平静时停下话头,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云西见长愿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她说,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师尊,若无重要之事,我现下要离开了。” 她没有等到长愿的回答,看了看天色,唤出伴生御剑,再晚一会儿柏衣可能便要离开了。 长愿突然上前扯住云西的衣袖,云西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眼长愿的动作,皱着眉道:“师尊,这般不妥。” 她将自己的衣袖从长愿手中抽出来,而后再一次拉开两人的距离。 “您有话要对我说?”云西礼貌问她,俨然是一个懂规守礼的好徒弟形象。 “你不要唤我师尊!”长愿低头看着落了空的手,声音低落而慌乱,气息极为不稳道:“云西,你别唤我师尊。” 因情绪太过激动,长愿突然捂着唇咳起来,云西看着因为咳嗽有些站不稳的长愿,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没有去扶住长愿。 “师尊若是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得好。”她发现长愿似乎瘦了些许,一阵风就能吹到的样子。 云西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再怎么说这人也是一方天地的神,不会被一阵风就吹倒的。 她劝道:“您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帮您唤师、师娘来接你。” 第136章 云西原本是要唤师妹的,顿了一下觉得不妥,直接叫韦语阑的名姓又不大好,索性心一横直接改口叫师娘,左右如今长愿已经与她无关,这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另外一边,长愿却因为听到云西这突然的一声师娘咳得更厉害,云西皱了皱眉,与一边幸灾乐祸的夕鎏对视。 夕鎏摊手道:“她大抵是太高兴了,呛了风?” “师尊?”云西又一次唤道,她再次看了看天色,说:“若不需要,我便走了。” 见云西真的要走,长愿急忙道:“你当真要走?” “云西,你到千岚是为了找她?”她望着云西,眼眶有些红。 “我这次的确是来千岚找小衣的,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不大放心。” 毕竟柏衣的性子太好了,她出关后恰好碰见欲要赶来的华庭长老,听说如今只有柏衣一个人在这边,又想到这边形势紧张,便想来看看。 云西不懂长愿的弯弯绕绕,如今的她也没有心思去问这些。 离开的路上,夕鎏坐在剑尾喋喋不休,说道:“真是晦气,这都能碰见长愿,果然出门没好事。” 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夸道:“阿云姐姐,没想到不用我教,你还挺会戳人心窝子的!” 云西摇了摇头,无奈说:“师尊已有家室,应当与我保持距离。” 她今日做法的确有故意的成分在,先前夕鎏说让她假装无情道,对待长愿直接一张冷漠的冰块脸,可她实在不会冰块脸,也不知道该如何端着一张冷脸。 术法可以冰冻三尺,漠然冷淡,可她本身这个人却无法做到如此。 第75章 跟踪 千岚城一直往东行, 靠近河流的位置,这原本是一片荒野平地,千岚原本就是一个不太平的地方, 自从魔修到处作乱, 流浪各处的人越来越多, 来此抵抗魔族的修仙者便在这里专门划了一块给这些饱经风霜百姓暂时歇脚的安身之处。 这里距离千岚城不算太远,与大批修士驻扎之地几乎挨着,时常会有修士来施粥,更有如柏衣这般每日抽空来此施药之人。 战乱之下,民不聊生。 在这一片安全的区域里, 又上演着另外一番人间苦难之象。 到此而来的多是因为战争失去家园的可怜人, 他们有的不过三两岁, 有的却已年老, 此处靠着水源, 却没有足够的吃食,修仙者庇佑这些人,可他们大部分精力却都放在与魔修交战上,在修士一个个受伤的情况下, 一日供给两顿饭已是不易。 夕鎏看着面前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他们消瘦面黄,眼中尽是疲惫之色,身上大多都带着伤, 互相凑在一起却不说话, 木然病态。 她收起往日在云西面前嬉笑的模样,沉声道:“世间纷乱, 最先苦的便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如她们这般求仙问道之人,若是不想参与, 大可找一处深山老林闭关,眨眼千百年过去,往事如烟,不必烦心。 可这些百姓不同,他们没有通天的本领,风雨日晒皆是他们的苦难,一生百年,却日日都需饮食休息,此乃自然法则。 云西亲眼看过那场惨烈至极的大战,眼前这一幕与曾经将要灭神的抢夺重合,无论在哪一场战斗中,最多伤亡的便是这些百姓。 她亦感觉心中悲凉,往远处看过去,一个纤细娇小的女子立于人群之中,她同这处的难民格格不入,却又恰好融入这幅景象中。 柏衣将准备好的药材递给小姑娘,轻声交代:“早晚各熬一服药便可。” 小姑娘点点头,在柏衣面前背了一遍熬药需要注意的事项,拿着药材离开。 柏衣目送小姑娘离开,视线落在小姑娘破洞的鞋跟上,而后似有所感回头。 “小师叔?”柏衣看着远处熟悉的人微微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惊讶。 云西在面对柏衣时眼中笑意明显,她轻轻点头,看着已经来到她面前的姑娘,回道:“我近日出关,恰好收到你的消息,便来看看。” 柏衣因为走得快,到云西面前后轻轻喘着气,她习惯性打量了一圈云西,发现云西的修为如今已经完全看不透,笑道:“小师叔过了成仙劫?” “嗯。”云西点头,千年时光在柏衣身上留下的变化不是很多,云西站在这里看了许久,柏衣在为人诊治时常常低着头,不与人对上视线,浣鎏宗的校服在她身上永远显得有些宽大,而柏衣就像一个随时会缩进衣裳中的兔子。 此时,看到云西的柏衣眸中满是惊喜,完完全全将自己从衣裳中显露出来。 夕鎏在一边笑盈盈看着柏衣,没有错过对方眼中欢喜的情绪,感叹道:“看见小柏衣,我这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 “嗯?”柏衣往四周看了一圈。 云西也随着柏衣的目光寻找,没有看见什么异样,“小衣,怎么了?” 柏衣狐疑看着四周,不确定道:“我方才察觉到这里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可又转瞬不见……” “另外一个人?”云西看了看站在柏衣身边的夕鎏,这才起了疑惑,这里定然不会有另外的修士混进来还不被她和夕鎏发现,而刚才出声的人便只有夕鎏。 因为起先同为神的长愿都没能发现夕鎏的存在,她便没有想到柏衣是在寻找夕鎏这个可能。 夕鎏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指着自己道:“她的感应力很强,有一瞬间捕捉到了我的灵魂气息!” 第137章 方才柏衣第一眼便与她对上了视线,只是她看不到自己,她的灵魂之力又飘忽不定,很快便被忽视了去。 “嗯。”柏衣微微皱着眉,回想着那一瞬间的异常,叹了口气,轻轻扶额说:“大抵是我近来太多事,一时恍惚,小师叔莫要介意。” “无碍。”云西摇头,她自然也希望能多一个人注意到夕鎏,这样她便不至于只和自己一个人讲话。 她看着柏衣略显疲惫的神色,担忧道:“我听闻你常常辗转在各大战场治病救人,在千岚待过的时间最长,近来可是没有好好休息?” “有休息的。”柏衣连忙解释,在云西温和平淡的目光下,才又道:“此处与魔域交界,伤员最多,近来大小战事不断,在此停留的百姓越来越多,我便在闲暇之余常来。” 她不习惯混在众多修士之中,原本与她一起守着此处的还有李无岸长老,近两年莲窍宗主来后,李无岸便常常去支援别的地方,留在这里的浣鎏宗弟子中她成了领头人,只是比起战场,她更适合留下医治伤员,便常常一个人来此看一看这些百姓。 她想要多做一些事,乱世之中,她同师尊所学的医术便是用来救人,为这世间尽绵薄之力的。 可如今城中药材稀缺,她用来炼丹制药的仙药又不能直接用来给凡人入药,便常常在傍晚看诊后,再去往山中采药。 云西无奈叹气,她知晓这的确会是柏衣做出的事,近来战事紧张,柏衣又是个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定然不会主动求助,自己揽下了所有的事。 “今日可还有要找的药材?”云西问她,左右她来这里后也没有别的事,不如跟柏衣一同去山里采药。 虽然那些魔修暂且退去,却也不代表这里是安全的,在无人能预测到的情况下,魔修也好,修士这边也好,藏着这么多浑水摸鱼的反叛者,实在不能不防。 “是有一些,麻烦小师叔了。”柏衣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她是不想要麻烦云西的,可这药材明日便要用,仅靠她一个人又要忙活到深夜,明日定然又有许多伤员,短时间内,她会没有时间见到云西。 “小师叔要在这里待多久?” 柏衣低声问,她默默在心中算了时间,最多十天,她便能清闲一些。 “我近来都会留在此处。”云西如实回答,她原本便是替代华霆长老来此地帮忙的,如今战局还不明朗,自然要多留几日。 还有一点,她觉得这次又见面之后的师尊有些奇怪,无论是阻止仙魔大战的行为也好,还是引导自己封住那些有异样之人也好,都透露着一丝奇怪。 她打算跟夕鎏商量一下这件事,这并非是她看到长愿后心软了,只是对于目前局势的一些看法。 柏衣常常采药的山在这条河流的上游,这里是一片森林,若是往里面走得远会有浅浅的薄雾,云西认得这层雾,虽然位置不一样,这里也应当属于那一大片迷雾森林的一角。 “小师叔,这里的雾有毒,莫要靠近。”柏衣贴心提醒,她曾经在迷雾深林中找过云西许多次,知道云西也知晓这雾气有毒,却还是提醒了一遍。 “好。”云西轻轻应她,而后认真按照柏衣所说的药材寻找,这种药材在黑夜有些不好找,那薄雾时不时会飘过来一些,似乎在引诱来者过去。 云西不为所动,她平静而温和寻找着药材。 柏衣却稍稍停了些动作,她在远处时不时将目光放在云西身上,映入眼中的发丝就如那在月光照耀下闪着亮光的雪,在这样一片静谧的林中更显得纯白安稳。 她看着云西找到一株同样的药材,认真比对之后将其采摘,而后继续寻找。 过去的云西时常将一头乌黑的发束起,如今却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发丝披在肩上,在轻风的吹动中微微遮挡住旁人看她的视线。 柏衣觉得如今的小师叔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目光在看向自己时挂着笑,却多了分曾经没有的平和,她的温柔在时间的磨合中变得平和,淡然。 曾经的云西眸中是时常含着淡淡笑意的,如今的云西却在大多数时间少了那分笑意,不似长愿那样的完全平淡沉寂,是对万事万物温和的平淡。 千年时光太久,她最后一次见到小师叔还是在南雪山,那场结契大典,身边人修为尽失倒下,她本是想将人带回西山诊治的,却披着一身婚服红衣的长愿仙尊拦住,她将人送回了南雪山,却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千年。 一日金丹,她站在众人之中看着可怖的天雷,在心中默数着一道又一道雷,而后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雪山。 “小衣?”云西见远处的姑娘望着一方走神,便唤了一声。 柏衣闻声回神,可她所在的位置有些陡,踩到了一块松滑的石头,身体往下跌去,突然的腾空让柏衣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就要施术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云西速度极快搂住柏衣的腰,她一手还拿着药材,另外一只手顺势抓住柏衣的手腕,“小心一些。” 柏衣身体僵了一瞬,云西待柏衣站稳立马松了手,柏衣红着脸与人拉开距离,道:“多、多谢小师叔。” “不用谢。”云西笑着摇头,看着又将自己缩起来的姑娘,劝道:“小心些,这山地不平,很容易摔倒。” 第138章 之后,柏衣便专心采药,因为有云西帮忙,两人的效率要比一个人快了许多,而云西因为夕鎏在一边帮忙的原因,竟然比柏衣找到的药材还要多些。 云西没有住客栈,她和柏衣一同回到修士驻扎休息的地方,浣鎏宗弟子所居住的位置聚在一处,因为得知云西到来,便早早为她收拾好了屋子,距离柏衣的房间很近。 两人分开后,云西便准备回房,夕鎏跟在云西身边,她今晚又在柏衣面前试了许多次,却没有再次被发现的迹象,这会儿正在思考这件事。 刚进屋,云西便发现了不对劲,她同夕鎏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在这屋中布下一道阵法,冷声道:“何人?” 伴生银光乍现,云西持剑向屋中人刺去,对方却灵巧躲开快速袭来的银剑,甚至在三两招之间顺势禁锢抓住了云西拿剑的手腕,沉声说:“阿云,是我。” 云西听到熟悉的声音,收了剑势,惊讶道:“师尊?” 长愿见云西又想挣开她,将人攥紧了些,低声问:“你竟认不出我了吗?” 云西怔了一下,今日的师尊换了一身黑衣,大抵是为了不被发现收敛了气息,夜色微亮,在她眼前的面容妖异勾人,对方的眸子随语气含着一丝低落,眼角微红。 云西轻轻掰开长愿攥着她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平静:“师尊的隐匿之术太好,我学艺不精,难以察觉。” 第76章 失控 云西这句话说得不重不轻, 与她一贯而有的温柔一般无二,只是在这静谧的深夜中,她清晰的吐字染上了一丝凉, 飘进长愿心中, 让她不得不愣在原地。 长愿眼中满是错愕, 像是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云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般,云西故意拉开的视线彻底刺激到了她。 “是,你没发现我。”长愿自嘲哼笑了声,一步一步逼近云西。“我一直在,你们没有发现。” “师尊一直跟着我?”云西微微皱眉, 语气满是不赞成。 长愿轻轻点头, “我看到了。” 若是不一直跟着, 她便不会知道云西抱住了柏衣, 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师尊?” 云西看着情绪明显不对劲的人, 轻轻唤了一声,脚跟已经抵到床边,退无可退。 长愿眼中挂着欲出不出的泪,直直望进云西的眼中, 她眸中的情绪执拗而微疯,哑声道:“不要唤我师尊。” “云西,我不要做你师尊。” 云西微微皱了眉,无奈强调道:“可您是我师尊。” “我不是!” 长愿哑着嗓子喊了出来, 她始终在压抑着情绪, 就连此刻情绪崩溃也只是在云西面前低声轻吼。 云西庆幸在她察觉到屋子异样之前便施了结界,倘若没有, 今夜定会被其他人察觉到长愿在她屋子。 她偏头沉默的态度似乎刺痛了对方,长愿见云西始终盯着另外一个方向, 狠狠瞧了过去,挥袖合上微微开着一条缝的窗。 长愿的过度逼近让云西没了后退之路,若是换作曾经,云西一定不会推开长愿,可如今两人的身份早已发生莫大的变化,纵然云西知晓了属于她们的过去,可那都已经过去了,云西想不起她作为神明时对于长愿的感情,而作为云西对师尊的爱慕已经走到了尽头。 长愿似乎预料到了云西欲要说出口的话,先发制人说道:“云西,你明明知道的,我不是你师尊。” 她撩开云西披散的白发,看到落在云西身上属于神明的云纹,声音依旧哑着:“你当真不知晓吗?云西。” 长愿的话似乎只是在问云西,可又似乎是在问她自己。 云西会在漫长的时间里重聚身躯,而后慢慢恢复属于神的全部力量,接着继续在漫长的时间中想起过往。 她能够察觉到云西身上属于神明的力量,尽管不够稳定,力量还很微弱。 云西退无可退,“我看过一段记忆。” 长愿抓住云西的手臂,紧张道:“是什么!” 长愿的追问过于迫切,再次拉近和云西之间的距离,云西垂眸错开她的视线,“应当是我们的过去。” “纵然看到了那段过去,我亦无法理解体会。”云西在长愿炽热的目光下没有停顿,“过往云西已逝,师尊也已有良缘。” “师尊已然守约,不欠我什么,也不欠云西什么,倒是我还欠着师尊的养育之恩,若师尊需要,云西定然义不容辞。” “不。”长愿摇头,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她紧紧盯着云西,想要从云西眼中找出这些话的破绽,可她没有在熟悉的眸中找到看出任何不一样的情绪。 “不、不是这样,不该这样的。” 云西皱眉看着长愿,夕鎏正冷眼站在长愿身边,云西传音道:“师尊很不对劲。” 她记忆中的师尊永远都是平淡的,师尊不会大喜大悲,在她的眼中只有如落雪般的静谧,如海面的平静,永远掀不起风浪。 即便是在对方一遍又一遍解开红线之时,她也是平静的,不曾因重复无数次的动作烦躁。 夕鎏也皱了眉,她见过更加鲜艳有色彩的长愿,即便在最后一刻,长愿也能保持着神性去救人,即便陷入魔障之中,亦能平定心神,她宁愿沉寂也不会堕落失控。 而如今的长愿,和以往大不相同。 “阿云,你在看什么?” 第139章 这一次,长愿直接将云西逼倒在床上,倾身压了上去,紧紧扣住云西的手腕,在云西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又一次问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明明这个屋子里只有她和云西两个人,为何云西的视线总是不愿放在她的身上,云西的视线就该只放在自己身上。 “师尊,你这是作何?”云西无法轻易挣开长愿的禁锢,劝道:“您先放手。” 长愿将云西的手腕叠在一起,按在床上,右手按住云西若隐若现的云纹,属于她的神力顺着手指由云纹探入云西体内经脉之中。 长愿的神力沾染着独属于海的微凉,云西难受了一瞬,被动承受属于长愿神力的探寻,神色渐渐漠然起来,仅剩的一丝温和在她脸上消失不见。 夕鎏看到了长愿的动作,她原本紧张对方会伤到云西,即便如今的云西实力强大,可如果真与长愿比起来,还是输了一筹。 可她如今却只是挑了挑眉,长愿这是在探查云西的神力。 她冷笑一声,道:“让她看。” 云西在长愿强行将神力灌入体内之后便停了挣扎,她安静看着长愿,瞳孔中映着长愿一点点变得慌乱无措的神色。 “为什么?”长愿不敢相信她探查到的结果,颤抖着又试了一遍。 “不应该是这样……” 她准备试第三次,云西却缓缓开了口,她没有反抗长愿的动作,平静的眸中只单纯映着长愿的模样,再没有别的情绪,道:“师尊还要继续吗?” 长愿欲要行动的动作停顿,她放弃了再试一次的想法,放松动作,轻轻靠在云西身上,云西偏了偏头,脸颊却依旧能蹭到长愿的发。 她忽略掉因为靠得太近属于长愿气息带来的不适感,依旧无法挣开长愿禁锢着她的手。 “云西,阿云……”长愿在云西耳边唤着。 云西没有回答长愿的话,甚至没有动一下,她心脏的跳动趋于平缓,平淡。 “为何?为何你的神力竟这般冷?” 她又抓紧了禁锢云西的手,似乎要将自己镶嵌进云西的身体中。 “师尊不是看出来了吗?”云西停下挣扎的动作,明明她的声音还是那般轻软,是云端的绵云轻风,却凉的刺骨。 长愿噎住,问她:“无情道,你当真修了?” “这不是师尊为我选的路吗?”云西趁着长愿卸力的一刹那挣开禁锢,推开长愿,她按着床起身,身体因为被压得太久有些发麻。 凌乱的发丝落在身侧,微微遮住侧脸,留给长愿看不清的情绪,她平静说道:“一日金丹,师尊有看到雷劫吗?” “就在南雪山顶。” 长愿静静看着云西的侧脸,云西在说话时微微侧身,她眼中的情绪平淡而温和,有那么一瞬间,长愿觉得这样的云西和她在湖面上看到的自己很像。 她想要伸手去摸云西的眼睛,却又一次被躲开。 长愿的手停在空中,唇角无缘由露出一分笑,却显得苦涩无比。 可云西没有看她,夕鎏更是早早守在了门口,没有人看到她的笑。 “是我。”她语气尽是寂然,坦声道:“我看到了。” 长愿慢慢收回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想象着无数次在南雪山顶的水面上看到的自己,那双和如今云西极为相似的神色。 眼中尽是落寞。 她想到那日空无一人的南雪山,落满一地的雪在雷云的霹雳下或是融化或是消失不见,山顶的水面上,她眸中平静的情绪在水面破碎。 “是我。”她低声念着,“是我要逼你的。” 她看着那场金丹雷劫,在最后一道雷落下遮挡视线的时候慌了神,那一刻,她想了许多。 可强大的雷电之力挡住了她的视线,突然出现的夕鎏挡住了她的去路,甚至带走了云西。 在空无一人的雪山之上,长愿又一次体会到了慌乱与害怕,她可以什么都不怕,却唯独经不起变故。 变故,这个人是夕鎏。 长愿猛然回神,问道:“夕鎏在哪里?” 她起身追到云西身边,急迫问着:“是夕鎏带走了你,她不是已经消散了吗?” “那日她为何会突然出现,为何她之前从未出现过!” “夕鎏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 长愿似乎是有些疯了,见云西面色纠结,便以为她不愿意说,急道:“她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阿云,你不要信她。”长愿摇头,说道:“夕鎏当年受了神罚,早该消失不见了,这世间没有她。” “她不该会出现的!” 长愿语无伦次,她大抵是希望云西相信她的,察觉到云西对她的抗拒,没有刻意去靠近她。 她似乎是在哄着云西,断断续续讲着那段云西早已看过的画面。 夕鎏凑了过来,有些犹豫道:“我肯定是夕鎏,阿云姐姐,她这副模样该不会是疯了吧?” 云西沉默着,这是她第三次看到眼中染了异样的师尊,第一次是在竹林那日,师尊望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情意。 只过了千年而已,为何一个人的变化会这般大。 她无奈道:“师尊,夕鎏宗主一直在的。” “她一直在?”长愿恍然,“她一直在为何不现身?” “夕鎏!” 第140章 长愿唤着夕鎏的名字,却始终没有见到人。 云西看着焦急要找到夕鎏的长愿,想要开口说话却总被打断。 长愿在这不大的房间中寻找着夕鎏的踪迹,她从原本的焦急趋于平静,最后站到云西面前,渐渐安静。 “师尊,她就在你面前。” 长愿抬眼去看,她动用了神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沉声道:“云西,你是在骗我吗?” 第77章 我们 “师尊, 你信我的话吗?”云西没有避开长愿的视线,温声问她。 长愿怔了一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想到自己今日所做之事, 无论是故意而为的跟踪, 还是在山中看到云西抱住柏衣后失去理智提前藏到屋中的质问,都显得她的行为离谱极致。 明明早知道是夕鎏带走了云西,挡住她的金色屏障中携带着云西的神力,她早该想到的,既然能躲过神罚, 就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完全在这世间消散。 云西从来都会为这世间众生留退路的。 这般想着, 长愿渐渐稳定下情绪, 她道:“之前……这么久的时间里, 我从未见到过夕鎏, 没有察觉到过丝毫属于她的力量。” “云西,我没有不信你。”长愿在说话时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模样,“我有许多话想要同夕鎏讲,想要问她, 仅此而已。” 她太想要见到夕鎏了,想要问问夕鎏为何消失这么多年,为何明明就在浣鎏宗,就在南雪山, 却偏偏不愿意见她。 “我知晓。”云西点头, 她明白师尊的意思,独自回到南雪山却发现故友皆已不在, 长愿独自守着不知年月的承诺在南雪山等了一年又一年。 那些过去的岁月无法回流,现在却突然让她知晓旧人一直就在身边, 同样的情况,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无法忍受。 云西不知道长愿最终有没有相信夕鎏就在她们身边的话,她道:“师尊若是有话想与夕鎏宗主讲,我可以暂且离开。” 夕鎏想象了一下云西离开的画面,长愿因看不到她一个人对着空气讲话,没忍住笑了出来,道:“我没意见。” “师尊,夕鎏宗主说可以。” 冷静下来的长愿看到云西看向一边的动作,不是面对自己的时候,云西眼中恢复了以往的笑意。 在云西的注视下,长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轻轻叹道:“不必了,我没有可同她讲的话了。” 若是她能早一点发现夕鎏的存在就好了,她有许多话要说,可偏偏夕鎏在这时候,在她完全将事情做绝了的时候出现。 从那板正嚣张的一个‘滚’,她便知道了夕鎏的意思。 她和夕鎏相识的时间太长,在过去的时光里,她们仅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知晓彼此的意思。 这一夜,云西没能将长愿从她的屋中赶走,长愿就静静坐着,闭上眼睛拒绝交流,她没有给云西开口赶人的机会。 云西本想推门离开,若师尊不愿意走,她另寻一间也并非不可,可又想到柏衣就住在她隔壁,若是她推门出去,势必会打扰到对方,这时候也不好寻人换屋,索性也在屋中坐了一夜。 第二日,云西并没有在院子里看到柏衣,想到昨日的情形,猜到柏衣这段时间大抵会很忙。 她没有去打扰柏衣,反而在路上拦住一个浣鎏宗弟子,问对方知不知晓莲窍宗主在何处。 这被拦住的弟子是个面生的,他知晓昨日宗门的小师叔云西来了此处,也在大战中见到了对方一剑霜寒的风姿,紧张道:“我、小师叔。” 小弟子憋红了脸,结巴半天也没说出话,他不好意思低头,刚酝酿好情绪抬头就看到站在云西身边的红衣女人,原本想好的话卡住,道:“长愿仙尊也在?” 云西看着换掉黑衣又出现的人,出门时她唤了长愿,可这人并没有反应,她便以为对方正在修炼。 她并没将过多的目光放在长愿身上,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嗯,不要急,你可以慢慢说。” 小弟子脸更红了一些,回道:“莲窍宗的院子不远,您要去的话一直往前走便好了。” 说完,小弟子想起了什么,犹豫着看了长愿一眼,将目光又放在云西身上,说道:“小师叔,那个、莲窍宗主可能……”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应当不想见仙尊。” 长愿杀到莲窍宗并将人家宗主气晕过去的事迹无人不知,这莲窍宗主几乎走到哪里都要卖一番惨,哪里愿意见这个杀神。 这小弟子的确没说错,在莲窍宗主彻夜商讨对策,好不容易回到院子后,便收到浣鎏宗云西仙子在外等他的消息。 推开门一看,往日谁都找不见的长愿仙尊就站在他门前,面上还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实在可怕。 若非在门口站着的还有旁人,他绝对会立马关上门。 莲窍宗主最终还是笑着脸迎两人进门,而后在关门时面上闪过一丝幽怨,他还以为昨日之后这长愿仙尊便会离开,没想到又跟在了大徒弟身边。 云西来找莲窍宗主是为了询问关于千岚的具体情况,以及她来到这里后能帮上些什么忙,还顺便提了那些混在其中的反叛者的事情。 在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人都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长愿身上,可对方只是一言不发坐着,甚至闭上了眼,当真不准备说一句话。 第141章 云西是觉得长愿有可能知道一些关于这反叛第三者的事情,可长愿选择避而不谈。 莲窍宗主见怪不怪,他还以为长愿会直接甩下一句是因为韦语澜才来的,顾及身份不得不两方都保护,毕竟长愿上一次就是这般跟他解释的。 “于宗主,我昨日找到小衣的时候,见那些难民的条件很是不好,吃不饱饭,如今千岚闻声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原本筹备每日发放的粮食不够,这般下去不妥。” 莲窍宗主无奈叹气:“我亦考虑过这个问题,原本打算近日将难民先送走一批,西海域那边比较安定富足,舟家人也愿意设下暂时收容的场所,可近些日子实在人手紧张,便搁置了。” 云西点点头,说道:“这般的话,不如我去走一趟。” 护送难民前往西海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云西的实力很强,若是她去一定不会有问题,可这一趟少说也要花费数月时间,即便中途让舟家人接手,也至少要一个月才能赶回来,如今魔修动向不定,他实在不敢让云西离开。 况且,莲窍宗主悄悄看了长愿一眼,猜测若是云西离开,长愿势必也会跟着,虽然不知道这人如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道:“不妥,千岚形势紧张,路途中遇到的不确定性太多,若时间太长,不知魔族会不会再次大举进攻。” 夕鎏跷着腿坐在没人的空位子上,瞥了眼依旧闭目不语的长愿,提议道:“让她去呗。” 云西顺着夕鎏的话看向长愿,在她将目光放在长愿身上后,长愿睁开眼与她对视。 “反正长愿如今闲着也没事,她跟人家宗主不合,那些苦难之民也是她的责任,她去最合适了。” 云西也考虑到了这点,不再犹豫,“师尊,你可否愿意走一趟?” 长愿没有直接回答云西,反而问道:“你想要我去吗?” “这并非我想不想。”云西轻轻摇头,“如今世道不安,我们的责任便在于此。” “我们?”长愿在云西的话里精准抓住了这两个字,垂眸不知想了什么,“我去便是。” 最终护送难民去西海域的重任便挪到了长愿身上,由她带着一批弟子尽快出发,而云西留下来守着千岚。 莲窍宗主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便选好了同行的十几个仙家弟子,第三日更是集结好将要去西海域的难民将人送了出去。 长愿离开后,云西身边总算少了一个人跟着,她来到这里后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大多时间都在独自修炼,隔两日才到处走走。 大批难民离开,柏衣除却平日治疗伤员外,所要做的事情便也少了些,这次离开的难民多是身体健硕的,能经得起长途跋涉。 柏衣偶尔会抽出空来找云西,两人也会时不时一同去山上采药,这样安稳的日子大抵过了有半月之久,接着便又是魔族进攻,双方交战。 大大小小的战争持续了两个月,云西来了后,正道修士这边死伤的情况减少许多,魔修那边不知为何也总是撤退很快,两方伤亡不多。 在这几次大大小小的战斗中,云西对修士这边一些人的奇怪行为存疑,可这些人并没有露出太大端倪,她便只是在暗中观察着。 这日,观察了一段时间的云西找到莲窍宗主,她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对方:“于宗主,这些人你可有印象。” 莲窍宗主看着手上将近百人的名单,上面有几个名字还是属于他们宗门的,他皱眉:“这些人有问题?” 他甚至不等云西说便猜出了缘由,云西点头,“这几次战斗,据我所察,他们每次对上的魔修都是同一批,彼此放水,甚至故意将别人引来击杀。” 莲窍宗主收好名单,“我会注意,云西仙子费心了。” 云西摇摇头,她在进屋后便布下了结界,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而后云西离开。 她撤去结界,刚踏出莲窍宗的院子,就见一个浣鎏宗女弟子急着跑到她面前,唤道:“小师叔!” 这女弟子还在喘着气,甚至急忘了身份,扯住云西衣袖,道:“小师叔,师姐、柏衣师姐她不见了!” 第78章 失踪 “小衣不见了?”云西怔住, 她昨日午时还见柏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来找她的女弟子显然很慌乱,说完这句话后还在喘气, 云西扶住她, 安慰道:“不要急, 你慢慢说。” “昨夜,柏衣师姐发现少了一味药材,便独自去了林中。”来者叫做黎晨明,她说道:“我本想和师姐一起去的,可当时我恰巧在守夜, 距离交换还有一个时辰, 师姐说她很快便会回来。” 据这个女弟子所说, 她虽不在西山学医术, 但因为和柏衣相识的原因偶尔会一起去寻找药材, 按照柏衣以往的速度,一个时辰足够赶回来,可一直到接替她守夜的弟子来都没见人回来,她又等了许久, 最后寻去了山林中,却联系不到人。 她在林中发现了打斗痕迹,还有一个落在地上的铃铛,云西接过这个铃铛, 拿到鼻间嗅了下, 确定这应当是柏衣在慌乱之余留下的物件。 这是一种独特的丹药,一共分为两份, 当两方靠近之时,所散发的味道便越发浓郁。 云西在女弟子的带领下来到捡到铃铛的地方, 这里比往日两人采草药的位置更靠里一点,偶尔会有薄雾飘来。 第142章 来到这里,柏衣留下的铃铛味道比刚刚明显了些,这也说明这个方向没有错。 “小师叔,我就是在这里发现了打斗痕迹。”云西闻声收好铃铛,走到黎晨明所说的位置,她看到了地上青藤灵力的残渣,与其交战的却有两股势力。 柏衣不擅长战斗,如今这个情况她极有可能往深林中跑了去,而这个铃铛大抵是柏衣料到会有人来找她,故意留在这里的。 刻不容缓,云西准备往深林中去,见另外一人也要跟上,她停下脚步,看着同样担忧的女子,道:“雾中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我去便好。” 黎晨明皱眉,急道:“我同小师叔一起去。” 在云西不赞同的目光下,她说道:“我知晓这迷雾中有毒气,正是这般,才不能让小师叔冒险。” “不用担心。”云西摇头,“我曾去过迷雾森林的最深处,对这里很熟悉,你先回去等消息,若我一声不吭离开想必会引起慌乱,小衣这件事耽误不得。” 黎晨明依旧面色纠结,其实她的长相更偏向冷淡,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不好惹,只是云西见她第一面便是看她慌慌张张的,没有太过注意。 如今她这副样子,反而显出了原本的模样,她道:“小师叔是说您曾经消失三年的事情?” 云西点头,惊讶道:“你居然知道。” 她还以为这女子是后来入宗门的弟子,和大多数新弟子一样没见过自己。 她从前没听过黎晨明这个人,浣鎏宗弟子众多,她并不能全部认过来,听过她课的弟子也不少,却从来没对这样一个人有过印象。 可如今仔细看这人的面容,她还真觉得有一两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黎晨明微微低头,没有与云西对上视线,她道:“知道的,我当时还在外门。” 云西觉得这人的动作眼熟,一个小姑娘的模样出现在脑海里,她不确定道:“你是那个小姑娘?” “嗯。”黎晨明点头,同云西解释了一番,她来自一个凡间小村庄,原名唤作李盼儿,曾经见过云西和柏衣一行人。 云西彻底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后来柏衣还同她提过一次,说那个姑娘长大了,还会暗地里对欺负她的人下死手,要她帮忙取新名字。 她笑道:“新的名字很适合你。” 云西最终还是将想要与她一同前往的姑娘劝了回去,这迷雾实在厉害,她一个人去更有把握一些。 越往深林中走,雾气便越浓郁,她用神力在周身裹了一层屏障,慢慢根据铃铛前行。 夕鎏跟在云西身边,看着被斩于剑下的尸体皱眉,说道:“我记得这里曾经没有雾。” 在她的记忆中,千岚原本虽与魔族交界,却极为繁华,这片山林更是极好的历练之地,哪里像现在这般阴森毒气到处飘着,宛若鬼界。 “听说师尊五万年前与魔族尊主大战便是在这里,想必是染的血煞太多,慢慢成了这个样子。” “这雾不知从何而起,其中的毒更像蛊惑人心的鬼魅,我听闻死林也有类似的情况。”夕鎏消散前死林还没有完全干涸,后来关于东海域死林之事多听宗门弟子所谈,说死林这地方存在着怨毒,能够乘人不备扰乱其心智,一旦稍有不察便会被留在林中。 云西和夕鎏一路慢慢寻着,越往林深处走,雾中丧失理智的尸体便越多,好在拿在手中的铃铛所散发的药香也越来越重。 “这里是?”看着脚下的洞口,云西犹豫了一瞬,想到了什么。 夕鎏看着她将铃铛靠近洞口,问道:“在这里面?” 云西点头,说道:“是这里没错。” 云西带着夕鎏跳了下去,而后没有犹豫朝着一条通道走了过去,她同夕鎏解释道:“我消失那三年,就是落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某一代魔尊陨落后留下的禁制秘境,此处极为隐蔽,这个洞口若非她来过,根本不可能轻易找到,这里甚至能使浣鎏宗互相联系的术法失效,这也是为何她消失三年都没人找到的原因。 她早该想到了,柏衣心思敏锐,曾来这里找过她几次,定然知晓这里面有什么地方能隔绝讯息,这才留下了铃铛。 云西往里面寻着,突然有一道白影蹿了出来与她打斗。 白衣人对此处地形显然不比她陌生,虽然修为实力略输一筹,却能根据这里的地势不落下风。 夕鎏在一边观察着,白色兜帽笑脸面具,她立马便猜到这是那个名为杏百组织中的人。 以往待在浣鎏宗,她听说过关于这个组织的事情,同样出现在五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上,当时这杏百组织突然出现,扬言修炼无种族之分,人魔妖三族皆在这组织之中,那场大战后来越演越烈有一半原因是这杏百组织引起的。 白衣人终究落了下风,云西的剑犹如长龙直冲对方心口,却在仅剩一指时停下,道:“还要打吗?” 白衣人收了剑,她没有取下面具,见云西认出自己,笑道:“你如何认出我的?” “你挥剑和用鞭时总会用拇指蹭两下。”云西收起伴生,面上带着笑意,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受伤了?”云西察觉到花娘左手的轻颤,接着又问她。 花娘摆了摆手,“无碍,不是你伤到的。” 第143章 “你是来找那个医修姑娘的吧?”花娘带着云西往另外一处走,她道:“跟我来吧。” “嗯。”云西跟着花娘来到了曾经没到过的地方,这地方很大,她曾经并没有完全走过,有些地方的确没有花娘熟悉。 云西没有怀疑花娘,她同夕鎏传音道:“她就是我说过那个花娘,她曾经在这里救过我。” 云西曾经同夕鎏讲过花娘这个人,夕鎏对花娘的行为不作评价,如今也是。 花娘果然没有骗云西,柏衣如今靠着墙壁昏迷,似乎陷入了魔障,状态不是很好。 “她在迷雾中待的时间太长,吸了不少雾气,好在身上解毒丹多,这才没失去理智。”此时的柏衣状态很是不好,满身伤痕,一看就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斗。 “这小姑娘心善,自己受着重伤还拉了我这个敌人一把。” 在云西来了千岚之后,杏百组织中的人便蠢蠢欲动,他们知晓云西和柏衣关系不错,便想抓住人威胁云西,原本这事不该由花娘参与,偏偏接手任务的人被派去送难民,这才换了花娘来。 柏衣一路跑向深林,她的伤很重,花娘带来的人在进入深林后渐渐落了队伍,又不巧遇上了个修为极高的尸傀儡,柏衣却不知为何没离开,竟还帮了她一把,花娘在紧急中想到了这个地方,两人便掉了进来。 其后花娘晕倒,柏衣给她喂下丹药疗伤,等花娘醒来的时候,柏衣却中毒陷入了幻境中。 夕鎏看着柏衣的状态,提醒:“她需要尽快解毒。” “阿云姐姐,你可以用神力拉回小衣的意识,只是……”她看了眼花娘,不信任道:“你要确定她不会乘人之危。” 云西点点头,她知晓夕鎏说的方法危险,可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花娘不算坏人,她们却也的确不在同一道路上,她只思考了一瞬,便下定决心,“我有办法救她。” 她说出了救人的法子,花娘并没有异议,甚至愿意为云西两人护法,可正在这时,却有强烈的威压袭来,长愿的身影突然出在这里。 “不行。”她冷声说道,目光落在花娘身上,冷淡无比。 她的威压只针对花娘一个人,长愿在看花娘时宛若在看一个死人,没等两人开口说话,便锁住了花娘的脖子,她甚至没有给人挣扎的机会。 云西顾不得询问长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精准找到了她,她上前拦住长愿的动作,道:“师尊,不可!” 长愿看了云西一眼,眸中闪过纠结,又在看到花娘的笑脸面具时变得冷漠至极,甚至有一丝恨意,手上又用力了几分。 花娘被长愿威压震得说不出话,云西抓住长愿的手,见这人当真不愿意松手,情急之下,顾不得师徒之别,强行迫使长愿松手。 长愿看着扶住墙咳嗽不停的花娘,再看拦在她身前的云西,似乎是害怕自己还有下一步动作,云西没有松开抓住她的手。 她贪恋云西手上的温度,便没有挣开,只是目光扫向花娘时依旧冷淡,说道:“云西,你不能信她,她在骗你。” 第79章 锁神 “长愿仙尊这话说得不对。”花娘扶着墙, 听到长愿的话还能笑着反驳,她慢慢在云西身后站好,笑脸面具正面对着长愿。 “我与云西仙子也算旧识, 曾被困于此地三年, 若要动手, 何必等到现在?”笑脸面具遮住了花娘面上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楚。 长愿皱眉,她当初知晓云西掉入此地,却并不知晓有人同云西一起。 “啊,我忘记了。”花娘故意捂住面具上画着笑的唇, 说道:“听闻仙尊当时只顾着小徒弟呢!” 长愿看花娘的眼神更冷了一些, 语气危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娘在长愿眼皮下指了指云西, 又不动声色收回手, “仙尊想的那个意思。” 她的动作彻底激怒了长愿, 云西没看到花娘的动作,见长愿欲要挣开再次对花娘动手,又挡住了她一些,劝道:“师尊, 我的确与她相识。” 长愿一手执剑,道:“云西,放手。” 她执意要杀花娘,而云西也执意要护住花娘, 她同长愿解释当年在这里两人相处的情景, 可长愿却认定花娘就是坏人,一定不能留下。 “你一定要救她?”长愿对上云西坚定而温柔的目光, 她放下予神,蓝色神力在手上聚集, 原本空旷的石壁上勾勒出无数道阵法线条,隐匿而强大。 她道:“这是锁神阵,她想要将你永远留在这里。” 云西和夕鎏也看到了石壁上的阵法,夕鎏认得这个阵法,她没想到如今这世上还存有这等邪术,锁神阵即便在她们那个年代也是禁忌的存在,它的出现无从记载,布阵极难,可一旦有人触发此阵,便会被困于其中。 修道成仙容易,世间成神的人却极少,成了神便会飞升离开这方小世界,有传说这世间存在真神,却没有任何人知道是否真的有神。 而锁神阵能困住世间任何一人,仙人也无法挣脱此阵,在当初那个仙尊众多的年代,靠着锁神阵困住天赋极佳者并窃取他人机缘的不在少数。 没有人知道锁神阵到底能不能困住神,可几乎所有人都信这阵有困神之能。 自二十万年前神罚过后,此阵在修仙界被夕鎏几乎尽数销毁,没想到竟还有流传下来。 第144章 “阿云姐姐,长愿没骗你,这是真的锁神阵。”夕鎏眉头紧皱,这阵还套了数层隐匿阵法,难怪她没有发现。 长愿道:“此阵能够隔绝被困其中之人的全部气息,到那时,天地间再无任何生灵能察觉到你的所在。” “阿云,她想要你死。”长愿的语气肯定,又一次拿起予神,指在花娘的笑脸面具前,“我必须杀她。” 云西沉默了一瞬,花娘这次的任务是以柏衣为诱饵抓住她,这些花娘都与她说过,出于曾经在此处相处的三年,她相信对方,可眼前的阵法也做不得假。 花娘在长愿的剑尖之下偏了些头,道:“仙尊好眼力,居然一下子就能看破这处的阵法。” 长愿冷声说:“你承认了?” “这阵法是你故意布下的,就是为了将云西困在这里?” 她看花娘的眼神冷淡而危险,但凡对方说错一个字便要将其斩杀。 花娘笑着摇摇头,“是我又如何,这跟仙尊没什么关系吧?” 说着,花娘还在长愿的剑尖之下走到云西身侧,一手搭在云西肩膀上,“仙尊说是也不是?” 长愿猛地握紧手中剑柄,死死盯住花娘放在云西肩膀上的手,“放手。” 云西面对着长愿,将对方手中指着花娘的剑尖用手挪开,偏头看了一眼花娘,正欲说话,花娘和长愿却猛地对上视线,两方同时动手,竟然都将云西推了出去。 花娘接下长愿三招,渐渐开始落了下风,云西看着不肯让步的两人,在长愿欲剑尖刺入花娘胸膛之时上前,她徒手抓住予神剑,挡在花娘身前。 长愿因云西的动作顿住,予神剑沾上云西的血液之后开始泛起亮光,长愿猛地卸了力,慌张道:“为何?” 她抓住云西受伤的手,紧着道:“你这是做甚?” 长愿眼中满是疼意,这一剑更像割破了她的手心,云西看到了她眼中的情绪,却又一次错开了视线,她道:“让她走。” 长愿的手在颤抖,却没有因为云西的话动摇,她欲要同云西对上视线,眼中的情绪除却心疼还有害怕,她道:“不能放她走,云西,她会害死你。” 长愿和云西对上了视线,她的眼睛在乞求云西相信她,可那白了发的人却忽视了她的话,坚定摇头,“师尊,她不会。” 这一刻的云西眼中情绪有许多,是面对长愿的淡然,是属于云西的温柔,还有神的坦然,她道:“我信她不会。” 在这一场对峙之中,长愿败下阵来,花娘在两人的对峙中离开,她收到了云西的传音,没有丝毫犹豫离开了此处。 长愿原本是要去追花娘的,在这件事上,她无法和云西做出一样的判断,坚持花娘必须死的态度。 她无法在云西面前对花娘动手,大可以跟着这人在暗处行动,总之她一定不会留下花娘这个欲要害云西之人。 可云西没有离开,柏衣的情况很不好,若不及时将她从幻象魔咒中拉出来,很快便会成为失去意志的行尸走肉。 云西是一定要救柏衣的,无论她知不知道这个阵法,都会选择救柏衣,即便她会身陷险境也无所谓。 “我来救她。”长愿最终没有去追花娘,她不会留云西一个人在这里。 云西却拦住长愿的动作,将人拉出魔咒梦魇需要不被排斥,长愿和柏衣以往关系一般,此时的柏衣太过虚弱,她道:“小衣如今太过虚弱,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长愿顿住,夕鎏提出的方法并不简单,就和当初云西要帮韦语澜引灵一样,需要互相信任,否则两方都会受到伤害。 可云西却先担心了她人会不会受伤,没有问她。 “师尊,要麻烦你帮我护法了。” “嗯。”长愿垂眸让开,安静坐在一边。 云西在夕鎏的引导之下将神力探入柏衣体内,果不其然,起先接触时她遭到了柏衣自身灵力的排斥,云西尽量让自己的力量柔和,试图安抚柏衣对外的排斥。 可效果甚微,柏衣在无意识间排斥任何人的靠近,神色越发痛苦。 夕鎏在一旁皱起眉头,这处的毒雾极为微妙,乃是血煞怨气形成的,她这个法子有些危险,却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帮柏衣恢复意识。 原以为按照柏衣和云西交好的关系,她不会太过排斥云西,没想到这姑娘的防备心竟然如此之重。 她提醒道:“阿云姐姐,你唤她名字试试。” 云西看了眼夕鎏,她靠近柏衣,牵上柏衣落在一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顺着手掌直接送进柏衣体内,轻声唤道:“小衣。” “小衣别怕。” “放松。” 长愿静静坐在一边,平静的神色落在云西和柏衣交叠紧扣的手上,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眼中染了些落寞。 柏衣果然在云西的安抚下不再排斥她的靠近,顺从地任由属于云西的力量环绕住她。 “就是现在。”云西在夕鎏的提醒下顺利进入到了柏衣所陷入的魔障之中。 天晴风和,柏衣出生在繁华的皇城。 红花院乃是皇城最受欢迎的青楼,柏衣的母亲原本是这青楼最有名的花魁,却因为有了柏衣而毁掉了名声,她本就是极为软糯的性子,一双眼睛总是含着泪,原本作为头牌花魁,她是被捧着的,无人敢欺负她。 第145章 不幸的是,包下她的贵人消失不见,而她又有了身孕,那贵人身份尊贵,无人敢逼柏衣的母亲打掉孩子,却在她生下孩子后百般刁难于她。 这一年,柏衣三岁,她的性子随了母亲,一双眸子好似总是含着泪,她常常低着头拉住母亲的衣袖,是个胆小又可爱的姑娘。 院中欺负柏衣母女的很多,却也有不少愿意偷偷帮她们的,在这种地方讨生活,她们本就是不幸的。 云西一直跟在柏衣身边,她唤不醒还是小姑娘的柏衣,好在小姑娘的母亲是极好的,她虽然软弱,却将女儿保护得极好。 她为女儿取名字为柏衣,柏是她的姓,希望女儿以后能衣食无忧,这是她最简单而平凡的愿望。 随着柏衣一天天长大,柏衣的母亲也渐渐繁忙起来,云西跟着柏衣,她看到小小的姑娘藏在暗处瞧见母亲受伤却不敢出声流泪,也看到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 云西发现,柏衣总在吃饭时将好吃的菜留给母亲,她故意表现出不爱吃那些好的饭菜,却会在远处看到同样的饭菜时露出羡慕的神色,她其实是喜欢的。 只是她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母亲,才想将好的东西都留给母亲。 “柏簌,你那个贵人早不要你了,你如今也不在是头牌花魁,一个破布烂鞋还指望他能接你出去?” 五岁这年,柏衣躲在暗处看到院中妈妈将母亲推倒在地,将她们母女骂得一文不值,从此之后,她们的生活更难了些。 云西是个不常动怒的性子,可当她看到那些男人用恶心的目光看一个小姑娘时,当她听到身边人肆意讨论柏衣的未来时,她狠狠握紧了拳头,可她没有办法,只能被动地看着。 同样是在柏衣五岁这年,有一个不守规矩的男顾客闯进了母女两人的屋子,柏衣的母亲软弱无力,却死死护住自己的女儿,她捂住了小姑娘的眼睛。 小柏衣真的很听话,她没有哭闹,即便是害怕极了,也只是抓住了母亲的手腕。 云西强行冲破了幻象的禁制,她拽住男人的后领将其狠狠砸在地上,总是温柔的眸子多了丝怒意,轻骂道:“滚。” 第80章 点光 夕鎏和长愿一同守在云西身边, 长愿看不见夕鎏,更无法感受到她如今在何处。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云西牵着的柏衣手上,眼中情绪不明, 不知这般盯了多久, 才缓缓垂下视线。 “夕鎏。” 夕鎏应声看向长愿, 这人却依旧垂着眸,放在身侧的手缩在衣袖里,她没好气道:“有事?” 锁神阵的事情让夕鎏再次起了怀疑,长愿对云西的态度不似作假,杏百组织、魔主, 还有这又一次现世的锁神阵, 一环扣着一环关联起来, 而长愿也很奇怪, 她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又在故意隐瞒着什么。 夕鎏想要看一看长愿要与自己说些什么,等了许久,那人却一直低着头,最后轻轻叹了一声, 动了动唇,轻声道:“无事。” “什么无事?”夕鎏皱起眉头,“你过往可不是这般遮遮掩掩的人!” 过去的长愿总是有什么说什么,即便偶尔有些不想说的小心思, 也都用在和云西调情上了, 哪里像现在这般奇怪。 一人一魂无声对峙,分明她们无法与彼此沟通, 却依旧将此处的气氛弄得僵硬。 而这时,云西却突然醒来, 她因为强行破开魔障,引起柏衣的戒心,遭到了反噬。 “阿云姐姐?” “云西!” 夕鎏和长愿同时靠近云西,云西唇角染了红,眼中怒意未散,她摇摇头拦住两人欲要扶住她的动作,道:“无事。” 说完,便再一次施法尝试唤醒柏衣。 在属于柏衣的过去,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是困扰住她的魔障,难怪当初在进入死林之后,柏衣会那么轻易被迷了心智,难怪倾向会特意准备安神丹。 云西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愤怒过,即便明白只是幻象,她还是狠狠将那男人砸在了地上,透过柏衣母亲的眼睛,就好似看到了另外一个柏衣。 她无法想象在真实的过去,柏衣是如何度过这一晚的,每当想起柏衣会一次一次错开与人交会的视线,后退一步躲在她身后,云西都会生起怒意。 云西这一生中,所受到的善意有许多,属于柏衣那一份是有些不一样的,她将感情只放在了长愿身上,即便知道柏衣待她有所不同,却也不敢深想,她知道的,倘若柏衣对她的感情是喜欢,她给不出同样的回应。 从始至终,云西只为长愿一个人心动过。 她选择放手,决心斩断情根走无情道,却又顺从心意连接上了那无结果的情缘,放下从来就不是轻易的。 可柏衣对她不一样,在那黯淡无光的石洞里,是柏衣带着微弱的蜡烛光一次一次将黑暗点亮,也是柏衣点亮了云西在疼痛黑暗中无端而生的念。 即便从前的云西是神,可如今的她还不是,那时的她更不是,她可以温柔坚定,堂堂正正领罚,可无尽的黑暗是会磨灭人意志的,云西也会怕疼,她会在黑暗中,在疼痛的折磨里生出揣测的妄念,这种时候,她是靠着那仅有一丝的灵力,在一点点修补吊坠的过程中,抵抗着对黑暗的害怕。 好在,有人为她亮起了光。 再一次见到柏衣,眼前的情形却已大变,在柏衣五岁这年的冬天,她的生父终于想起曾在青楼相爱过的女子,将两人从这青楼中带走。 第146章 她的生父是这皇城的主人,而柏衣摇身一变,从楼中的小打杂变成了皇城的小公主。 可人心易变,坐在至高位置的人更是如此,冰冷而无情。 柏衣只跟着母亲在宫中过了一年的好日子,第二年皇帝便厌倦了这个从楼中接回来的风尘女子,又在他人的恶意陷害下将柏簌打入冷宫,且不允许柏衣和柏簌见面。 一扇木门永远隔开了柏衣和母亲,她们每日站在木门的一面,能够听到彼此的声音,却再也看不到对方。 柏簌的身子不大好,冷宫的日子不易过,在她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总是捂住唇不敢发出声,她怕木门外的柏衣听到她咳嗽的声音,也怕柏衣知道她哭了。 柏衣推不开锁着的木门,云西有数次想要帮她推开,却不敢再轻易出现,她怕突兀地出现再次被柏衣排斥。 云西一直在寻找能够唤醒柏衣的方法,可柏衣这场梦太长了,她的心魔梦魇皆与她的过去有关,难以唤醒。 或者说,小柏衣是不愿意醒来的,在这场无边的梦里,始终有她母亲的存在。 她害怕的从来不是经历过的苦难,而是母亲的永远离开。 这一日,小柏衣没有在木门前等到母亲,往后的每一日,她都没有再等到木门后的另外一个人。 又是一年过去,八岁的柏衣第一次做出了叛逆之事,她在一个深夜偷偷溜出房门,并且躲过巡守之人爬上了冷宫的墙头,这是她早就找好的位置,在心中谋划过一遍又一遍的方法。 可她终究只是个小孩,慌乱之间跌下了墙头,幸运的是有一个人在黑暗中接住了她。 云西看着眼前这一幕怔住,因为接住柏衣那个人正是她,是过去的她。 这一瞬间,她突然被拉入到属于自己的身体中。 这时的她是在追赶一只逃跑的猎豹妖,大概是在她下山的第三十个年头,她在凡间遇到了一只猎豹妖,这妖极为狡诈,她追了好几座城池,这里只是恰好路过的一个。 怀中的小姑娘因为跌落高墙眼中满是惶恐,紧紧抓住她的衣领,她眼中含着泪,却在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从云西怀里退了出来,靠在墙角,低头不敢对视。 云西记挂着不知跑到哪里的猎豹妖,并没有太多观察小姑娘,她注意到小姑娘的害怕,温声问:“有没有伤到?” 小姑娘摇摇头,声音软糯:“没有。” “害怕吗?” 云西透过彼时自己的眼睛,看到小柏衣先是轻轻点头,又快速摇头,说道:“不怕。” 可这时的自己什么也不知晓,更没有注意到小姑娘的奇怪,只是用神识扫了一圈这个院子,微微皱眉问道:“你翻墙是想来这个院子吗?” “嗯,我来找阿娘。” 云西又用神识扫了一遍这个院子,微微皱眉,“可这里没有住人,屋里落已经落了灰。” 小姑娘紧紧攥着衣袖,垂着的眼眸一下子红了,生离死别,她虽是小孩子,却早已明白死别。 云西想要出声安慰小姑娘,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看着那时赶时间的自己拿出一张符咒塞进小姑娘手中,“我要离开了,这里跑来了一只可怕的妖怪,待会儿你若是害怕,便拿着这个符咒默念自己想去的地方,它会送你回去。” 她还告诉小姑娘这是属于她们的秘密,不能说出去。 这是一段很难想起的回忆,那个猎豹妖跑得极快,她追了好几个城池,在这座皇城停下的时间只有这么多,便又匆匆离开,若非再次看到,她怕是永远也想不起来自己曾见过柏衣。 而唤醒柏衣的转机也出现在这里,她居然能够凝出身体并且没有再次被推出这里。 从这里开始,云西便会时不时出现在柏衣身边,可如何唤醒柏衣成了一桩难事,接下来的两年,皇城中发生了巨大转变,外敌内患,国破家亡。 柏衣在十岁这年成了一个亡国公主,她好运气的没有死,也没有流浪街头变成乞丐,反而辗转又一次落入了青楼之中。 云西终于找到了唤醒柏衣的方法,她发现了一抹残魂,这残魂竟然还是柏衣母亲的,微弱渺小,却一直跟在柏衣身边,她唤醒了残魂,再一次将柏衣的母亲带到她的面前,终于打破了魔障。 心魔幻象之中,云西的身影消失不见,十岁的小柏衣又在青楼之中见到了熟悉的母亲。 而后,她的意识开始慢慢觉醒,想起了一切,小姑娘的身影消失不见,变成如今长大成人后柏衣的模样。 她看着眼前的人红了眼眶,良久,才轻声唤道:“阿娘。” 站在她身边的女人只看模样和柏衣有七分相似,但她看起来要比柏衣更柔软,她的模样不过二十四五,眼中满是湿意。 轻唤道:“小衣,你长大了。” 柏衣落了泪,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与娘亲见面的一天,她往前走了两步,而后跌跌撞撞靠近,紧紧抱住女人。 柏簌轻轻拍着柏衣的背,柔声说着:“阿娘的小衣长大了,这么多年,阿娘一直都看着呢。” 另外一边,云西又一次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天。 长愿第一时间扶住云西,不顾云西阻拦探入对方体内,并用自己的神力帮助云西恢复。 夕鎏先观察了一下柏衣的状态,见其已经脱离魔障,瞥了一眼长愿,笑道:“阿云姐姐,你是不知,这几天长愿脸色一天比一天沉,你若是再不醒来,我怀疑她会忍不住也去寻你。” 第147章 她摇摇头,不解道:“我越发看不懂她了,既然这般担心你,过去那些日子又在作甚?” 夕鎏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她是当真看不懂长愿了,伤害云西,不要云西是真,如今的关心也做不得假。 大量消耗的云西有些虚弱,她恢复了一些后便拦住长愿的动作,说道:“可以了,师尊,我自己可以。” 长愿不想停下动作,她没有松手,看了一眼还未醒来的柏衣,问:“她如何了。” 云西回道:“无碍的,我在小衣身上发现了一抹她阿娘的残魂,等她们说完话,她便会醒来。” 长愿沉默了一瞬,将更多的力量输送给云西,一抹残魂,长愿觉得云西说得不太对,如夕鎏这般模样世间无人能察觉,这是因为神罚的原因,而柏衣母亲的残魂她居然也没有察觉到,只有一种可能。 这残魂太弱小了,小到一粒尘埃都能将其击碎,云西要帮她们母女见面,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难怪会消耗这么多的力量。 第81章 番外章 修仙者不重年月流逝, 四季轮换,可凡人却非如此,年至三十, 便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这一日, 总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 过了午时,城中各处挤满人。 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站着许多小孩童,其中一个蹲着的年轻姑娘最为显眼,银丝红线所缝制的衣裳衬得她极为好看,她的眸子很干净, 明明在喧闹的市井凡尘, 却又不似这凡尘的人。 她看得要比身边一群小孩更为专注, 糖果的香甜勾人, 不少小孩子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长愿同样如此,只是她依旧专注看着老婆婆制作糖人的手法,好奇对方如何能做成这样一个糖果图案。 不远处的面具摊位上,和她穿着相似衣裳的云西挑选着面具, 她挑了一个小狐狸面具,转身准备给长愿看,却发现方才还在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跑得没了踪影。 云西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卖糖人的摊前, 看到蹲在一群小孩童之中的姑娘, 无奈摇头,抬起手, 红线出现在两人手腕间,云西轻轻扯了两下, 正认真看着糖人的姑娘立马回头,撞上云西的视线,眸中尽是笑意。 云西走到长愿身前,弯腰轻轻将面具为长愿戴上,面上笑意温柔。 长愿站起身,取下小狐狸面具,拿在手中打量,她将面具轻轻放到云西面前,又拿了下来,笑着给自己戴上。 她道:“阿云,我不喜欢你戴这个。” 云西在卖糖人老奶奶摊位这里付了能买两个糖人的铜板,温声问她:“为何?” “它挡住你了,我会看不到。”长愿手指着戴着的面具。 云西看着长愿的动作,无奈摇了摇头,说道:“狐狸面具不适合阿愿。” 长愿轻轻歪了头,不解地问:“为何?” 她戴着狐狸面具做出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傻,云西笑道:“小狐狸是聪明的,阿愿嘛,不大聪明。” “诶?”长愿将狐狸面具往上抬起,呆愣看着云西,问道:“我是不太聪明的吗?” “阿愿是不聪明的。”云西笑着点头,长愿又将狐狸面具戴好,摇着脑袋说:“阿云聪明就可以了,反正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卖糖人的老婆婆笑着摇头,将手里做好的小狐狸糖人递给长愿,说道:“小姑娘,人呐,还是要自己学得聪明一些,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阿云不会欺负我。” 老婆婆看了云西一眼,笑着摇头,道:“是说你以后遇到的人,要过一辈子那种。” 长愿咬了一口小狐狸,糖人很甜,她立马笑了出来,眼中闪着亮光,听到老婆婆的话,回道:“我和阿云是要过一辈子的。” 老婆婆笑着摇了摇头,将另外一个糖人递给云西,说道:“姑娘现在还小,以后你就懂了。” 长愿和云西离开了老婆婆的糖人小摊,一路上,长愿都咬着糖人不出声,走了很远后,长愿突然停下,她还戴着狐狸面具,说话的声音有些委屈,她道:“阿云,我不小的。” “我知道。”云西无奈笑着,温声安慰她:“阿愿是神,当然不小了。” “嗯。”长愿点头,语气雀跃了一些,说道:“是她不懂,我们就是会一直在一起。” “是这样,不管阿愿戴不戴这个狐狸面具,我都会认出你。”她晃了晃手腕,红线在两人手腕上显现,笑道:“绑上了。” 此时,天空突然响起一阵又一阵巨响,是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长愿突然取下狐狸面具,拉住云西抬起的手,她们跑到人少的地方。 长愿笑道:“这是烟花吗?” “很好看,我以前没有见过。” 云西同样抬头看着烟花,她拉住长愿转身来到云端之上,轻轻挥袖,云散开了一些,两人坐在云端之上往下看,烟花绚烂,人间繁华。 新年常安,顺遂康健。 这是神明为盛世降下的祝福。 她们一同在云端之上看完了这场绚烂而短暂的烟花,看着人群散去,三两小童跟着父母归家。 天地间一片静寂,一盏又一盏灯笼如同天空挂着的星星一般,点亮黑夜。 云西坐在云端,眼中映着凡尘安稳,灯亮人静。 长愿悄悄偏头看向云西,她将狐狸面具放下,挪近了些,轻唤:“阿云。” 第148章 云西应声偏头,长愿突然按住云西放在一边的手,靠近云西,轻轻吻上了云西的唇。 长愿是不懂接吻的,她没有闭上眼睛,在极近的距离对上了云西错愕的眼眸。 她轻轻抓住云西的手,在云西的唇上停了许久才慢慢挪开。 “阿愿,你?”云西讶然,长愿没有挪开按住云西的手,她唇上沾着些晶莹,视线还落在云西的唇上。 云西的唇很软,是独属于云西的软,她喜欢云西的味道。 “阿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那种。”长愿对上云西的视线,纯净的眸中写满了认真,“其实,我明白那个老人的意思。” 长愿指着凡间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灯笼,说道:“阿云,她们凡间的在一起是结发为夫妻,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云西没有怪长愿的唐突,只是轻声问她:“那阿愿可知何为夫妻?” 长愿眼中含着笑,她的长相从来都是惊艳勾人的,只是眼中的情绪太过纯净,总让人忽略她本来的模样。 她道:“知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会皆为夫妻,互相心悦之人亦会皆为夫妻,世间万般,他们或许一生幸福,或许一生不幸,都是要过一辈子的,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会走过很长的路。” “阿云,我心悦你,是想要同你在一起,同你结发为夫妻过一辈子那种心悦你。” 云西因长愿的话绽放笑意,她从来都是温柔而常笑的,可这般满是笑意的模样却少见,她又问:“那你刚刚对我做的事情,可知是何意?” 长愿第一次见笑得如此好看的云西,心下微颤,道:“知、知晓的。” “我在吻你。” 长愿说得很直白,她是神,虽然跟着云西在凡间走了许多地方,明白了许多凡尘之事,却不常害羞,她的爱意就是这样直白。 云西却有些乱了呼吸,她的眼中只映着长愿一个人,没有被长愿按住的手抬起,帮长愿撩开额前的碎发,说道:“可阿愿不会亲吻。” 长愿直直看着云西,眼中满是疑惑,她见过凡尘之人亲吻,便是这般唇碰唇,并不知哪里不对,便问:“那如何才算亲吻?” 云西手指轻轻勾住长愿的发,笑着吻上了长愿的唇,她的吻并不激烈,是属于云西温柔而轻绵的吻,这同样是云西第一次接吻,她不够熟练,却足够温柔。 长愿轻易便被她撩拨得乱了心神,按住云西的手用了些力气抓住她,她的心在快速跳动着,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接吻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知晓她人接吻是如何的,可云西真的很温柔,温柔到她情愿永远沦陷在这个亲吻中。 长愿任由云西带着,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此时的她宛如飘在轻软的云海之中,这云海温柔到了极致,一点一点敲打撬动着她的心。 “这般才算。”云西的声音更轻柔了,她的眼中多了分情,望着面前的人。 长愿眸子湿了些,轻喘着,她问:“我明白了,阿云,你之前亲吻过别人吗?” 云西因为长愿的话笑出声,柔声道:“不曾。” “我与你是第一次。” 长愿被吻到湿润的眸中多了笑意,她道:“我与阿云也是第一次。” 说完,她看了看云西,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一样的衣裳,“阿云,我听说成亲是要穿红衣的,我们恰好也是红衣,今日便算是成亲了吗?” “成亲要穿大红色,阿愿,我们这是为迎接新年穿的衣裳,并非是嫁衣。”云西无奈摇头,新的一年,她便和长愿一起定制了这套衣衫,银丝红线,是为了迎接新年到来,却被这人误以为是婚服。 长愿却执拗道:“一样的,阿云,我们今日穿了带着红色的衣物,你又吻了我,既是新的一年,这便是你娶了我,我们已然算是成亲了。” 说着,长愿还将红线勾了出来,她手指缠住红线,“凡间还有一种说法,神明会为有情人系上红线,下一辈子,相爱的人还会走到一起。” “阿云,我们将这红线当作和他们所说一样的红线吧,从今日开始系上,让红线随着我们的爱意变长,云西和长愿会紧紧连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开。” 云西和长愿亲手为彼此系上了红线,从这一刻开始,她们以神明的誓言许下红线的誓言,云西和长愿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红线会随着彼此的爱意一点一点变长,会紧紧缠绕住两人,爱得越深,这红线便会越发绵长交错。 神明背弃誓言是有代价的,与天地同寿的一生太长,可她们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变心。 长愿扯了扯重新系好的红线,笑道:“以后阿云只要轻轻扯两下这个红线我便会出现,就和之前那般一样。” 云西轻轻扯了下红线,轻声道:“阿愿可知晓成亲那晚要做何事?” “洞房花烛?”长愿勾着手中的红线回应云西,这点小事她还是知道的。 云西又靠近了些长愿,问她:“洞房花烛,阿愿会吗?” “不会,阿云教我吗?”长愿晃着红线,眼中只有云西一人。 云西轻轻用红线捆住长愿的手腕,将人拉近了一些,道:“好。” “阿愿,我只教你。” 第82章 降福 长愿最终还是被云西拦住了动作, 云西在一边打坐恢复,长愿静静望着云西,眼中情绪先是在看着云西时落寞, 垂眸时又变得平静而悲伤。 第149章 她什么也没有说, 更没有劝云西接受她的帮助, 而是反常地站了起来,围着墙壁转了一圈,而后找准一个方位,一掌毁掉了锁神阵。 夕鎏看着长愿的动作皱眉,这锁神阵还未被激活, 长愿毁掉阵法这一掌用了至少七成的力量, 周围的石壁都因为她这一掌而晃动起来。 云西感受到石壁的晃动不稳, 缓缓睁开眼, 恰好看到收回动作的长愿, 她疑惑道:“师尊?” 长愿避开了云西看过来的视线,转而看向别处,语气淡然道:“无碍,此处不会毁掉, 我有把握。” 云西摇摇头,“此阵未活,不必如此浪费力量。” 从见面开始,她和夕鎏便注意到长愿神力消耗极大, 千岚那场大战, 长愿挑开两方的行为也很奇怪。 那时她看到长愿将要躲不开攻击时,第一时间挡在了长愿身后, 她故意装作不在意长愿的模样,可下意识的反应总是骗不了自己。 也是在长愿从身后圈抱住她那时, 云西才完全察觉到长愿的虚弱,从她能够调动神力修炼开始,便能隐隐察觉到天地之气,而其中,属于长愿的力量是她最为敏感熟悉的,根本无法忽略。 当时的她是有一瞬间愣住的,那是千年已逝过往如烟,又见却不同曾经的怅然,是明知再无可能,断却前尘的决绝,亦是对长愿这般变化的心疼,她还是会因长愿而觉得难受。 云西拒绝长愿为她耗费力量,其一是因长愿已与别人结缘,其二是她不想长愿的力量这般消耗。 长愿就这样站在云西面前,故意错开视线,这是云西在千年后第一次完完全全将目光放在长愿身上,这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师尊像那在空中飘摇的落叶,无依无靠,易碎易逝。 长愿能感受到云西落在她身上没有避讳的视线,却不敢与云西对视,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在这一刻去看云西。 云西就这样看着长愿失了神,她看到这人欲要抬起两次,最终还是没忍住放在唇边的手,看着她错开自己的视线轻咳着。 “师尊,你下次莫要这般了。”云西皱眉,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长愿唇角添了分笑意,问她:“阿云担心我?” 云西不语,以她如今的身份不应该说这般的话,可她的确会忍不住担忧长愿。 “是,师尊若是受伤,我、徒弟是应该担心的。”顿了一下,云西又温声说道:“师尊如今不是一个人,师娘一定也不想看见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云西在提醒自己,长愿已经有了好的归宿,她不能够越界,同样也是在提醒长愿,希望她不要再说这般会让自己误解的话。 即便对长愿来说这只是如以往一般对云西的关心,可对她是不一样的,她会多想,云西每一步都在后退,她希望长愿不要再靠近她了。 “阿云姐姐,小衣醒了。” 夕鎏将云西从低落的情绪中唤了出来,长愿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云西走到柏衣身前,留给她一个背影。 柏衣眼角挂着泪,这是再次看到柏簌的喜悦,是不得不离别的不舍。 “小师叔。”她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在的。”云西蹲在柏衣身前,温声问她:“可有与阿娘好好道别?” 柏衣点点头,她和阿娘相处的时间足够长了,世间轮回万法,若有缘再次遇见,她遇见那个却再也不是阿娘了。 “那便好。”云西轻声宽慰着她,和柏衣不同,她能看到从柏衣身上慢慢消散的光,千年时间,柏簌只是普通的魂魄,她不懂修炼又那么弱小,能走到这里已然消耗掉了全部的魂力。 从此之后,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柏簌的存在。 云西用神力留住柏簌消散成尘埃的魂魄,属于神的力量极其温柔,白色神力留住魂魄,她轻声念道:“愿你安好。” 这是云西第一次用神力降下祝福,将要散尽的尘埃染上了云西的神力,于她指间消失。 柏簌还会有下一世,下一世的她会安好无忧。 长愿看着云西留住的那抹残魂,同样在心底默默念道:“为你赐福。” 柏衣在云西留住那散掉的尘埃时便又红了眼眶,她感受到了属于阿娘的气息,轻轻道:“阿娘,你要安好。” “她会的。”降福消耗的力量并不算多,可云西毕竟没有成神,依然受到了些影响,她没有在柏衣面前表现出来。 柏衣点点头,后知后觉看到站在云西身后的长愿,又看了一圈,问:“小师叔见到那个白衣人了吗?” “花娘?”云西立马明白柏衣说的人是谁,这才想到问柏衣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天晚上柏衣独自到山林寻药,遇上了早埋伏在这里的白衣面具人,情急之下柏衣留下了身上的铃铛,她知晓雾中一定有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当年云西消失那处,打不过埋伏好的白衣人,她只能赌一把。 好在她赌对了,她身上有许多师尊为她准备的安神丹,一路跑到深林中,跟着她的来者受到毒雾影响渐渐追不上她。 后面就和花娘说的一样,她们遇上了仙人傀儡,柏衣没有把握独自跑掉,她帮了花娘一把,两人暂时合作,花娘的伤有些重,她在对方的指路下来到了这个地方,帮花娘医治了伤。 在之后,柏衣就因为毒雾未能完全化解陷入了魔障。 第150章 柏衣所说和花娘同云西说得一样,可花娘却又没有否认此处锁神阵之事,她就是故意要将云西引到这里的。 云西三人一同离开了此处,这次回去后,因为柏衣遭遇到攻击,修士这边更加关注杏百,以及在他们这些人当中到底谁是隐藏的敌人。 云西那份将近百人的名单在莲窍宗主暗中调查中得到了证实,这些人被找出后竟然同时服下剧毒,死得连渣都没留下,根本不给他们继续调查的机会。 而云西也在回来后得知,长愿是在将难民即将送到西海域时突然返回的,她发现云西不在,又立马追去了迷雾之中,速度极快。 长愿始终不愿意说她是如何察觉到不对劲,以及为何会用那么快的速度准确无误找到云西的,除此之外,她更是不提关于杏百之事,却又偏要跟在云西身边。 云西在此处守了一年,在李无岸接替了她的位置后离开。 西海域偏西南是千岚,而以北偏东接的则是青州,青州此地山脉灵矿居多,沈家是此地最大的仙家,如今掌管沈家的正是沈书珺。 过沈城,客栈内。 夕鎏背靠着一间上等房的门,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夜晚是当真安静,她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独自在此,路过的酒鬼却一个都不看她。 夕鎏心里是这般想的,复而又觉得无趣,就她这样一个魂魄的形态,有人能看到她才奇怪。 屋内,云西和长愿对峙站着,窗开得很大,好在如今是夏夜,风吹进来不至于刺骨。 这是长愿第三次翻进云西的屋子,云西极为苦恼地看着长愿,她离开千岚已有半年,曾经碰到过花娘一次,可长愿没给她与花娘交谈的机会,追着人便离开。 那一次长愿没能得手,云西却觉得有些心累,她不会与长愿刀剑相向,长愿又一定要动手,好在花娘逃命的手段颇多。 “师尊,你这般行为不妥。”云西又一次提醒道,她弄不清楚这人如今到底是何等意思。 长愿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她多想,就像今晚一样,突然翻进屋子,还咬了自己,云西觉得唇上有些疼,却又不好当着长愿的面去碰。 云西是真的感觉有些累了,她不想去猜长愿的心思,道:“这种事情,师尊可以去找小师妹,我不是她。” “请师尊自重。” 云西没有管站在对面的长愿表情如何,转身准备打开门离开。 “云西。”长愿拉住云西,她犹豫道:“我不杀那个人,你别不理我。” 云西偏头看着长愿,她挣开长愿的手,叹气道:“师尊以为我是因为你要杀花娘这件事生气的吗?” 长愿不语,她知道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却固执道:“因为我要杀她,你才不让我跟着你的。” 云西眼中闪过失望,她道:“我不知师尊为何对我这般行为,师尊什么都不肯说。” “师尊不说的话,我来说好了。”云西想到她在魔修口中听到的话,她看着长愿,问她:“师尊想要我同你去魔域,对吗?” 长愿身体一僵,云西注意到了长愿的动作,那次花娘故意让长愿追着自己离开,暗地里却派了两个魔修挡住了欲要追上去的自己。 所以云西追上长愿时才会晚了一会儿,也是在这两个魔修故意说出口的话中,她听到了一个消息。 魔主韦语澜重伤,长愿闯出魔域是为了寻找救人的方法,伤到韦语澜的是莲窍宗已经被长愿杀了的两个长老,而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则是杏柏组织藏在莲窍宗的卧底。 云西确定这个消息是花娘故意送到她面前的,她不知道花娘此举是何目的,却有些弄清楚了长愿为何一直要跟着她。 长愿低着头,原本拉扯云西的手藏在了身后。 “师尊,你会同我说真话吗?” “云西,我……”长愿抬头,对上了云西眸中落寞的笑意,轻声应道:“是。” 第83章 沈宅 夕鎏没有刻意去听长愿和云西的对话, 今夜长愿再次翻窗进屋,完全无视了还有她这个不被人注意的孤魂野鬼,行为放肆, 而她见两人有话要说, 便主动退了出来。 她始终跟在云西身边, 云西从魔修口中听到的消息自然也知道,夕鎏是不完全相信花娘的,在她看来花娘这般行为或许是在送消息,却也可以说是不怀好意。 长愿跟着云西的行为是为何,若是曾经满心满眼只有云西的长愿, 她相信对方跟着云西是为了挽回, 可如今的长愿看似在意关心云西, 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她身上围着一团迷雾, 任谁都看不清楚。 长愿的神力在那场大战之中受到影响,云西降下神罚之后,长愿神力因为东海域变成死林之地受到折损,可云西同样为长愿降下了福念, 在长愿数千年的沉寂中,已经变得稳定,完全脱离了死林的影响。 以往在南雪山,她并没有显露出这般神力不稳的模样, 要说变化, 就只能是从五万年前那一场仙魔之战开始,归来的长愿降雪满山自称无情证道, 从此变了模样。 也是从那时开始,长愿开始在山上闭关修炼, 她生于海中,在海水中才更能控制本源的力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她常常沉于山顶引来的海水之中。 五万年前的仙魔之战,长愿藏起来的秘密,以及那数次让长愿破例的韦语澜。 第151章 夕鎏在心中算着,如今所有事情都指向韦语澜,长愿在与魔尊大战之后神力开始动荡,在遇到韦语澜之后更甚,这才短短千年时间,已经到了如此虚弱的地步。 若是花娘故意传到云西耳边的消息为真,长愿是在找救治韦语澜的方法,她自身神力这般消耗,又一直跟在云西身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云西和她一般,她们都是神,她想要寻求云西的帮忙。 夕鎏能算到这些,云西自然也知晓,所以她需要一个与长愿单独说话的机会,她并不介意去帮韦语澜,只是长愿用错了问她的方法,什么都不说,靠近她时的行为又过于暧昧,触碰到了云西的界限。 屋内,云西和长愿之间再次变得安静。 云西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冷,又带着独属于她的温柔和低落,“师尊若想要我去,不必如此,我的确曾经心悦师尊,也曾想要同您亲近。” 她转过身,面对着长愿,雪白的发丝在透过窗照射而来的月光下异常灼眼,她是温柔的,这一头白了的发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突兀。 云西的心没有为长愿快速跳动,她是有些失落的,对长愿事事都瞒着她失望,面前这人是她曾经爱慕过的师尊,是即便斩断了情根也舍不得的人。 她的师尊如今终于愿意亲近她了,却是在自己断了情根之后,可笑的是,师尊亲近她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为了让她去救人。 “可我想要的不是这一种,我会答应师尊,以后师尊不必再如此行为了。”云西眼中情绪没有太大变化,说话的语气也轻,她道:“我不喜欢,更不想与师尊有这般亲密的触碰。” “师尊可听明白了?” 说完,云西没有再管长愿的情绪如何,她转身离开,将这间屋子留给了长愿。 夕鎏没有在屋外等很久,云西很快便与长愿说完了话,她面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对夕鎏笑了笑,说道:“走吧,恰好来时订了两间房。” 云西似乎算到长愿会来,早早订下好了两间房,夕鎏想要安慰云西两句,却不知该如何说,她偷偷观察着云西的神色,在那温柔如常的眸中,她看到深处的一丝落寞。 夕鎏在心底轻叹,她无法开口,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根本无法多说什么,夕鎏从来没有经历过情爱,可她看过不少道侣之间的纠纠缠缠,那些缠绵悱恻的话本,自己更是写过许多,情爱一道,她人多说无用,只能自己走出来。 云西和夕鎏在新的房间坐下,她道:“等此间事了,我会随她走一趟。” 夕鎏一点也不意外云西的决定,这的确是云西会做出的选择,即便知道对方是韦语澜,知道对方是魔族人,她也会去走这一趟。 不是为了长愿,韦语澜是这魔族如今的尊主,仙魔大战不停,若能见到韦语澜,或许能让世间少一些战争。 “也好,便走这一趟吧。”夕鎏没有反对,去看看如今能让长愿如此在意的人,看看长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云西来这过沈城也有目的,半年前夕北鹤追着一个疑似杏百的小头目到了过沈城,而后在这地方失去了消息,此地是沈家的地盘,夕北鹤本就出自沈家,他在此地消失不见后,不少人猜测是沈书珺的所作,当年沈书珺迫害夕玥夕北鹤姐弟,将两个人从族谱划掉名字,恨不得杀之后快的旧事,知道的人并不少。 这些年仙魔之战,浣鎏宗因为长愿的关系处在一个颇为尴尬的位置,舟沈两家和浣鎏宗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夕玥继任宗主,性子比以往沉稳许多,且又守着东海域的战场,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 夕北鹤消失不见,这半年各处议论猜测不断,而作为沈家家主的沈书珺却从未出面过,云西在三个月前突然收到来自沈书珺的传信,奇怪的是,对方什么都没有说,是空白的信。 先前在来的路上,云西便沿着当初夕北鹤传出消息的路走了一趟,半年时间不长,却也足够有心之人消除痕迹,云西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 杏百中人遍布极广,仙门魔族之中都有他们的存在,这些人隐藏得极深,从她第一次知晓有这个组织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了解。 花娘是杏百组织中的人,她在其中的身份明显特殊,云西并没有在花娘那里得到过什么有用的消息,她们道路不同,花娘更没有理由告诉她这些。 可花娘的态度也很奇怪,若说是感谢云西曾救过她,却又故意将云西引到锁神阵,可她又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行径,之后还又跑到云西身边送了消息。 云西不知晓花娘在其中是什么角色,她曾经告诉过自己,杏百组织对于云西有所关注,他们几次三番对自己出手也印证了花娘的话。 云西决定先去沈家走一趟,她不相信外面流传的关于沈书珺囚禁夕北鹤之事,那年在夕裳禾墓前,根据夕北鹤所说,他与一众魔修大战,被围攻重伤之时,是沈书珺将他从生死之际拉了回来,其后他虽然境界跌落,却保住了性命。 且不说这一件事,云西也是相信沈书珺的,当年她们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时她便能看出沈书珺的性子,沈书珺虽多疑不信人,心却是好的,至少对在意之人是极好的。 云西并没有直接说明身份拜访,她乔装成散修,先在城中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几乎全是沈书珺就在家中,这天夜里,云西来到沈宅门前。 第152章 她传给沈书珺没有得到回应,白日里沈宅门前总守着人,并不方便停在此处久看,大抵过了半个时辰,有一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来到云西身边。 “云西姐姐,我们要从正门进吗?” 来人是舟桥年的弟弟,舟家小公子舟禹忆,舟桥年作为掌管舟家之人,不方便直接出面,近半年来,她同样无法联系到沈书珺,便让舟禹忆过来。 舟禹忆在两个月前来到过沈城,他曾以真实身份光明正大进过两次沈宅,却没有等到沈书珺,每当问时,得到的回答总是沈书珺外出未归。 他佯装离开过沈城,暗地里又寻了回来,却不敢贸然进入沈宅,恰好碰见在城中打探消息的云西,这才有了今晚的会面。 舟禹忆了解的情况要比云西多,两人目的一致,便约定一起夜探沈宅。 云西从未来过沈宅,她胜在修为高,身边又跟着夕鎏,而舟禹忆则是对沈家足够熟悉,早年,他常常跟着姐姐舟桥年来寻沈书珺,沈家的院子大部分地方他都熟悉。 两人合作要比一个人进入沈宅安全得多,就算万一当真遇见了什么危险,云西也能将舟禹忆从沈家带出来。 沈书珺在沈家无法联系上,而夕北鹤又恰好在过沈城沈家的地盘失去踪迹,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无人知晓。 舟禹忆是不明白云西为何要走正门进的,他并不知晓这个提议来自云西身边他看不到的夕鎏,这算是夕鎏的一点恶趣味,她以往干这种夜访之事,都会挑着正门走,最大的原因就是她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即便闯人家门也要走正门。 云西这一趟不偷不抢,来拜访友人,在夕鎏看来便是要走正门的,所以才有了两人从正门翻墙头这一幕。 一般来说,即便是晚上,沈家也该派两个人来守门,舟家便是这般,舟禹忆在第一次来沈家时便问过沈书珺为何夜晚无人守门。 可沈书珺却笑着说不用,她们沈家的门童只守白天,夜晚大门一关,无人把守。 沈书珺不说为何,舟禹忆便只以为这是沈家特有的规矩,却没想到为她们今日轻易翻过墙头行了方便。 沈家大门之后,再往后走的每一步都不易,难怪舟禹忆明明知晓熟悉沈家宅邸,却不敢轻易进来。 云西由神力构成的隐匿之术极好,舟禹忆在前带路,两人有惊无险来到沈书珺的院子,这里要比重重守卫的沈家别处平静许多,两人停在院子角落。 “沈姐姐的院子就是这里了。”舟禹忆传音说道。 “嗯。”云西同样没有放松,两人很是警惕,没有直接闯入沈书珺的屋子,而是先在四处探查了许久,见当真没有危险,才又小心靠近了房门。 云西又传了一道传音,偏偏沈书珺没有回应她,云西和舟禹忆对视一眼,欲要动手推开房门。 “莫要开门。”长愿的声音突然打破此处的安静,云西停住动作,舟禹忆则是被吓到,好在长愿及时出手拦住了他。 她道:“屋中无人。” 第84章 夜探 长愿的到来很突然, 她拦住舟禹忆的动作更是吓到了对方,舟禹忆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已经站到他身边的长愿, 有些结巴道:“长、长愿仙尊?” “您怎么也在这?” 舟禹忆是没想到长愿会出现的, 他听过长愿仙尊和云西仙子同时出现在千岚战场, 云西仙子一剑为仙,妖邪伏诛之事。 而后云西仙子守在千岚一年半的时间里,长愿仙尊竟也留在了千岚,甚至接下了护送难民去西海域这份差事,只是在即将碰面交接之时又忽然离开。 至于舟禹忆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是因为那日去与长愿碰面交接恰巧就是他, 后来他听说是因为千岚那边云西入了迷雾深处寻找柏衣, 长愿仙尊便也着急跟了过去。 长愿原本的视线多是放在云西身上, 听此淡淡看向舟禹忆, 道:“我亦在此,可有不妥?” “自然是没有的。”舟禹忆连忙摇头,尬笑道。 他实在受不了长愿这般平淡的视线,悄悄挪远了些。 如今现在各处都在传云西仙子身边总跟着她的师尊, 说得有模有样,他原本没有见到,还以为仙尊已然离开了。 “师尊因何来此?” 云西不觉得长愿也在此处会是巧合,那晚过后, 她知晓长愿一直就在屋中, 却再没有见过这人出现过,还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当真不会再跟着了。 “寻人。”长愿对上云西询问的视线,她觉得云西的眸子有些冷, 是只针对她才有的情绪,很淡却无法忽视。 她又轻声说道:“帮你。” 夕鎏没忍住笑,她如今是个别人瞧不见的魂魄,再怎么吵闹也只有云西能瞧见。 她觉得长愿后面这句说得还算实话,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有点像当年她们外出受伤被云西逮到的样子。 那时的长愿便是这般,不想让云西担心而不承认,却又无法在云西面前说谎,最后只能乖乖说出缘由。 笑完了,她又心中满是惆怅,过往如云烟,她再也回不去那段时光,眼前人也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云西习惯了夕鎏的存在,察觉到对方笑完后又突然平静,她看着长愿,说道:“师尊不必特意来帮我,修为至仙,若事事还要师尊帮衬,我这道便也无须继续修了。” 第153章 “并非如此。”长愿摇头,她欲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道:“莫要这般说。” “我只是恰好知晓一些有关沈家的事,此处并非你们想得那般简单。” “师尊如何知晓的?”在云西所知里,长愿和沈家几乎没有联系,沈书珺曾来过两次浣鎏宗,皆是因为长愿和韦语阑,若说能让长愿注意到她的,大抵也只有这点了。 长愿避不开云西的视线,避重就轻道:“此事复杂,如今寻沈姑娘要紧,往后我再与你说。” 云西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长愿说的往后再说,她看着紧闭的房门,转移了话题,“若此时屋中无人,沈仙友究竟会在何处?” 按照舟禹忆所说,沈书珺应当就在沈家没错,舟桥年与沈书珺关系极好,常常出现在一处,沈书珺最后一次与她传信便是在半年前的沈家,时间差不多也与夕北鹤消失能对应得上。 她突然收到来自沈书珺的传信同样是从过沈城而来的,沈书珺没有离开沈家,至少如今还在这城中。 仙门世家各有传承,一般像起居之地都有护家的阵法,沈书珺这间房里便有,正是因为如此她和舟禹忆才无法探知里面是否有人,随意打破此等阵法不大好,云西并没有选择越矩的方式。 云西不清楚长愿是如何知晓屋中无人的,却也没在这时候怀疑长愿。 “沈家宅邸背靠灵脉矿山,其下更有数百密道暗室。”长愿带着两人来到沈书珺院中的一处,破开墙角隐藏的暗路。 “就是这处。”长愿示意两人跟上她,云西走在最后,她看着在前带路的人不语。 “师尊应当来过此处。”云西与夕鎏暗中传音说道,长愿带路极快,甚至能提前避开路上的危机,连暗道机关在何处都知晓。 夕鎏也发现了,只是她亦有所疑惑,长愿是不常离开南雪山的,在这千年时间里,她们都不知晓长愿究竟有没有来过沈宅,又为何会对这里如此熟悉。 长愿将她们带到了一间暗室之中,这里应当是沈书珺在密室中的书房,桌面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有一未写完的字,是少了最后一笔的西字。 “是沈姐姐的笔迹。”舟禹忆道。 他见过沈书珺与姐姐的传信,对沈书珺的字极为熟悉。 云西将指尖放在这个字上,闭眼去探,密室之中,沈书珺坐在此处,她的面色很差,由打坐中醒来后险些昏倒过去,这是灵字传言之术,沈书珺在下笔时犹豫了一瞬,最后落下了西字。 她没有将此字写完,故意留给自己空白的传言。 云西收起术法,落在纸上的字消失,她道:“是这里没错,她便是在此处用灵字传言于我的。” 长愿站在暗处,从到了此处之后,她便始终一个人站在角落,好似应了云西那句话,云西不想看到她,她便不再故意出现在云西面前。 世间术法万千,舟禹忆还未见过这般探寻追忆的术法,叹道:“此法巧妙,竟能探字追忆。” 夕鎏在一边点头,面色尽是得意,这是她独创的术法,写得话本子多了,便想到了由字追忆落字之情,这个法术并不难学,却极耗灵力,更要施术人对落下之字有所感悟才可,这上面是未写完与云西有关的字,所以才能施展得如此顺利。 云西笑道:“此术乃夕鎏掌门独创,的确精妙。” 舟禹忆叹道,“原是如此,当年云西姐姐落入夕鎏掌门留下的秘境,如今又见,您的修为术法更加精进了。” “恰好碰到机缘罢了。”云西摇头,余光扫到了站在暗处的长愿身上,她没想到在自己离开后,师尊竟是如此说的。 这书房密室不算太大,她们在这里寻了一圈,却没在此处找到有用的讯息,舟禹忆找到了一个用术法护着的木盒,原以为是找到了沈书珺留下的信息,破开之后却皱起了眉。 云西注意到舟禹忆在一边的动作,问他:“如何?” 夕鎏来到舟禹忆身边,也看到了木盒里面的东西,表情忍俊不禁。 舟禹忆看了一眼云西,欲言又止,面上表情不是很好,他将木盒放在桌上,有些尴尬道:“云西姐姐还是自己看吧。” 云西走近,这木盒不算小,里面放着很厚一沓信纸,信封落名却全是舟桥年,她拆开了最上面那封信,舟桥年写信很是简洁,短短二十字就说完她近日情况如何,家中事务如何,以及一个月后才能来见她。 而在这些字的下面,空余的信纸上洋洋洒洒写满了整张,这应当是沈书珺的字迹,先是评价舟桥年写信太过冷淡,又抱怨舟家事多,最后上千字是以舟桥年的身份写下的如何想念沈书珺等等,全是情话。 舟禹忆曾见过沈书珺写给她姐的信,本以为已经足够肉麻了,却没想到这沈姐姐还有在别人信后边接着写的兴趣,竟然还写得如此缠绵悱恻。 作为与舟桥年一家人的舟禹忆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原本尴尬只是因为没想到这书房唯一套上术法的木盒里放的竟然是她姐写的情书,却没想到这情书内容如此……别致。 云西这也是第一次看别人写的情话,她暗叹自己还是懂得太少,面上有些红,轻声道:“沈仙友的文采应是极好的。” 她还从未见谁能将想念一个人写得这般直白又真诚,云西自认不是冷淡无趣之人,可若要让她写,也是无法写得这般多,又这般暧昧的。 第154章 沈书珺应当极为宝贝这些信件,放在密室书房还用禁制术法护着,云西不好意思再看,正要收起信件,却被夕鎏突然拦住:“且等一下。” 夕鎏看得津津有味,她自认写情爱话本的本事无人能及,却没想到这沈家小友也是一个奇人,这等文字的表达能力,若她们有幸能遇见,她定要劝这人和她一起写话本。 云西应声停下,舟禹忆看云西又一次打开信件,并且认真研究了起来,也拿了另外一封信拆开,同样缠绵悱恻的批注话语,舟禹忆看得肉麻,问道:“云西姐姐,这信难不成有问题?” 云西在夕鎏的引导下将信纸对折,又拿起舟禹忆放下那张信纸同样对折,将两张信纸拼在一起。 舟禹忆静静看着云西的动作,一共二十七封信,对折的方法不同,拼成在一起的顺序是按照舟桥年写信顺序倒着来的,每次拼成的数量也不同,拼成之后,舟禹忆却没看出什么差别,“云西姐姐,这是何意,为何要拼在一起?” 夕鎏指着舟禹忆,“让他用灵力靠近信纸。” 云西暂时没有回答舟禹忆的话,她按照夕鎏所说让舟禹忆将灵力覆盖在信纸上,在接触到舟禹忆灵力之时,信纸上突然显现出一片光,拼成六种图案的信纸之上分别显现出一个字。 “沈宅救鹤,密道?”舟禹忆跟着读了出来。 夕鎏道:“她那些真情流露的字中故意留下了灵力,很稀碎,只有和纸上两人同源的灵力才能拼凑出这些字。” “沈宅救鹤,密道。”云西跟着念了一遍,道:“沈仙友是想让我来救小鹤?” 第85章 长姐 沈书珺留下的字意思简洁, 传信引云西来沈宅,她应当也算到若是自己失去联系舟桥年必然会派舟禹忆来寻她,舟禹忆的灵力与她姐舟桥年同源, 能够激活这信件上的字, 而这种术法, 仿照了浣鎏宗话本藏秘籍的方法。 只是这深宅密道四通八达,稍有不慎便会走错路,要如何在这其中找到夕北鹤也是问题。 此时长愿突然道:“他应当还穿着浣鎏宗服饰。” “服饰。”云西看了眼长愿身上红色的衣衫,夕鎏虽然是魂魄形态,身上却是和长愿一般无二衣裳, 她道:“我明白了。” 浣鎏宗最初的大阵是由云西、长愿和夕鎏的力量一同构建而成的, 云西降下神罚之前, 夕鎏将自己大半神魂修为全部散在了大阵之中, 之后为了护下夕鎏, 云西更是用分出一小部分神力重新加固了大阵,神罚之后,夕鎏将大阵稍稍变动了些,每一件浣鎏宗弟子校服都连接着大阵, 这也是浣鎏宗寻人救援之术比他宗高明的原因。 夕鎏消散后,长愿归来,她同样重新加入了属于自己的神力,夕鎏将三人留下的力量封印在了宗门禁地的三个石像中, 如今她们三人都在, 只要牵动阵法之力,寻人并非难事。 “阿云姐姐, 我送你的那件衣裳放在长愿那里。”夕鎏提醒道,云西极少穿鲜艳颜色的衣物, 这样鲜艳的红更是极少,当年,她有许多东西都放在长愿那处。 夕鎏不能现身,远离宗门后完全凭借着云西的神力才能魂魄不散,她无法帮忙,那件红衣是当年她亲手炼制的,上面带着属于她的灵力。 长愿也猜到了这点,主动将云西当年放在她这里的红衣还了回去,当云西换上和长愿一样红衣出现的时候,只有舟禹忆一人不明所以,他看看长愿,又看看云西,没忍住道:“这是?” 云西解释:“宗门服饰,寻人之用。” 舟禹忆想说他从未见过其他人穿这般的红衣校服,却没有开口,静静看着两人施术。 白色神力和蓝色神力在空中触碰,属于夕鎏的金色力量由两人背后的金色大字上围绕过来,而后飞往另外一个方向。 三人紧追其后,越往后走密道越交错复杂,长愿破解密道机关的速度也越发生疏,她并非完全了解沈家的密道,在破解一道极为复杂的机关秘术之后,引灵之力消散。 昏暗的密室之中,四条银色锁链由上而下,两条锁链分别扣住一人的手腕,另外两条没入水中,锁住他的脚踝。 说是水已经有些不恰当了,染着红的血水已然结成坚冰,没过困在水中人的胸膛,被两条锁链锁住的人紧紧靠着水牢的墙壁,双手掌心分别被一根金色长钉固定在墙壁之上,血水一滴一滴而下,早已停止流动,变成了深红之色。 困在水中之人正是夕北鹤,他身上还穿着浣鎏宗的服饰,伤痕遍布全身,生机不在。 来迟的三人一魂站在原地,在这一刻竟没有一个人上前而去,静静看着眼前此景。 云西有些恍惚,视线从夕北鹤被定住的手掌移到他垂下的脸上,夕北鹤双眼紧闭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想到最初见到夕北鹤的画面,那时的夕北鹤不过十六七岁,他总是跟在一个与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身边,她们爱笑,活泼,总是在玩闹着。 她见过夕北鹤和夕玥一起种花,陪她们一起抄书学习术法,也曾和她们一同拼死而战。 云西想到了那一日,在后山种满鲜花的墓前,变得沉稳内敛的少年又一次唤她小师叔,他说,她们在等自己回来。 如今云西来了,等她回来的人却越来越少。 “小鹤。”云西有些不敢往前走了,夕北鹤的结束太过凄惨,要流多少血才能染红水池,他逃不出水牢,就连锁链都无法挣脱,却还是被人将双手钉在了水牢之中,眼睁睁看着血水变为坚冰,在此处失去了生息。 第155章 沈家是夕北鹤最初来到世间的地方,而他也将永远在这里沉寂。 淡漠如长愿,此时也错开了视线,她的目光平淡中添了一分愁绪,转而又很快恢复,她轻声道:“我来吧。” 舟禹忆红了眼眶,夕玥夕北鹤,她们姐弟从第一次见面就与他不合,他被两人骗过许多次,但他们的关系却并不算差,在浣鎏宗变故之后,他便很少再见到两人,十五年前他在死林远远看见过夕玥一次,彼时的夕玥持宗主令牌,挡在所有弟子的最前面,银白色的衣裳沾满鲜血。 却没想到再次见到夕北鹤,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长愿将水牢的坚冰融化,并在夕北鹤失去支撑之前斩断锁住他手腕脚腕的锁链,将人从水中带了出来,她蹲在夕北鹤身前,视线落在夕北鹤手腕上,锁链没有在他手腕上留下痕迹,只是在他手腕那处,有一处细小的伤口,有人挑断了他的手筋,并将他的一身经脉震碎。 银色锁链落在脚边,长愿将其拿在手中,探入其中,道:“这银链并非凡物,能够吸取修为。” “他应当是自己震碎了经脉,无法运转灵力的情况下,银链受限,他人便无法完全窃取修为。” 云西探入夕北鹤体内,丹田枯竭,修为尽毁。 “他魂魄被困在这具躯体当中。”长愿突然说道,云西怔了一瞬,施展显灵之术。 动手的人当真狠辣恶毒,窃取修为灵力,竟然还将他人的魂魄困在躯体之中,若她们来得再晚一些,魂魄便会完全在躯体之中消散。 在云西的术法之下,夕北鹤身上有微光凝聚,他的魂魄极为虚弱,出现在三人眼前。 “小师叔,长愿仙尊。”夕北鹤最先看到两人,而后视线落在舟禹忆身上,道:“还有舟仙友,好久不见。”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舟禹忆还在错愕之中,他不常经历生离死别,自小生活的环境从来都是极好的,即便是这些年的大战,家中人也将他保护得很好。 “我这样是不太好看。”夕北鹤轻笑了声,看了眼自己落在地上的身体,转而将目光又放在云西身上,他道:“小师叔,我知道你是来寻我的。” 他用极为简洁的话说明了自己的遭遇,一年前,夕北鹤无意间发现沈家一长老有异,他并没有声张,观察了一阵子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沈书珺,他与夕玥虽因为小时候的事情不喜沈书珺,可沈书珺毕竟将他从将死之地救了出来,还为此受伤。 沈书珺对他的话却并不在意,依旧没有防备着那个长老的意思,半年前,他恰好看到这长老深夜鬼鬼祟祟出行,便跟了过去,暗中听到这长老与人密谋要对沈书珺不利,他跟了过去,却没想到被发现了踪迹,对方人多,将他带到了沈家。 “我打乱了她的计划。”夕北鹤轻叹道,其实沈书珺早就知晓这长老有问题,关于沈家,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谁有异心,如今的沈家明面上虽然是沈书珺作为家主,实际上却四分五裂,各有异心。 夕北鹤发现之人是藏在沈家的杏百中人,而沈家有一半人竟然都被杏百组织占据,剩下的沈家又分为两派,沈书珺和大伯沈霄。 夕北鹤被困入沈家密道之后,在四个月前见过一次沈书珺,她在错综复杂的密道之中找到了夕北鹤,却也受了重伤,没能救走他。 因为沈书珺的这般动作,三方势力关系闹僵,沈家大伯不知属于杏百第三者的存在,只以为另外一方与他是同一战线,如今沈书珺的境况并不比夕北鹤好。 “小师叔,长愿仙尊,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曾听到他们将沈书珺困在了这密道之中。”他轻叹了声,无奈笑道:“虽然我不愿承认,可她的确是我的姐姐,也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过去他对于沈书珺的印象总是不好的,漆黑寒冷的柴房,抽在地上的长鞭,还有一天仅有一个的馒头,那是他和夕玥永远忘不掉的噩梦,可到了最后,他却发现,那刻意的冷落挤兑,竟然都是沈书珺在保护他和夕玥。 他记忆中的沈书珺是凶恶,可恨,恨不得将自己的弟弟妹妹赶尽杀绝的,可现实却并非如此,沈书珺宁愿深陷险境也要赶来救他,就连万难之中找来救援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小师叔,你们要告诉师姐,让她一个人也要好好的,不要偷偷藏起来哭。”夕北鹤身上的光越来越淡,他道:“还有让她不要怨恨沈姐姐,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便代我去看看我们的长姐。” 夕北鹤的魂魄消散了,他是笑着离开的,离开前解开了小时候的心结,释然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修士和凡人不同,修士想要转生需要机缘,而夕北鹤却再没有来生了,魂魄被恶意困在躯体中吸取力量,力量散尽,便再无重聚的可能。 第86章 守护 夕北鹤魂魄散尽, 却不能将他的身体就这般留在此处,按照夕北鹤所说,沈书珺同样被困在这密室的某一处, 和他不同的是, 沈书珺对沈宅密道极为熟悉, 可越是这般,便说明她一直在移动着,很难找到踪迹。 一筹莫展之际,舟禹忆突然翻起了储物戒,他从众多宝物之中拿出了一个圆盘状的法器。 夕鎏凑近了些, 惊讶道:“居然是寻命盘。” 寻命盘, 此物不同于简单的灵符灵术寻人之法, 此盘应施术人之召, 引将寻之人气息, 将要寻之人的生辰八字引入盘中,即便此人已成尸体也能被寻到。 第156章 此物乃是世间少见的神器,在过去,曾属于墟剑仙门, 神罚降世之后,修真界重新洗牌,各方神器散落,寻命盘也由此消失不见。 “我姐说必要之时才能拿出, 现在应当可以了吧?” 先前几次来到沈家总是被防备着, 他根本不敢拿出此等神器,后来在城中又一直无法找到机会进入沈家宅, 反而忘记了身上还带着这等宝物。 “寻命盘。”长愿眼中闪过惊讶,显然也没想到这东西会在舟家, 她道:“自然。” 舟禹忆看了眼云西,将寻命盘递到她手中,“这个,我不大会用。” 若此时他身边跟着的是别人,舟禹忆即便想到了身上有能寻人的宝物也不敢拿出来,寻命盘是舟家代代相传的神器,一直没有透露风声,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他还是懂的。 可面前两人是云西和长愿,长愿虽然如今跟魔主有牵扯,可她数万年第一仙尊的称号谁人不知,身上的宝物肯定有许多,无须贪图他这一个。 云西他就更相信了,幼时他听姐姐提过几次云西,听过许多云西仙子在各处游历之事,更是与云西接触过,他相信云西。 “舟小公子,这等宝物以后莫要随意交与他人。”云西看着手中的神器,轻叹了一声。 舟禹忆点头,笑道:“我知晓的,仙子快些施术寻人。” 他好奇地凑在云西身边,寻命盘此物虽一直在舟家,却数万年没用过一次,能有幸见到以寻命盘寻人,很难不惊奇。 云西将寻命盘放在手心,她曾在书中读到过寻命盘,引入要寻之人的气息便可唤醒其盘,她们并不知晓沈书珺的八字,她将目光落在夕北鹤身上,借了他一滴血为引。 夕北鹤与沈书珺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他的血与沈书珺同源,更是最与沈书珺关系密切之物,密道书房中有沈书珺留下的细弱灵力,将其一同引入盘中,其后寻命盘转动,在三人面前引出沈书珺曾走过的路。 在寻命盘的带路下,她们沿着沈书珺在密道走过的路追上去,其中碰到了同样在寻沈书珺的沈家人,她们没有打草惊蛇,反而选择躲了过去。 沈家宅邸之下的密道极为复杂,好在寻命盘引出的路完全与沈书珺走过的路一致,大概三日,她们终于追上了沈书珺,彼时沈书珺恰好又躲过一批追赶她的白衣面具人,藏在暗处。 察觉到又有脚步声走近,她屏息闭气,袖中握着匕首,数着来者的脚步,在对方欲要走到此处之时先发制人。 舟禹忆走到在前一些的位置,寻命盘停在此处,她们便放慢了脚步,却没想到突然遭受攻击,他迅速反应过来,勉强躲过沈书珺的攻击,看清来人,语速极快,“沈姐姐,是我!” 沈书珺迅速收了动作,闪身退至墙边,看清楚了所来的三人。 她原本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些,靠在墙上后也让来人看清楚了她此时不佳的状态。 沈书珺先是缓了一口气,视线将三人扫了一遍后皱眉,问道:“你们没看到我留下的消息?” “书房木盒里那个?”舟禹忆还有些没缓过来,沈书珺的动作太快,若非他躲得及时,沈书珺又猛地收了手,他今日怕是要交代在此处。 “嗯。”沈书珺点点头,明白她们这是看懂了自己留下的消息,“你们没寻到他吗?” 沈家密道复杂,云西她们初次来这里,寻不到人也并不奇怪,她看到云西手中的寻命盘,并没有很惊讶,丝毫没有犹豫划破指尖,道:“用我的血。” 云西将寻命盘往后移了些,躲开沈书珺的动作,“沈仙友,我们找到小鹤了。” 沈书珺又在四周看了一圈,瞬间明白了什么,面色瞬间又白了些,就连手上的动作都有些颤,她强忍着不安的情绪,将还流着血的手藏在身后,问道:“他、是不愿看见我的。” “所以才没跟来,是这样吗?” 沈书珺正对上云西的视线,此时的她需要得到云西肯定的答案,但她的心却早已乱作一团。 “沈姐姐。”舟禹忆也看出了沈书珺情绪的不对,欲要相劝,却又不忍说出口。 “小鹤让我们来找你。”云西轻叹了声,她不会说谎,亦无法在此时与沈书珺说谎。 她将寻命盘中那一滴属于夕北鹤的血引了出来,以术法为连接点在沈书珺眉心,向她展现了夕北鹤最后所说的话。 云西将寻命盘归还给舟禹忆,沈书珺靠在墙边闭上眼睛,在睁开时落了泪,仿佛被一瞬间抽干了力气,舟禹忆连忙上前扶住她。 “沈姐姐?”他有些不知所措,道:“你还好吗?” 沈书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喃喃道:“我还是没能护住他……” 沈家从她母亲那一代开始各方就斗得厉害,她年长了夕玥夕北鹤将近三百岁,那年她修为刚至化神,在外出历练之时遭受家族其他势力追杀,被逼得修为耗尽落入秘境之中,也是在那秘境里遇见了云西。 起初她并不相信云西,她自小生活在混乱的沈家,从小便知晓要防着家中的明枪暗箭,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被逼得落入他人故意布下的阵法当中,中毒又修为尽失的情况下,即便云西救下了她,也很难相信云西。 可云西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她对自己并无所求,更不问她的来历名姓,即便她什么都不愿意说依旧愿意护着她。 第157章 等她再次回到沈家之后,家中更加混乱,在这种情况下,母亲又有了身孕,沈寻玥和沈北鹤降生之后,沈家内乱闹得更加厉害,在她们五岁那年,父母意外身死,说是意外,沈书珺却知晓这是家中另外一派人的故意而为。 那时的她还太过弱小,与她站在一派的长老势力并不多,她没有能力护住还是孩童的弟弟妹妹,她将两人关进了黑暗的柴房,派人看守着,对外做出一副狠心恶毒的模样,每日只给她们一个馒头一碗水,还要拿着鞭子去恐吓她们。 她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做出为了夺权可以对亲人下手的模样,要骗过家中人,就必须先要骗过两个小孩,她骗过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狠心。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会想要拿她的亲人来威胁于她,不会真的伤害到夕玥两人。 可沈家依旧是不够安全的,她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好在遇见了恰好来到过沈城的浣鎏宗宗主,她知道云西来自浣鎏宗,沈书珺是多疑的,她不愿轻易将软肋暴露给别人,可因着云西的关系,她愿意相信夕裳禾,也愿意相信浣鎏宗。 她主动找上了夕裳禾,与人演了一出戏,又故意将消息传给拥护自己这一派的长老,他们并不知内情,却不愿看沈书珺与亲人刀剑相向,这才将两个小孩推了出去,而沈书珺又最后扮演了一次坏人,将沈寻玥与沈北鹤在沈家族谱除名,从此沈家再无此二人。 那日,夕北鹤主动找上她,与她说沈家那个长老有问题,她其实早就知道此事,从接手沈家那一刻开始,她时时都在与家中势力争斗着,谁有异心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只是涉及到家族,牵扯太多,一直没有好的动手机会,却没想到夕北鹤会因为担心她而暗中行事,最后落到了那些人手中。 若说沈书珺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物,其一是她亲手送走的夕玥夕北鹤,其二便是她母亲留下的沈家,其三才是她的所爱。 “若我那日没有不理他,告诉他这些,他是不是就不会跟来……”沈书珺低着头,不敢再与她人对视。 沈书珺是自责的,若非她什么都瞒着夕北鹤,故意要将人推出去,夕北鹤便不会跟出去,若她那日再拼一把,将人直接从水牢中抢走,或者早些甩掉追着她不放的人,是不是就能将人救出来。 如今她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沈仙友。”云西轻轻唤了她一声,夕北鹤的离世对云西来说同样是一件不易接受之事,她无法原谅那些动手的人,她道:“并非是你的错,那日换作任何一个人,小鹤都会跟上去。” 浣鎏宗立宗之本是除恶斩妖邪,救世间万物,死亦无惧。 夕北鹤入了浣鎏宗,这是他应做之事,换作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浣鎏宗弟子,他们都会在那一夜跟上去,或许说跟在去那一刻,他便早想好了归路。 沈书珺被三人带出了沈宅,她将自己在屋中关了一夜,再次出现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早在进入密道之前,她就已经布好了下一步棋局。 她拒绝了云西和长愿的帮助,让舟禹忆带着她的信物去死林寻找夕玥,嘱托他将夕北鹤好好带到夕玥面前,彻底与沈家各方势力撕破了脸。 沈家在云西三人离开沈宅后大乱,而这一切都与云西再无关系。 临走前,云西敲开了沈书珺的房门,她道:“我还欠你一顿饭,等此事了,我来请你。” “好。”沈书珺笑得有些虚弱,她看着云西,突然道:“云西,魔域难行。” “我会等你来。” 第87章 魔域 过沈城一行结束, 云西便随着长愿一同前往魔域。 去往魔域一共有三条路,死林和千岚,此两地和魔域之界相接, 也是如今仙魔两大主战之地, 长愿没有选择这两条路。 她带着云西横穿西海域, 在海岸的另外一端,便是魔族人生活的地方。 这是云西第一次来到魔域的地界,她站在海岸边,看着生活在此处的魔族中人。 与住在西海域另外一端的普通渔户比起来,这些魔族人似乎生活得更穷苦一些, 魔族之地怨气浓郁, 临近海中的渔产较少, 日光在此处投下的光线更加强烈, 热得离谱。 “此处白日炎热, 夜晚极冷。”长愿施术为云西遮了些光,主动与她解释。 云西收回目光,她听说过魔域环境恶劣,却没想到竟是这种境况。 “魔域历来如此。”夕鎏看了眼此处民不聊生的模样, 叹道:“神罚之前,阿云姐姐常常为魔域降雨,那时的魔域要比现在好些。” 魔族人的修炼之道以血脉修为高者为尊,弱者被强者淘汰, 历来都是如此, 他们好战嗜杀,大多魔修处事的方式便是能打则打, 一言不合便要打得墙倒房塌,也是因为如此他们生存之地的环境也越来越差。 云西赐福降下的雨水之中含着神息, 能够恢复此地的生机。 可魔族战争易发,即便云西常常为其降下神息之雨,此地也依旧生存环境不够好,长愿说道:“神罚过后,你于天地间消散重聚,神罚之雨恢复了魔族一地的生机。” “可二十万年的时间太长,此地争斗不断,生机渐渐散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长愿带着云西走到魔族村中,生活在此地的普通魔族人对她们的出现并没有进行驱逐,只是绕开了两人身边。 第158章 两人身上仙者的气息太重,修为又高,在自知不是对手的情况下,他们便没有任何动作。 长愿将云西带到了村子里面,一路走过,她们看到了许多倒在路边饥瘦的魔民,他们身上或是带着伤,又或是病痛在身,他们□□着,却无人伸出援手。 两人停下的地方聚集着一群民众,这些人跪在村中一座雕像之下,虔诚求神明降雨。 村中的雕像所雕刻的是一个手持祥云的女子,大抵是因雕像已久的原因,看不出其面容,其身却与云西有一分相似。 “五万年前,魔族因生机消散而无法生存,魔主带领魔兵越过千岚,欲要分出新的地界,这便是那场大战起始的原因。” 降雨的神明消失于世间,失去生机的魔族之地无法生存,若不争抢,他们便会困死在这片魔域之地。 云西看着那手持祥云的雕像,心中有一分触动,她直觉那是曾经为神的自己来过此处的印证,却无法回忆起更多的事。 她将目光移到苦苦哀求降雨的魔民身上,想到同样为神明,应要护着世间众生的长愿,问道:“这世间不还有神吗?” 云西没有看长愿,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可怜的民众,长愿垂下眸,轻轻摊开手掌,如大海般蓝色的神力流转在掌心,她道:“五万年前,我曾与魔主在千岚一战,其后魔兵退去。” 长愿将自己的神力引入云端,细密的雨丝落下,村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欢呼。 “我为神的力量并不稳定,不能如你那般频繁降下福泽,魔域此处生机不断散去,他们便又做出了和万年前一般的选择。” 夕鎏在长愿的话音落下后皱眉,长愿经历那次大劫,神力虽有折损,可云西神罚之后降下的福泽却有大半落在了她的身上,数十万年来,她从来没察觉到长愿哪里不对,为何会连维持魔界生机的福泽都难以支撑。 “师尊的神力为何消耗如此之多?”云西同样想到此处,她知晓长愿经历的那场劫难神力消散许多,可在重新了解云散之术,并亲眼看过那场神罚后,却也明白不该如此。 这天地间初生之神原本只有云西一个,她凝聚在云海之中,掌管并注视着此界的众生万物,云散之术强大,可云散过后,同样会降下属于神明消散的福泽,这福泽是神明的本源之力,能恢复世间众生万物的生机,东海域怨气冲天,生机无法在这场神罚之后恢复,其中包含着属于长愿的本命之源几乎尽数流散。 而云西的神罚,她将散去的本源神力一大部分落在了长愿沉寂的海中,助她能尽快恢复,接受了这样多的福泽神力,应不该如此虚弱才是。 长愿与云西的视线对上,又在云西温柔而澄澈的眼眸中与她错开,叹道:“我只能这般了。” 她又变成了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模样,云西并非追根究底的性子,她看着对面不愿说话的长愿,移步离开此处,问她:“魔族几次三番越过界线是为寻一处生存之地,却又为何一直在各处挑起争斗?” “魔主空缺,势力四分五裂。”长愿解释,她对魔族亦有一些了解,才能这般毫不犹豫回答云西的问题。 自长愿斩灭五万年前挑起战争的魔主之后,魔族便与修真界少有联系,他们沉寂了万年之久才开始隐隐有越过魔族地界的动作。 而魔主的离世在魔族是一件大事,回到魔族后的众魔争斗不断,各方势力互不相让,新任魔主只短短继位万年,而后又不知为何销声匿迹,因魔主不见,魔族势力便又分为了好几派,势均力敌,并无新人登上魔主之位。 韦语阑乃是天生魔体,如她这般的人,必能够走上魔主的位置,她的血脉在魔族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修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这一代的魔主,从她降生之时便注定是她的位置。 云西乃是云端神明之力凝聚而成的躯体,体内蕴含着世间最纯粹的力量,在她不懂得运用神力之前,所调用的灵气更是至纯至净,这便是当初她的灵力探入韦语阑经脉之后发生异样的原因,长愿用神力封印压制了韦语阑的魔体,云西的灵力与韦语阑天生的魔气相克,两相冲突之下,封印禁制松动,韦语阑体内天生的魔气排斥灵气进入筋脉,造成了反噬。 长愿说韦语阑是天命之女,是在说韦语阑原本的身份,她因魔体限制根本无法感受灵力的存在,这才是她无法修炼的原因。 “魔主已归,魔族还是如此吗?” 韦语阑已登上魔主之位,即便自身实力不够,身后却还有兜底的人,总不至于在魔族说不上一句话。 可事实却是,在韦语阑登上魔主之位后,仙魔之间的争斗越发频繁,从之前的小打小闹变成了万人厮杀,她的出现反而更加助长了魔族攻打之势。 “她如今无法在仙魔之战出面。”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魔宫之外,驻守的魔兵看见两人,围了上来,长愿轻叹道:“你见到她便明白了。” 领头的魔修停在两人对面,示意其他人莫要动手,他看了看云西,眉头微皱着,目光落在长愿的身上,“尊主在魔宫等您。” 这魔修将领似乎很忌惮长愿,与她话说时态度很是恭敬,丝毫不敢有冒犯之意。 云西认得面前这个魔修,他便是当初那个在西海域秘境之中领头的魔修,六狂。 第159章 那时她与这魔修曾有过一战,她知晓这魔修压制了修为,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同样是越过仙阶的修者,更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不是在刀剑相向的情况下。 六狂显然也认出了云西,对他而言,长愿带来的人是谁都无所谓,当初长愿离开魔宫是为了帮魔主寻找救治之法,只要能救治魔主,是谁做这个药引都无所谓。 但他虽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有些惊讶的,他长久待在魔族当中,却也知晓外界的一些事,更是知晓云西此人,他们曾在秘境中有过一战,他佩服这女子能以一人之身挡在众人之前不惧生死的勇气。 他那时的任务是围剿仙门弟子并抓走云西,自然也知晓云西是长愿的弟子,听说过长愿仙尊极其护短一说,却没想到长愿会将云西带来此处。 云西觉得六狂看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当年这魔修围剿她们众人之时极其狠厉,此刻看向她的神色却隐隐有些奇怪。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这就像一块小石子轻轻砸在了安稳不动的山石之上,明明没有丝毫影响,却‘噔’地发出了响声。 轻淡,却能留下痕迹。 魔族之地对于她来说是危险的,云西从答应与长愿来到这里开始便早已做好准备,她不惧怕危险,仙魔之战惨烈,若能从中出一份力,即便明知前路是刀山,她也会选择走过去。 她设想过来魔族后会发生的事,更想过魔族中人对于她的排斥,可与之相反的是,这一路她都不曾遇到过为难自己的魔修,反而看到的更多都是魔族人的不易,天灾人祸,他们的生存要比普通人更加困难。 越是因为看到了这些,云西便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见到韦语阑的想法,她起初答应长愿来到这里,其一是因她不忍看仙魔之战继续,其二因这是长愿的请求。 而在看到这些连生存都难以维持的魔族民众之后,她心中又多了份触动,云西很难将自己放在神的位置去看待世间万物,可她的心却在为这些人所经受的苦难而颤动着。 神明赐福她无法赠予,见到韦语阑是改变如今现状必定要走的一步。 第88章 过错 魔宫大殿, 六狂走在前方带路。 殿中没有点灯,静寂到仅有三人落在玉石砌成石砖上的脚步声。 长愿以往便是话少的,来到魔宫后更是冷淡了些, 六狂虽在前方引路, 却似乎没有要与两人交流的意思。 云西跟在长愿身边, 目光落在大殿中心的一处。 那里亮着一点光,这光在空旷又黑暗的大殿显得很是微小,这样寂静黑暗的环境,让云西想到她禁地中那段日子。 六狂在与亮着微光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恭敬道:“尊上, 人带到了。” 大殿之中仅亮着一丝光的位置, 韦语阑缓缓睁开眼, 她的目光落在六狂身上, 摆手示意六狂离开。 “她就是韦语阑?”夕鎏惊讶道, 她曾在浣鎏宗见过不止一次韦语阑,在云西将灵力探入她体内勾起魔力那时,夕鎏便察觉到韦语阑的身份并不简单。 却没想到如今回到魔域的韦语阑会变了一副模样,她身上的魔气极重, 几乎完全将这大殿笼罩起来。 “师尊。”坐在大殿中央的女子在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开口,目光锁定在长愿身上,她想要站起来,却又在一瞬间跌坐下, 只能唤道:“我等了你好久。” 她语气中带着些埋怨, 完全忽视了云西的存在,如在埋怨着离家许久的妻子一般。 长愿轻叹了声, 挥袖间点亮殿中所有光源。 金玉大殿在光亮之下极为耀眼,照得这大殿光彩非常, 放眼望去殿中全是金石玉器,奢华无比。 殿中挂满大红之色,与坐在大殿中央女子身上所穿衣物之色相同。 瞬间的光亮太过刺眼,韦语阑拿衣袖遮住眼睛,缓缓适应着。 长愿看着她的动作皱眉,语气中带着些无奈,她道:“怕的话便亮起灯,不是同你讲过吗?” 云西这才看清楚坐在大殿中央之人,韦语阑面色有些苍白,她的修为已至大乘圆满,差一步便可修成仙体。 奇怪的是她身上的魔气不断从身体中溢出,无法在经脉运转凝聚到元婴之上,魔气溢出溃散的同时,她的身体又在不停吸收新的魔气进入体内,而后继续消散。 韦语阑是天生魔体,她的修为天资都是顶级好的,如今的她却如同在不停漏气的气球一般,身体吸收多少魔气便又会漏出多少,根本无法留存在体内。 “师尊说会很快回来,可你这一去便是四年……”韦语阑低声抱怨着,目光终于落在了站在一边的云西身上,柔柔笑道:“师尊将师姐寻来了。” 她用的并非是问句,一改先前低声抱怨长愿的模样,看向云西的眼中带着笑意。 正是这一眼,云西发现了端倪,韦语阑身上有属于长愿的神力,虽然泄露出的这一丝神力很淡,可云西对长愿的气息最为敏感,绝对不会出错。 先前她与夕鎏便有所猜测,韦语阑的身体出了某些问题,需要神力帮助才能恢复,长愿如今神力动荡不稳,无法帮其恢复,这才会想找到云西,让同样能动用神力的云西帮忙。 道侣之间双修之后会沾染上彼此的气息,韦语阑身上便带着长愿的气息,并且在云西靠近她之后变得越发浓郁。 第160章 云西走到了韦语阑身边,目光先是落在原本亮着微弱光亮的蜡烛上,云西觉得这蜡烛有些眼熟,停留得久了一些。 韦语阑注意到云西动作,道:“师姐若喜欢,我这里还有许多,可以送你。” 云西收回目光,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眼熟,魔主不必如此。”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称呼了韦语阑为魔主。 “师姐以往都唤我师妹的。”韦语阑似乎有些失落,收起了拿出的蜡烛,喃喃道:“是因为我与师尊的关系,师姐不亲近我了么?” 云西摇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若是在浣鎏宗,我唤你师妹、师娘都无关系,只是如今身在魔域,入乡随俗罢了。” 对于韦语阑,云西显然没有对于长愿那般刻意的闪躲避讳,她面对韦语阑很是平静,言语中只是在就事论事。 韦语阑听此展开笑颜,道:“原本我如今也当在南雪山的,只是这些年变故太多了,再也没有回去过。” “师姐可知如今的南雪山如何?” 云西顿了一瞬,想到白雪融化,春色满园的南雪之山,评价道:“花开漫山,春色如许。” “若有机会,你便回去看看。” 韦语阑听此将目光移到长愿身上,云西没有随着她的目光去看身边的长愿,稍稍垂下眸。 夕鎏凑在云西身边,嘀咕着:“我可没答应让她回南雪山。” 她是有些看不惯韦语阑的,特别是韦语阑此时柔柔弱弱的样子,这让她觉得十分不爽。 云西不赞同的目光与夕鎏对上,夕鎏无奈道:“浣鎏宗我还是能做主的!” “好了好了,阿云姐姐,你快看看她到底如何。”夕鎏看不得韦语阑与长愿在那边眉目传情的模样,开始催促云西看查韦语阑的情况。 云西的神力可与世间万物相交,与当初极致纯粹的灵力不同,她的神力不会遭受韦语阑的排斥,轻易便探入了她的体内。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异样,夕鎏看出云西面色不太对劲,问道:“如何?” “她的身体并无特别,经脉亦无异样,只是……她的元婴上封着禁制,完全被师尊的神力保护着。” 云西尝试用神力破开一丝长愿留下的神力禁制,顿时,韦语阑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她的元婴在顷刻裂开一道缝隙,隐隐夹杂着雷电之力,也是在这一刻,天地发生变化,强大的雷电之力在上空开始聚集,云西快速以神力修补了这道裂缝,天空雷云散去,仿佛没有发生过变化一般。 韦语阑大口喘着气,不知何时攥住了长愿的衣袖,她道:“师尊……疼。” 长愿轻叹了声,眸中轻淡的情绪微动,她没有挣开韦语阑,道:“会好的。” 云西收了动作,往后退了一步,惊讶道:“这是……天罚之劫?” 违背天命之人才会遭受天罚,天罚乃是天道降下的责罚,如当初结契大典之时长愿斩断红线后引来的天罚一般,韦语阑这等天罚要更加严重,竟然能逼得天道夺取她的生机,难怪她的修为会停滞在修成仙体之前,天道甚至在察觉到她的气息后便立马要将其消灭。 这般严重的责罚,应当是违背了天道常理才会如此。 即便韦语阑是天生魔体,修为要比一般魔族中人更快,也不该遭受如此强大的天罚。 夕鎏同样陷入了疑惑,韦语阑身上魔气极为纯粹,这种纯粹是她自身修炼而来的,并不存在夺取他人修为之事,她身上甚至连血气都很少,说明所犯下的杀孽不多,既是这般,为何会被天道如此敌对。 “天道之力与我并非同源,我只能暂且遮住她的气息。”长愿解释了她神力快速消耗的原因,随着韦语阑的修为不断精进,天道在不停限制着她,到此时,一旦长愿护着韦语阑的神力有丝毫懈怠,她便会死在天罚雷劫之下。 “她做了何事?”云西问道。 长愿与韦语阑对视一眼,又与云西对上视线,眸中带着一丝平淡的落寞,她道:“是我所犯之过。” 韦语阑却道:“师尊,要错也是我们一起错的。” 长愿没有接下韦语阑的话,她看向云西的目光真挚,恍惚间,透露着最初的长愿才会有的情绪,她的眼中有自责,亦有请求。 “阿云,只有你能帮她了。” 云西的力量与天道同源,只有云西才能帮韦语阑避开这夺取生机的天罚之雷。 “阿云姐姐,三思而行。”韦语阑的情况极为特殊,云西如今并未完全恢复到原本神明的境界,她所能动用的神力有限,若想要救下韦语阑,就意味着她要凝聚所能动用的全部神力引入到韦语阑体内,以神力填补韦语阑的元婴,帮其躲过天道察觉。 在云西施法之时,她会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如今她们身在魔宫,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云西最终还是应下了长愿的请求,她曾经说过,若师尊有希望她帮忙之事,必定义不容辞,云西不是失约之人。 大殿仅有她们三人,六狂在离开后便关上了殿门,长愿亦在云西施法之前封锁整个大殿,在她解开封锁之前,无人能够闯过她的结界。 以仙人之体调动全身神力,此术对云西的消耗极大,她控制神力再一次探入韦语阑体内,打破长愿禁制封印的神力,在韦语阑的元婴破裂之前将属于自己的神力笼罩上去,在接触到云西神力的一瞬间,带着雷霆之力裂开的元婴停止破裂,神力带来的生机与天道剥夺的生机对抗,互不相让。 第161章 天空之上的雷云重新凝聚,带着属于毁灭的气息。 云西察觉到境况不妙,以神力同样封印了韦语阑的元婴,阻止天雷凝聚。 “阿云姐姐,如何?”夕鎏担忧道。 她以云西的神力为凭出现,自然能感受到云西的神力消耗。 云西摇摇头,暂且将神力撤出韦语阑体内,重新凝聚神力,以韦语阑如今的情况来看,她刚刚所动用的力量根本不够。 韦语阑魔气的溢出减少了些,但也因为云西的力量和天道同源之因,天道已经完全锁定了韦语阑的位置,若不能在雷劫降下之前打消天道对其的敌视,她必将会在这场天罚中陨落。 云西这一次凝聚神力花费了许多时间,夕鎏紧紧注意着云西的状态,时不时感受着天空的雷云,心中已有答案,按照如今的速度,云西以仙人之体能动用的神力不多,根本不可能赶上。 另外一边,长愿自然也看出了云西凝聚神力越发变得缓慢,云西学着她的方法封住了韦语阑的元婴气息,可云西的力量本就与天道同源,根本不可能遮掩住天道的感知。 如今这种情况,她已无法出手,天道之雷已经完全锁定了她们。 长愿看了看因元婴不断失去生机疼痛的韦语阑,又去看努力凝聚神力的云西,在心中计算着天罚雷凝聚的程度。 长愿极少有地起了躁动情绪,此刻她是纠结、不安的,予神剑应唤出现在手中,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夕鎏察觉到长愿的动作,没来由慌了起来,她紧紧盯着长愿,道:“长愿?” 可惜她终究只是一个魂体的形态,长愿听不到她的声音,亦不会回应她。 韦语阑所承受着的痛苦非常人能受,她艰难之中睁开了眼,唤道:“师尊……” 长愿握着了予神剑,在韦语阑的视线中错开。 “不要!” “阿云姐姐!” 长愿的剑刺向了云西,正是她心口的位置,凝聚的神力顷刻溃散,夕鎏惊惶失措的声音回荡在云西耳边,而后连带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神力溃散的反噬导致云西喷出一口血,落在予神剑上。 云西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将长剑刺入自己心口位置的人,轻声唤她:“师尊?” 第89章 予神 云西从未想过眼前这一画面的出现, 她知晓魔族一行不易,甚至猜想过会被刁难排斥,毕竟她的身份是仙门大宗的弟子, 仙魔历来不合。 如今的魔主是她的师妹, 亦是她师尊的道侣, 而她曾经与师尊有过一段红线情缘,遭到魔族人不喜自是应该的。 她不怕被困在魔域之中,哪怕万魔拦路,她亦能从中寻出一条生路。 在魔域之中大量耗损神力,云西知晓她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可她从未怕过, 即便要超出身体负荷去透支她如今能动用的神力, 她亦不畏惧。 这一切的一切, 都源于云西对身边人的信任。 因为有长愿在她身边, 她才能无所顾忌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展现,才能没有任何防备透支自己的力量。 云西没有流泪,只是眼中那温柔坚定的情绪破碎了,她看着将长剑刺入自己心口的人, 那人甚至不敢将目光看向她。 长愿在听到云西唤她的声音时握着长剑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察觉到了云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不敢偏过头与其对上视线。 剑尖又往云西心口的位置进了一分。 接触到云西血液的予神剑亮起光,变得神性温和。 这是与她来自同源的力量, 恍惚间云西看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画面。 云轻风淡, 映照在平静轻柔的海面之上。 她与长愿一同停在海面,脚下踩着不曾泛起涟漪的海面。 长愿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赠予她, “阿云,此剑名为伴生。” “你要日日带在身上, 就如我伴你而生一般,永远陪着你。” 她笑着收下了这把银白色的长剑,此剑乃是由长愿神力为源炼化而出的神剑,生而有灵,是为相伴云西而生。 “阿愿,恰好我也有一剑赠你。” 她于云端唤出了一把与海一般蓝色精致的长剑,送到长愿面前,这同样是以云西神力为源炼化的神剑。 “此剑何名?”长愿欣喜道,紧紧抱住与云西同源的神剑。 “无名。”她笑着,眼中只有长愿一人,“既是赠你,便由阿愿来为它取名。” 长愿想了一会儿,展开笑颜,“我赠予阿云伴生,阿云也送我一把神剑,那便换作予神可好?” “予神伴生,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予神剑与云西同源,世间也仅有与她同源的力量能够如此轻易刺入她的心口,明明只是细微轻巧的疼,却逼得云西越发虚弱起来。 长愿控制予神剑,以剑尖为引,取走云西心头的一滴血,打入韦语阑体内。 她的动作没有犹豫,比云西看到那段赠剑的回忆还要快,只在顷刻之间,天空雷云消散。 失去心头血的疼痛彻底将云西从过往回忆中拉了出来,予神剑还在她的心口,长愿依旧偏头不敢看她。 云西忍着疼,失神地念着:“予神伴生,伴生予神……” 长愿在她的话语中猛地回过头,她的泪早已滑过脸颊,眼中却因云西的话染了一丝惊喜,她道:“阿云,你想起来了?” 第162章 云西没有回答长愿的话,她的视线落在因为沾上神血而被完全激发的予神剑上,温柔破碎的情绪里多了一分怀念。 她想要抬手去摸一摸予神剑,可本该无比坚硬锋利的神剑却在顷刻间段段碎裂,在两人眼前坠落。 落在地上的断剑一声声敲击着云西的心脏,也彻底响乱了长愿一直维持在面上的冷漠。 长愿看着落在地上的予神断剑,终于慌乱起来,她紧张地望着站在身边的云西,眸中情绪满是惶恐害怕。 她伸出手,欲要去触碰云西,却又想起云西不想要她靠近,“阿云,我……” 长愿往后退了两步,她想要同云西解释,她不是故意要这般的,不是要故意伤害云西的。 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长愿在慌乱间看到了正在恢复的韦语阑,指向她:“阿云,我不是。” “我有不得不救她的理由,一定要救她的!” “一定要救她。” 她想要同云西解释的,是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将韦语阑带来了这里,她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了。 长愿想过云西会怨她,可她没想到予神剑竟然会碎裂,会就这样落在她眼前。 这是她的神明赠予她的剑,剑碎掉了,她的神明收回了祝福,不要她了。 长愿慌乱得失了理智,她想要立马就同云西解释,想要将所有的事情就这样全部告诉云西,希望云西能够原谅她,一定要原谅她。 碎剑触碰地面的声音在云西心底回荡着,她听到了长愿的声音,望向长愿的目光平静,就这样静静看着长愿语无伦次欲要解释的模样。 可长愿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得到云西的心头血后,天道刻意针对夺取韦语阑生机的力量散去,天空之上的雷云也被云西同源的神力化解,她不断破碎失去生机的元婴得到修复。 只是云西的状态依旧虚弱,她出口打断了长愿,声音很冷,“师尊,你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吗?” 长愿猛地顿住,她停在原地,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与云西对视,她有许多话要与云西说,却在这一刻又将所有的话藏了回去,只敢小心翼翼问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想不起来,这不重要了。”云西取下一直挂在胸前的蓝色吊坠,这是当年长愿给她那个,在不见光亮的年月里,她用仅能动用的一息灵力将其一点点修复,那日,师尊却说要她将其扔掉。 云西将吊坠拿在手中,再没有留恋,她亲手将自己修补好的吊坠震碎,平静道:“还你。” 长愿看着那吊坠在她眼前化作粉末,就在两人中间,她连阻止云西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想要拦住云西的,可是在想到出手阻止那一刻,她想到了那日在南雪山自己亲口说给云西的话,是她自己说不要了,是她要云西丢掉的。 她没有资格阻止云西,只能就这样看着吊坠在两人面前化为尘埃,看着云西面对她轻淡的眸色,以及云西对她彻底的失望。 云西是对长愿失望了的,她从未想过长愿会将这一剑刺入她的心口,更没想过她会在此时想起予神伴生与她们的关系。 为什么偏偏是长愿,偏偏是以予神为利器刺入她的心脏。 倘若长愿想要取她的心头血,倘若从一开始便知晓自己的心头血能够阻止天罚之雷,哪里需要这般骗她。 师尊甚至都不敢在取她心头血的时候看她,云西在心中自嘲着,她不认为师尊不知道,长愿根本不用费这般功夫,只要她开口说了,云西一定会给的。 她愿意给的,可长愿偏偏选择了骗她,偏偏是拿予神剑为她人动的手。 云西的伤很重,她如今还未完全至神体,神力的大量透彻以及长愿那一剑致使她变得异常虚弱,连站都有些要站不稳了。 夕鎏依靠她的神力才能现身,如今她神力溃散,夕鎏便失去了神力维持灵魂,这才消失不见。 好在夕鎏并不会出事,她如今大抵回到了浣鎏宗,又或是被送回了云端之上,若因为她的原因害了夕鎏,云西会愧疚一辈子。 长愿想去扶住云西,可云西却用行动阻止了她的动作,她宁愿往后退开,宁愿站不稳跌倒也不要长愿靠近。 “阿云,我、我不是。”长愿看着这般拒绝她的云西,想要靠近她,可又在云西平淡决绝的神色中停下动作。 韦语阑已然好了许多,云西心头血之中蕴含着的神力极强,其生机足以很快恢复她元婴被天道夺取生机的破碎,甚至让她避开雷劫直接跨越了仙阶。 她踩着玉石地面,脚步极轻,停在对峙的两人不远处,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柏衣姐姐前些日子也来了魔域。” 她的话成功打破了云西和长愿的对峙,云西面上的平静被打破,慌乱道:“你说什么?” 长愿同样转过身,惊讶道:“她为何在此处?!” “师尊为何这般惊讶。”韦语阑意有所指看了长愿一眼,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云西,“我听说她是来寻师姐你的,不过,她要比师姐早到一些。” “小衣在哪里?”云西忍着神力反噬躁乱的难受,亦忘记了胸口受伤的疼痛,只紧张盯着韦语阑。 “师姐与柏衣姐姐关系果真很好。”韦语阑笑着,而后缓缓说道:“柏衣姐姐医术超群,魔域伤患众多,她自然去帮忙了。” 第163章 云西不相信韦语阑轻飘飘说出口的帮忙,她强撑着站起,“哪里。” 韦语阑说了一个地点,云西闻言立马便要赶过去,长愿却又一次拦住了她,她看着云西虚弱的模样,劝道:“我去寻她,她没事的。” “很快的,我会很快回来。” 说完,她害怕云西拒绝,不等云西回答便离开,云西看着长愿已然去到殿门前的身影,轻唤道:“伴生。” 银色长剑应声飞出,直指长愿,银剑在长愿眼前蹭过,钉在门前的玉石柱上,挡住长愿的去路。 锋利的剑气在长愿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长愿愣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云西来到她面前将银剑拿在手中,指向她。 云西眼中满是决然,她静静看着长愿,一字一句道:“不用你去。” “若今日小衣有何闪失。”云西的神色很淡,在看着长愿,同样在看长愿身后的韦语阑,“长愿,还有韦语阑——” 云西将以神力将伴生剑立在两人中间的玉石砖上,转身推开魔宫大殿的门,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会亲自为她讨回来。” 第90章 眼盲 太阳的光从打开的大殿门中穿过, 落在长愿眼前,恰好停在云西留下的伴生银剑之上。 长愿看着眼前落下的银色长剑,思绪被拉回数万年以前, 她亲手将名为伴生的神剑赠予云西, 这剑就如长愿一般, 会永永远远陪在云西身边,伴她而生。 可如今,云西离开的身影决绝,她不要这把伴生剑了,也将她丢在了这里。 韦语阑不知何时走到了长愿眼前, 伸手欲要为长愿擦去脸颊落下的伤口, 却被人躲开。 “你为何要这般做?”长愿的声音很冷, 眼神落在韦语阑身上, 更多的是不解。 韦语阑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 而后笑着收了回来,“师尊指什么?” “柏衣来了魔域。”长愿直直望着韦语阑,“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以为师尊知晓呢。”韦语阑不惧长愿带着质问的神色,笑着回答她的问题后, 转而伸手要去拿云西留下的银剑,长愿注意到韦语阑的动作,挥袖收起长剑。 韦语阑动作顿了一下,小声抱怨她:“师尊还真是偏心, 她不要的剑都不让我碰。” 她的声音很小, 可此时大殿仅有她们两人在,长愿自然能够听到她故意说出口的话。 “韦语阑。”长愿冷声唤了她的名姓, 提醒她,“认清你的身份。” 韦语阑因为长愿的话停了故意露出的笑, 逼近到长愿身前,压低声音道:“师尊应当认清自己如今所做之事才对。” “我这是在帮你。” 长愿与韦语阑拉开距离,声音依旧很冷,“柏衣之事,是你故意而为的?” “是又如何?”韦语阑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就是她故意将云西随长愿来到一事传到了柏衣耳边,将其引来了魔域。 “怎么,师尊心软了,还是舍不得?” 长愿以指为剑,落在韦语阑身前,“为何如此?” 韦语阑并不避开,反而故意靠近危险,逼得长愿往后退,她得意停下脚步,看着长愿。 “我说了是在帮你,师尊心太软,既然如此,我便帮你达成所愿。” “如今只差这一步了,既然师尊舍不得,便只能我动手了。” “师尊也不想等太久对吧,你敢说我不是在帮你吗?” 长愿收了动作,与韦语阑对峙着,“仅此一次,韦语阑,你当认清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需要你如此帮我。” 话落,长愿的身影同样消失在大殿中。 * 另外一边,弃了伴生剑的云西只能依靠神力快速赶往柏衣所在之地,她不敢有丝毫停留懈怠,哪怕路上惊扰了魔兵,都不曾有丝毫减速。 她是害怕的,云西在害怕,她不了解真正的魔族人是如何的,狠厉狡诈,不择手段。 云西根本无法不去想,她后悔了,若是她能在进入沈家密道失去联系之前再联系一次小衣,若她心狠一些,若她留一点心在进入魔域以前问一问小衣在哪里…… 可是已经晚了,韦语阑话中的意思,小柏来到魔域分明比她还要早,应当是她在进入沈家密道失去联系之时有人将消息传了过去。 韦语阑算是一个极坏的人吗? 云西不知道,她来到浣鎏宗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那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懂得什么,是长愿瞒下了韦语阑魔族的身份,将她留下的。 韦语阑身上的杀孽不多,并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祸世之举。 可云西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在结契大殿上,韦语阑却暗中与她说了一句话。 没有什么东西天生就是属于自己的,云西知道,她是在说长愿,说她和长愿之间命定的红线情缘。 这句话,更是当年她亲口说与对方听的。 终于,她到了韦语阑所说之地。 仙魔大战,受伤的从来都不可能仅有一方。 魔族好战,修医的魔修并不多,医术虽有仙魔之别,却同起源于治病救世,柏衣自小跟随师尊倾向修医,倾向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修的医术不仅仅局限于修仙界,柏衣自然也是如此。 此处乃是受伤魔兵的一处修养之地,大抵有数千乃至上万人,与修仙界不同,这些魔兵所处的条件非常恶劣,大有一种自生自灭的意思,若顶不过此劫,便该去死。 第164章 云西一眼便在众魔修之中看到了柏衣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无论在何处,柏衣都是这般在治病救人,她的背影单薄,却又能让人安心。 众魔修察觉到云西,柏衣自然也感受到了云西的到来,可她没有如以往那般转过身,回头轻轻唤一声小师叔。 云西看出了这些魔兵对她的敌意,她没有在意这些人,往前走了一些,唤道:“小衣?” 她察觉到了柏衣的异样,若是换作以往,小衣应当早就转过身了才对,可今日的柏衣没有。 柏衣的身影顿了一下,依旧没有转身,却察觉到了云西身上混乱躁动的力量,问道:“小师叔,你受伤了?” “不曾。”云西立马捏诀清除胸口的血迹,用手掌捂住胸口,强行透支神力加快伤口愈合。 柏衣自然不信云西,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转身,柔柔笑道:“小师叔骗不了我的。” 她还是转过了身,云西依旧捂着心口,她的视线落在柏衣脸上,红了眼眶,掌心恢复心口剑伤的神力却不停。 云西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骗小衣。” 她走近柏衣,拉住柏衣悄悄缩在衣袖中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你看,我的伤早就好了。” 柏衣看不见了,云西的视线始终落在柏衣被白纱遮住的眼睛上,心中泛起细密的疼。 她还是来晚了,她这一生都在晚来的路上,谁也保护不了。 柏衣被云西抓住的手蜷缩着,靠在云西的心口,她感受到了云西身上混乱的力量,明明不想要云西看到她此时狼狈的模样,却没有挣开云西的手。 她察觉到云西语气有异,欲要反驳云西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轻轻软软说着:“小师叔,我感觉到了。” 云西伸手轻轻去触碰蒙住柏衣眼睛的白纱,手在颤抖着,“小衣,是你受伤了。” 柏衣拦住云西的动作,应道:“嗯,是我受伤了。” “小师叔,不疼的。”柏衣想要安慰云西,她主动提起小时候跟着倾向学医术之事,“师尊总爱以毒试药,小师叔,这还不及师尊试毒十分之一的疼。” 柏衣看不到,被云西抓住的手上有水滴落了上去,这滴水有些微烫,柏衣慌乱了些,连忙道:“小师叔,你莫要哭。” “我当真不要紧的。” “为何会弄成这般?” 柏衣却沉默下来不再回答云西,她微微低下头,云西看着她躲避的模样,想到了这姑娘当初在禁地回避她话的样子,柏衣的眼眸总是在躲闪着别人的视线,这是她从小便有的习惯,可当她刻意躲开视线,不欲回答别人话的时候,便会微微低下头,像极了一只胆小的兔子。 心虚,却又倔强。 云西离开千岚之后,偶尔会与柏衣以灵术传信,可那一日,柏衣传出的信没有得到回应,一连三日便是如此,她知晓云西是去了过沈城,而夕北鹤同样是在此地失去了踪迹。 千岚城中消息极多,柏衣原本是想来到城中打探消息的,却无意间听到了魔修的话,她知晓此一行极为莽撞,可云西当真失去了联系,便由千岚战场而过,寻来了魔域。 她没有见到韦语阑,将她带来此处的是当初那个在秘境中围攻她们的领头魔修六狂,对方要她救治此地的魔修,说这是唯一能换云西安全的方法,可仙魔有别,这些魔修哪里肯相信她。 他们要她拿出诚意,所以她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云西看着这里魔兵带着敌意的眼神,即便柏衣不肯说,她亦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柏衣察觉到云西身上的气息更乱了,也明白自己这般隐藏太过拙劣,多么简单的道理,小师叔定然能猜到的。 “小师叔,我无碍的。”她安慰着云西,反而拉着云西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让云西去感受她话中的真诚,“医者救人没有仙魔之别,一双眼睛能换来数千万条生命,值得的。” 柏衣说值得,她是医修,医者仁心是她的道,救天下苦难之人亦是她的道。 而救天下苦难不分仙魔妖人之别。 云西耳边落下柏衣的话,眼中却看到了已然团团将她们围了起来的魔族众人。 伪装成伤员躲在伤兵之中的魔族人,带着伤亦视她们如敌人的魔兵,甚至是那些在柏衣救治下有所恢复的人,他们看过来的视线只有贪婪和怨恨。 围住她们的不仅仅只有原本就在此处埋伏她们的魔修,还有闻声赶来的大批魔兵,他们或许团结一致,又或是分为几派,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云西和柏衣。 柏衣虽然看不到了,却能感受到此处气氛的变化,她拉住云西的手,不动生死挡在了云西身前,却被云西从身后捂住了耳朵。 云西不会丢下柏衣一个人离开,更不会让柏衣挡在她的身前面对万魔。 “小师叔?” 云西捂住柏衣耳朵的手松了些,轻声道:“小衣,将你的剑给我。” 柏衣没有问云西要她的剑作甚,她不常用剑,唯一那把剑还是当年夕北鹤送她的,一直到现在还在用着,她将剑拿了出来。 云西也认得柏衣这把剑,过往在山门前初见的场景再此于她脑海闪过,她稳了稳心神,又一次捂紧了柏衣的耳朵,“接下来,不要听。” 第91章 神陨 第165章 在众魔围绕之中, 眼上缠着白绫的女子也在此时失去了听到外界声响的能力,在她身后银色如雪般长发,长相气质却如轻浅淡云跌落凡尘神女的另外一个女子以双手为界遮住了她的感知。 柏衣就这样安静被云西遮住了听觉, 没有丝毫反抗。 云西环顾着周围这些魔修, 竟然也能分辨出这众多的魔修来自不同的势力, 甚至隐隐有互相对抗之意。 可这些不重要了,云西不会再顾及他们到底来自哪个势力,哪些是韦语阑所派而来的。 她看着数万的魔修,感觉到柏衣轻轻握上了她的手腕,云西垂眸, 目光落在柏衣因为失去听觉视觉后落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 柏衣没有很用力, 只轻轻握着她的手腕。 这份温度很轻软, 就如柏衣这个人一般, 总是小心翼翼的。 成神有什么意义呢? 云西不知道, 她看到过那段世人贪欲,以企图毁神灭世的过去,也见到过和长愿的过去。 她终有一天要成神的,云散的神罚是过去身为神明的她亲自为世人降下的灾祸, 而她也以身消道,沉寂平息在以万年为数的时间长河中。 这世间有生存之道,有众生之道,云西并不知晓她成神有何意义。 尽管她注定有一日必然会成神, 神爱众生, 谅解众生天下之道,仙魔妖人, 凡此界天道之下,皆是神之所爱, 神会护着她的众生,众生亦是平等。 可云西不是过去那个生来就是神的她,她不是那个拥有所有神力记忆的云西,如今的她只是云西,是一个还未成神的人。 云西的视线落在柏衣眼上覆盖的白绫之上,于万般危难之中,她便只能看到此一白绫。 浣鎏宗满山花丛之中,那是夕裳禾最喜欢静静站着的地方,她带走的花在南雪山上枯萎,自那之后,禾姐姐便常常会来南雪山上寻她,时不时将她带去满是花开的后山。 那日,在禾姐姐的墓前,小鹤说她们都在等自己回来,可如今她回来了,故人却已远去。 她这一生不过千年,在感悟成神闭关的修炼中,她的时间停滞了将近一千年之久,而后再次所见,除却生离,便皆是死别。 夕裳禾,倾向,夕北鹤,夕玥,夕问雪,沈书珺…… 长愿,还有小衣,云西永远都在失去,她永远都走在晚来一步的路上。 走向神之身份的路究竟难不难,云西亦是不清楚,她的修炼比起世间众生原本就是简单的,甚至于世间比她经受苦难更多的人和物比比皆是,她算不得什么。 可云西却不想成神了,神是要有大爱的,云西不想要什么大爱了,神要保护世间众生万物,可她如今只是人,甚至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守护不了。 她云西明明一生修为顺遂,便是今天也是在修仙界少有的仙尊,可是她却连身边人都保护不了,她什么都护不住。 “蝶诛。” 柏衣手中的灵剑应声飞出,立在两人眼前,在云西的术法口诀之下化作七十七把长剑将两人围绕起来。 云西依旧保持着捂住柏衣耳朵的姿势,她看着眼前在术法下幻化着的灵剑,眼中也有那些将她和柏衣围起来的魔修。 她强行动用力量,将蝶诛之术用到极致,此一剑原本最多可幻化出七十七把长剑,可此时在云西的力量之下,灵剑幻化的数量在不断增加着。 柏衣能感受到云西身上力量的躁动,力量在快速透支着,可此时的她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稍稍用了些力气握紧云西的手腕,她道:“小师叔,你莫要这般拼命,我能将他们全部医好的。” 云西力量的透支让她有些站不稳了,她轻轻借助柏衣支撑着,并没有回答柏衣的话,念道:“破。” 一瞬间,以百千为数的灵剑朝围攻对峙着的魔修快速飞去。 另外一边,魔修察觉到了云西身上爆发的强大气息。 “这女子不是受伤了吗?怎会有如此强大可怖的威压!” “她是浣鎏宗的云西,那日我在千岚战场见过她,一剑封住仙魔两方数人,修为已至仙境!” “魔主为何要我们护着这个仙者,我看她这样子从此处闯出去不是问题!” “情况不妙,云西不像情报中实力受损的模样,韦语阑派来的魔修似乎也对其有意图。” “无碍,我们不退,她如今在魔域,再怎么也不会轻易跑掉,先动她身边那个小医修。” “这剑阵有异!”而此时原本跑来凑热闹的魔修察觉到这一剑过于强大的威力,立马往后退去。 但更多围攻而来的魔修反而围了上去,正面对上云西这一剑。 灵剑穿梭在魔修之中,拦住这群魔修的去路。 修为高的魔修隐隐有穿过剑阵靠近云西两人之势,却被再一次幻化而出的灵剑缠住,云西看着眼前的一幕,而后以神力护住柏衣。 “诛杀。” 话音落,所有幻化而出的灵剑突然在空中化作银白色蝴蝶,扑散飞舞落在魔修身上,而后猛地炸开。 魔域之中炸出了如惊雷般的声响,鲜红之花在白色的灵力爆发下炸开。 长愿远远便看到了此处的一幕,瞬间红了眼眶,加快飞向血雨之中,她原本就是鲜红的衣衫染了血水的腥味,炸开的灵蝶将她当作了敌人,可身上的疼并没有阻止长愿往前的速度。 第166章 众人中心,云西咽下因反噬欲要穿过口腔的那口血,唇上染了些红,她彻底支撑不住身体了,失去心头血又大量耗费力量,如今的她早已到了极限。 可云西不敢倒下,她不敢就这样失去意识。 云西轻轻靠在了柏衣肩膀上,一只手从后搂住了柏衣的腰,她将自己完全靠在了柏衣身上。 她知道这样不好,知晓柏衣或许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正是因为知道这般,她和柏衣之间一直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她此刻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她不敢在此时放开柏衣,害怕自己会在这里再将柏衣也弄丢了。 云西身边所有的人都在离她而去,神是孤独的,与天地同寿,若她成神注定有一天所有人会离开她,那样的话,云西并非不可以忍受。 她可以守在属于她的云端,永永远远一个人看着世间众生,为众生而活。 但是,仅仅作为没有成神的云西,她真的不能再看到身边重要的人离去了,云西从来不觉得她欠这世间什么,可柏衣是不一样的,在云西的心底,早在柏衣受着百鞭之痛在黑暗中为她点起那道光开始,柏衣对云西来说就不一样了。 柏衣从来什么都不说,她永远都在躲闪着世人的目光,云西真的害怕她会伤害到柏衣,可柏衣终究因为她受到了伤害。 她怕护不住柏衣,害怕柏衣就这样消失。 云西可以忍受花费数万年的时间走向神明的身份,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以此剑阵诛杀万人,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势力,或许其中亦有没有恶意的,可她却在无心分辨了,她不想去在乎结果了。 无愧于心的一生太难了,难到她看不清前路。 在这属于云西的单方面杀戮中,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好似于众魔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那张面孔,云西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抱紧了柏衣一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施展控云之术,如云团轻烟般的白色出现,围绕在云西身边,带走了云西和柏衣的身影。 长愿终于穿过了众人,看到处于正中心位置的云西两人,云西已经因为透支神力站不稳,她身上的神力几乎完全溃散,神道已毁,这是将要神陨之势。 她只愣住了一瞬,又猛地冲向云西的位置,她绝对不会让云西神陨,她想要抓住云西,可那轻云般的烟雾却带着云西的身影消失在此处。 只在长愿手中留下一道未能抓住的轻烟,而云西的身影却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阿云!”长愿体内的神力在她看到云西消失后变得不受控制,逼得她跌落在尘土之中。 长愿是这世间如今唯一的神,可她却跌落在了这沾满血污的尘土之中,在万魔的尸体围绕之下,只留她一人。 她身上的神力失去了控制,疯狂暴动躁乱着,她的红衣在往地上滴着红色的血水,衬得她如那灭世的邪神一般,杀气四溢。 同样为神,长愿一眼便可看出云西刚刚的状态,她看出云西心中的众生之道动摇了,云西对这世间的众生起了杀心,这数万份的杀孽,留在了云西的身上。 云西的心乱了。 长愿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云西必须尽快成神,她不允许云西的神道陨落,绝对不许云西就这样消失。 可她没有办法,是她计划将云西带来了魔域,云庭难登,即便是同样为神的长愿也无法在未经过云西的同意下找到云端的去路。 这一日,世间众人皆知魔域顷刻之间失去了数万魔兵,强大的灵力剑光压过万魔,覆盖生机枯竭的魔域,用他们的血滋养失去生机的土地。 而在魔域斩杀数万魔兵之人便是长愿仙尊曾经收下的第一位弟子,是当初名动整个仙门的浣鎏宗小师叔云西仙子,是如今修为已至仙尊,一剑可斩万魔的云西。 也是在这一日,世间众人都听到了一个传言,是长愿仙尊将云西仙子带去了魔域,为的是救她那个魔主小道侣,可魔族却恩将仇报,将云西现在逼到了绝境。 第92章 转命 世间人妖魔仙皆属众生, 既有众生,便该有神的诞生。 有古籍记载,天地间会诞生一最初之神, 神明会见证这世间所有众生的一切, 会看到众生的祈愿, 而后降下祝福。 云西便是最初诞生在这世间的神,她住在云端之上,是生于轻云中的神明,从她还没有意识开始,便已然在注视着世间的众生了。 云端之上, 将全身重量交给柏衣的云西早已失去了力气。 柏衣的听觉在云西昏倒后也已完全恢复, 可此处极为安静, 似乎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存在。 她并不知晓云西将自己带到了何处, 这个地方灵气的纯净浓郁要比世间任何一处都更加纯粹, 仅仅是待在此处,柏衣就能感觉到那不断往她身上靠近的力量。 可柏衣却无心关注那极致纯粹的灵力,她轻轻扶住云西靠在自己身上,从感觉到云西的气息开始, 她便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气息的混乱。 柏衣是个医修,她的天赋决定了她极强的感知能力,更何况来的人是她担心之人,她对小师叔太过在意了, 几乎立马就察觉到了云西的不对劲。 原本她并未佩戴白绫, 魔修恶劣,若自己遮住眼睛, 他们便会怀疑自己并没有废掉这一双眼睛,索性她已经看不到了, 也不必在意这些人如何打量自己。 第167章 可几乎是在察觉到云西出现的一瞬间,她便用白绫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柏衣知道自己这样子一定会被云西发现异样,她并没有要隐瞒云西的意思。 小师叔太过温柔,她的温柔对所有人都一样,会将一生中遇见的人都记在心中。 若是小师叔看到了她的眼睛,一定会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所以在那一刻,她在转身时犹豫了。 她的确是因为担心云西才来到的魔域,而后被带到了伤兵营地,倘若站在仙魔的大局之上,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妥协,可她又的确这般做了。 其实她并非只有这一条路的选择,修为至一步成仙,即便是医修,她也有拼命一闯魔宫大殿的资本,即便后果只有一个死字,她亦是无悔的。 可柏衣没有这般做,她跟师尊修的医道是救治天下众生,师尊总说医者一道行的是心中善,不以世间善恶评判,即便是眼前对她抱有恶意的魔,他们亦有生命。 这便是她的善,是她的选择。 她情愿用一双眼睛换能救数万人性命的机会,而这份善缘的结果便是换来见到云西。 对柏衣来说,这本是极为划算的结果。 可偏偏她想见的人提前出现了,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战场百年,柏衣对血的味道极为敏感,更何况是掺杂着纯粹之力属于云西的力量。 她知晓云西是在骗自己,强行催动力量愈合了伤口,可这同样也导致她的力量更为混乱,柏衣不想要云西担心,所以便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她只是眼睛看不到了,心还在。 云西的状态当真十分不好,心头血中蕴含着她最纯粹的神力,她本就过度动用力量,又在失去一滴纯粹之血后再次逼迫自己强行消耗。 她蜷缩在软绵的云端之上,柏衣因为看不到,无法判断此处是否有危险,只好让云西靠着她。 失去意识的云西全身上下的力量都在混乱游走着,她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根本察觉不到外界的状况,她在不断蜷缩中拽住了柏衣的衣摆。 柏衣尝试将自己的灵力引入云西体内,想要助其恢复,可云西体内游走的力量完全不受控制,甚至急速消散着。 眼睛的看不见让柏衣惶恐起来,哪怕是那日最初失明,她都没有如此不安过,好似有重要的东西要从她身边溜走一样。 “小师叔?” “小师叔!” 柏衣试图唤醒云西,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此处只有她们两人,连回声都不曾有,身边人亦没有回答她。 小师叔不让她听,柏衣却知晓想要闯出魔域并不简单,她不知道云西是用了何种术法将两人带来了此处,可如今云西失去了意识,她身上的力量在溃散着。 这种力量的溃散隐隐带着生命的气息,是在夹杂着云西的生命在消逝,柏衣的面色越发白了起来,她不能这样等着云西的力量消逝。 这个地方实在太安静,又充满了极致纯净的力量,可在这样纯净又温暖的力量中,云西的力量却在不停地溃散,柏衣甚至还未找出这溃散是因何而起的。 柏衣的慌乱使她失去修医道千年的底气,她将所有方法都用了一遍,偏偏都没有用。 混乱的力量交错散去,云西紧紧靠着柏衣,她在害怕着,不自觉想要抓住身边的人。 所有方法都不起作用,柏衣反而在完全慌乱的情况下冷静下来,她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一种术法。 倾向的收藏室中有许多禁术之书,上面所记载的术法因为各种原因而失去传承,甚至被列为禁术。 其中便有一术,其名为转命。 施术者能够将自己的生命与另外一人完全交换,此一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便是因为其本质便是一换一的术法,这一术法以自愿换命者效果最佳,可也并非不可强行而为,若是流传世间,便是为祸世之术。 若非走投无路,柏衣绝不会想要动用这样的术法,可她救不了云西,更无法就这样等着云西失去生命。 柏衣回想着书中的术法,她能感受到云西身体的颤动不安,在施术之前,轻叹道:“小师叔,你不会怪我吧?”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柏衣轻轻扶着靠在身上的人躺在软云之上,开始施术。 “她只会怪自己。”夕鎏在一旁叹道,满是无奈看着柏衣。 她需要依靠云西的神力才能够凝聚魂体出现,长愿那一剑猝不及防穿过了云西的心口,神力溃散反噬,她同样在那一刻被送回了云端,此处乃是云西本源之力所在,她在这里最为安全。 消失后的夕鎏只能在此处以云西的本源神力为界观察她的状态,在最为关键的时刻,以同源的神力与云西的术法相接,将人带了回来。 云西的心乱了,她生了放弃众生的心,可众生是她生而便必须走的道,倘若放弃了众生,她的道不复存在,接下来,便只有道消身殒这一条路。 云西对她一直以来所行的路,对她的心产生了怀疑,生疑而心乱,她认为自己护不住任何一个人,连身边人都无法守护,她又凭什么守护众生。 纵然柏衣医术精湛,可她再怎么算也不过只活了千年之久,她见过的还不够多,更从来不知晓这世间万道之起源,也不知晓云西本该为神。 夕鎏一直看着柏衣的动作,她无法阻止云西神道的陨落,只能在一边看着柏衣慌乱无措。 第168章 她看到柏衣欲要施展的术法,明白了这姑娘口中的意思,她要施展的是转命之术,这是一个以命换命的术法,这个术法的确能减缓云西神道消散的速度,若是运气好些,或许能将云西唤醒。 可醒来后呢? 柏衣道消身死,那时的云西又该如何接受。 夕鎏知晓自己阻止不了柏衣,她是一个魂魄的形态,世间除去云西再无人可以感知到她的存在,即便有办法,也无法说与她人听。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已经开始施术的柏衣却停下了动作,她安静了一瞬,道:“我知晓的,可小师叔不能有事。” 她有些像在自言自语,这下却换夕鎏变成了惊讶,她确信柏衣不是无缘无故说的这句话,她是在回应自己。 曾经在千岚,她与柏衣对上过视线,那时她便知晓柏衣的感知力很强,其后更是尝试过许多方法,可柏衣再没有注意到过她。 夕鎏渐渐放弃了引起柏衣注意的想法,又想到当初长愿也在暗处跟着她们,便以为柏衣察觉到的是长愿,却没想到今日柏衣再次打破了她的想法。 “你能听到我讲话?” 尽管在心底确认了,夕鎏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柏衣盘坐在原地没有动作,她静静低着头,若不是眼上遮着白绫,此时目光应当是在看向云西的。 就在夕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柏衣回应她了,她似乎有些纠结、语气中带着低落与惆怅,“你说小师叔会怪自己。” 在她就要施展术法之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明明出现得很突兀,却没有让她感觉到恶意,对方似乎是在回答她的话,说出了她心中知晓的答案。 柏衣知晓自己这个选择太过一意孤行,或许在所有人看来,她和云西,仅仅是同龄的修士,她是浣鎏宗的普通弟子,而云西是浣鎏宗的小师叔,亦是一日金丹,千年仙尊的天才。 她和云西距离太远了,似乎永远走不到对方身边。 可在柏衣心中,云西是不同的,第一次的相遇她并未能认出云西,可云西给她的感觉太过温和了,她在看向自己,神色是那么温柔,会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自小便不善与她人交谈,避开他人的视线早已成为她永远改不掉的习惯,可独独只有云西的视线不同,她会忍不住想要走到云西身边,站在她能看到的位置。 柏衣一直记得那个在她年幼于墙头跌落时接住她的女子,那时的她并未看清那个姐姐的模样,那夜的月色明明很亮,可心中记挂娘亲的她却忽视了眼前人,后来时间过得久了,她甚至连那人的声音也忘记了。 可她一直在心中记得,那人的声音很温柔,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在那场梦魇中,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原来她很早就遇见小师叔了,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柏衣一定要救云西,她知晓自己的选择不够好,可世间本就少有两全其美,她必须这般做。 第93章 神尊 玄海城中最大的客栈名为白仙客栈, 分明是在舟家地盘的玄海城,偏偏却挂着沈家的名号。 书仙人亲自在修真界放话,要于今日在这白仙客栈讲书, 说的是如今最受关注的神尊云西的故事。 于是, 这一日白仙客栈生意极好, 就连客栈外都挤满了来凑热闹的修士。 二楼靠窗的位置,这里放着一张单桌,仅有一个眼上蒙着白绫的女子坐在此处。 “看到那个白绫遮眼的女子没?” 不远处一桌男修意有所指。 同伴往这边看了一眼,调侃道:“吴兄不是说要听故事,怎么还有心关注不认识的女仙子?” 吴姓男修见被误会, 气道:“我是想说, 那人是浣鎏宗的弟子!” 同伴翻白眼, “浣鎏宗服饰谁人不识, 我自然知晓!” “那你知晓这女子是谁吗?”吴姓男修见同伴毫不关心, 颇有些无人分享的失落,与他们相近一桌的女修接话。 “所以她是谁?” 男修见有人问,立马又振作起来,得意道:“她是浣鎏宗的医修柏衣, 四年前云西神尊为救她独自闯入了千岚迷雾林!” 书仙人姗姗来迟,他的出现也彻底打断男修要继续往下喋喋不休的话。 在熟悉的位置落座,书仙人先是随意扫了一眼客栈内的情况,手中摇晃着的羽扇在看到窗边独坐的柏衣时停顿了些许, 又很快恢复。 在客栈众修士急不可耐的催促下, 书仙人缓缓开讲。 故事开始在百万年还要往前的过去,那是一个如今早已无可追溯的过去。 自天地初开, 世间众生万物诞生之始,这世间便有了与天地同生, 掌管众生万物的神明,神明万年如一日坐在云端,守护着她的众生,此神生于云端,以长空轻云为名姓,神名云西。 二十万年前,众生贪欲越过世间生存之道,天下大乱,神明在这场灾祸之中重新洗牌天地万物,以身躯为福泽消散于世间,神明消散,在这天地间再一次重聚…… 讲到这里,书仙人顿了一下,接而继续讲道:“神明降落世间重走神路,一日金丹,千年成神。” 他的故事实在太长,客栈之中第一次听到这般故事的修士都陷入了沉默,三年前云西在魔域斩落数万魔修后消失不见,直到半年之前,世间各处机缘骤然变多,魔域更是连续落雨十天,生机重现,仙魔大战暂时停歇。 第169章 就在各方猜测是否将有大机缘现世之时,第一仙门浣鎏宗的宗主站了出来,宣布了一件惊天消息,云西归于神位,世间福泽乃是神赐之福。 此言一出,便在世间引起各界讨论,千万年都无人修至神位,他们都不愿相信云西能这般轻易登神,可这世间的福泽并不为假,就连魔族都暂时停下了长达几百年的斗争,而后向修仙界丢下了一句话。 是如今魔主韦语阑亲自祝贺的话,她在祝贺云西登上神位。 众所皆知,书仙人所讲之事皆为天下真实,他修说书一道,若是讲了虚假之话便会受到反噬,可在他讲完这段过往后,修为却更加稳固,他所说之话绝不可能为假。 “长愿仙尊呢?她会不会后悔斩断与云西仙子的情缘!”客栈角落中,有一女修大声喊了出来,她曾经受过云西的帮助,听说长愿仙尊斩断与云西仙子的命定情缘,更是与小徒弟魔主结契,曾一度惆怅地无法静心修炼。 这女子的声音极大,在场知晓当年之事的修士都静了下来,等着书仙人回答。 其中亦有不知情之人,立马惊讶道:“长愿仙尊不是云西仙子的师尊吗,为何还有命定情缘一说?” 天空的云轻绵,柏衣静静独坐在窗边,耳边是客栈乱糟糟的声音,她听到不远处一个男修突然喊道:“云西仙子十八岁命定红线显现,另外一端绑着的恰好就是长愿仙尊,这可是上天命定的情缘!” “仙友生得太晚了,没见过那年的盛况,长愿仙尊为云西仙子将风起林所有狼族赶入深林,撕开西海域秘境挡住天神雷劫……” 客栈一阵嘘唏,见过这些场景的修士在回忆那时的场景,而未能经历过这些的修士则是满脸遗憾。 只是话说到后面,男修却嘘唏着坐下,叹道:“可惜世间情爱难料,仙尊和神尊如今怕是形同陌路了。” 柏衣添了一杯茶,耳边的话还在继续。 “长愿仙尊为何当年要与小徒弟结契?” “我听闻魔主前些年从不出面是因修炼出了岔子,长愿仙尊不还为此杀到了莲窍宗。” “当年云西仙子突然在魔域斩万魔,难不成其中有隐情?”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从云西仙子修为至仙尊出现在千岚,长愿仙尊一直都跟在她身边,这也很奇怪。” “书仙人,你不是知晓天下事吗?”众人起哄喊着,“讲讲云西仙子为何会在魔域斩万魔的故事!” 一人喊出,众人皆应。 书仙人摇着羽扇笑了笑,目光却落在三楼某一包间,那里坐着一个红衣女子,他轻叹了一声,遮住自己的脸,应着众人的话又讲了一段故事。 柏衣在此时起身,身影消失在客栈之中,距离魔域之行已过去三年,她在云西成神那日离开了云端,如今距离那日又过去了半年之久。 如今她已然习惯了不用眼睛的日子,明明看不见,却能在这样四通八达的巷子中不走错路,更不会撞到迎面的路人或是拐角的墙壁。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有一个月,她在这样的小巷子里租了一个小院,如今独自住在小院里,每日都要经过这样四通八达的小路。 在走到下一个拐角之时,柏衣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一手扶着墙,另外一只手缩在袖中,微微颔首。 若是此时有人经过,一定会觉得这个好看的瞎子姑娘有些奇怪,都已经走到路的拐角了,却偏偏站在此处不动。 柏衣缩在袖中的手蜷缩着,而后慢慢放开,脸上挂起笑意,转过拐角,轻唤道:“神尊。” 她的声音依旧是同以往般的轻软,带着柏衣才有的软,让人一瞬间便能想到那双欲要躲开视线的眼睛。 云西静静站在拐角的另外一面,就在此刻柏衣的面前,她那一头如白雪轻云一样的发实在太好分辨,这样的颜色明明一点都不适合云西,她这一张脸长得太没有攻击力了,温柔的如轻云一般。 在她的脖间,属于神的云纹偶尔被温和的风吹动发丝显露出来,她的眸中是能盛满世间众生的温和,明明是和曾经一样的温柔,却偏偏有了一些不同,在她身上多了一份出世的淡然,现在的云西,就如轻淡温柔的白云一般,全然是神性的。 她是真正的神明。 云西站在柏衣的面前,温柔的视线落在柏衣的白绫之上,静静看着这许久不见的姑娘。 她曾一度神陨将要消散,在无边而生的虚妄黑暗之中,有一道极为温软柔和的气息拉住了她,将她所有的虚妄带走,留了一束小小的光。 而后她属于神的记忆在仅有一束光的黑暗中觉醒。 天地初生,她是诞生在这世间的神,以众生为道,这天地原本只该有她一个初生之神,她日日夜夜都在注视着生于世间的众生,看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可有一日,她将视线停留在了那日日夜夜都在映衬长空云端的海面之上,惊讶地发现,在这海中竟孕育出了世间第二个神,是如她一般生来便是神的存在,那人便是长愿,云端和海面无法相交,她们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万年如此,百万年亦是如此。 后来的某一日,生在海中的神于海面上朝她伸出了手,她们注视了彼此那么久,立马便能察觉到彼此的动作,于是云西也朝着海中的神伸出了手,她降下了一根红线,于云端下落到海面,长愿抓住了这根红线,从此云海相连,她们便多了一道联系。 第170章 长愿学着云西的动作将这条红线缠在了手腕上,而这是神明云西第一次于云端落到人间,她落在无边的大海之中,出现在躺在海水之中看着她的姑娘面前。 在作为神的记忆里,云西过往的一大半都被这天地间的另外一个神所占据着,她在这段记忆中觉醒,那束小小的光点亮了神明陷落的黑暗,继而还了她这世间所有的光明。 再次醒来,她便不再是那个浣鎏宗的小师叔了,她是云西,无论哪一个云西都是她,神明是她,云西也是她。 以神明的身份重新降世,她立刻便想到了自己成神的关键。 在魔域之中,她心中的众生之道动摇了,那一刻的她选择了放弃,放弃自己,为神者不可放弃众生,自身亦是众生,她连自己都放弃了,为神之道自然会崩溃消散。 而有人替换了神放弃自己的罪孽,柏衣所修之道乃心中之善,她始终走在自己的道上,在她神陨的过程中,柏衣背负了她的罪,将属于她那一份最干净的善缘送给了自己。 微弱的光与神明堕入的黑暗相比实在太过弱小,不过这就足够了,她拉住了这束光,重临世间。 云西望着柏衣,以凡人之躯背负神明的罪孽,这个姑娘便只剩下极短的一生了。 柏衣许久都没有得到云西的回答,她面上的笑意收了一些,又变成了那副胆小想要藏起来的模样。 “小衣,我是小师叔啊。” 云西轻轻回答她,语气中的温柔与之前相比不大相同,她就只需要这一句话,在柏衣面前,不用回首,往前走的每一步她都在。 第94章 是我 柏衣独自租的小院当真是极小的, 院子里有一块刚开垦不久的小药田,她引着云西进入院子,大抵猜到云西会注意到这块药田, 解释说:“玄海城中药铺极多, 我暂住在此处, 恰好又无事,便在院中移栽了些灵药幼苗。” 云西看着这些还未长成的药草幼苗,想到那日她在云空看到的场景,柏衣并未施展术法,而是亲自蹲在这药田种下的幼苗。 她自云空中醒来, 重归神位, 世间各处福泽显现, 落雨唤醒魔域之地的生机, 而后见到的第一人便是守在云空修炼的夕鎏。 数十万年过去, 夕鎏还如同她记忆中一般。 不等她问,夕鎏便已将柏衣那日在云空与她的对话讲了出来。 在夕鎏发现柏衣当真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后,便同柏衣说了另外一个能够救下云西的方法,同样是一换一, 夕鎏这个方法相比起来要比柏衣那个更加简单,也更加稳妥。 柏衣并没有立马就相信夕鎏的话,以夕鎏的视角,她在浣鎏宗看着柏衣长大, 同样又在云西身边了不一样的柏衣, 早已对其熟悉得很,可对于柏衣来说, 她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而柏衣接下来所做之事关乎着云西的性命,她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意识到这点的夕鎏这才想起同柏衣说明了身份, 更是与对方讲了过去那段与云西有关的故事,点明了云西如今生命之力透支的原因。 夕鎏这个方法与柏衣准备施展的禁术一样对施术者有着极强的反噬,以自身善缘为交换,承担云西放弃自己的痛苦,柏衣的修为只差一步便可跨越成仙,若是在这云空之中修炼,不出一个月她定然能跨越仙阶成为和云西一样千年修至仙尊的天才修士。 可柏衣放弃了成仙的机会,云西的生命流逝刻不容缓,她不敢赌拖得太久的结果会如何。 夕鎏惋惜道:“她若能跨越了仙阶施展此术救你,反噬便会轻一些。” “可她却说,有些机会放在眼前,若是抓住的迟了,便会错过,数以万年的漫长时光都陷在后悔之中,她宁愿只活十余载而无悔。” 起初因为术法反噬的柏衣几乎日夜都会撑不住疼而晕过去,在云西没有醒来的那些日子里,柏衣承受着同等份的苦痛。 直到云西将要醒来那日,柏衣请求夕鎏将她送离云空,在云空有充足的神力,若是她肯待在此处,或许对她的身体会好一些,可柏衣选择了离开。 刚归于神位的云西力量还不够稳定,她在云空中花费了半年时间稳定力量,在这些日子里,她看到了浣鎏宗依旧盛开鲜花的后山,那只白色的猫依旧守在墓前,也看到了柏衣再次离开浣鎏宗,一路行医来到西海域。 从施术那一日开始,柏衣便失去了能够继续修炼的机会,她的修为每一日都在倒退,无法吸取天地间的灵气修炼,此反噬后果极大,就算是如今作为天道神明的云西亦无法救她。 她选择承受苦痛,待修为散尽那一日,她便会完全消散在这个天地间,从此之后,天地间再也不会有柏衣此人。 柏衣不会再有转世,她的身体会融入泥土之中,变成花草树木的养料,灵魂会化作尘埃,消失在这偌大的天地间。 没有人能留住她,就连神也不能改变她的未来。 或许是因着失去光明的原因,如今蒙上白绫的柏衣反而比过去看着胆大了许多,她再也不会与别人对上视线,就像此时,在她的小院中,她完全没有去躲避云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柏衣变了,又好似没有完全变,不管怎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会显得宽大一些,她习惯将双手缩在宽大的袖中,若是可以的话,她或许会将自己都埋在衣衫里。 第171章 白绫在她脸上并不突兀,可却有些刺眼,云西看着这样的柏衣,却总会想到白绫下那双灵动的眼睛。 “药草苗长势极好,想必不用多久便能长成了。”她应了柏衣的话,观察了一圈这个小院,柏衣喜静,她这个小院的位置比较偏远,几乎在巷子最深处的位置。 院中收拾得很干净,这一块小药田如今正晒着日光。 “嗯。”柏衣轻轻点头,带着云西来到了屋中,她道:“我在此处租住半年,等这块药田长成了,便打算离开。” “离开?”云西有些惊讶,原本看到柏衣一人一路行医来到玄海城,她还以为柏衣在此处租房子是想要在这里安定下来,却没想到只是暂时的。 “接下来要去何处?” 柏衣听出了云西口中的担心,笑了出来,她道:“小师叔是担心我吗?” “我接下来打算去凡人城中,如今仙魔两界暂且停战,我便想着去看看,走到哪里便行医到哪里。” 她早已规划好了自己余下的日子,离开浣鎏宗那日,她在师尊门前站了许久,知晓师尊将自己关在了屋中,柏衣并没有打扰她,静静站了一天,与她的师尊道别。 师尊的佩剑追了出来,柏衣知晓这是师尊的意思,她取下了剑尖上挂着的铃铛,里面是能治疗她眼睛的药,柏衣将这药挂在腰间,最后一次在师尊的门前行礼。 云西听明白了柏衣话中的意思,归于神位,如今的她本该不会再为凡尘之中的琐碎之事困扰,她明确地知晓柏衣话中的意思是她不会回浣鎏宗了,走到哪里便行医到哪里,直到她这一生归于尘埃。 云西觉得有些悲凉,这是柏衣为自己余生选择的路,孤独又短暂。 如今她就坐在柏衣面前,就在这里,她道:“小衣,你以为如今的我是谁?” 柏衣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攥紧了手,她下意识偏头看向云西的位置,又在意识到自己看不见后微微低头,“小师叔是这世间的神,众生之神。” 她的声音不太大,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落寞。 云西轻叹了声,摇摇头,“不仅仅是如此。” 归于神位的云西依旧很温柔,眼眸中带着一丝笑意,她道:“是众生之神,也是云西。” “是南雪山的弟子为假,是浣鎏宗的小师叔为过往,可在你面前的我是真。” 柏衣在云西的话中再次将自己缩回了宽大的衣衫中,如同一个被发现小动作的兔子,她怯弱不想面对,只好将自己藏起来。 云西自然注意到了柏衣的动作,她知晓柏衣的性子,亦不会去刻意拆穿这姑娘藏住自己的想法。 她坦然道:“小衣,即便我是神,我还是我,你明白吗?” 她知晓柏衣在刻意躲着自己,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她是注定要归于神位之人,原本那些身份全部都是假的,对于神来说,过去那些都是虚妄。 “我,明白的。”柏衣小声说着,她又红了脸。 她在夕鎏宗主那里听了许多过去的故事,在她心中的云西从来就是一个极好的人,就算听到云西是这世间的神,她亦觉得本该如此。 可神终究和人是不同的,神要守着她的众生,柏衣从未想过能够在小师叔心中占据独特的位置,她从一开始便知晓小师叔对长愿仙尊的不同,所以她从未透露过心中所念。 柏衣没有太多勇气去面对恢复神明身份的小师叔,她怕云西问她为何要动用这般的术法,更怕自己会将眼前的神明当作原来心中那人。 云西没有追问柏衣为何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救她,亦没有点明柏衣藏在心中的秘密,她将自己的温柔留给柏衣,问她:“神明常常为世间众生降福,祈愿之人若是心诚,便能得到祝福。” “小衣,倘若我只是云西,不是神,亦不是那个浣鎏宗的小师叔,你可有想要与我说的话?” 此时的云西当真不在似那个来到凡尘的神,她周身的气质变得温和,由云端落下,只如一个凡尘最普通的人。 柏衣因她的话勾缠起自己的十指,此时的她觉得心跳得有些慢,仿佛时间被一瞬间放慢拉长,她陷入了只属于自己的时间,眼前是一片黑暗,世界没有光亮。 “嗯。”良久,她才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小声说:“我想同你一起、去行医。” 她似乎斟酌了很久,这句话说得极为小心翼翼,即便是蒙住了眼睛,她都不敢抬起头。 云西目光落在柏衣交缠在袖中的十指上,轻声问她,“只是这般?” 柏衣的双手又缠得紧了些,轻轻咬了自己的唇,云西静静等着柏衣的答案,柏衣松开了咬住的唇,将自己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才又缓缓点头。 “嗯,这般的话,我便不算一个人离开。”她原本是想要独自一人离开的,这些年身边的人总在经历离别,她不敢留在熟悉的地方,不想要亲近的人看着自己的离去。 她不敢告诉夕玥、沈雨画以及那些熟悉的同门她所剩余的寿命,怕她们为自己的离去悲伤。 倘若独自离开不会被发现那一天离去,她就一直活在她们的心中,这样也好,她所珍视之人便少了一份苦痛。 柏衣是善良又周到的,在知晓自己必定会离开的那一刻,她选择不告诉任何人,只让自己留在她们心中便好了。 第172章 可她余下的时间又真的不多了,在这个时候又遇见云西,她也会害怕独自离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个瞬间突然寿命耗尽,那时候她会化成天地间的一粒尘埃,就真的只剩下一人了。 第95章 断缘 柏衣不想要让亲近之人因为她的离开难过, 可她瞒不住师尊,更瞒不住的云西,她终有一天会化为尘埃离去, 不会有来生, 永远消失。 她也会害怕, 在最后的日子里,她只能独自一人,这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孤独。 云西静静站在院中望着夜空,今夜的月亮很圆,凡间常说月圆乃是团聚的好日子, 可乱世之中, 这反而成了最难实现的一件事。 柏衣早已入睡, 她如今的修为一直在消耗着, 正在从一个修士变为一个普通人, 不能再如曾经那般夜间修炼。 夕鎏没有继续跟在云西身边,自云西归于神位后,便帮其重新稳定了消散的魂魄,她留在云端重新修炼, 等到再次修至仙体,便可修炼出身躯。 夜晚的玄海城并不算安静,可柏衣这院子有些过于偏僻,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城中偶尔传来的喧闹, 路过的风轻轻吹着, 反倒多了分别样的静谧。 云西感受着风的声音,独自一人站在这样的夜晚, 她眼中分明没有什么情绪,却有着能放下众生的温和。 突然, 吹来的风染了一丝别样的凉,引着云西的目光由看着圆月落在院中,可这院子里分明无人,一切都安静如初。 看着紧紧关上的小院门,她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却独自一人在寂静的夜晚开了口。 “不必藏了,我知晓你在。” 话音落,吹来的轻风好似停顿了两秒,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又接着恢复。 长愿的身影出现在云西面前,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衣,分明是那么熟悉,却又仿佛隔了很远。 她看着云西,眸中情绪是怀念,是惊喜,掺杂着隐忍。 云西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长愿的出现,或者说,从她出现在这西海域开始便察觉到了长愿的存在,而同样的,长愿也能察觉到她的到来。 与之前不同,如今再次这样与长愿相对而视,反而没有了当初那般过于多的难受和思绪,二十万年的时光太长了,她选择离开走得太快,甚至没有给对方留下一点念想。 如今再这般看着长愿,只会觉得物是人非,她们也早已不似当初。 “阿云。”长愿轻轻唤她,她好似害怕将云西吓走一般,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小心翼翼看着云西。 她没敢轻易靠近云西,不敢眨眼睛,就这样直直望着人,生怕一眨眼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长愿从未想过会在今日见到云西,从她听说书仙人要来这玄海城讲一段关于云西神尊的故事开始,她便急着寻来这里。 亲眼看到云西放弃自己神陨那一刻后,只有长愿知晓她是如何度过这些日子的。 她要拼命压住自己混乱无法控制的神力,要藏起因为慌乱而暴露在脸上的脆弱,将自己藏在南雪山顶的谭中,不敢轻易放自己出来,她告诉自己云西还未出事,还有夕鎏在,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可长愿知晓她只是在骗自己罢了,是她逼得云西放弃了自己。 她恨不得将自己永远堕入无边黑暗中,承受和云西一样的痛苦,倘若可以她愿意代替云西神陨,可那曾经她可以随意进入的云空再也不欢迎她了,她明明知道云西在那里,却再没有办法找到云西了。 无论是怎样的故事都好,长愿想要知道关于云西的事情,她想要知晓云西经历了什么,如何找回了自己重归神道,可书仙人讲的是关于云西的过去,略去了有她存在那一部分的过去,她听到客栈中的众人在议论她们,听到那些人说是自己亲手断了两人之间的情缘。 她亲自传音告诉了书仙人为何云西会出现在魔域,亲眼看着自己对于云西的恶行传得天下皆知。 这些都是她自己所做之事,都是她的错。 柏衣在半年前突然回到浣鎏宗,她知晓云西是和柏衣一同消失的,差一点便没忍住寻了过去,她想过那个场景,将柏衣逼得退无可退,无论别人如何看她,她一定要知晓云西如何。 可长愿忍住了,她将自己往更深的水中沉去,直到看不见水面上投来的光亮,让无尽的海水包围自己,压住心底那份疯狂。 云西那么在意柏衣,她若是这样做了,她的阿云一定会生气,会不理她。 今夜的月亮很亮,圆的没有一丝缺陷,映衬得天上的星星都失了色彩。 可这月光又有些太亮了,长愿不敢移开看着云西的视线,她的眼睛有些酸了,明明已经距离这般近了,她却有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无法触碰的隔阂。 云西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长愿最喜欢看着云西的眼睛,她的眼中永远都是这般的温柔透彻,一眼望进云西的眼中,就如将她落入了无尽轻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可她的心又有些酸涩,泛着细密的疼,在那每日落雪的山顶,在她一次又一次挑断两人之间情丝的时候,她原以为是白雪落满了云西的发,却没想到云西竟然白了头。 如今即便恢复了神的身份,这白了的发却依旧这般,眼前的云西是神性的,完美无缺的,不再是跟在她身边唤她师尊的云西,可长愿却觉得有些窒息。 第173章 她望着云西看了好久,将眼眶的酸涩逼了回去,取下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银白色手镯,放在手心拍了两下。 银白色手镯竟然动了起来,在她手心变大,化成了一条小龙,这条小龙和别的龙不太一样,它一共有六条腿,长在最前面位置的两条腿很短小,畸形。 小六脚龙显然是认识云西的,它靠近云西,先是停在了云西面前,似乎在感受云西身上的气息,而后欢快地围着云西转了两圈,发出了一阵龙鸣。 云西施术为柏衣的屋子套了一层隔音罩,对眼前想要亲近她的小龙温声说:“小声些,不要吵到小衣。” 小六脚龙听懂了云西的话,偷偷将目光移到长愿身上,用畸形的腿捂住自己的眼睛。 云西因为眼前小龙的动作轻笑,她拍了拍小龙的头,安慰着胆小犯错的白龙。 眼前这一幕却让长愿想到了过去,那时她和云西将这条流落在外的白龙捡了回去,这条小龙很淘气,每次犯错都会先看看她们两人的脸色,而后捂着眼睛凑在云西身边,它似乎知晓云西脾气好,总会凑在云西身前。 “小白还同过去一样。”长愿突然开口,她很温和,语气中带了一丝怀念。 云西收回手,“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落在小白龙畸形的两条腿上,而后移开,没有厌恶,只是淡淡陈述着这个事实。 长愿却在心中咯噔了一下,她知晓云西所说不单单是指眼前的小龙。 她摇摇头,迎着风没压住心中的火,捂住唇轻轻咳嗽着,执拗地说:“一样的。” “现在与过去,除却时间,其他都一样的。” 她看着小六脚龙在云西的示意下飞回自己身边,眼中多了分失落。 云西看着神力散去大半,这般虚弱的长愿,叹道:“回去吧,今夜风太凉,你受不住。” “阿云,你又在赶我走吗?”长愿却没有动作,她站在这里没动,似要将眼前人一辈子装入眸中。 云西没有管长愿突然落下的情绪,眸中情绪甚至没有变化,更没有避讳她的视线,轻声而温柔道:“嗯。” 长愿呼吸停滞了一瞬,在开口说话时已然乱了气息,道:“我若听你的走了,你便不肯见我了。” 什么今夜风太凉,她受不住,阿云就算要赶她走也该寻一个好些的理由。 “阿云,你知道我没有与韦语阑……” “长愿,不重要了。” 长愿的话被面前人温声打断,她将结契两字留在了口中,无措地看着云西。 她知晓云西这是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了,云西不要听她的解释了。 “我知晓。”云西目光落在长愿身上,视线与站在不远处的人相交,她温柔而认真道:“不重要了。” 和过去的自己不同,如今的她能够看到长愿身上并无天道结契誓言的存在,知晓长愿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若说她最为在意的事情,必然是长愿和韦语阑结契,可这些如今都已经成为过去了,无论过去如何,云西不想追究。 同样的,她也不会原谅长愿和韦语阑,为那被骗去魔域的姑娘,为那个行医却失去眼睛的姑娘。 “重要的!”长愿的语气有些崩溃,她的身体都在颤抖着,好似虚弱到下一秒就要倒下。 云西看着她这般执着的模样,轻叹了声,于手腕引出一条红线,这正是当初长愿在南雪山顶斩断那根红线,亦是过去的她剜出情根绑上那根。 她轻轻拉住红线,拽了两下。 长愿感受到牵动抬起手,看到了连接着红线之物,突然红了眼眶,她知晓为何云西会突然散尽修为了,在她抵挡结契天罚之雷时,站在身后看着她的人竟然也将全部的力量耗费在了此处,难怪她找不到云西修为散尽的原因。 难怪,她后来再也无法寻到斩断的红线。 原来她们之间的情缘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留了下来,哪怕是无用的,却还牵连着她们。 她应着云西的动作像过去那般抬起手,压着心中的悲痛,眼中含着落不出的晶莹泪光,唇角多一抹笑,很淡却又悲伤,轻声说道:“阿云,我在这里。” 而后,红线另外一端的人却松开了手中牵着的线,红线随着温暖的轻风从云西手中飞出,飘在她好看的五指间。 云西轻轻抬起了手腕,在长愿不敢相信的视线下,红线轻飘飘断开,连接红线的细小之物在风中化为尘埃,绑在她们手腕上的红线随着风飘荡在空中,却再也无法交缠在一起,再无法连接。 第96章 沉海 这条连接着她们的红线太脆弱了, 就只是这般轻轻动了一下,便随着风断掉了。 可今夜的风这般轻,轻到根本不会伤到人, 飘在风中的发丝软绵而缱绻, 可偏偏这红线断了。 断在这般极致的温柔中。 随着红线断开的, 是长愿被牵连起来的心,这一刻她眼眸中的万物都失去了色彩,眼前一切好似变成了水墨般的黑白色,仅有绑在她手上的线带着鲜艳的颜色,可红线却随着远处神性温柔的女子离开, 绑在她手腕上的红线渐渐脱落, 随着风与那离开的女子一同飞远。 长愿不知晓她是如何离开小院的, 她只觉得心中乱得厉害, 明明脑海中寂静无比, 却又觉得耳边嘈杂而混乱,又在某个时刻归于宁静。 第174章 “仙尊!” “长愿仙尊!” 手里拿着羽扇清秀而年轻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小巷尽头,见长愿没有听到他的呼喊,略显慌忙地追了过来。 长愿终于注意到了男子, 她扶着墙停下,以指为剑,狼狈而又凌厉,目光落在追上来的人身上。 书仙人被长愿的动作惊得用羽扇挡在胸前, 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紧张道:“手下留情!” “仙尊手下留情!在下书仙人李不识,我们今日在客栈还见过的!” 长愿认出了面前人, 收了这般防备的动作,突然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身后的墙上。 “仙尊, 您没事吧?”书仙人想要上前一步扶住长愿,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下了动作,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长愿。 书仙人一直被客栈中那些修士拦住讲到月上枝头才有机会从客栈跑了出来,可这心中却一直不踏实。 那日他收到李无岸的传信,说有一个极好的惊天故事要讲给他听,他便想也没想便跑去了过沈城。 李无岸的影子没看到,反而遇见了消失许久的柏衣,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往日总躲着人视线的姑娘如今竟然能坐在偌大的客栈之中帮人诊脉。 过沈城那家客栈是沈家开的,他刚进门还没坐下,就看到了那个让他觉得有些晦气的女人,沈书珺就坐在他的正对面,一看就是等了他许久的模样。 绝世仅有的惊天大故事没有骗他,只是他也确确实实被李无岸坑了一把,关于云西神尊的故事便是柏衣给他讲的,这才有了在西海域白仙客栈说书这一幕。 却没想到,在他讲书这日,竟然招来了长愿这尊不好惹的大佛,更没想到的是,长愿竟然会亲自传音告诉他三年前的事,他弄不清长愿的意图,却在离开后第一时间追着长愿的踪迹找了过来。 别的不说,此事还是要先同仙尊解释一下的,书仙人很惜命,能解释清楚的话,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长愿捂着唇咳了好一会儿,鲜红的颜色从指缝中钻出,染红她细长白皙的手。 “无碍。”她轻轻摇头,却没压住从胸口涌起的鲜血。 圆月的光清亮,投在小巷中,照亮散在空中的鲜红,点点滴滴落在地上。 书仙人一惊,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般画面,急道:“当真没事?” “那个医修小姑娘也在城中,我去将她寻来?” 长愿拦住书仙人,面色还是若无其事,问道:“找我何事?” 长愿却不在意,比起如今极差的状态,她更加在意书仙人所来的意图。 书仙人看了看长愿,叹道:“因今日之事而来。” 长愿明白了书仙人话中的意思,在那段云西为神的过去,删去了她的存在。 知晓这段过去的人不多,她能够猜到这是谁的授意,能把没有她的故事都编得如此完美,世间仅有一个人能够如此。 她知晓夕鎏的意思,亲眼看着自己将长剑刺入云西的心口,这次,夕鎏定然不会原谅她了。 “无碍。”长愿扶着墙站好,压下了自己所有的脆弱,冷淡道:“我不怪你。” 说完,不等书仙人回她,长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里。 玄海城临海而建,长愿独自来到海岸边,轻波微起的海面上映着圆月,又亮又刺眼,还带着一丝凉意。 她想到很久前的那一晚,同样是在这片海岸,云西站在她的身后,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长愿从来都是知晓云西的目光总是在随着她的,那时的她不能回头,可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再拉长一些,过得慢一些,即便不能回头去看云西也好,至少她的目光会停留在自己身上。 那么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风的温柔,感受到轻风带来的属于云西的气息。 可这一切在此时又那么遥不可及,像那易碎的,她永远不敢去回忆的梦一样。 她的过去全部都塞满了云西这个人,如今要让她如何才能割舍。 深海渐落,长愿将自己沉在海水之中,红衣与深海相融,慢慢下降,月光在她眼前消失。 * 柏衣所租住的小院恰好只有两间住房,云西住在了柏衣的小院中,柏衣的一天简单而充实,她总在太阳光升起之时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为她所种的灵草浇灌,而后在院子中晾晒其后要用的药草。 她如今的修为已退至大乘中阶,云空有云西的神力围绕,她的修为倒退并不算明显,所以才在第一时间回到浣鎏宗,与昔日的亲友师尊道别,而后匆匆离开。 越往后去,她的修为会倒退得越快,就如同修炼那般,起初易修,而后的每一个阶段都不易过,修为难以精进。 等她的修为退到金丹之后,便会以更加快的速度燃烧殆尽,有可能只在一瞬间,她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 因为修为倒退的原因,她无法再炼制丹药,就连最普通的辟谷丹都不能随意炼制,好在她身上有许多,一粒辟谷丹能撑一个月,倒也够她撑到离开那日。 这天早晨,柏衣和以往一般为她的药田浇水,以往这个时间,云西总会帮她一同晾晒草药。 今日却有些不同,她刚忙完便听到了云西唤她的声音。 夏日的清晨有些闷热,她额头上沾了些汗水,云西笑着将手帕递给柏衣,无奈道:“若是累了,便记得唤我。” 第175章 这句话她并不是第一次同柏衣说,这片药田实在不算大,若是施落雨术,只用片刻便能浇灌完,可柏衣如今不可随意动用术法,便总是慢慢浇水,灵药的灌溉养成所需极为精细,每日都要这般,实在算不得简单。 在云西看来,柏衣实在有些太虚弱了,她都怕风再快一些,水桶重一些会将这姑娘吹飞压碎,却又不忍心拦住柏衣,只是在她累的时候便出现提醒她。 可这姑娘总是轻轻点头说知道,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忘了她的叮嘱。 “小师叔唤我可有事?”柏衣跟着云西,这小院是她租下的,自然极为熟悉,以往云西不会在这时唤她,而这个方向的话…… 话未说完,云西便搀扶着柏衣坐在小院的石桌前,将筷子递到她手中,道:“吃饭。” 柏衣怔了一瞬,显然没想到云西会这样说,她顺着云西灵气的指引夹了一块盘中刚炒熟的菜,有些呆愣地放入口中。 云西就坐在柏衣对面,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如同早晨还不灼人,温暖轻柔的太阳光一样。 这顿饭菜的味道不是如酒楼客栈中那般绝品鲜香之感,亦不是出自哪位名厨之手,反而很简单,普普通通,却能留在唇齿之间,带着简单平凡的余香。 就如普通简单的每一日那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明明没有刻骨铭心的风风雨雨,却又真实的,如梦幻地出现在眼前。 这样的平凡普通却在她的心中下起了一阵雨,淋得她整颗心避无可避。 “小衣?” 听着身前人这般温柔的声音,她心中落着的轻雨却并没有停下,她想,若是能这样一般下着雨也好,就让她的整颗心都被雨水淋湿,将那无端生升起的温度包裹起来,慢慢变凉。 柏衣将心中那份起伏的情绪压下,微微低头,应道:“嗯。” “小师叔的手艺很好。”她轻声夸赞着,接着尝了另外一道菜。 何其荣幸,柏衣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人为她下厨,小时候,她曾经幻想过这样的日子。 那时的她跟着阿娘相依为命,可她们所在乃是身不由己的青楼,因着她的原因,阿娘在楼中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她常常站在楼中的窗边,看着过路之人。 她知晓其实在外生活的人同样不易,或许他们连一日三餐都吃不饱,可她还是会忍不住羡慕,若是她和阿娘只是一对普通的母女便好了,只有她们两人相依为命,吃不饱穿不暖不重要,她想要过那种简简单单的平凡日子。 和她的阿娘在一起,即便每日只有一顿简单的饭菜,这就足够了。 可她的愿望没有实现,她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愿望,和一个人简简单单生活在一起,如此便足够了。 云西眸中的情绪变了又变,属于神明那般对众生万物的温柔变得不再淡然,落在柏衣身上,成了一种说不明的情绪,她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目光里映着柏衣的模样。 她前些时日注意到了柏衣放在屋中的辟谷丹,想到了因为反噬造成的修为倒退,柏衣的身体正在向普通人倒退,而凡人少不了一日三餐,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小衣不嫌弃我的手艺便好。” 柏衣闻言连忙摇头,小声道:“不会的,我很喜欢。” 这顿饭菜中所覆盖着浓郁的灵气,是来自和云西同源的力量,即便她如今已经无法吸收灵力修炼,这力量却能融入她的身体,她知晓这是小师叔特意为她准备的,又怎会不喜欢。 “喜欢便好。”云西轻笑着,眼前的姑娘又悄悄低了头,她道:“往后我们按时吃饭,不要吃那丹药了。” 第97章 娘子 沉寂在深海之中, 耳边却回荡着云西说给柏衣的那句话,云西的声音真的很温柔,即便她如今不断下落在这无底的深海, 却依旧能够被那份温柔拂过心脏, 可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不是属于她的。 长愿好想在这一刻冲出海底,再也不管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她想狠狠抱住云西,想要她们的气息交汇纠缠,让云西只属于她, 只有属于她的味道。 可她不能。 她已经好久没有抱过云西了, 时间过得太久了, 她都几乎要忘记了云西的怀抱是怎样的, 忘记了属于云西的温度有多么让她心动。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长愿只能将自己沉入这片无尽的海域中,让她不听话又躁动的心归于平静。 就像以往那般一样,只要沉入海水之中便好了,她只要将自己藏起来便好了, 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异样,谁都不会发现,谁也不能发现。 可是…… 长愿如过去无数次朝着云端伸手那般,试图抓住来自海面的光, 却依旧空无一物。 她将自己藏在这片海中, 却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生活在城中的那人,看着她无比熟悉的人每日为另外一个姑娘准备饭菜。 长愿想到了那些和云西一同生活的过去, 她会故意在烧饭时沾上灰尘,明明知道云西知晓自己是故意这般做的, 她依旧没有改掉这个习惯,她喜欢看云西那双温柔的眼眸看向她时的无奈,喜欢看她纵容自己。 那日,她在南雪山为云西煮药,落在脸上那抹灰尘本并非意外,她就是刻意而为的,像过去无数次那般一样。 她在心中狠狠自嘲,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置于黑暗之中。 第176章 柏衣种在小院中的灵药在冬日的某一天长成,她将灵药采下,收放好。 云西走到院子中,今日她们都换下了以往在浣鎏宗的校服,柏衣换上了一件青衫,明明是量身缝制,穿在身上的时候,却还是显得宽大了些,可这样却又刚好。 她在腰间挂好离开宗门前师尊给予她那颗铃铛,和以往不同的,浅粉的颜色,会是倾向喜欢的,在柏衣身上却又不显得突兀。 这里面放着一颗丹药,云西曾提到要为柏衣医治眼睛,却被拒绝了,她的铃铛里放着能够医治眼睛的药,一直在她身上。 柏衣总是不愿说她为何不选择恢复眼睛,那天在云西提出帮她医治眼睛之时,这个本就软糯安静的姑娘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道:“小师叔,眼睛看不见,我的心还能看见。” 云西知晓这姑娘的固执,没有强行要为柏衣医治眼睛,也没有劝柏衣服下能治好她眼睛的丹药,她尊重柏衣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 察觉到云西的到来,柏衣转过身,腰间的铃铛随着她的声音清脆响起,今日遮住她眼睛的白绫也换了颜色,是与这身青衫相配之色。 “小师叔,我的药草长成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雀跃,与云西朝夕相处这半年,她的笑颜多了些许,不再似过往那般总是安安静静的,偶尔也会露出雀跃的模样,就如现在这般。 “嗯。”云西眼中也多了一抹笑,在为面前姑娘的药草长成而由衷高兴。 “我将东西都收好了。”她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可以离开了。” 她们离开得很快,关上小院的门,云西陪着柏衣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她看出了柏衣的不舍,轻声安慰她:“此行结束,便再来此住一段时间吧。” “好,等此行结束。”柏衣应了云西的话,却又悄悄低了头,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她心中并不确定这一行要有多久,更不知要去往哪里,偌大的不确定让她不敢轻易定下结论,倘若不能够完成,她不敢轻易许诺。 云西的目光落在这又将自己缩起来的姑娘身上,静静看着她,眸中的温柔多了一分别样的色彩,可柏衣看到不到云西,亦无法发现她眼中的情绪。 长愿在两人离开玄海城的那一刻自海中醒来,转瞬之间出现在原本两人居住的小院,这里还留着云西生活过的气息,她在院中坐了许久,而后随着云西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云西和柏衣此行一路沿着西海域往东北行,穿过青州和风起林,继续往东北走,而后便来到了灵气稀薄,少有修士到来的凡人城中。 柏衣说要来这凡人城中行医,她便当真应了自己的话,在最喧闹的人群中摆摊看诊,她和云西的组合有些过去奇怪,一个软糯年纪不大的瞎眼姑娘,一个好看温柔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姑娘,她们这般模样,几乎无法吸引来真正患病的人。 大抵所有人都会在看见她们的第一眼觉得这是在招摇撞骗,和瞎子算命的道理一样,这就是骗人的把戏。 可柏衣不在意这些,无论是在哪一座城,哪怕是小村落和全是乞丐的街道,她都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该在的位置,没有主动要为别人诊治,亦没有强买强卖。 她不在意别人如何议论,更不会在意别人质疑她的医术,倘若有人愿意来寻她看病,便会认真为其诊治,开出药方,她的药极为便宜,诊费只收一文,若不愿意在她这里买药,她会为看找她看诊的病人写下药方,以便她们去别处抓药。 渐渐地,凡间各处传起了关于她和云西的故事。 传言道,年少的姑娘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被世俗所扰,一文钱却可医治百病,而这姑娘的身边跟着一个极为温柔好看的仙子,她们在世间各处游历,治病救人。 这传言很快便传遍了凡间各城,将柏衣治病救人的故事传得人人皆知。 终于摆脱上一座城中过于热情来诊病的百姓,云西带着柏衣连夜跑出城中。 柏衣轻轻捶了捶因为坐了一天而有些酸的腰,有些苦恼道:“小师叔,我们要不要换一身装扮?” 她没想到这传言之力竟然会如此恐怖,仅仅只是隔了一座城,竟然能闹得连三岁小童都知晓她们两人,刚进城中就被热情的城中百姓拦住,问她们是不是神医等等,更是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为她们准备好了看诊的桌椅。 当真是恐怖如斯。 云西也没想到两人会有这样一番经历,认真考虑了柏衣的话,点头道:“嗯。” 她们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人群围起来的感觉,有时候遇到的人太过热情也会让人觉得害怕。 想了许久,发现无论如何柏衣遮住眼睛的白绫都太过显眼,她们的形象太好认,云西想到了过去在凡间生活化作男相那次,目光落在了柏衣身上。 她道:“小衣,你可想试试扮作男相?” “嗯?”柏衣因为云西的话顿了一下,而后了然,如今传言中是蒙着眼睛的神医是个女子,最巧妙而不被认出来的方法就是扮作男相。 只是她从未这般试过,“我那般的话,会不会有些奇怪?” 云西因着柏衣的话捂唇轻笑,眼前的姑娘又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 她温声安慰道:“无碍的,小衣很可爱,不会奇怪。” 第177章 “嗯。”柏衣听话点头,“我听小师叔的。” 皇城要比普通的城池更加繁华热闹,街道人来人往喧闹至极,要说这最为热闹的地方,当属城中名为长乐街的地方,在这条街道的正中心,有两家相对而开的青楼,这里也是这条街最为热闹之地。 而如今在这路的正中央,身着青衫,以白缎红丝蒙眼的年轻公子站在此处,她的眼睛看不见,却在听到门口招揽客人的声音时停下脚步,微微抬头往上看。 “小公子,在此驻足作甚,进来瞧瞧?” 在门口招客之人极有眼力劲,只一眼便看到了这停下脚步的公子,视线更是落在对方那一看便是上好料子所缝制的衣衫上。 驻足在此的正是扮作男相的柏衣,分明看不见,她却静静望着这楼的更上一层,甚至没有听到有人与她搭话。 而此时,对面那家青楼门口风韵犹存的女人甩着的帕子慢了三分,三步并两步跨到路中间,颇为不屑瞪了一眼对面那个把脸笑成花的女人。 而后,视线落在云西脸上,眸中闪过惊艳,劝道:“小娘子,对面那个老狐狸可没安好心,你这小夫婿年纪看着不大,可要管好喽!” 说着,她瞪了一眼也往这边走的女人,似有所指道:“要是被外面的世界迷了眼,那就可惜了!” 回过神听完女人话的柏衣立马收回了目光,低头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小心往云西身边移了一步,低声道:“那个,我不是……” 因为扮作男相,她的声音也发生了些变化,只是这语气还是她一向而有的软糯,惹得劝告云西的女人笑弯了腰。 云西知道柏衣这是不好意思了,笑着将人往身后挡了些,回道:“她蒙着眼睛呢,不会乱跑。” 柏衣因为这话脸更红了些,缩在了云西身后。 那女人听此笑得更开心了,见对面的老对头过来,还将胳膊搭在了对方肩上,将人拐了回去,“你看看你,平日跟我抢生意也就算了,人家两个如此般配,难不成你也要将人拆散不成?” 远处,客栈靠窗位置坐着一个极为好看的女子,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青楼那处,看着扮作男相的姑娘躲在同行之人身后,耳边还落着青楼老板的话。 小娘子,小夫婿…… 手中的瓷杯被捏碎,碎掉的瓷片扎入掌心,鲜血顺着落在桌上。 站在一边的小二轻嘶了声,知晓这女子看过去的方向是这皇城最有名的两家青楼,暗自脑补了一场大戏。 长愿听到了身边店小二的嘘唏,转过视线。 “嗯?” 店小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声掩饰尴尬,指了指女子的手,“您的手?” “无碍。” 她随意拿了一块手帕缠住伤口,店小二心中佩服极了这不怕疼的女子,却又轻声提醒她,“那个,杯子是要赔的。” 第98章 过客 美人如画, 歌舞相伴。 今日楼中迎来了两位不太一般的客人,眼盲看不见的小公子,还有一个生得温柔好看能到让万物失色的姑娘。 柏衣是有些坐立不安的, 她努力将自己往窗边靠, 以便微凉的风吹在身上。 即便是在这红楼酒肆之中, 云西周身的气质亦没有变化,她温柔,眉眼中含着一分沾染红尘的笑,饮下杯中酒的动作轻柔而悠然,她要比这楼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引人瞩目。 时不时扫来的视线并没有让云西在意, 她放下手中酒杯, 目光落在因为害羞又将自己缩起来的姑娘身上, 对方面前杯中的酒分毫微动。 “既来这红尘酒楼, 不妨尝尝此酒。”云西点了点酒杯, “此时莫要当自己为柏衣,只做红尘过客也是好的。” 柏衣慢慢从袖中伸出手捧住酒杯,放在唇边轻轻点了一口,酒不呛人, 味道清新醇香,可这姑娘却偏偏红了脸。 她察觉到有人从身边经过,笑声动听勾人,又往窗边缩了缩, 小声道:“小师叔, 我们不进来也是可以的。” 只是在经过此处之时,突然想要抬头往上瞧瞧, 哪怕此刻看不见,她亦想要看看这相同的地方。 “人生苦短, 亲自再来走一趟,要比只停在原地看一看更好些。” 柏衣将云西的话听了进去,手里捧着的酒依然放在唇边,轻轻点着,却没有继续回答云西的话。 另外一边,长愿换掉了那身过于显眼的红衣,来到与云西两人所在长宵楼对门而开的另外一家楼前。 站在门前招客的徐姐看到她时先愣了一瞬,寻思着今日这是怎么了,竟还能见到两个天仙似的姑娘。 这女子和先前那个有了小夫婿的姑娘不同,她生得更加明艳,若非太冷了些,合该是带着些媚的,是勾魂摄魄而又不俗于世的媚。 徐娘用帕子虚虚拦了一把,笑道:“姑娘,咱们这地方可不是普通酒家。” 长愿拿出一整袋金子,抛到徐娘手中,徐娘打开看了一眼,面上的笑瞬间便真了三分,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再开口的话却转了个大弯,“当然,不管什么楼,咱们这地方都是欢迎客人的!” “姑娘出手阔绰,若有需求尽管跟徐娘我讲,咱这楼中的漂亮姑娘……” 长愿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冷,“不用,我只要一个能看到对面的位子。” “对面?”徐娘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第178章 她见过来这里捉奸的姑娘,同样喜欢女子的姑娘也见过不少,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提这样奇怪的要求。 她们与歌楼与对面那个长宵楼比起来,谁也不会差谁分毫,楼中姑娘更是各有千秋,难分上下,若是这姑娘喜欢对面楼中的哪个姑娘,大可跑去人家楼中看,就算是捉奸的,她也是第一次见这般跑到对家来的。 “嗯?”长愿见这徐娘一脸为难,问她,“没有吗。” 徐娘立马回神,将拿到手中的金子不动声色往怀里揣了揣,都已经到了手的钱,她可不会轻易放跑。 再开口,得意又自信道:“自然是有的,咱们与那长宵楼相对而建,别的不说,在我们与歌楼中,就算是正对她家花魁的窗,那位子也是有的!” 不过,那对家花魁屋子对着的恰好也是她们家花魁的窗便是了。 “如此便好。”长愿面上多了分满意,“我不看花魁,要一个能看到方才进去那两个、人的位子。” “嗯?”徐娘怔了一下,下意识问:“哪两个?” 徐娘是真没反应过来这姑娘说的谁,她们这种地方,每日的来客太多了,实在分不清是哪一位。 长愿突然没了声音,在徐娘真诚求问的目光下,小声说道:“那对,夫、男女……” 她实在无法说出夫妻二字,话在口中停了好久,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男女?”徐娘反映了好一会儿,想到了不久前驻足在楼下的云西两人,她问:“姑娘是指刚刚去对面楼中那对夫妻,那个眼盲的小公子?” 长愿落在一边的手握紧又松开,缠住手心的手帕还沾着血,这一下带着清晰的疼,她实在不愿意听到这个词,却又无法对不知情的人随意责怪,忍了又忍,脸色更是冷了几分,点了下头。 徐娘打了个冷颤,看出了这姑娘的不善,她将长愿拉入楼内,暂且安置在一个位子上,又随手拽了一个楼中姑娘过来,道:“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又单独交代拽来的姑娘,“你在这里陪着她,这可是大客户,别让不长眼的人过来。” 徐娘揣着她的金袋子一步一扭来到了对面的长宵楼前,正好停在自己的老对头身边。 “哎哟,今个风真大,怎么还把您从对面吹到了我这门前?”沈姨故意用帕子遮住唇,面露挑衅。 徐娘轻轻拍了下沈姨,凑近后从怀里掏出长愿给的那袋金子,“可不是风大嘛,这金钱哗啦啦地往我这头上砸啊!” 沈姨那花枝招展的脸在看到这一大袋金子后变得有些抽搐,咬牙切齿,“你今日这生意不错啊。” 才怪,她一直看着,哪里见到今日有大手笔的客人来,怎么一眨眼这人就收了这么多金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徐娘笑得得意,还不忘挖苦对方,“也就那样,没你平日抢我那些客人赚得多……” 她这话算是彻底让沈姨黑了脸,再维持不住面上仅剩一分的笑意,那些人都是老油条了,来她们楼里轻车熟路,有的更是直接赊账,这钱哪里有对方说的这般好赚! “姓徐的,好狗不挡道啊。”沈姨手指着远处,示意徐娘滚回自己楼中。 徐娘从袋子里挑了一块最小的金子,抛到沈姨手中,笑道:“别急嘛,我来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有钱在手,沈姨怒气少了三分。 “方才去你们楼里那对小夫妻坐在哪个方位?” 沈姨将金子塞进怀里,眼珠转了转,明白了其中关键,视线又落在徐娘那一袋金子上,“这个嘛,价钱应当另算。” 徐娘抓了小半把金子拍在使坏的女人手中,笑道:“够了吗?” “三楼,访琴厢房往东数第二窗。” 得到答案的徐娘将金子收好,扭着腰离开,沈姨是不知道徐娘要问这个作甚的,看她出手这模样,大抵是哪个有钱客人的要求,能拿到钱,她自然也不介意帮这人一点小忙。 这边,柏衣实在不习惯饮酒,更不习惯弹完一曲后落坐在她身边的姑娘,即便看不到,却也将头偏到了一边。 “那个,秦姑娘,您、你可以稍微离我远一些吗?”她小心翼翼开口问着,不想要对方太过靠近自己,又怕太生硬的拒绝又伤到人心。 那半遮面的姑娘勾唇笑了起来,视线落在对面的云西身上,与之对视,没有第一时间挪开身,反而故意问道,“公子不喜欢吗?” 她的语气有些失落,柏衣因她的话红了脸,磕磕巴巴解释着,“姑娘莫要这般说,我、我并非这个意思……” “哦,不是这般意思,那便是喜欢了?”秦姑娘稍稍拉开了些距离,柏衣低着头,小声道:“不……” “可我看你家夫人很喜欢我嘛。” “啊?”柏衣愣住,猛地抬头看向云西,“这、这样吗?” “秦姑娘莫要打趣她了。”云西开口帮柏衣解了围,目光落在这秦姑娘身上。 秦姑娘是这楼中的花魁,或许是她们的组合太奇怪了,引来了这姑娘的注意,让她主动到了这个位置。 她在此处与云西两人坐了一会儿,很快便又回到楼上。 柏衣稍稍松了口气,叹道:“秦姑娘,很厉害……” 同样是花魁,秦姑娘却豁然自得,她可以随意在这楼中走动,与感兴趣的客人聊天,也可以换上她人的装束出来弹曲,不像当初她见过阿娘过的日子,寸步难行。 第179章 她知晓阿娘的苦难有一半是来自于自己,是她的存在连累了阿娘,她阿娘那般好的性子,就连跟人争一杯酒都不会,要护住她实在太难了。 在柏衣情绪低落下的那一刻,楼中喧闹声响起,一袭红衣的美人勾着红缎由空中落下,如一只好看的蝴蝶落在了正中央的舞台上。 柏衣和云西同时被吸引了注意,虽然看不到,可在柏衣的脑海中,却勾勒出了同等的画面。 那是她常常藏在屋中看到的画面,阿娘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勾着红绸翩翩下落,那舞是极为好看的,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跳舞的秦姑娘与远处的云西对上了视线,她美得动人心魄,在这红楼凡尘之中,活出了自己的色彩,骄傲又明艳。 可透过她的眼睛,云西却想到了另外一个跳着相同舞步的姑娘,在困住柏衣的梦魇之中,穿着明艳红衣的女子勾着红绸于高空落下,她整个人轻飘飘的,若非这尘世还有牵绊,她大抵会变成一只红色的蝴蝶,就这样美而凄惨结束她的一生。 人的一生太难了,即便是在同样的位置,每个人却都有不同的性格和经历,在同样的结局路上,注定走出不一样的路。 “秦姑娘的舞定然是极美的。”柏衣小声赞叹着,引得云西侧了目。 云西也道:“很美,如绽放的红花,狂风也不会轻易将她吹散。” 话落,云西的目光顺着窗看向对面,恰好与那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对上。 长愿将酒杯放在唇边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一瞬的慌乱,努力想要扬起一抹笑,可另外一边的人却错开了视线。 第99章 嫁衣 手中酒杯不知何时放下, 坐于窗边的女子好似失了一分色彩。 长愿等了许久,可那过分温柔的女子却不曾将视线如以往那般落在她的身上,就算知晓自己一路都在跟着, 对方却从未做出任何动作。 酒杯中的清酒渐渐失了波纹, 如一面镜子, 倒映着长愿眸中再也无法维持的淡漠,诉说着她眼中无尽的悲伤。 云西对她的态度就如这无波平稳的水面,不是致命的伤害,没有刺穿心脏的话语,一切都太过平静。 可长愿却不愿这般, 她躁动的神力使眼中的酒水剧烈波动起来, 几乎要溅出杯中。 她宁愿云西来质问自己, 不管怎样生气都好, 哪怕是要以同样的方式用利剑刺穿她的心脏, 甚至是剜出她的心。 她愿意承受云西的愤怒,可是这些都没有,那么平淡的,云西不再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轻而易举的移开了视线。 这般意料之中的疼,胜过她要忍受的一切。 云西很早便察觉到长愿在跟着她,不同于之前那般光明正大,甚至总在夜间翻入她房里那种, 她总躲在距离两人远一些的位置, 可那身红衣如此扎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这般也好, 她不知晓长愿这次跟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即便知晓长愿心中藏着一些事, 却不想再去猜想。 云西是爱长愿的,在万年如一日将视线落在众生万物之上那时,她却将更多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新生的神身上,看着她的成长,她的懵懂,而后在对方终于伸出手时抓住了她。 云散一术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若非万不得已,她绝不会施展如此一术,自来万物皆有定律,贪欲亦是众生绕不开的所念,作为掌管世间的神,她只需静静看着这一切便好,灾祸总会过去,只是这般过程是不易的。 其实,早在决定动用此一神术之时,她便想过最坏的结果,成神的路并非想象那般容易,这世间所有的变故太多,也许只差一步,她便无法成神,哪怕终于重归神位,可那云散之前失去的记忆又该如何找回,记忆和神力,这些都是云西存在不可缺少的,却也是最难找回的。 倘若无法忆起所有,便无法凌驾于天道之上,便还需无数的时间恢复。 云西不愿丢弃这段记忆,倘若没有和长愿那段过去,那样的她是不够完整的,在她的过去,长愿占据了绝对重要的位置。 天生为神的云西也好,那个在南雪山长大的云西也好,她的过去绕不开长愿的存在。 只是,她抬手轻轻落在心口的位置,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她们注定会走散,停在如今这个节点,应当是正好的。 秦姑娘一舞毕,在人声鼎沸之中消失于楼梯转角,她没有回头,更不曾为任何唤她之人驻足。 而云西和柏衣这一行却还未到此结束。 于云西来说,长愿的隐匿之术是拙劣的,她不去关注对方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亦没有同柏衣提过这件事。 她们赶着夜色走在不知何时安静下的街道上,天边的云隐隐遮了些月光,为那清亮耀眼的存在添了层轻纱,路边偶尔亮着的灯笼在地上留下两人的影子,有些朦胧。 今夜的风轻中带着别样的沉,吹到两人身边。 并非所有的铺子都在深夜打烊,路过一家布庄,这家小店在深夜还点着蜡烛,主人家似乎过于专注制衣而忘了关门。 “小衣,去选一身新的衣物如何?” 云西主动停在这布庄门前,灯笼的光将她落在地上的影子拉长,在这般夜色中,她的声音似乎更轻柔了些,带着夜晚独有的色彩。 “这般晚了,不会打扰到店家吗?” 第180章 屋内传出一阵笑,看似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子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出,将遮了半扇的门推开,“姑娘,相见便是缘分,何来打扰一说?” “你、我?”柏衣因着女子的话有些诧异,“你能认出我的身份?” 她的修为的确一直在倒退,可维持男相所耗并不算多,又有小师叔的神力加持,怎么也不该被一个凡间女子认出来才对。 老板娘却摇了摇头,将两人迎进来,笑道:“既入凡尘,又何必在意身份一说?” 云西走到这里时便察觉到了此处店铺的不同,她的视线落在这老板娘身上,只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本相,自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之后,世间妖修的存在便极少了,这老板娘的本相是白狐,活了十万年的大妖。 “前辈说得是。”柏衣褪去男相,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老板娘扫了她一眼,了然道:“想必二位便是近来各处传言中的主角,一文钱诊百病的盲眼神医姑娘。” “前辈也道只是传言,不可尽信。” 真正的神医也不应当是她这般的,她行医只为不负其心,却并没能救得了世间众生。 “此话不错。”老板娘轻轻挥袖,未完全点燃的蜡烛在此时点亮,照亮这个屋子。 “二位在我这小店前驻足,大抵是想要换一身新的行头,不如先随意看看。” 虽然这般说,她也知晓柏衣如今看不见,反而将目光落在云西身上。 云西知晓这大妖同样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大妖身上之气极为干净,修炼至今从未有过祸事之举,她亦没有为难对方,温和道:“那便要红衣和青衣如何?” “小师叔?!”柏衣有一瞬惊诧,她从未穿过红衣,并不知晓这般颜色在她身上该是何等模样。 “不穿。”云西面上的笑很是温和,指了满意的两块布料,道:“红衣便做成嫁衣,你收好便可。” “为何要嫁衣……”柏衣要问出口的话卡住,想到了一袭红衣而落的阿娘。 她的阿娘最常穿红衣,其中每次表演之时那套颜色最为鲜艳,可她却不喜阿娘穿红衣的时候,每当这时,就代表着阿娘不能陪她。 可阿娘却告诉她,红衣很好,等有一天她长大了,有了心仪之人,会穿着这般鲜艳的嫁衣,嫁给此生最爱之人。 “若没有机会穿,便也该拥有。”云西轻声同她解释,而后又指着两块布料中其中一个,笑道:“这个,可否为我缝制一件合身的衣物?” 老板娘的目光落在那块红色布料上,了然道:“自然。” 云西和柏衣离开了布庄,可老板娘这门却未能关上。 长愿面色极为难看,目光直直落在那块云西所要的红色布料上,眸中情绪万般变化。 “这个,我也要。”她强行挤出来的声音并不好听,大妖老板娘目光再次落到那块红色布匹上,无奈叹道:“仙尊,这块布已然卖给方才那位姑娘,没有剩余。” “多少钱?”长愿压住肆意扰乱她理智的疯狂想法,出口的语气慌乱,“你要灵石还是神器法宝,我都给。” 大妖摇头,“我身在凡尘,无须这些。” “那我将这布料买下!”长愿斩钉截铁道。 “仙尊,请您离去吧。” 长愿自然不肯轻易离去,甚至隐隐有要动手直接抢的架势。 “她知晓你在跟着,这布料就在此处,仙尊若要强抢我定是留不住的,您请随意。” 说完,大妖便继续趁着夜色赶工,不再理会那块布料和站在一边纠结之人。 长愿最终没有拿走那块布料,狼狈至极离开了布庄,她不想因为此事让云西厌恶自己,可想到这红衣是云西要送给另外一人的嫁衣,她却如何都不能静下心。 这般感觉来得太猛,压得她根本喘不上气。 从听到云西说要将这红衣做成嫁衣送给她人开始,她便再也听不进去旁的话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凭什么,她们甚至都没为对方穿过嫁衣,可一个比她晚了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的人却比她先得到,凭什么啊…… 长愿在心底一次又一次问着,可任凭她怎么想,如何问自己都无法想通,而她在意的那个人更不会突然来到她身边,亲口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她是真的想要直接把那块红布料抢走的,最好将其藏在永远不会再被云西找到的地方,这样的话,她便不会想着再为另外一人送嫁衣了。 可长愿知晓这般无用,她只会惹得云西更加厌烦她罢了,况且她根本拦不住。 长愿这边如何云西是不知晓的,与柏衣一同离开布庄之后,她们在城中忽然察觉到了另外一股气息,很熟悉却又带着不安定的崩溃之势。 这地方当真不一般,有大妖入凡尘卖衣,还有这般不安定的因素在。 云西和柏衣并没有忽略这突然而起的灵力异常,在这样一个灵气稀薄的凡间皇城,不该有这般强大的存在,还是如此不稳定的状态。 修士不可伤害凡人,否则受到的反噬要比普通杀孽造成的因果多出数倍,一旦修士乱世,即便只是筑基金丹,毁掉一座城,一个国家都是轻而易举的。 而此处是皇城,一旦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云西的速度很快,越靠近熟悉的感觉便越发明显,她们来到了城中偏僻的一处小院,柏衣停在了门前,语气带了些哽咽,她道:“是大师姐。” 第181章 第100章 问雪 过于清亮的月光在失去轻云的遮掩后高高挂在夜空, 使得漫天星辰之光变得暗淡。 小院内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竖着镇魔柱,镇魔柱之上连接着四条金链,两根缠住位于院子中间女子的腰, 另外两根绑在她的手腕上。 女子跪在院中, 正在凭借镇魔柱压制失控的灵力, 月光在地面投下阴影,这女子是极为瘦弱的,仅这般看着,她根本不可能挣脱这四根锁链。 可并非是看上去如此,如今这般状态下, 她还在拼命压抑着自己, 害怕过于狂躁的灵力将这锁链震碎, 更怕自己犯下大错。 外人的闯入引起了院中女子的注意, 她眼中泛着疯魔的狂, 原本沉稳微冷的瞳孔只余下疯狂的红,却又保持着一丝理智。 “大师姐……” “小衣!” 云西带着柏衣躲开突然袭来的院中人,锁链阻止了她的行动,在锁链的枷锁之下, 陷入疯魔的女人无法离开小院。 “可有事?” 云西温声问柏衣,后者摇摇头,注意力却落在夕问雪身上。 早先知晓夕问雪失踪,其实她们心中都明白, 强行转修无情一道提升修为, 夕问雪就注定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从头开始太难,不是谁都有勇气和机会如云西那般从头开始, 即便是有的,夕问雪也没有那个时间,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极快提升修为的法子,至于后果是怎样,她都能承受。 “大师姐强行转修无情道,若将情根斩断,便不会受这般严重的反噬……” 那时柏衣恰好守在浣鎏宗内,宗主陨落,师尊将自己关入禁室闭死关,药峰所有事务落在她的身上,又因着与魔修之战丹药消耗巨大,她根本无法离开。 在夕问雪放弃拿到宗主令牌,将自己困在禁地强行逆转无情道修为快速增长将要突破大乘强行跨过仙劫之时,她曾经去过一次后山禁地。 原本狂风汇聚的断崖变成了无风之地,夕问雪立于无风的山巅,她在此地突破,并以修为压制住了此地汇聚的狂风,可她所遭受的反噬亦是同等多的。 师尊离世,师弟师妹每日都在带着宗内弟子在外除魔,流言蜚语狠狠压在浣鎏宗这第一仙门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柏衣虽无法看到如今夕问雪的模样,可仅仅是察觉到她那不受控制的灵力,不分敌我便朝她们而来的攻击,便能想到大师姐在忍受着何等的苦痛。 “我曾在断崖劝过大师姐,哪怕是一刻也好,可她却不能停下来。”眼前的场景和那日她曾在断崖见过那一幕重合,浣鎏宗夕问雪,她们这一代弟子的大师姐,她以风为剑,在断崖上留下了四个字。 无过,不悔。 强行逆转修为转修无情道,明知反噬亦要如此,她不负其心,更不负宗门,哪怕此身将葬于万劫不复之地,她亦无悔。 夕问雪原本是凡间普通商户家的女儿,她是家中长姐,其下有五个弟弟妹妹,一遭生变,家中落魄,父亲被同行陷害而上吊自尽,母亲因变故重病不起,那时的她不过才十岁,而最小的妹妹也才刚学会走路,只会口齿不清地唤着阿姐。 家中钱财尽数被要债之人抢走,她拿着母亲为数不多的饰品,牵着比她小两岁的弟弟踩着夜色来到当铺,接着再去用换来的银钱为母亲买药,她还要在一大早起来准备吃食,从什么都不会到完全学会这些,仅仅只需十天。 作为长姐,她成了一家人的支柱,母亲重病卧床不起,她却不能轻易倒下,她缝制的手绢不够精巧好看,能换来的钱极少,可她必须这般,家中能典当的用品不多,生为商户女,她自小便知晓坐吃山空这一道理。 可那时她毕竟才只有十岁,要照顾重病卧床的母亲,又要看管五个弟弟妹妹,哪里能这般简单。 要债的人又来了,这次他们抢走了家中的地契,将她们赶出了宅子,重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她带着一行人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 她们找到了一间茅草房,很小很破,下雨之时隐隐还会有雨水渗透而下,可这毕竟是家,是能遮风挡雨之地。 母亲的饰品终于还是典当完了,她们没有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有时一天都无法吃一顿饱饭,而母亲的病也越来越严重,在失去家的第一个冬天,她和弟弟妹妹同样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 她们没有钱买棺材,在茅草屋后挖了一个大土坑,就这样草草让母亲入了土。 其后,她便带着弟弟妹妹讨生活,可天有不测风云,谁都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在深秋的某日,进山捡柴的二弟四妹五妹不幸被突然而来的大雨困在山中,雨停之后却只有最小的五妹从山中走出,满身都是伤口,鲜血与泥土混在一起。 在暴雨之中,年纪大的哥哥姐姐合力将妹妹放在了粗壮的树干上,用背柴的麻绳将她捆在上面,他们还是小孩子,哪里懂得躲避暴雨的方法,只想着不要被风雨吹走便好了,却忽略了危险。 暴风雨带走了四妹和拼命要抓住妹妹的哥哥,在那深山之中,永远失去了踪迹。 其后三弟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为她出门寻药遇到野狼,离开了她的身边。 家中变故不过三年,她的家人相继离去,只剩下年纪最大的她和两个最年幼的小妹。 第182章 可命运却并没有这般轻易放过夕问雪,似乎故意给这姑娘开了一个玩笑,十四岁这年,习惯了这般生活的姑娘学会了种菜,刺绣缝制的手艺越发好了起来,终于能不再每日带着妹妹饿肚子。 变故却也来得极快,她和妹妹救了一个在路上晕倒的男子,可那人是个疯子,醒来后掐死了只差一天便要满十岁的五妹,将她五岁多的小妹打得头破血流,而夕问雪也在那一天第一次犯下了杀孽。 她亲手拿刀砍死了这个自己救下的人,满身是血背着小妹来到城中,挨家挨户跪在医馆前求医,可那一夜的雪实在太大了,城中安静到几乎可以听到落雪的声音,大雪埋住了她的小腿,同样也在那一晚冻住了小妹的生命。 在那一晚,十四岁的姑娘彻底家破人亡,她抱着小妹的尸体回到草屋,看着躺在屋中失去生息的五妹,还有那鲜血流满一地的凶手,恨不得自己同样死在这个夜晚。 那年的大雪真的好大,如鹅毛一般,不停落着,落着…… 一天又一天,坐在门前的姑娘失去了对世间的希望,亦在这场大雪之中失去意识。 “大师姐说,是宗主将她带回了浣鎏宗,改掉了过去的名字。” 从那一日开始,她丢掉了过去十四年为商户女家破人亡的身份,成了这浣鎏宗宗主夕裳禾的亲传弟子,亦是宗门的大师姐。 无风山巅,夕问雪执剑站在悬崖最边之上,第一次将她过去的故事这般认真又完整讲完,她留给身后师妹的背影孤独又坚强,明明无风,她却好似身处暴风中心。 因为她是浣鎏宗的大师姐,有她在,就不该让师弟师妹置于危险之地。 她这一生,不问家破人亡之苦,不问命运无常之悲,只问那在心中无尽下落的雪花。 小院中,由于无法压制意在体内肆游走爆发的灵力,将自己困于此地的女子被那镇魔柱上的锁链锁紧,跪在地上,强行压制的疼痛就是一座大山,将她的疯狂按在这样小的空间中,无处爆发,无可隐藏。 女子在这样强大的压力下终于恢复了一抹神智,认出了方才自己将要伤到的两人,喃喃道:“师妹,小师叔?”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又有些自问自答,说完后自嘲轻笑,“我又生出幻觉了……” “昨日,还看到小玥了。”她似乎当真恢复了理智,盘坐在院中,一手艰难扶住额头,眉头紧紧皱着,满是疲惫。 “问雪。” “大师姐……”柏衣以自身灵力为引慢慢靠近夕问雪,说道:“不是幻觉。” 陷入自己思绪的女子因柏衣的话僵住动作,缓缓抬起头,眸中尽是不可置信,她望着靠近自己的柏衣,目光又落在云西身上,确定了自己并未看错。 “小师叔,师妹?你们……”夕问雪有许多话想要问,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如此偏远的凡间皇城遇见她们,亦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可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已然到她身边的柏衣身上,直直看着柏衣眼上缠着的纱布。 “小衣师妹。”手腕还捆着锁链的女子用手在柏衣眼前晃了晃,锁链在夜空响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的眼眸又染了红,却没有如方才那般疯,落下的手抓住柏衣的手臂。 “你的眼睛?”她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怎么也没有想到柏衣会变成这般。 “师姐,我无碍的。”柏衣用另外一只手搭在夕问雪扶住她的手腕上,轻轻安慰着,她知晓大师姐担心自己,未等对方再问,便晃了晃腰间的铃铛,“眼睛会好的。” 夕问雪不知晓自己消失这些年宗门师弟师妹都过得如何,她以代宗主之名压下了那些攻击宗门的流言蜚语,离开前留下所有属于宗门的东西,任谁都无法寻到她。 来到偏远的凡人生活之地,她亦无法知晓自己所关心之人如何,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过着每一天每一夜,光是要压制强行提升修为带来的反噬便已消耗了她所有的精力,即便有心却再也无法如以往那般随心而行了。 第101章 无路 云西观察着在院中的四根镇魔柱, 此等法宝并非出自浣鎏宗,更像是妖族之物。 想到同在京城中,那个白狐大妖的存在, 她大概猜到了其中一些缘由。 在极短的时间里, 柏衣用灵力在夕问雪周身走了一圈, 大师姐离开宗门那年,柏衣的修为敲好停留在大乘中期,如今师姐虽受着反噬,修为却无退减,反而隐隐有又要突破之势。 而她则不同, 按照如今的速度, 她的修为大抵再有一年时间便会跌落至化神期, 而后加快寿命的消耗。 好在夕问雪离开之时并不知晓她的修为如何, 此时便也未能察觉出柏衣修为的异样。 夕问雪相信柏衣无事之后, 目光则更多落在了云西身上,她修为还停在仙阶初期,却也无法察觉到小师叔的实力,甚至觉得小师叔和以往比起来有哪里不同了。 而云西也将视线落在了夕问雪山上, 她面上的笑依旧如初,夕问雪终于看出了是哪里不同,曾经的小师叔眸中的温柔有着柔暖之感,如今小师叔的眼中却多了一分曾经没有的淡然。 她道:“小师叔, 如今这般才更适合你。” 夕问雪这话便是真的肺腑之言, 过去她总觉得云西有些太柔,她习惯站在人前, 用她的温柔将众人保护在身后,却不够懂得保护自己, 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总藏在那温柔的眸中不说,将所有都独自承受下来。 第183章 所以她才会说这样的小师叔不适合修无情道,哪怕是断了情根,云西的温柔却依旧无法从她天生的性子中剔除,她做不到断情绝爱,亦做不到对众生万道冰冷。 她们始终是不同的。 云西因着夕问雪的话笑了,面上的笑意却带着一丝愁绪。 “你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 她想到那日站在禁地山巅这姑娘曾说的话,她说不会轻易触碰这一道,更清楚知晓自己心中已有情,既然动了情,她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可如今在看,云西却又不觉得夕问雪会这般选择奇怪,她的一生背负着太多,为商户女时是家中长姐,在宗门中亦是同辈大师姐,她的心性经历和身份注定了前路。 过去亲人相继离开的悲痛是这姑娘一辈子都无法走出的黑暗,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选择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有说话的资格,才能护住所在意之人。 白光轻云般的神力将京城中的小院笼罩,完全将此地与其外界隔开。 隔着半座城的还在缝制新衣的大妖注意到了城中异动,往那边投去了视线又极快收回。 城外将自己绕进死胡同的长愿亦感受到了云西的神力,一瞬间又将自己那些想法压下,她不敢轻易靠近,远远在城中高处观望着。 “这是?”夕问雪注意到了此处小院的变化,那捆住她的镇魔柱金链松动,由她手腕腰间落下。 她突然想到半年前天地间突然的异动,还有城中大妖无意间透露的话,掌管世间众生之神重归神位,天地福泽重现。 如今小师叔身上的灵力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不属于这天地间任何一种力量,却又蕴含着万物之力。 在云西的神力之下,镇守在院中的四根镇魔柱移动了方位,柱身由原本的红色变成银白之色,其上连接的金链寸寸崩断,化为粉末。 她以指为介,落在夕问雪眉心,帮其平息了反噬而生的心魔。 院中原本四根镇魔柱亦在此时亮起光,将那点点亮光飘散而出的神力收集起来。 有云西相助,不过片刻之间,原本困扰住夕问雪,将她折磨到苦痛至极的反噬堕魔之兆便被完全压下。 而远处,立在城中高处看着这一幕的长愿却皱了眉。 身为掌管万物众生之神,她们可以为世间众生降下祝福,却不能随意动用神力改变这世间万物应有的轨迹。 云西如今这般行为,便是动用神力帮了夕问雪。 长愿不认同云西如今这般作为,恢复记忆归于神位,她应当知晓这般作为会有所反噬,可云西竟然还是这般做了。 在云空那么久,柏衣听过许多夕鎏无聊之时与她讲的故事,亦问过许多与过去的云西有关之事,同样知晓这一点。 她担心大师姐,也不想要小师叔这般违背其道。 云西看出了柏衣的担忧,解释道:“此术于我并无大碍。” 这只是神道降福术中的其一,将妖族仙器赐福变为神器,再借助神器之力,以自身神力为引压制入魔反噬之兆。 她不能直接出手帮夕问雪走过这一劫,却能用这般方法帮其暂且压下反噬。 云西为两人解释了她如今所施展这一术法,而后又传了新的术法口诀给夕问雪。 正如云西所说,她无法真正帮夕问雪将她如今已然走火入魔的道拉回,要么斩断情根,她可以帮夕问雪完全封住过去的记忆,真正助她断情,以无情证道强行拉回其道。 要么,便是按照云西给予的这般术法,废掉其身全部修为,从头开始修炼。 云西和柏衣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夕问雪,按照她如今这般模样,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余彻底入魔和压抑痛苦而死两条路。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修为或许要比生命更加重要,拼死一搏获取机缘,百年千年都在修炼,要一个修士放弃修为实在太难了。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修士愿意轻易舍弃修为。 “大师姐,你要好好考虑。”柏衣同样知晓这选择有多困难,夕问雪强修无情一道成仙是为了得到足够强的实力,如今却又要她亲手舍弃。 这谈何容易。 一边是她宁愿走火入魔也不肯断掉的情,一边是必须拥有护着所爱之人的实力,哪一样都是无法轻易舍弃的。 “我们会在这城中停留一段时间。”云西轻轻点了点柏衣的手背,对方立马明白了云西的意思,跟着点头。 “若你想好了,便去城中白狐大妖那里寻我们。” 无论是费去一身修为还是斩断情根,这个过程都是不容易的,夕问雪如今甚至无法控制好自身灵力,既然遇到,云西和柏衣就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夕问雪会做出的选择,可这次一旦决定了,便再无回头的机会,她们希望夕问雪能够想明白,所做出的决定一定要慎重。 这座小院又一次归于平静,在云西和柏衣离开后,这城中的风少了那一分所存在的沉重。 吹着这样的风,身为掌管万物之神的云西,她的心却是不够平静的。 不可避免地,她又想到了长愿以及过去千年的时光。 神罚所惩罚的不仅仅是众生万物,更是惩罚了降下此等劫难的自己,她的消散便是神罚所带来的反噬,记忆和神力以及其存在一同消散在世间。 第184章 哪怕重新在世间汇聚出现,却要如众生一般走一次修炼路,不同的是,她是天生的神,修炼之路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可最后一劫难在问心。 她从未在修炼之时遇到过瓶颈困难,过分简单的修炼路,以及被推着往前,让她甚至没有停下来看一眼的机会。 现在想想,在她成神这一道上,长愿一直都在推着她往前走,顺着她的道而行也好,逼迫她弃道重新再来也罢,不断经历着失去和快速增长的修为,也难怪她会在那一刻放弃自己。 足够强的力量是不够的,她的心在数次的失去中,在无法抓住的道中变得迷茫。 那时的她没有选择,她在被动地接受着注定成神的事实,却又因为数次的失去不敢相信自己。 没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长愿要她一定成神,世间众生在等着她成神,而她亦明白自己必须如此。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夕问雪所面对的和她是不同的,哪一条选择的路都不好走,可还有选择的机会。 云西和柏衣住在了与白狐大妖隔了一条的街上,她们租了一间客栈,而长愿就住在这间客栈旁边那一家,她那一间房就正巧与云西的屋子相对着。 她常常在屋中透过窗去看云西的屋子,云西屋中的窗常常开着,可她却在上面布了一道禁制,挡住了有人能翻窗进来的可能。 长愿知晓云西这是在防着自己,过去自己翻窗闯入屋中曾引起过对方的不满,她知晓自己做得不够好,如今她并没有这般意思,却没想到她的阿云却还是在防着她。 她苦笑着,只敢躲在没有光的暗处看着云西。 明明那么想要靠近她,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偏偏不能。 白日里,她的阿云会陪着那个小姑娘去逛街,却陪她一同行医,哪怕是迎着最热的太阳,被吵吵闹闹的人群拥挤着,她都是那般好的脾气,面上的笑比温暖的阳光还要柔和。 而她就如阴沟中藏着那不可见人之物,只敢躲在远处,藏在黑暗之中偷偷看着心中那人,试图偷偷触碰那轻柔的光。 哪怕是在夜晚,回到房间后的阿云亦不会将过多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会在起风的夜关窗,看到自己时的眼神没有停顿,亦没有冷淡,就如她是路过的无关紧要之人一般。 这种情绪太过平静了,没有多一分的温柔,更没有少一分的偏颇。 巨大的落差感将她打入了寂静的,平静的,有风却吹不到她的夜里,清亮至极的月光刺眼,将冰冷的光照在黑暗中的她身上,避无可避。 就好似明镜一般,在宣告着,云西不要长愿了。 第102章 狸娘 时间一晃而过, 大妖老板娘连夜缝制新衣,半个月后云西和柏衣再次来到了这间妖怪开的布庄,同样是在一个深夜。 要说这大妖也是个奇怪的, 她总喜欢半夜开门, 白日里心情好了就将店门打开, 心情不好连一只蚂蚁都别想进她的门板里面。 云西和柏衣在她门前路过两次,很不幸运,都没遇见这妖开门。 布庄内,云西和柏衣皆已换好新衣。 白狐大妖看见这两人换上她新衣的模样,几乎要笑出花来, 她对自己手头上的技艺从来都是自信的, 好看的人配上好看的衣服, 果真赏心悦目。 不穿浣鎏宗那统一的银白制式校服之后, 柏衣常穿的衣服便都是素色的。 说来好笑的是, 那些衣服并非她自己挑的,她在过沈城停留那段时间,舟家小公子恰好也一直待在那处,其实她们并算相熟, 可舟小公子实在话多,又是个爱操心的,知晓她准备购置新衣,不知怎么还把此事传到了沈书珺身边, 后来她离开时实在不好意思不收。 沈书珺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那些素色衣物的确很适合柏衣。 而大妖老板娘却喜欢反其道而行,知晓那嫁衣这姑娘一定不会穿给自己看, 夹带私货在这青衣上添了许多图案,且用的还都是红线金丝, 好在她手艺极好,倒也没显得花里胡哨。 云西自然不会说什么,在她看来,这身衣服反而更适合柏衣了些,红线金丝为青衣添了生机,不再那般单调,就如柏衣这个姑娘一般,她太软糯,习惯将自己藏起来。 若是如这亮眼的颜色一般,她定然会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存在。 “果然,就是要这般才更好看!”说着,大妖眨眼间来到了柏衣身后,将一直系在她眼上的白纱换成与衣服相配的颜色,为其更添了一分色彩。 “这是我从云姑娘那块布料上裁下来的,我这屋中的布料放在修真界也是极好的,姑娘可要好好保管。” 柏衣不知晓云西的新衣是何颜色,只猜测应当也是素色,在她的印象里,小师叔不爱穿太过鲜亮颜色的衣物。 她轻轻点头,云西却笑道:“不曾想老板竟这般节俭。” “那是,毕竟咱们可是小本生意。”老板娘拍了拍腰间并不充裕的荷包,叹道:“看在你们一次定了三套的份上,我才免费送的!” 柏衣反应过来还未给钱,忙问道:“这些要多少银两?” 大妖听到柏衣所问,面上的笑变得比那三月开的桃花还要招人,她毕竟是狐狸妖,哪怕年纪大了点,还是好看的,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偏更有一番风韵犹存的意味。 “这个嘛——”她将出口的话拉长,开始思索要收多少才合适。 第185章 云西却与她对上了视线,面上的笑依旧温和,提醒道:“老板不是已经收过钱了吗?” “嗯?”柏衣一怔,问道:“何时?” 这些日子她一直同小师叔在一块,并不知晓小师叔何时与老板娘见过。 “银钱和重礼可是不一样的。”老板娘眼珠一转,立马说道。 云西笑而不语,对方却叹气道:“住在城东那个姑娘,她一个月能疯二十天,我都怕那天她将我这小店砸了!” “按您的修为,问雪大抵是砸不了店的。” “是砸不了,可她将这皇城毁了,我这店砸与没砸也没区别了。” 老板娘摊手,实在不是她好心肠,这都是为了小店的生意。 “况且……”说到接下来的话,老板娘明显心情好了些,“街中间那两家青楼,两个老板对头半辈子,我实在太想看戏……” 她的一生太长了,眨眼就苟且偷生了十万年,活得久了自然觉得无聊,便找到了在凡间看戏的乐子,她看人的一生,几十年前路过这京城,觉得这两个女人有趣,便留了下来。 镇压住夕问雪的镇魔柱出自妖族,那是仙品的法器,且有大妖亲自在此,不难猜出这东西的来历。 那日帮助夕问雪压制心魔,镇魔柱便在云西的神力下由仙器升阶为神器,这份重礼便是在此时送下。 虽然这般说,云西却还是拿出了银钱,她笑道:“我若没猜错,是您将问雪劝来这城中的吧。” 按照夕问雪的性子,她既然选择放下一切消失,定然不希望夕玥寻到自己,这才跑来了修士少来的灵气稀薄之地。 知晓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这姑娘定然不会住在人多的地方,寻一个深山从此消失才会是她的选择。 可偏偏她们在这里遇上了夕问雪,还是在一国最为重要的京城之中。 夕问雪定然知晓自己失控会带来的威胁,以她的性子,万万不该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别别别,我可担不起云姑娘这个您字。”老板娘拿过银钱,没有打开看,在手中把玩着。 “不能说是劝,那日我恰好中午睡醒,见太阳极好,就没忍住去山间走一圈,没想到差点被山中凌厉的风吹掉一身皮毛……” “其后,我便看到了山中奇怪的修士,她布阵将自己锁在剑阵中,却又控制不住想要闯出来。” 原本,她是一点都不想管这般闲事,却没想到那姑娘在看见自己后怔了一瞬,似乎恢复了理智,还问她有没有被伤到,欲要道歉。 就是这般,不想管闲事的大妖便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大麻烦。 夕问雪布下的剑阵针对自己,一点没有手下留情。 她大概是抱了必死的心,虽没有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又将自己困入绝境。 而她也勾起了大妖的好奇心,便被活了万年的老狐狸连骗带拐从山中带来了京城。 “我骗她说,那剑阵有漏洞,万一失控的她不慎跑了出来,说不定会酿成大祸。”说起这个,老板娘还一脸自得,她从来都是乐意向别人炫耀她骗人本领的,此刻更是如此。 “这京城就不一样了,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满身正气的修士,深山老林易分心,在这绝对重要的京城,就算她想疯也会担心那些普通百姓,加上我那个传家宝的镇魔柱,岂不比在那破剑阵中消耗而死来得强……” 反正那个镇魔柱在她手中放了几万年,平日只能用来晾衣服,借出去之后,她便找了几根竹竿,反而更好用些。 “不过这姑娘是真有些疯,日日不消停,最近没见她发疯,我还有些不习惯……” 她说到这的时候,夕问雪恰好走进屋子,手里还拿着她常常用来当晾衣竿的镇魔柱,尴尬道:“狸娘……” 夕问雪是有些无语的,她没想到自己刚来到店中便听到狸娘在抱怨自己,而听这话的人又恰好与自己认识。 虽然狸娘所说的确是实话…… 柏衣立马低下头,一副假装自己听不到的模样,而云西则是笑了出来,往日她见过的夕问雪总是那个正经的大师姐形象,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人不好意思。 作为一只万年狐狸,狸娘身上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便是脸皮厚,她瞪了夕问雪一眼,第一时间接过了对方手里被她当作晾衣竿的神器,没忍住亲了两口。 夕问雪扶额,她不忍去看狸娘的动作,更不明白当时自己是如何想的,竟然被这人三两句骗来了京城。 那时她觉得狸娘说得有道理,是想着这大妖不为恶,有她在,若自己当真无可挽救了,对方定然会制服自己,却没想到来了京城之后,这狐狸妖给自己找了个偏僻的小院,镇魔柱一摆,几十年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她能感知到狸娘就在京城中住着,却没想到两人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当真是极远无比。 夕问雪自问她没这般大的心,若是知晓城中有这样大的威胁,她定然会住得近些,每日观察那人有没有失控之兆。 狸娘大抵看出了夕问雪没说出口的幽怨,捂着唇笑道:“毕竟我可不确定能不能敌得过你,要是真出事了,住这般远更方便跑。” 夕问雪对狸娘的话不作评价,只是无奈摇摇头,其实她与这大妖并不算相熟,却也知晓对方这是在与她开玩笑。 第186章 说狸娘心大是一回事,可对方又的确一直留在城中,她虽常常失控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却能感觉到镇魔柱中另外一股压制住自己的力量。 这次来到此处,除却要将镇魔柱还给狸娘,另外一件重要之事便是她已然想好了自己往后要选的路。 其实这样的选择她同样犹豫过,在心中否定过很多次,可她最终还是选了这个抉择。 在这世间,只有绝对强大的实力才能护住所爱之人,曾经的商户女太弱小了,她的弱小和无能为力成了可欺的对象,亦是无法守护家人的原因。 夕问雪不甘于仅仅当一个弱者,一个永远处于失去,不断在被保护着的弱者。 她渴望足够强的力量,为此她在最后一刻放弃拿到宗主令牌,走向了一个极端的,她的师尊绝对不想要看到的那条路。 从选择开始她便知晓那是一条死路,可即便是死路,她也必须走出活路的样子。 “小师叔,师妹,我要重新开始修炼。” 她的语气很坚定,在这个乱世,大师姐夕问雪所需要的是绝对的力量,她要护着身后无数的师弟师妹。 明知是死路亦不断情,若仅仅是为了生,为了绝对的实力,她又何须坚持到如今这般。 作为大师姐她能做之事已然完成,可作为夕问雪,她却欠了那个从小便跟在她身边小姑娘的情。 哪怕前路很难,她也一定要去见那个姑娘。 第103章 回应 夕问雪的修为已突破仙人之境, 欲要放弃重新,除却莫大的决心,更要能够忍受强行废去修为之痛。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以夕问雪如今常常被影响失控的模样, 让她自行废去修为无异于自尽。 而如今她却并非一人, 废除修为的过程痛苦,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出错伤到根基,若是伤到根基,想要重修便会难上加难。 这也是重修之路难走之因,好在夕问雪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云西虽无法直接出手帮她, 却能在她废除修为的过程中护住她, 让其不至于完全在不受控制的灵气侵扰下失去理智。 有三人相助, 夕问雪废除修为过程虽不易, 却也算是有惊无险。 从仙之之境变为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夕问雪这一遭又花费了将近十日,而在这个过程中,柏衣的修为在大量消耗下瞬间跌落至化神之境。 夕问雪在失去力量后暂时昏迷, 柏衣更是没撑住倒下,好在云西就在柏衣身边,及时扶住了欲要倒在地上的姑娘。 看着这姑娘脸色苍白强撑到现在的模样,云西心中愁绪不减。 一边的狸娘早已将夕问雪安顿好, 狐狸眼转了又转, 好歹她也是一个活了十万年的大妖,虽常年混在凡人中间, 可能活这般久,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她早发现了柏衣小姑娘身上修为的异样, 无论妖修魔修还是人修,按照常理来说,她们永远都在无意识吸收天地灵气,可这姑娘不同,她的身体倒像是在给这天地归还灵气一般,虽然是极少的,却不停在消耗着。 特别是在施展术法相助那时,她更是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人身上快速消耗的力量,那可是天道神规,她在消耗的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力量,是她所剩不多的生命之息。 这也是无法的,此时仅有她们三人,她为妖修,在护法一事所能帮上之忙并不多,若是过多干扰反而可能反噬到对方,而云西作为如今最强的存在,她的力量中所带的天道法则之力太重,更是不能太多插手。 独余一个柏衣,她自小行医修一道,自身力量温和,反而成为最能帮上忙的一个。 狸娘看着眸中满是愁绪的天地之神,她眼中一贯而有的温柔豁然淡了许多,还是没忍住道:“你这般大肆动用神力护着这个姑娘,她是你何人?” 云西轻叹了声,苦笑着摇头,并没有回答狸娘这个问题。 狸娘生来便是血脉高贵的白狐,她们妖族于二十万年前那场惨绝的纷乱之战元气大伤,世间所剩不多的妖不会轻易现世,她的血脉高贵,可整个部族却不过几百只妖,在她还是幼狐之时,部族暴露,同族之人或是死去或是被抓走变为妖奴,她在全族人的保护中逃离,这一过便是十万年。 与已经忘却曾经那场大战的人不同,狸娘的部族中记载着那段可怕的过去,在她传承觉醒那一天,更是在先辈的传承记忆中看见过真神,那个位于云端,无尽温柔的神明。 同样的,她亦知晓一些长愿和云西的过去,所以才会这般去问云西。 狸娘早已脱离了纷争不断的修仙界,却又并非消息闭塞,她见过那场万年前仙魔大战,亦远远看见过长愿仙尊一剑斩落彼时的魔尊,在魔域地界赐福降雨沉入深海,更听说过她亲手斩断红线之事。 放在以前,她大抵只会感叹一句世事难料,可当真见过这两位天地真神之后,她反而弄不懂了。 亲手断掉情缘另寻其爱那个深情不改,而那本该深爱着长愿回归神位的真神却好似移了情。 狸娘这小布庄倒是暗藏玄机,她为柏衣寻来了另外一间屋子,将人安置在屋中。 云西看着柏衣身上正不断流失的灵力,又叹了声,引动神力填入对方体内,以借此减缓生命之息的快速消逝。 其实云西知晓这般做法无用,她没有选择拦住柏衣帮助夕问雪,从一开始,云西便知晓柏衣一定会这般选,所以她便悄悄将自身神力于暗处融进了柏衣体内,以此减少对方急速的消耗。 第187章 可她仅能延缓柏衣的消耗,这一点点拉长的时间与柏衣快速流逝的生命相比,实在微小。 这间屋子原本并不闷的,可云西却偏偏无法在这间屋中安静待着,她的视线总会落在陷入沉睡的姑娘身上,而后忍不住叹息。 打开门,夜风吹过,稍稍有了些凉意。 云西站在院中,今夜的月亮仅有半圆,月光不再那么清亮刺眼,笼罩了一层柔和之感。 她的眸中映着半圆的月,这般温柔的神,却在这样的夜色中透露出了一丝孤寂凄凉。 同样的月色下,在远处的长愿终是没忍住落在了房顶,隔着不远的距离光明正大与云西对视。 “阿云……” 与云西不同的,长愿眸中尽是悲伤与委屈,她明明那么想要靠近云西,却又只敢落在这般远的位置。 云西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长愿身上,她微微仰着头,鲜艳的红衣在月色下将她衬得更耀眼了些,她的温柔与神性天生便会吸引着长愿,使她移不开视线。 长愿停在房顶,就这般愣住了,隔着夜空与月色与云西相望,眼眸中有痴迷,有惊艳,亦有悲伤和破碎的疼意。 她们的对视没有维持很长时间,云西先错开了视线,她布下一个简单的阵法护住这座房子,语气轻柔而淡然,“去远处吧。” 城外。 长愿静静跟在云西身后,视线始终停留在走在前面那人的背影上,她甚至不敢轻易眨眼,更不敢落下一步,她怕眼前的云西是虚幻,怕好不容易才有的一次单独相处机会就这般消失。 可长愿不知晓的是,她的视线太灼热了,就连这黑夜都掩藏不住。 云西在前慢慢走,长愿跟着她,在这样的月色下,走到安静的路上,她却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那一晚,长愿又一次拒绝了云西,明明是平静的夜,彼时的云西心却乱得厉害。 前面走着的人先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转过身,云西在心中轻轻叹着,不想与长愿此时面对自己的目光撞上。 可她不回头,长愿却像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般,依旧将目光毫无遮掩落在她的身上,□□又执着。 “你这般看着我,不累吗?”云西声音很轻,在这般安静的夜,慢慢穿过身后人的耳朵,落在她的心上。 她在问长愿,这样看着她的背影,当真不累吗? 在过去那些日子,将长愿当作师尊的云西便常常将目光这般落在对方身上,一刻都不想移开。 又怎会不累,曾经她也这般站在一个人身后,当然知晓是累的。 长愿却轻轻摇头,她因为云西主动开口而激动,眸中那份欣喜藏都藏不住。 “不累的……”长愿顿了一下,想要往前走到云西身边,可云西却在她将要有所动作时转过身。 熟悉的目光和视线,却少了那一份永远偏向她的情意。 长愿终究停下了动作,与云西目光相交时闪躲了视线,“阿云。” “红衣,很好看。” 她这般夸着,视线落在红衣的下摆。 失落,惊艳。 云西不爱红衣,这样的颜色对于云西来说太过明艳。 从前,云西曾说过她的阿愿最适合红衣,可如今与同样身穿红衣的阿云站在一起,她却如丧家之犬。 云西的温柔美好,她的神性与天生那份坦然将这身红衣衬出了不一样的色彩,在这样会让人失了理智的温柔夜,她成了长愿眼中最移不开的风景。 “嗯。” 云西轻轻应了一声,她没有在意长愿故意回避开的视线,保持着这般恰好的距离,说道:“你来寻我,若无事,便莫要跟着了。” 温柔却又绝情,云西就像这夜色,明明是不可言说的温柔,却又拥有月光的凉,直白如此。 冷和凉是不一样的,比起无尽风雪深入骨髓的冷,长愿却更害怕云西这般轻轻柔柔落在她身心的凉,轻飘飘的,却避无可避。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夹杂着凉意,一次又一次,无数次下落着,将她拉入那早已习惯的深海之渊。 长愿知晓云西不愿意见到她,所以这些日子,她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可心中却一直在害怕着,就算云西不理她也好,她不想听到对方再一次赶她走的话,可又清楚明白自己躲不掉。 “阿云,我想在你身边,你如今都不肯看我了吗?” “抬头。”云西轻轻叹道,就如过去那些漫长岁月中的温柔模样,轻声说着,引着长愿终于抬头望向她,“是你没有看我。” “长愿。” 她对她明明已经足够温柔了,可长愿却还是不满足这般,她望着云西温柔的眸子,眷恋不舍,轻轻摇头。 “我没有,我一直都在。”长愿好想靠近云西,等不了一秒那种想要紧紧靠近她,“始终都在,阿云。” “你当真不要我了吗?” 云西没有回避长愿的视线,她在月色下轻轻开口,“不要了。” 第104章 不要 不要了。 云西的神色真的好温柔, 温柔到带着些暧昧,与那悄悄落在两人脸上的月光相融着。 长愿却落了泪,她明明没有想哭的, 甚至在这一刻, 她心中反复的疼都没有那般明显了, 这一刻的时光好似被无限拉长,放缓感知。 第188章 在此时长愿的面上和眸中就只剩下了惊诧,她就像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落泪一般,等泪珠滑过脸颊,欲要滴落之时, 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的指尖在颤抖着, 轻轻擦去滑过的泪痕, 却又有止不住的晶莹下落。 太狼狈了, 长愿觉得有些可笑, 她居然连自己的眼泪都控制不住。 长愿真的很好看,她生得如那海中勾人心魄的海妖一般,摄魂而又明艳,她这般落泪的模样, 更是惹人怜惜。 没有号啕大哭,不是悲声哀叹,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云西,泪水突然就止不住了。 云西心中软了一瞬, 她的视线落在长愿沾了泪珠的手指上。 长愿却因为云西错开她的视线再一次慌乱了, 连手都在微颤着。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异样,可那份慌乱却早已暴露。 “我、阿云。”长愿终于越过了那一步, 扯住云西的衣袖。 她似乎有话要说,可不断落下的泪和过分的慌乱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根本无法在这一刻冷静。 长愿轻轻靠在了云西怀里,这份属于云西的温度和味道却让她不平静的心更加慌乱,让她无法保持冷静。 她要如何才能冷静下来,明明想要和云西好好说话的,她们之间明明还有那么长时间,不该就这样的。 可为何她说不出来,她竟然连说话的能力都在此刻失去了。 真是失败至极,太可笑了。 长愿甚至都不敢伸手紧紧拥住云西,就这样靠在阿云怀中,就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云西没有推开长愿,亦没有出声安慰她的悲痛。 她平静得可怕,口中说着那一日的话。 “我不会原谅你。”云西的心大抵也是有一丝疼的,那份埋藏了不知多久的情绪,在她的眼底缓缓翻涌,却没有更大的爆发。 “长愿,她来接你了。” 应着云西的话,夜色中走出一个年轻姑娘,不管是月色还是日光,她面上总是带着恰有三分的笑,有些灼人又故意而为的意味。 “师姐、不对现在应当是神尊了,好久不见!”韦语阑面上明艳的三分笑落在云西身上,而后缓缓下落在长愿身上时停顿下,笑容更加灿烂。 “我找了师尊好久,没想到她跑来了这里。”韦语阑摇摇头,似是无奈,“原来师尊是来寻您了!” 云西不欲去猜测韦语阑口中之话是何意思,她能看出韦语阑对她抱有敌意,这份敌意的缘由便是长愿。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长愿拉开距离,今日她之所以会想到与长愿单独聊聊,便是因着察觉到了韦语阑的到来。 韦语阑在看向长愿时的模样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这份别样的情,就连她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云西不信长愿不懂。 她说那些过去不重要了,长愿明知韦语阑对她有情,却一次次做出那样的选择,这一分偏袒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韦语阑笑得灿烂,踩着月下残影一步步走到长愿身边,“看来师尊又给您添麻烦了,我代师尊向您道歉。” “无碍。”云西看向长愿,那人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似乎对韦语阑的到来毫无察觉。 “走吧,往后莫要再来寻我。” 说罢,云西转眼便消失在这处,没有将一分多余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待云西回到狸娘的布庄,深夜未眠的狐狸妖不知何时买来了两壶酒,独坐于院中对月而饮。 见云西归来,她又找出酒杯,缓缓倒满了一杯酒。 “这是我在徐娘那处寻的酒,红楼清酒美人色,半月半醉恰正好。”尽管只有一人独饮,狸娘依旧能饮出万般风情,魅惑勾人的模样。 “云姑娘可要尝尝。”说罢,狸娘又笑着饮酒,并不在意云西的态度。 而云西坐在了她的对面,将那一杯清酒饮下,解了这般清凉夜的一分愁。 狸娘捂着唇笑道,“我以为神尊这般的性子,当不会如此痛快饮酒才是。” 云西摇头,笑得温柔而无奈,此时的她褪去了那分神性,更豁然了些。 “凡尘走一遭,所求便只为随心。” “随心。”狸娘听此更笑得灿烂,叹道:“随心好,此话好,余生苦长,只求随心而活!” 狸娘知晓云西是与长愿一同离开的,亦察觉到了异样的魔气,可这些与她并无太大关联,她便只是买了一壶酒,独自坐在月下慢饮。 此一夜过得极快,柏衣要比夕问雪醒来得早一些,她因消耗过大而没撑住昏过去,醒来后明显能感觉到修为的流逝加快,这般速度,她很快便会跌落至化神。 夕问雪在第二日午时才醒来,失去修为的感觉并无好受,她在床边坐了许久,这才缓缓出了屋子。 此时,狸娘倒在院中桌上昏睡,云西和柏衣恰好去客栈带了吃食回来,将假醉睡倒过去的狐狸叫醒。 “大师姐,吃饭。” 醒来的狸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跟着云西一同收拾桌子。 眼前这一幕实在有些奇怪,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就好似她又回到了过去那段日子,世间没有惨痛无比的纷争,她亦没有经历后来的别离。 “我睡了多久?” “一日。”柏衣轻声回答她。 夕问雪还是有些不适应修为尽失之感,就如一个寻常人突然眼瞎耳聋,变成残废一般,哪里都不对劲。 第189章 “一日吗?”她来到桌前,欲要帮忙,却被狸娘拿筷子敲了回去。 “你现在手脚不稳,别掀了我的午饭!” 夕问雪有些茫然看向柏衣,不确定道:“真的只有一日?” 她记得昏倒前狸娘还没有这般热情,如今怎么与自家师妹小师叔相处得这般融洽了。 柏衣点头,肯定道:“是如此。” 这顿午饭,狸娘最为高兴,同样也是在场四人中吃下最多那一位,修为倒退需要进食的柏衣和已然失去修为变为普通人的夕问雪加起来都没她一个人吃得多。 当然,其余三人说的话更是比不过狸娘一个人停不下的嘴。 饭后云西和柏衣便要离开,她们在这京城停留这般久,如今夕问雪一事了却,也到了离开之时。 夕问雪没有同云西她们一起离开,她选择暂时留在了这凡人城中,如今一切重新开始,若是一路漂泊便无法安心修炼,而独自离开又太过危险,现在的她敌不过任何人,倒不如慢慢在此打好基础,而后离开。 她让云西和柏衣隐瞒见过自己之事,如今的她与过去不同,她不想夕玥哪天得知她的下落担心,更不想以这般姿态出现在在意的人面前。 狸娘还要在这城中待许久,索性她闲来无事,在每日看那两个老冤家对头的无聊日子中为自己添了些乐趣,大手一挥卖了锁住夕问雪几十年的小院,将人拐来了她这城中热闹的店中做伴。 云西为夕问雪留下了新的术法,可修炼一道,在这般乱世之中,若无人相助即便想要找个深山老林隐世闭关也是极为困难的。 狸娘是个无聊的妖,为自己寻的新乐趣便是为这能决心废掉仙人之境的修士引路。 而这一次,夕问雪所踏上的修炼路便只余她一人。 云西和柏衣很快便来到了另外一座城,只是刚进入这城中不久,柏衣突然停下脚步。 “可有不对?”云西注意到柏衣的停顿,问她。 柏衣怔了一下,犹豫着说道:“长愿仙尊,没跟上我们?” 她的话倒是换云西怔住了,长愿跟着她们的术法不够高明,可再怎么也不该被正在不断流失修为的柏衣注意到。 “嗯。”诧异归诧异,云西并没有瞒着柏衣的意思,“韦语阑将她带走了。” “魔主?”柏衣显然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她也来了吗?” 虽然看不见,可柏衣的感知力从来都是足够强的,她早就察觉到了那过分灼热的视线,从她们离开西海域便一直跟在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很容易便猜到了跟着她们的人会是谁。 “嗯,就在你和问雪昏迷那晚。” 柏衣轻轻点头应下云西的话,她似乎还是有话想说。 “我先前听夕鎏宗主讲过。”柏衣的声音很小,轻轻说着,“小师叔,若是有隐情呢?” 柏衣猜不到长愿的隐情是什么,她知晓此生再无机会弄明白,可有些话她总归要说的。 “小师叔可记得那些年我去见你所带的蜡烛?” “嗯?”云西轻轻应了声,柏衣却从身上拿出所剩的最后一根蜡烛递到云西面前。 “我进入禁地之前,看守的师兄师姐会给我一样的蜡烛,这是仙尊唯一允许带入禁地之物。” 很长一段时间,柏衣都未想通过这根蜡烛有何作用,只以为是师兄师姐好心准备的照明之物,后来知晓这蜡烛是长愿仙尊那处送来的。 在她因仙尊那一掌闭关之时,终于想通了其中关键,因着那一掌,她为进入禁地落下的病根和修为的停滞被打通,虽重伤却因祸得福,短短时间便再一次突破。 以她当时的修为,没有丹药又有旧伤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那么快帮小师叔治伤痊愈,便想到了这蜡烛,她身上还剩下这一根,后来便常常拿来研究,终于发现了其中玄机。 “小师叔应当能看出来吧。” 云西拿着熟悉的蜡烛,立马便察觉到了其中异样,这里面藏着属于长愿的本源之力…… 第105章 无力 “这是?”云西引出蜡烛中还未散尽的神力, 微微皱了眉。 她想到了另外一桩事,随长愿去魔域那天,韦语阑身边摆着的蜡烛便同此一般无二, 那时她还未完全掌控神力, 在那种情况下便未能深想。 难怪她那日会在看见那根蜡烛后觉得熟悉, 现在看来,韦语阑所点燃的蜡烛与当初让柏衣带来的这种应当都出自长愿之手。 韦语阑周身有极重属于长愿的神力气息,而当时因天道之察,长愿虽以神力封住了韦语阑的元婴,却无法完全遮掩对方气息, 那时的韦语阑因受反噬消耗过大, 这种带着神力的蜡烛不仅是在保护着她不被天道发现, 更是在为其续命。 同样的道理, 那时她被封住全部修为, 更是在受伤后进入毫无灵气的禁地,身体根本不可能自然痊愈。 而这蜡烛中属于长愿的本源之力藏得极深,点燃后其中的本源力量便会散在空气中,以此帮她慢慢恢复。 大抵是怕她发现的原因, 这蜡烛中所蕴含的本源之力并不多,如今又散去些许,只余点点残留。 那时她只以为是柏衣耗费灵力医好了她的伤,如今再想, 当初柏衣的修为并不算高, 在没有丹药灵草外物相助下,的确很难办到让她那么快痊愈。 第190章 戒鞭的伤很严重, 以柏衣那时的修为,她的修为完全被封住, 即便是七年也难以好全。 “小师叔?” 云西的沉默让柏衣有些不安,那时云西一日金丹消失在南雪山巅,其后长愿和韦语阑离开了浣鎏宗,柏衣常常会站在西山最高的山顶,望着南雪山,试图寻到云西的踪迹。 可是没有,她看不到想要见到的人。 后来她找出了这蜡烛的异样,可她没有机会见到长愿仙尊,几百年时光能发生之事太多,渐渐地,她便忘了还有这样一件事。 今日再想起,却不知是否有些晚了。 柏衣从未想过隐瞒这件事,反而在此时有那么一分的懊悔,若是她早些想到这蜡烛,在千岚第一次见到小师叔时便提起这件事,是不是便会有与如今不一样的走向。 她并非那般懂感情,更是看不懂仙尊和小师叔之间的纠葛,看不明白为何如今的仙尊这般在意小师叔,却又在过去做出那样的事,理不清其中的缘由。 柏衣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她在凡尘红楼之中降世,而后又到富贵若梦的皇宫,可凡尘红楼的情太杂,皇宫高位的情又太薄凉。 后来她便入了求仙问道一路,本以为求道在不问情丝,可却一次次将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 她苦眼前人深情不得,却又叹自己爱不能言,在所知云西和长愿的过去之后,柏衣便发自内心觉得她们二人才是天生相配的,若轻易分开,实在惹人悲叹。 可如今当她将选择落在心上人面前,却又有了一丝不舍。 柏衣以为她不该有这样的感觉,不喜自己这般自私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心起悲凉。 她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私欲,“小师叔,若有一日,或许可以听一听仙尊所说。” 有苦衷也好,没有苦衷也罢,她不希望小师叔就这样错过一分情,世事无常,真真假假太多了,听到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却也无法判断是假,若是错过,只会空余悔恨。 “好。”云西温声应下柏衣的话,视线却落在手中那根蜡烛上。 她在心中轻叹了声,将其收了起来。 长愿到底有没有苦衷呢? 云西在心中这样问自己,其实她心底是有答案的,可即便有苦衷如今又该如何。 斩断情缘红线是真,逼她断情绝爱是真,放弃爱她是真或是假,可那时的她都当了真的,亲眼看着所爱之人将长剑刺入自己心脏,那一份轻慢而又顿感的疼,要她怎么忘? 或许她应该去找到长愿,将其关在无人能寻到的云空之中,逼对方将这一切的缘由说出来,可这般行为又有何意义。 接下来的日子,云西和柏衣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长愿,而那原本总悄悄躲在暗处跟着她们的人当真没有再次出现,销声匿迹了一般。 三年后,柏衣的修为由大乘跌落至化神境,越发虚弱起来。 她们减少了每日看诊的时间,偶尔也会在凡间各城中走一走逛一逛。 与她们两人的悠闲不同,如今的修仙界却又一次纷乱四起,各方势力暗潮涌动着。 柏衣并未掐断与师门的联系,春天的最后一天,她收到了来自夕玥的传信,信上说发生了一些棘手之事,需要柏衣尽快赶到青州。 夕玥并未将完整缘由写清楚,只道李无岸重伤难治,而在柏衣走后,她的师尊倾向完全将自己封锁在密室中,任谁都无法见到。 若非情况紧急,夕玥不会这般匆忙寻找柏衣求助。 而在收到这封信之后,柏衣立刻便找到了云西,将此事说明。 这是云西第一次没有立刻回答柏衣的话,她在屋中沉默着,眸中愁绪难减。 原本此一行结束,她们二人准备去的下一座城有些不同,那是曾经云西在凡间购置小院的城,千年已过那座城不知是否变了模样,她的小院大抵早住了新人,这一年夏天,她们本来说好要去城中购置一座小院,短时间内不再前往下一处。 可如今这一封信,她们这个计划便注定被打乱。 “小衣,你想好了吗?”云西轻声问她。 此一去,她想柏衣一定是明白的。 天地万物变数,不论柏衣做出哪种选择,云西一定不会拦着柏衣,甚至说,在这一刻,她希望柏衣能够有一份私心。 “小师叔,我要去的。” 可这姑娘甚至连犹豫没有,她是那么坚定,她的选择从读完这封信后便已经做出,否则便也不会寻到云西这里。 “只是……”柏衣的话有了一分犹豫,叹道:“不能陪小师叔去下一座城了。” 她似乎很是遗憾,那份不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云西轻轻拍了拍柏衣,安慰这姑娘,“无碍的。” “总归是要寻一间院子住着,青州也好,凡间旧城也罢,大不了我们就先住在青州。” 她这样宽慰着柏衣,语气那般温柔。 柏衣试图笑着回应云西,却还是泄露了一份不舍。 “好。” 其实她们心中都明白,这是不太一样的,去云西曾经生活过的城中居住,与她们随意在一座城寻找一间院子不同。 三天。 云西带着柏衣赶到青州就只用了三天时间,这还是云西故意减缓慢了些的速度。 作为天地间的神,她可以任意寻到世间任何一处,这点距离实在不算什么。 第191章 青州最出名的城是沈家府邸所在的过沈城,但她们此行目的却并非过沈城,反而是隔了百里的青州第二城。 而此时这城中却有些乱了套,数百名浣鎏宗弟子聚集在此处。 云西和柏衣到来很快,她们没有扰乱这城中奇怪的对峙氛围,而是在城中河道台阶上寻到了夕玥。 夕玥独自一个人坐在台阶边上,看着那缓缓流动没有波纹泛起的水面,和曾经她那般欢笑喜乐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她安静又沉稳。 她眸中的情绪没有晃动,看着漂泊的流水缓缓抬起视线,复杂隐匿的感情太多,轻易不能读懂。 落在不知何时站在对岸的云西和柏衣两人身上,惊诧时又一刻的微顿。 在快速地诧异之后,夕玥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云西身上过于亮眼的红衣,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会大声惊讶,会夸大其词去感叹。 可如今,她却只是露出了淡淡的一抹笑,那份笑意没太抵达眼底,“小师叔,师姐,你们来了。” 云西轻轻点头,夕玥如今这般模样落在她的眼中,她应道:“嗯。” 在见到夕玥之前,云西应下了柏衣的要求,以神力遮掩了柏衣如今的修为,如今不论谁看,她的修为都是停留在大乘中阶,无法看出端倪。 所有人只以为柏衣是因为失去眼睛后修为退至大乘中阶的,若是让夕玥知晓柏衣如今的状态,她一定不会将这封信传进柏衣手中。 同样的,倘若现在柏衣暴露了她修为倒退的真相,夕玥和她们的同门一定不会同意她出手。 这是柏衣的请求,云西既然已经陪柏衣到了这里,她便无法不应。 “很好看。”夕玥沉默了许久,还是夸了一句云西和柏衣如今这套新衣。 她甚至没有说出缘由,只是这样淡淡提了一句,很突然的一句。 这样的夕玥和以往那般真的有许多不同,她沉默隐忍,眼中尽是疲惫和提不起的兴趣,甚至就连说话似乎都不想开口。 云西看着眼前的夕玥,思绪翻涌。 这样的夕玥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夕鎏,那时天下大乱,浣鎏宗还只是一个在修真界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小宗门。 纷杂混乱的人心扰乱了世间之道,浣鎏宗同样无法避免,大批弟子弃宗门而去,剩下愿意同夕鎏坚守正道的同门并不多,在一次又一次无法避免的战斗中,同门相继而去,后来便只余下夕鎏一人。 那时,她独坐在浣鎏宗的山门前,眸中再没有了过去开辟山门时的意气风发,只留迷茫与不解。 乱世之中,处于同样的位置,夕玥和夕鎏原本的起点不一样,可都陷入了一样迷茫无助的境地。 她们明明只是站在一条不宽的河道两岸,却在此刻就像跨越时光的界限,云西无法通过眼前的界线去触碰属于过去的夕鎏,亦无法将如今的夕玥拉近身边。 她是这世间的看客,说是在守护着众生万物,却在一直看着众生的悲痛、别离。 除此之外,她无能为力。 神是天地间最强的存在,却同样也是最无能为力的存在。 她不能轻易插手众生未来的轨迹,不该随意扰乱世间万物的走向,她生来就没有亲近之人,是这世间最有情,亦是最无情的存在。 第106章 救出 云西和柏衣的到来太过突然, 夕玥虽传信要柏衣快些来到此处,却没想过能这般快。 而此刻见到两人,她面上那化不开的愁绪终于少了些许。 “柏衣师姐。”夕玥看出了柏衣略有些疲惫的模样, “这一路辛苦你了。” 她清楚柏衣的性子, 得知这边出了急事, 师姐定然一路没有歇息赶了过来。 过去便是这般,在倾向长老闭门不出之后,柏衣师姐几乎没有停歇地接手了西山药峰的事务,那时战乱最是关键,丹药供给不足, 她便将自己关在炼丹室日夜不出, 若非那日恰好她去西山寻人, 没有人会发现过度劳累昏倒过去的柏衣。 师姐总劝她们要照顾好自己, 千万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可却总忘记自己的身体同等重要。 若非这次情况紧急,实在寻不到可信之人,她定然不会打扰师姐。 柏衣那年的消失很突然,在舟禹忆将夕北鹤带到她身边之后, 就在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夕北鹤的去世和柏衣的失踪同时敲击在她的心上。 可她不能表现出慌乱,有条不紊安排完夕北鹤之事后,又立马接手去查柏衣的踪迹, 她查到柏衣是去了魔域, 再往深处却无法查到更多消息。 后来小师叔在魔域一剑斩万魔之事传遍各界,她才知晓原来小师叔竟然也在魔域, 虽然再没查到柏衣的消息,却稍稍放心了些。 万一呢, 如果万一师姐与小师叔在一起,那大概是不会出事的。 夕玥没有放弃继续寻找柏衣和云西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两人的下落让她不安的同时却也放宽了心,至少没有消息要比得到噩耗好得多。 她去过宗门禁地,接受传承时看到过那段历代浣鎏宗宗主都要守着的秘密,知晓云西总有一天会成为神尊,亦在等着那一天。 幸运的是,她等到了小师叔重归神位那一天,在那一天见到了回到宗门的柏衣。 夕玥已不太记得自己那日看到柏衣的感觉是如何了,她该是庆幸而欣喜的。 第192章 可当她看到柏衣师姐修为倒退,一双眼睛再不能视物之时,她那份欣喜却如何也无法表达出来。 柏衣轻轻摇头,跟在云西身边,她笑着回答夕玥的话,如以往那般温软,“我无碍。” “带我去见无岸师叔吧。” 她虽然面上没有异样,可夕玥早已不如曾经那般粗心了,能看出柏衣强撑出来的疲惫。 “师叔如今的状态……”提起李无岸,夕玥愁绪更重,叹道:“师姐可以先去看看。” 夕玥带着云西和柏衣两人寻到李无岸那处,床上的人看着并无异样,只是安静睡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仅有眼珠还能动着。 云西和李无岸对上视线,交汇的目光中,她明白了李无岸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夕玥也在这时将她所知之事与云西两人道来。 自神降落雨后,魔域生机得到恢复,仙魔之战渐渐平息,但仍有一些小摩擦,却不似之前那般频繁惨烈。 李无岸常年守在千岚,三个月前,李无岸与神剑宗长老换下镇守千岚一职,本该直接回到浣鎏宗,却在路过青州之时收到了来自书仙人的求助。 李无岸与书仙人关系自来便好,他们有着相近的血缘,虽如今一人是散修一人身在浣鎏宗,却从来不曾断了联系。 青州第二城名为寻洛城,距离过沈城仅有百里之远,此处同样以沈家最大,沈家旁系掌管整座城。 去寻找书仙人前,李无岸传信说明了此行的缘由,也是因为如此,察觉到出事之后,夕玥才能这般迅速带领浣鎏宗弟子封住这青州第二城。 书仙人的确在这城中遇到了危险,他察觉到李无岸的经过,便向其投去求救讯息,李无岸速度极快,寻到了被杏百组织围攻困住的书仙人。 可当时书仙人状态极为不好,消耗很大,无奈之下,李无岸一路带着书仙人跑出城中,他知晓沈家内乱,便选择去相近的西海域。 奈何途中拦路之人太多,便只能使技自己骗走拦路人,将当时已然重伤的书仙人藏了起来,独自引开追着他们不放的来者。 其后,受伤的书仙人一路隐藏来到西海域,在寻求舟家帮助的同时,碰上了恰好在舟家有任务交接的沈雨画。 沈雨画第一时间将其消息传回宗门,并在其后分出一部分弟子与她一同去支援李无岸。 而另外一边,黎晨明带领一小队弟子在青州和风起林边缘一带追查魔族残余的党派。 在追查过程中,她们与一批杏百中的白衣面具人碰上,发生了一场混战。 黎晨明所带领的小队将近二十人,修为全在元婴以上,与对上的杏百一行人实力相差无几,胜在配合极好,在这一场战斗中险胜。 其后,黎晨明又跟着这群杏百组织之人留下的痕迹寻到了已经被暗中抓走的李无岸。 她并没有贸然行动,先将其消息传回浣鎏宗,并与闻讯赶来的沈雨画会合。 两人配合混入杏百所在青州边缘的暂时歇脚之地,在经过一段时间探查后,发现这些人目的是想要完全窃取李无岸修为天赋,并将其炼成傀儡。 沈雨画出自李无岸师兄一门,从小在李无岸身边长大,自然不会这般看着尊敬的长辈被这般窃取修为。 可她却也知晓不能自乱阵脚,沈雨画与要宗门肩负起责任的大师姐不同,她肩上的责任没有那般重,却也不似过去的夕玥那般爱闹。 她降生于各方势力斗争不断,常年处于混乱之中的千岚,是千岚一个提不上名的小家族中的第三女,天赋极好,可家中父亲却并不待见她,只将她当作修炼争名的工具。 她从修炼开始便常常被家中人丢进千岚暗处的斗武场,在其中被迫拿下一场又一场胜利,倘若不幸输了,她的母亲会被家中人欺负,即便再苦再累,沈雨画不敢输,同样的她亦不能输。 二十四岁那年,她修炼至金丹,名声传遍整个千岚,本以为这会是好的开始,可家中看不惯她们母女的大房暗下毒手,她因此失去母亲。 她废掉了父亲大房母子的手脚,而后逃离家族追杀,遇到在外闲游的李无岸,从此脱离过去,进了浣鎏宗并成为亲传弟子。 沈雨画生活的环境从小让她学会了隐忍二字,她虽没有拜在李无岸门下,却也算李无岸的半个弟子。 杏百组织中人无一不是白衣笑脸面具,本该无垢干净的颜色却因他们变得黑暗而残忍。 在暗室之中,沈雨画亲眼看到了那些人将她亲近的长辈禁锢在牢房中。 李无岸生的清秀,他们便一刀一刀划破其面容,因着其不爱讲话,开口必没有好话的原因,那些人便卸掉了这仙尊的下巴,将毒药灌入他的口中,这毒药能够慢慢腐蚀人的五感,同时在穿过喉咙之时如刀割一般,让其永远失去说话的能力。 这样的情况下,沈雨画无论如何也不能等下去了,她与黎晨明一同跟着杏百中人转移阵地,查出其目的地是最初传出消息的青州第二城。 李无岸在杏百一行人的折磨下状态越来越差,在即将到达寻洛城之时,沈雨画做出了一个决定,让黎晨明带走李无岸,而她想办法布下大阵,拖延时间。 她们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在最后一刻,竟暴露了行踪,无奈之下沈雨画改了所布下的阵法,以性命为引落阵,黎晨明拼死带着李无岸逃了出来,而后与亲自带队寻到此处的夕玥相遇。 第193章 等她们再次寻到原本那地之时,沈雨画和原本杏百一行人却失去了踪迹,无奈之下她们只能暂时停留在寻洛城,将此地控制起来。 在夕玥的带领下,云西和柏衣又一次见到了黎晨明。 这姑娘的状态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冒险混入杏百组织之中,并从包围之中带着重伤之人离开,她的修为不过化神中阶,这样的胆量和勇气,实在难得。 见到云西和柏衣,原本正坐于院中感悟的姑娘立马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神尊,柏衣师姐!” 夕玥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这姑娘,她与对方相熟很早,那时她已经能够和夕北鹤带着弟子四处除魔,而那时的黎晨明还只是外门弟子,在她印象里,这姑娘大多时间都是沉默寡言的,她不擅长说话,可性子却又与柏衣的软不同,骨子中带着一股狠劲,任谁都欺负不了。 “黎师妹,今日怎还紧张了?” 黎晨明大概没想到宗主会这样问她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反而更沉默了,低着头不吭声。 “师妹,好久不见。”柏衣轻声道。 黎晨明闻言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柏衣,“嗯。” 应完柏衣的话,她的视线又落在云西身上,纠结了一下,道:“神尊也是。” “嗯?”夕玥闻言惊讶了一下,她以为黎晨明是因为与云西不相熟才这般,没想到她们竟然也相识。 “小师叔和黎师妹也认识?” 云西笑着点头,温声道:“好久不见。” “认识。”黎晨明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没来宗门前,见过小师叔和师姐……” “那时,宗主也在。” 这下夕玥彻底不懂了,她茫然地看着黎晨明,又去看云西和柏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何时与小师叔她们一起见过这姑娘。 实在想不出,她便将求问的目光落在云西身上,就如过去想不明白问题去寻云西解答那般一样。 云西一眼便能看出她的意思,“小玥,你可还记得千年前我们一同去凡间那次?” 夕玥点头,想也没想说:“我记得有一家客栈的饭很好吃。” 柏衣没忍住轻笑,云西摇摇头,无奈提醒:“是李村长家。” “啊!”夕玥猛地想起了那段旧事,不敢置信看向身边并肩作战过很多次的姑娘,惊讶道:“你是村长家那个小姑娘?” 她比划着,满脸不可置信,在她的印象中,那个姑娘又瘦又小,胆子也是极小的,甚至不敢与人对视,哪里能与眼前沉默寡言却满身狠劲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第107章 仙药 黎晨明所受之伤在同夕鎏会面之后第一时间便有医修接手帮她治疗, 她受的多是皮肉之伤,身上留下了许多刀痕剑伤,灵力消耗过度, 好在没有致命之伤, 亦没有留下什么隐疾。 夕玥将柏衣来带此处便是想要她帮忙看看这姑娘有没有受什么暗伤, 值得庆幸的是她所担心之事并没有发生。 浣鎏宗此次所来的医修并非只有柏衣一人,在见到李无岸之后,夕玥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西山药峰那几位医术有所造诣的医修来此,若非实在棘手,她不会联系因修为倒退而去游历的柏衣回来。 收到夕玥传讯而来的医修记下了柏衣为黎晨明所开的药方, 在听完柏衣的交代后, 几人便一起离开了黎晨明这处院子。 当天晚上, 月上枝头, 自修为不断倒退之后, 柏衣几乎没有这么晚还未休息过。 李无岸的伤并非不可治,那些人给他灌下的毒药柏衣曾在峰中禁书秘籍里读到过。 其名为‘断脉’,此药极毒非常,服下这种毒药的修士以其修为的高低会渐渐失去五感。 按照黎晨明所说, 李无岸是在两个月前被强行灌入的这种毒药,穿喉而过的毒药先是灼烧了他的喉咙,第一时间让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李无岸修为早已到达仙人之境,按理说这种毒药至少要七个月才能完全侵蚀他的经脉丹田, 可这才不过两个月, 就已到了这般深入骨髓的地步。 而这其中原因,便是杏百中人在此动了手脚。 来之前, 柏衣也曾想过意料之外的情况,却没想到, 现在所要面对的比想象更加难解决。 并非不可治却也恰恰说明了解决之法不易行。 月光透过窗落进屋中,柏衣的房间还亮着微光,她看着写在纸上的救治之法,轻叹了声,深夜的黑暗遮住了她的身影,仿佛要将其吞噬。 “小衣,在吗?” 门外,云西轻声敲响了柏衣的房门,她的影子落在门前。 先前一同归来之时,夕玥单独留下了她,所以云西才没有跟着柏衣一起回来。 这次见面,是她在千年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夕玥,那姑娘过去便喜欢同她讲话,如今这么多年不见,她反而话少了些。 云西知晓夕玥其实应当有许多话想与自己讲,只是因着如今两人的身份已经与以往不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有些话反而不能够如过去那般说出口了。 她理解夕玥的欲言又止与纠结,如今她们的身份有了变化,可作为夕玥的小师叔,那个过去看着这小姑娘长大的人,她又不忍只是如此。 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云西还是曾经那个云西,她会站在那个合适的位置,去倾听自己能够知晓之事,她同样会努力为其寻找解决之法。 第194章 柏衣打开门,云西就站在门前,月光落在两人身上,门外的云西认真看着打开门的姑娘。 “小师叔。”柏衣有些诧异云西会突然在此时唤她,“可有事?” “无事。”云西轻声回她,“只是看时间这般晚了,你屋中还亮着光,便来看看。” 云西话语中的关心实在明显,柏衣知晓云西是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侧身迎云西走进自己屋中,“偶尔晚睡一次,不要紧的。” 云西早已习惯了柏衣在某些方面的坚持,无奈摇头,语气中似几分责怪,“你总这般说,过去让你记得唤我一同去山中采药,也总要一人担下。” 她虽话中有些责怪的意味,其中的关心却一分不少,柏衣知晓小师叔是不好直接点出自己的任性,她笑了起来,说道:“我以后定然不会这般了。” 云西刚一进门便看见了柏衣桌上放着写满字的纸张,而柏衣果然也在说完这句话后将其递给到了云西手上。 “小师叔看看这个。” 柏衣的字很好看,与其他人相比,她的字天生便偏小一些,有几分与她相同的软糯气质,却又不少其中独有的字形。 “这是?” 纸张上一共列出了三种能够解决‘断脉’之毒的方法,云西将这三种方法看完,首先否决了第二种。 这第二种解毒之法纯粹凭借医修之力化解,需要行术之人汇聚全部力量,修医者灵力接近自然之力,所受排斥最少,以自身力量化解中毒者体内的余毒。 先不说李无岸所中之毒已深,以柏衣如今的修为,她无法支撑起如此强大的灵力消耗,而换成如今跟来的那些医修,她们亦不能够完全施展这个术法。 排除掉第二个选项,便还剩下两个选择。 “如今,只有最后一个方法最为合适。” 柏衣说出了她的意见,直接将第一个选项排除。 若只去看她罗列的解读之法,于外行来说,第一个方案才是最为简单的。 只需五位不同灵根仙人之境的修者相助,行医者借助五位仙人的帮助,以五天为限化解其毒,这个方案不需要行医者修为有多高,精在行医者对于自然之力的掌控和术法技巧之上。 若是放在之前,五位不同灵根仙人之境的修士容易寻来,可放在今天,反而有些为难。 即便算上云西和闭死关的倾向,她们也难凑齐这五个人,她们不敢随意寻找不信任之人,若是那人来自杏百,后果无法设想。 而这最后一种方法,反而是看起来最难的一种。 需寻到七味仙药,这七株仙药无论哪一种都是极为珍贵的存在,放在整个修仙界都是有价无市之物,而其中两种柏衣知晓在浣鎏宗的宝库中能够寻到。 剩下五种仙药分别为鲛人泪,神龙血,阴阳两生花,鸣柚草,长生石。 鲛人泪必须是鲛人心甘情愿落下之泪,其中带着鲛人的祝福之力。 而鲛人和龙族都是生活在海中的族群,数万年以来,这两个族群便只在话本传说中出现过,若想寻倒并不容易。 长生石传说落在凡人地界的某一处,阴阳两生花生于恶鬼横行的河畔,白日阳花开,深夜阴花绽放,若想要同时寻到这两种花,便需要等到昼夜同行那一天。 这其中鸣柚草最为好寻,它有明确的踪迹所在,于风起林最深处,那处守着无数恶狼野兽,他们日夜守着每日都在生长的鸣柚草。 “龙族尚存,神龙不见。”说罢,云西划开指尖,接下一滴指尖血。 她的伤口愈合极快,落下的神血在接触到自然空气之时消散在空中,顿时,此处灵气更胜。 “用我的血替代便可。” 她用神力封住这一滴指尖血,交于柏衣手中。 柏衣因为云西这般行为皱了眉头,“灵龙之血也可。” “用灵龙之血,你又要消耗多少灵力?” 云西打断了柏衣接下来的话,叹道:“我虽不精通医术,却并非看不懂此一毒之狠。” 柏衣因此话沉默,小声道:“小师叔,我并非有意不告诉你。” 最后一个解毒之法,柏衣并没有写出施术医修所要耗费的力量。 但其中所需仙药无论哪一种单列出来都是极为贵重的存在,这是可以将人从生死关头拉回来的仙药,如今这般掺在一起,效果定然更加好,可对于所用药的医修更是要求极高。 “剩下四株仙药便交给我。”云西收起柏衣写满解毒之法的纸张,“我观无岸长老还能撑一个月,最多二十天,我定然会将这些仙药带回。” 云西很高兴柏衣这次没有选择如过往那般瞒着自己去寻药,她认真道:“小衣,我知晓此术并不易施,若你有需要,定要告诉我。” “嗯。”柏衣轻声点头应下云西的话。 这次她当真没有准备瞒着云西的意思,早在她们决定来到此处,她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其实第二种术法并非不可施,她才刚落下大乘期不久,并且还留着一颗柠灵果,强行将其炼化,此术并非不可一试。 但她知晓云西定然不会答应自己这般选择,那就等同于直接燃烧她的生命,术法成功她会立刻烟消云散。 她将能想到的三种解毒之法列出来,并选择放在云西面前,便是为了让小师叔明白她的选择。 第195章 无论如何,她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都逃不过一死,若是可以她也还想再这世间多留一天。 她知晓小师叔一直都想为自己做些什么,可她实在无所求,她想不到能要求小师叔些什么,这些日子,那个本该属于众生的神一直陪在她身边,柏衣以为这样就够了。 再多的要求,她提不出来,亦没有理由去提出来。 可她知晓这样是不行的,小师叔只会记住她的好,记住她在那些危难时刻出现的模样,而柏衣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一份回报。 她行医修一道不求回报,其中她更不想要身边这人的回报。 柏衣知晓小师叔不会将这世间五种极为难寻的仙药放在心上,可她希望小师叔将这些当作她的请求,应下了这份请求而后就当还清对她的情。 她知晓自己始终无法和云西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在施完这术法之后,她的时间也就所剩无几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她想和小师叔,和天地神尊站在一样的位置上,至少不要让她们之间的天平如现在这般倾斜。 她不想要神尊觉得亏欠自己,她只想和那人处于同样的位置,那样的话,她才敢在最后的时间里再看一眼心中那人。 那样的话,她才能够在离开之前勇敢一些,将藏在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大大方方告诉神尊她心中所想。 第108章 长生 传说天地初生之时, 万物还未有长生修道一说。 而那时,悟性极高的乃是妖之一族,第一个修炼至仙人之道是一个石头妖。 顽石有灵, 生于山间, 起初她只是看着山中精怪万物, 其后慢慢感悟到了修炼之道。 那时有一姑娘路过这处山间,曾坐于这顽石之上吹箫一夜,顽石从此便记住了这个姑娘。 风吹雨打,千百年后,顽石终于化形, 她离开了此处山间, 去世间各处寻找那个姑娘的踪迹, 可如何也寻不到那人。 顽石妖在偌大的天地间游历着, 她的视线终于不再局限于那小小的山中。 顽石看懂了凡世中人的生老病死, 看遍了离别之痛,她将自己所悟之道传于世人,独自回到生长她的山间。 这一次,她在归来的路途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来自曾经那个吹箫姑娘的灵魄。 那姑娘的一缕残魂附在埋藏在土地下的竹箫中,一直停留在此处。 顽石妖从这残魂中看到了竹萧姑娘在此处的经历,带走了竹箫。 凡人命数苦短,她生而为石妖, 寿数太长, 在这一生中,她注定不能靠近那人。 长生难寻, 仙石有灵。 顽石妖回到了她生长的山间,化为其形, 在此处将全部灵息消磨殆尽。 深山之中,那总是住在云端的神明落于此处。 视线落在那丝不起眼的普通山石之上。 云西伸手落在顽石之上,神光大现,藏于山石之中的竹箫亮起微光。 她轻叹着,神息落于顽石与竹箫之上。 世人只知凡间藏着长生石,却不知长生石也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 虽名长生,却不为自己长生,她愿情之长生,亦愿有情之人不再别离。 长生石并非只是指一块石头,而是石头赐予竹萧姑娘的期盼。 愿其长生,日夜与箫声相伴。 “仙石灵散,却已长生。”云西轻轻叹道,顽石妖的仙灵早已散去,可她留给万物长生求问一道却还尚在。 她虽灵散,却将所寻之人藏在了身体中,给予她同等的长生。 “那一日,她本要归来再奏一曲,却跌落了山崖。”云西将顽石与竹箫收好,“此乃命数。” “她将自己永远留在了此处,陪着你。” 这个故事发生在云西落下云端遇见长愿以前,那时夜很静,她听到了由山间传来云端的箫声。 亦在投下目光那一刻,看到了顽石和竹萧姑娘的命运。 竹萧姑娘本可以自救,却在滑落之时选择了放弃。 她的一生不长,倘若可以,她想要做这山间一孤魂,陪着那因她吹奏一夜箫声与她共鸣的山石。 云西所寻到这第一物便是长生石,而她第二件所要寻找之物则是阴阳两生花。 阴魂之河,双生花开。 轮回命数并非只是一说,在仙凡交界之处,有一道不起眼的小河流将两处分开。 以此河流为界,两岸灵气会随着往远处走变多或是变得稀少。 世人只以为从灵气最为稀薄之地分开仙凡界线,却不知此河之玄机。 而这河,亦可以称之为阴魂之河。 传说众生万物死后都会化作阴魂,归于这阴魂之河,而后步入轮回。 阴阳两生花相伴相生,午时阳生花将在河畔盛开,伴着涓涓溪流与风摇摆。 可每当到了子时,阴生花迎月绽放,伴着森森凉气,如沙漠海市蜃楼,分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 万年以来,为了传说寻找阴阳两生花之人不胜其数,可真正能寻到此花者却极少。 阳生花易采,阴生花难寻。 世人只知晓午时生阳花,子时生阴花,却总忽略了阴花相伴着阳花而生这一最为重要的道理。 阴魂河畔,阳生花开遍河岸之时,河岸会映照出阳生花的模样,河中花随着水纹舞动。 阴阳交界,阳生花开时便是两界气息最为清晰分明之时。 第196章 阴魂河的玄机亦在此处,穿过如镜面般的河岸,便能来到影子中的世界。 普通人若想要穿过阴魂河畔,机缘和运气必不可少,打破水面玄机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水面中的另外一界亦有统领者存在,守着这一届的阴界之主便是掌控着两界进出的两生花王。 对于云西的到来,两生花王似乎早已预料到。 她于云西落下那一刻现身,笑道:“神尊所来,是为求这两生之花?” 她挥了挥衣袖,生在脚下的阴生花摇曳着,在另外一界盛开着的阳生花摇曳着出现。 她亲自采下两生花赠予云西,“此花易得,却救不了心。” 云西接过两生花,迟疑了一瞬。 “此话……何意?”云西轻轻问她,望着手中花,情绪不明。 花王却没有要将话说完的意思,她带着云西来到岸边,河中映照着她们两人此时的模样,水面波纹微起,她们两人的倒影在其中晃荡着,而云西在水中的倒影因水纹变得模糊。 “百年前,长愿神尊曾来过我这里。” 花王看着云西在水中的倒影,静静说着。 因着此话,云西在水中晃动的倒影停了一瞬,而后更加剧烈动荡起来,她的心在这一刻的起伏暴露了她长久以来维持的平静。 水中,那站在岸边的神尊将手放在胸前,正是心口的位置。 原以为她的心早该平静下来,却不想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还会因着听到那人的消息而这般动荡。 “她来这里作甚?” 云西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阴界河岸边上,她说得那般轻,声音却飘向了河岸的更远一方。 “寻这两生花。”云西看向花王,“我没给。” “她寻两生花何用?” 云西想不到长愿来寻这两生花的用处,韦语阑所受天道限制,她的伤只能以神明之力抵抗。 “神尊不知,我就更不知晓了。”花王笑着摇摇头,似乎只是随意提起此事,在此说与云西听了。 观云西面上不太相信,她伸手点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又回到先前的话题,“神尊之心,此花治不了。” “如今正是鸣柚草生长之时,神尊需要寻此药,便不可在我这里耽搁了。” 说完,花王便送云西离开了此界,隔着一道河水,站在两岸之人看着对方,花王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愿神尊能看清心中所念。” 云西带着两生花王这句话离开了此处,她原本便打算先去寻位于风起林最深处的鸣柚草,如今得了花王的刻意所指,自然更不会轻易转换将行之地。 风起林中。 太阳光刺眼得厉害,穿过树林枝叶落在林中。 沈雨画在林中急速奔走着,她的速度极快,即便因此惊扰了林中妖兽亦不敢轻易停下。 在她身后,以白狼为首的狼群不停追着,一旦她稍微慢下速度,便会被锋利的狼爪刺破身躯。 她手中拿着一棵看起来无甚特点的草,这棵草便是云西如今正要来寻的鸣柚草。 沈雨画身上还带着旧伤,在这样极快的速度下,她的速度渐渐变慢。 而白狼对于此地极为熟悉,它与沈雨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将要扑向灵力耗尽的女修之时,前面的狡猾修士突然跳开,以背为抵挡撞在远处的树干上。 她面对着狼王,将手中仙草收起,眼中没有露出半分胆怯害怕。 狼王一击落空,迅速控制住身躯转换方向,盯住撞在树干上的女修,仰天长啸。 身后的狼群闻讯快速赶来,作势要将偷走鸣柚草的沈雨画包围起来。 沈雨画后背的血染红了身上的衣物,火辣辣的疼感难以屏蔽,她撑着身体站起来,狼群向她袭来,她往上一跳,一手钩住其上树干,旋转一圈落在远处更高的树杈上。 而此时,欲要跳到树干上的狼王被凌厉的剑气击落。 白狼落在地上,哀嚎着,目光死死盯住突然出现的又一个女修身上。 来者挡在了沈雨画身前,手中执最为普通的长剑,“走。” “仙尊。” 长愿微微侧身,神色温和了些,说道:“按我们原本说的来。” “是,” 沈雨画带着鸣柚草离开,她的速度极快,丝毫没有犹豫。 白狼见此要追上去,长愿却挡住了狼群的去路。 只一日时间,云西便从阴魂之河来到了风起林,她直奔深林而去,往深处走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当年长愿将风起林中的灵狼群尽数赶入了深林中,从此深林狼族渐渐变多,深林原本就被白狼一族占据,鸣柚草更是白狼族历来所守之物,而今日深林中却并未见过白狼一族的踪迹。 一路往深林去,还未寻到鸣柚草,却见到了熟悉之人。 “小师叔。” 云西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那人同样也察觉到了云西的到来,云西因着这声呼喊停下,落到沈雨画身边。 “你怎会在此处?” 云西问她,第一眼便看出了沈雨画不佳的状态,击落闻声而来的熊妖,带着沈雨画落在安全的地方。 “来寻鸣柚草。”沈雨画拿出收好的鸣柚草,交到云西手上,她的面色很苍白,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第197章 那日和黎晨明分开后,她独自支撑阵法拦住了杏百中人,将迷阵强行修改成了杀阵,以她的修为支撑作为阵法之眼,只要她不死,阵中便无人能够打破。 不曾想到的是,杏百前来支援者来得极快,她的阵法被其中擅长阵术之人破解,其后便被来者困住。 但不知为何,杏百新来的领头女人有些奇怪,她没有下令给自己投下那般狠毒的毒药,只是将她绑了起来,总会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被抓走一个月,她在心中算着那个女人每日所来的时间,这一日牢中房门却提前打开,来者是她认识之人。 打开牢房之人是韦语阑,她将自己从黑暗的牢房中捞了出来,而后她看到了韦语阑身后跟着的魔兵还有站在远处的长愿仙尊。 第109章 雷鸣 根据沈雨画所说, 那日是长愿仙尊和韦语阑将她从牢中救了出来,其因是在魔兵之中藏着的卧底不小心暴露,韦语阑的部下第一时间将其控制了起来, 并用特殊手段查出了与此处据点的联系。 她们一路追查到此处, 原本在此的头领意识到情况不妙, 第一时间带着大部分精兵离开,留在此处之人很快被控制起来。 韦语阑继续顺着蛛丝马迹追查,长愿则将沈雨画带到了此来,与她商量好计策,深入林中寻找鸣柚草。 在这个计划中, 长愿能够保障沈雨画的安全。 她将李无岸需要此仙药一事告知了沈雨画, 并将鲛人泪提前交到了沈雨画手中, 保证会与其一同去往风起林, 陪她拿到鸣柚草。 在采鸣柚草的过程中, 长愿一直跟在沈雨画身边,而沈雨画在明处负责将看守仙药的白狼引走,并将其引出风起林深林,长愿会在合适的时机拦住狼族, 而沈雨画返回深林,等待将要寻来的云西。 沈雨画猜不懂长愿此等行为的意义,既然能算到云西到来,为何不亲自将东西交到云西手中, 反而要借自己的手送出去。 她弄不明白这些, 便也没有继续深想,只将自己应做之事完成便好。 长愿果真拦住了那些狼族, 她在此处等了云西三日,原本以为这般等下去不知要到何时, 却没想到云西当真出现了。 云西接过长愿交给沈雨画的鲛人泪,将其与鸣柚草一起收好。 按照沈雨画所说,在她与两生花王所见之时,两人便已经来到了风起林,并在此开始了她们的这番行动。 风起林中并未发现长愿的神力气息,说明她将狼群困在另外一处后便已离开。 如此也好,现在见到长愿,她们之间大概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云西将沈雨画带出了风起林,她路上行得很慢,回到青州之时恰好过了二十日,而此时夕玥已经将放于浣鎏宗宝库中的仙药带了过来。 七味仙药已齐,柏衣却并没有在集齐仙药的第一日选择施展术法。 云西看着明显又虚弱了些的柏衣,轻叹了声,“小衣,你又熬夜了?” 沈雨画坐在一边,柏衣刚为其开了调理的药方,笑道:“没有很晚睡,小师叔莫要担心了。” “师妹莫要逞强。”沈雨画闻言微微皱了眉头,望着柏衣的眼中尽是担忧。 当年她受了挺严重的伤,在药峰住过一段时间,也是那时与柏衣熟悉了起来,她知晓这姑娘平日怕人又软糯,可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便总容易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柏衣摇头,“我知晓,只是此术我并不熟悉,这等仙药又是极为难得之物,若是出了差错便再难寻找,这才上心了些。” 说完,她嘱托沈雨画,“师姐伤势不轻,应好生调理,恢复之前最好不要再动用灵力。” 沈雨画应下了柏衣的话,天色已晚,她便也不在此处继续打扰柏衣,走前还是没忍住叮嘱了句:“师妹,早些休息。” 只余云西和柏衣两人后,反而安静了下来。 柏衣根据到手的仙药研究其如何准确使用,于怎样的时机用药,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留给云西一个侧影,看不出表情。 云西目光落在柏衣的身影上,看着这姑娘将手中的仙药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 “小衣?” “啊?”柏衣又一次拿起长生石的动作顿住,转身的动作僵硬。 她放下手中石头,“嗯?” 云西走近柏衣身边,目光落在被放下的三生石上,而后又将目光落在柏衣身上,温声说:“不是刚刚答应了要早些休息吗?” “现下还早。”柏衣小声说着。 墙头落着的麻雀随着她的话叫了两声,引起不知哪里来的野狗狂吠,这般安静的夜,回音甚至清晰。 云西抬头看了看已挂上天边的月,还有那正在闪耀着的星星,摇了摇头。 “月上枝头,往日这般时间,你早已入睡——” 柏衣闻言脸微红,又是习惯低头,“这样吗?” 这些日子,她总要睡得晚一些,起初还有些不适应,顶过最开始的两夜,后边反而适应了下来。 “嗯。”云西点头,“就是这般,有一日深夜雷鸣作响,劈倒了远处的树,你都不知晓。” “啊?”柏衣惊讶,“何时?” 她全然不记得那日雷鸣,在她的记忆里,在凡间游历之时遇到下雨下雪,却很少见过暴雷。 云西因这姑娘疑惑的模样轻笑,“我就说你不知晓吧。” 第198章 柏衣红了脸,“我当真不记得了。” 云西没有真的取笑这小姑娘的意思,见将人惹红了脸,便也不笑了,“那时我们刚与问雪分开不久,雨很大,便没有出门,你很早便睡了。” “我睡得这般沉吗?”柏衣自言自语。 “嗯。” 云西轻声应了她的话,她没有告诉柏衣的是,那日的雨的确很大,助眠的同时又有些吵人,她便在柏衣房中落了隔音术,所以睡着的人才没能注意到雷鸣。 今夜是个好天气,柏衣最终还是在云西的劝说下放下了手中药草,早早回屋歇息去了。 而今夜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属于云西的不眠夜。 她在柏衣入睡之后又一次来到了院中,望着天边挂着的月牙轻轻叹气,在此处一坐便是很久。 柏衣在拿到仙草后的第三日完全调配完成了药用所需的分量,所剩余的时间不多,她便与云西一同寻到了夕玥,一行人结伴去找李无岸。 这时的李无岸已经在早先到此的弟子帮助下由床上移到药桶之中。 李无岸还能睁开眼,只是比起他在床上见到柏衣和云西那一日,他的眼珠变得浑浊了些,视觉正在慢慢消失。 此时的他已然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看着云西一行人的到来,他努力想要抬起手,可落在药桶中的手臂却分毫未动。 柏衣和一同前来的医修交代着施术后要注意的事项,夕玥和沈雨画会在术法开始后守在门外,以免有人前来打扰。 从柏衣进入此处开始,李无岸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他直直看着柏衣,分明很着急,面上却无法做出表情,更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 只能这般看看柏衣,而后再去看前来帮忙的另外一些人。 可惜跟着柏衣而来的医修都在认真听她讲话,夕玥和沈雨画被其故意支了出去,没有人将视线落在李无岸身上,亦没有人看懂他浑浊视线中的焦急。 最后,李无岸将视线落在了挡在门口的云西身上,终于第一次与人对上了视线。 他用眼神暗示云西去看柏衣,他相信云西一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可那双从来都是温柔的眸子却在今日多了分无法诉说的情绪,其中含着难以察觉的乱。 李无岸更加着急地以眼神示意云西,希望云西能将柏衣带走。 和夕玥她们不同,李无岸很早便迈入了仙人之境,他常常在世间各处行走,所见过之事有许多,很容易便能看出柏衣现在这般异样。 柏衣的生机在随着修为下落而流逝,他知晓自己如今状态如何,若是让其强行施术救治他,李无岸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是柏衣的长辈,哪里有小辈为长辈这般拼命的,他的职责是护着这些才刚长大的新一代弟子,不是要她们为救自己而不顾性命。 可在场中人读不懂他眼神中的意味,能够读懂的神却也无法出手阻止。 柏衣终于交代完了所有应要注意之事,施术前将神血倒入了李无岸所在的浴桶中,配合上其余六种仙药,浴桶之水瞬间变得灵气四溢。 神血已入药,柏衣却停顿了,她忍住了想要回头的动作,正要结印施法,却听到了身后在来到此处后便不曾说一句话的云西唤她:“小衣。” 柏衣顿时停下了动作,却没有转身。 “莫要牵强。” 李无岸无法听到她们的对话,在他面前,柏衣已然结印施法,仙药之灵力源源不断钻入他的体内。 可被救治的人却并没有多开心,他心中满是悲凉,想要阻止柏衣的动作,可他没有办法,如今的他没有知觉亦不能动作,失去听觉嗅觉,如今就连视觉都快没有了,这样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眼前一幕发生。 他的眼睛有些酸,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落在了水中,只落了这一滴,却足以泛起涟漪。 渐渐地,李无岸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他就像漂浮在水面的树叶,随着水纹风起晃荡着,飘来飘去,偶尔有猛烈的浪掀起,他便随着水浪此起彼伏,慢慢失去意识。 满是灵息的水因排出的毒素变得污浊,随着柏衣控制的灵息源源不断钻入浴桶中人的身体中,慢慢化解他体内的毒素。 而施术之人所能够控制的力量却在不断减少。 云西就在柏衣身后,她看着这姑娘过于单薄的背影,如何也想不明白她这般良善以天下大道修心之人,为何要走完这般不易的一世。 没有退路,亦没有未来。 她割破了手腕,神血从她手腕涌出,夹杂着神息与灵光,或是滴落在地上,又或是闪烁着消散在空中,她的力量争先恐后钻入前方施术的小姑娘身上,修补她快速消耗的力量。 神血中生机与力量无穷尽,可钻入柏衣体内后却依旧消散极快,无法修补柏衣失去的生命之力。 此术成,消耗极大的柏衣面上再无血色,她还留着一口气,靠着云西才能站稳,轻声道:“小师叔,带我走——” 她不能就这般留在此处,若是让夕玥她们看到了自己撑不住消散的模样,她怕她们会想得太多,会陷入自责。 她不要这般。 第110章 再见 夕玥和沈雨画在施法结束后第一时间来到屋中, 看到靠在云西怀里面色不佳的柏衣。 第199章 “师姐!” “师妹?” 云西遮掩了柏衣修为下降之事,两人并没有看出端倪,只以为是此法难施才会这般消耗。 柏衣靠着云西, 没有如以往那般回应两人。 云西将柏衣抱了起来, 轻声道:“此术难行, 她消耗有些严重,无岸长老体内之毒已化解,我先带小衣回去。” 云西将柏衣带回了两人住着的小院,柏衣的情况并不如云西说得那般好。 快速流逝的灵力几乎顷刻就要将她的生命力消耗殆尽,她如今就像一个快速跑气的气球, 根本撑不了多久。 看似简单的施法掏空了柏衣的身体, 她的修为维持在筑基, 若非云西不断灌入的神力在支撑着, 恐怕早已耗尽修为。 云西将昏昏沉沉的柏衣放到床上, 神力一直在为柏衣续着生机。 可即便是来自她的力量,也无法弥补柏衣的消耗。 云西有些慌乱了,神不该有如此慌乱的情绪,可在这一刻, 她的心却真真切切为眼前人有了触动。 床上的瘦弱姑娘安安静静躺着,生命力的流逝好似没有为她带来太多折磨,就这般静静的,悄无声息带走着她的存在。 云西自然不会看着柏衣这么轻易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眼下并非无可挽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在脑中寻找能够解决的办法。 目光落在柏衣的面上, 这姑娘很白,脸颊却有些微红, 不知是不是闷的。 “柠灵果——” 云西想到两人曾在秘境所摘下的柠灵果,一颗被小白吞食,一颗她让这姑娘当场炼化,应当还剩有一颗的。 按照柏衣的性子,云西猜她大抵早将东西给了倾向长老,柠灵果世间少有,即便如今是她去寻,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其存在。 她目光放在了柏衣的储物戒上,打算一试。 云西还记得柏衣当初列下那三个方法,若是没有丝毫可行性,这姑娘绝对不会写出来。 而以她如今的修为根本撑不住第二个方法所要耗费的力量,也就是说,这姑娘还留有后手。 凭借柠灵果在瞬间提高修为,为其强行逼出毒素,若是运气好些,她能够撑到最后倒下那一刻。 云西果然在柏衣那里寻到了最后一个青果,看着眼前保存完好的青果,她叹了一声。 兜兜转转,这颗青果又回到了她手中。 云西以神力为介,将青果中所蕴含的力量引入柏衣体内,加之神血中极强的生机,床上昏沉而倒的姑娘状态好了些。 一直到深夜,云西才完全凭借神力炼化了这青果的力量送入柏衣体内。 柏衣醒来已经是第三日的事情了,因着青果和云西神力的相助,她的修为勉强提到了金丹之境。 “醒了?”云西守在柏衣屋中,“可还好?” 柏衣慢慢从床上坐起,手捂住脑袋,轻轻摇头,“嗯。” 自己身体如何,柏衣最是知晓,倒下之前,她察觉到自己的力量下降到了金丹以下,可如今修为却在金丹。 体内属于她自己的灵力气息变得稀少,流转在经脉支撑着她的是属于云西的神力,还有被炼化的柠灵果之力。 她如今被这两股力量堪堪钩住生机,能够醒来已是万幸。 云西站在稍远的位置,她原本在望着窗外发呆,察觉到柏衣醒来亦没有去看她。 她清澈无垢的眸中多了复杂的情感,兴许连她自己都不太懂。 “小衣,你真的不怕吗?” 云西听着自己的声音,她的语气有些微冷,意味不明。 柏衣坐在窗边,试图根据云西的话去辨认她所在的位置。 “是我任性了。”她承认着自己的错误,却没有得到云西的回答。 窗外有落叶从树枝上飘落,轻巧无声,尽数映在窗前人的眼中。 柏衣站起身,凭感觉走到了云西身边,“小师叔,我从来不怕死——” 云西转身,“我寻到了为你延寿的方法。” 柏衣摇头,轻轻抓住云西的衣袖,“我早晚都要消散的,世间又有多少柠灵果,万物有灵,不可因我一人短暂的寿命而消耗殆尽。” “小师叔,比起救我,这些灵物留在世间才更为重要,不是吗?” 她的话让云西沉默了,她想要救柏衣的。 云西愿意将她的生命分给柏衣,想这善良的姑娘活着。 如今柏衣的肉身与魂魄已至极限,她这次强行将人拉回来,下一次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是神,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搜刮这般重要的灵果,她的职责是守护此方天地与众生,不能够将视线只停在柏衣这个小姑娘身上。 柏衣因为云西的话笑了,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若说她平时是如含羞草一般的姑娘,这一笑便染了世俗的色彩,像是迎着春风而开的桃花,惹人移不开眼。 她这般模样映在了云西眼中,让其愣住。 云西仿佛第一次发现了柏衣的不同,这一刻,柏衣的模样在她这个神的世界中留下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任谁都无法比拟,谁也无法抹去。 柏衣到底在她心中占据着什么位置呢,从前云西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她以为柏衣是她在意的同门,是为她点亮黑暗的来者,亦是为她放弃生命背负罪责之人。 在恢复了记忆身份后,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为她背负罪责的姑娘,是愧疚、是自责、还是欲要来还了这份情。 第200章 这些大抵都是有的,她以为这是自己在成神之前留下的因,不可不还。 可真的仅仅如此吗? 对她云西来说,对这天地之神来说,眼前的姑娘就仅仅是她的因果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 云西是懂情的,可生为神,她还是忽略了人的复杂,在这一刻她知晓就连自己都是不可控的。 不可否认,她已然因眼前这姑娘生了不同以往的触动。 从此之后,她大抵很难再将柏衣只当作一个小辈,一个对自己有恩的姑娘去看了。 她们分明就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亦没有那些还不清的因果牵连。 离开夕玥为她们准备的院子前,柏衣在云西的陪同下去看了李无岸。 李无岸比柏衣醒来得要早一些,他的五感在慢慢恢复着,此时已然能自己坐起来。 见柏衣来,他立马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 柏衣自然能够察觉到对方过于在意的神色,她大大方方让人看着,只是又将夕玥和沈雨画两人支了出去。 “师叔,‘断脉’狠恶非常,如今虽解了您的毒,却无法将您的喉咙治好,实在抱歉。”柏衣自责道。 李无岸摇头,从枕头下拿出他常带着的折扇打开。 写道:无碍,我不喜说话。 目光落在柏衣缠住的眼睛上,他合上折扇颇为苦恼敲了两下额头。 不能说话,就连脑袋都不好使了,忘记了眼前这姑娘如今看不见。 “师叔?”柏衣听到了响声,明白是从李无岸那处传来的,只是不知对方是何意思。 云西将李无岸欲要说的话传达给柏衣,李无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云西也在,又是一阵懊恼。 其后,云西便成了两人的传声筒,李无岸说不了话,只能以这般方式传达想说的意思,而云西一字不差讲给了柏衣听。 屋中三人聊了一小会儿,云西和柏衣离开,走前柏衣叮嘱道:“师叔尚未恢复,还是少用灵力的好。” 李无岸摇着扇子,被柏衣爱操心的模样絮叨得害怕,写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知。 柏衣和云西辞别了夕玥一行人,她们没有去很远的地方,甚至没有离开青州。 云西带着柏衣寻了青州较为平静安宁的一城,买下了一座小院。 她们在此住了将近两个月,在一个风轻月明的夜晚,迎来了柏衣的最后时刻。 这一夜,柏衣没有如以往那般早早睡去,她在夜幕降临前将院中所有灵草灵药收起,并整理好次日要分给求药人的分量,在屋中摆放好,就如一个医者最为普通的一个下午那般忙碌。 夏日八月中旬的月很圆,不似以往那般清亮微冷,带着些别样的暖意,就连吹到院中的风都是恰好的柔软。 云西站在院中,没有看天上月,亦没有观云上星。 她没有想什么,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站在月下,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收完药的柏衣亦没有在忙完后选择睡去,她走到云西身边,丝毫没有将要逝去的恐惧。 “小师叔,明日要麻烦你将这些药拿给病人了。”她交代着,“摆在最后的药是临城李嫂要的,她会晚两天来,要留着。” “恩。”这些日子,柏衣依旧如以往那般为人诊病开药,她今日所作这些云西这几年见过很多次,可她知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往,柏衣是不会一字一句交代她这些的。 她一一应下了柏衣的话,记下了这批药所要给予之人。 等柏衣交代完,两人之间又静下来。 今夜有风,吹得树叶轻晃,远处偶尔有狗吠声。 “小师叔。”柏衣踩着树叶影子的摇晃面向云西,轻声问道:“我可以抱你吗?” 云西看着在她面前勾起唇角的姑娘,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风吹过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 “可以。” 话音落,眼前姑娘笑意更甚,上前轻轻拥抱了月下的神。 这一下连轻风都安静了,它们轻轻摆动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声,唯恐惊扰了月下的两人。 云西动了动手臂,在短暂的停顿后拦上了柏衣的腰。 她们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把脸颊凑在云西肩膀上的姑娘将遮住自己眼睛的布条扯下。 她松开了留恋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 “小师叔。” 她眼中映着神尊过于亮眼的红衣,手中还拿着刚取下的布条。 那双好看的眼睛终于与云西的视线又一次对上,眸中是笑意、惊艳和再也无法隐藏的欢喜—— “再见了。” 她的身影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夜空下,云西伸出手,飘在空中的缎带落在了她的手心。 神明的眼泪也留在了这般夜色中。 第111章 未来 云空之上, 发丝如雪的女人躺在云端。 她的发落在软绵而纯白的云上,似乎正在浅眠之中。 云端远处有一正在盘腿修炼着的女子,属于天地的力量源源不断向她体内流去。 在此修炼之人正是夕鎏, 云西成神归来后, 她能够动用的力量更多, 以天地之力为引花费十年时间,终于修出了肉身,从此之后,她不再是天地间飘荡着,不会被世人注意的残魂。 第201章 “阿鎏。” 随着夕鎏停下修炼, 在云端浅眠的女子跟着醒来, 眨眼间便来到了对方身边。 “阿云姐姐!” 夕鎏扬起笑, 目光落在来到她身边的云西身上。 眼前的神还如过去见到那般, 她的眸依旧温柔, 盛满天地间的星辰。 “还差一步。”云西看着夕鎏,夕鎏曾将其一大部分力量融入大阵之中,仙人想要成神极难,仙人之境要走的路很长, 而如今的夕鎏便只差这一步了。 于凡间遇见夕鎏的第一眼,云西便看到了这人往后去的命运,在数百万走向未来的路途之中,她有一条属于未来的路是通往最顶端的。 从夕鎏落下开拓山门石阶的第一剑开始, 属于她的那条成神路便更加清晰了。 “这一步需破天下之大局。”云西和夕鎏站在云端, 看着云下又起风波,暗潮涌动的局势。 “天下大局。”夕鎏轻叹, “此一局,又当如何?” 她们经历过最为可怕的过去, 知晓人心可灭天地神明,如今将要到来之局,不知又能到哪种程度。 夕鎏偏头,目光落在云西正望着云下的侧脸,又是一声轻叹。 云西曾陷入将近六年的沉睡,如今她提前修炼完成,凝出肉身,沉睡在云端的神也再次醒来。 为神者,不可心乱,不可心动,心存万物却不可为万物而悲,这一点身为天地间最初之神的云西没有做到。 很久之前,那一场属于人心贪欲引起的祸,云西本该更冷静一些,站在云端看着这般残酷的世间便好,万物皆有因果,而她插手了那段因果。 提前结束了血洗世间的残酷之争,神心的动摇和悲叹让她降下了不该有的神罚,原本那场大战最后该是妖族人族和一切没有反抗能力族群的悲难,是那个时代所有人的劫难。 更是另外一个生在海中神明必须经历的劫。 她们注定要成为敌人。 可至高之神扭转了这场惨象,降下了她主观而落的神罚,此术一起,无可挽回。 早在很久之前,她便已经是不可控的了,而如今这份不可控更加清晰。 “舍弃不可控的部分——”夕鎏叹着,“阿云姐姐,若整颗心全然都是不可控的呢?” 云西目光中映着云下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不同,她们千姿百态。 “无妨。”她将视线移到夕鎏身上,“我守不住的话,不是还有你吗?” 云西要守着这天地世间万物,可百万年来,从未见过有来自外界的侵扰,反而是人心一道,数次要毁灭这片天地。 夕鎏还差一步成神,她和云西一同落下云端,来到了浣鎏宗埋葬着夕裳禾的墓前,白猫依旧睡在墓碑前,见到云西轻轻抬起眼皮,而后在看到夕鎏后轻轻叫了声。 它的猫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反常至极地跑到了夕鎏脚边,咬住夕鎏的裤腿,似乎要带她离开此处。 云西和夕鎏对视一眼,夕鎏将白猫抱了起来,轻声问:“小猫,你想带我走?” 白猫能够听懂人话,她喵喵叫了两声,点头,从夕鎏身上跳了下来,往山下走了一段,回头看后面的女人有没有跟上来。 原本云西将夕鎏带来此处是为寻夕裳禾留下的残魂,成神之后,她并没有回过浣鎏宗,凭借在宗门大阵中的力量能够察觉到宗门内的气息。 而其中便有一道属于夕裳禾的力量,很微弱却一直存在着。 人死灯灭,在花王的众魂之河中,云西没有察觉到夕裳禾的灵魂之力,夕裳禾并没有选择穿过众魂河转生。 白猫将云西和夕鎏两人带到了夕裳禾的住处,熟练跳到墙边柜子上。 夕鎏走到柜前,发现了此处存在的暗格,将其打开。 床前出现了一道暗门,这是连夕鎏过去都不曾发现过的暗门。 白猫率先走入暗门之中,丝毫不因其中过于昏暗的视线停下脚步。 云西挥袖点亮了暗门后的一排蜡烛,亮起光。 她们跟着白猫来到了暗门中的屋子,这间屋子并没有存放着什么珍宝神器,四壁光秃,只有案桌上放着三本册子,一本是夕裳禾无聊写下的日常闲事,另外两本则与那个杏百组织有关。 这与杏百有关的记载与另外一本日常所记的笔迹出自一人,奇怪的是,其中一本却没有一个字。 白猫不满云西一直将视线落在书上,喵喵叫着从案桌下来,钻到桌子下继续叫。 “它这是何意?”夕鎏看了眼云西,俯下身去桌下摸猫,却不想白猫在她伸手时钻出头,顶住了案桌,似乎想要将其掀翻。“你想将它翻起来?” “这下面有东西?”云西接着问。 白猫轻轻叫了声,算是应下了两人的话。 夕鎏和云西一同将放在桌上的东西收起,轻轻翻起案桌,看到了贴在桌下的画像。 这画像上的人与夕鎏一般无二,就连身上的衣裳都与夕鎏所穿一样。 白猫迈着腿走到画像前,看看画像上的女子,再回头看看愣住的夕鎏和云西。 “这是?” 云西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画像,画像边缘仅写了一个‘夕’字。 从笔迹来看,这是夕裳禾留下的字,根据夕鎏所说,浣鎏宗没有夕鎏画像的存在,只有禁地雕刻的那个雕像,这个画像就只能是夕裳禾留下的。 第202章 只是不知为何她将要夕鎏的画像贴在这般隐匿的桌底。 若非今日有这白猫在,就算她们找到了这屋子,也不一定能寻到这藏于桌底的画像。 白猫用前脚碰了碰画像前的地面,扭头看夕鎏。 “你要我用灵力?” “喵!”白猫从画像边移开。 接触到属于夕鎏的灵力,画像亮起金光,那个落在画像一角小小的‘夕’字光亮更盛。 云西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夕裳禾封印在这画像中的残魂,解开封印将其从画像中引了出来。 夕裳禾的身影随着云西的施法出现,她第一眼先看到了蹲在一边看着自己突然出现满是震惊的白猫,笑着摇头,叹道:“傻猫。” “这次你倒是帮了我——” 白猫先是因为夕裳禾的出现震惊,很快便反应过来向其扑去,却落了空。 “夕裳禾!” 她以为夕裳禾是如以往那般故意躲开了自己,转身便又扑了过来,再次落在地上时,她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对方。 夕裳禾又摇摇头,“果然还是傻的。” 夕鎏将失落的白猫从地上抱起,轻轻拍了拍猫头。 “这猫通灵,一直守着你的墓,是个护主的猫。” 她从前见过这猫和夕裳禾一同生活的日子,夕裳禾不将白猫当作妖仆灵宠,虽常常以主人自居,却从没有擅自为白猫取名。 白猫天生便是骄傲的,它自小便与这个人类朝夕相伴,常常看不惯对方,可对白猫来说,夕裳禾就是家人。 “所以说,傻。”夕裳禾叹道。 分明没有为这猫取名,却还要守在浣鎏宗这小小的后山,不是傻又是什么。 夕裳禾并没有将太多的时间留给白猫,很快便扯开了这个话题,她的时间不多了,此处只是封印了她分出来的残魂,在解开封印之后很快就会消散。 “我的画像,何意?”比起夕裳禾准备告诉她们的重要之事,夕鎏反而在此时更关心为何要将她的画像贴在床底,她问:“我见不得人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这浣鎏宗的开山之人,虽然当年修真界到处贴她的画像传着骂,可那画像也是光明正大能见人的,她又不是丑得不可见人,怎么就要将她的画像贴在桌底了? 这暗室家徒四壁,且不说一般人进不了浣鎏宗,就算来了这地方,也无甚能偷的东西。 与夕鎏不满的质问不同,云西没忍住笑,她很久没有见过夕鎏这般鲜活与人讨价还价的模样了,那场大战之后,有太多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 “西西,夕鎏老祖原来是这般性格吗?”夕裳禾佯装不知,诧异问云西。 她过去总称云西为小西,在严肃的场合反而会唤云西为小师叔,现在云西恢复了神尊的身份,不方便再添那一个‘小’字,便索性只唤西西了。 云西不介意夕裳禾怎样称呼她,左右不过是一个叫法而已。 “嗯。”她轻轻点头,“她过去动不动就要为人写话本,就说与我有关的,我知晓的便有三本。” 云西的话瞬间让夕鎏面上的笑变得尴尬起来,她写的话本可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以云西为原型那些,更是万万不可见人。 夕裳禾身为浣鎏宗的宗主,自然看过夕鎏写的话本,没想到云西还知晓有以自己为原型的话本,她偷看了一眼僵住的夕鎏,为其捏了把汗。 “夕鎏老祖,您觉得我这画像如何?” “尚可。” 夕鎏又看了一眼画像,顺着转移话题。 其实说尚可都有些贬低这画了,分明就是有九分相似,没见过真人便能这般,当真是鬼斧神工! “那您觉得自己这相貌如何?” 夕鎏目光落在夕裳禾面上,笑道:“自是极好的。” “当年我的画像也是能传遍修仙界的存在!” 她这话有些咬牙切齿,夕裳禾就全当没听到夕鎏的咬牙切齿,“这便对了,此画乃我亲手所作,太过满意了,便不想被别人发现,这才藏在了桌底。” 夕鎏:…… 云西有些错愕,“这般……不妥吧?” 她还没听说过谁因为太满意一件东西要将其藏在桌底,一般人大概都不会这般。 夕裳禾从来就不在意这点小事,她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话震惊到面前两人的自觉,“这算什么,我还将师妹的……咳咳,我是说,放在此处安全,毕竟我在这里留了一抹魂魄等着你们,放在桌下就没人会找到了。” “是没人会找到。”夕鎏摸着猫头,嘴上不留情,“要不是有这猫在,等我死了也找不到。” “呸呸呸。”夕裳禾连忙摇头,“这是哪里话,老祖都要成神了,怎么会死。”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夕鎏不想继续听夕裳禾瞎扯,“别废话了。” 夕裳禾果然立马闭嘴,面上表情变得极快,瞬间便严肃了起来,就如夕鎏写的话本一样,一翻一个样。 这两人有一点很像,能说又能扯,云西跟安静下来的白猫根本插不进去话。 夕裳禾指着放在一边的三本册子,先让云西拿起了属于她记录无聊日常那一本。 这本书很厚,第一页的笔迹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写下的字有些歪歪扭扭的,有碍观赏。 最开始,这其中所写的文字并不多,那时的夕裳禾大抵不太会说话,连字都不太会写,记录上便只有修炼这一项,她只将修炼放在第一。 第203章 往后她的字越来越好看,写下的句子也长了些,到了中间部分,第一次出现了关于‘杏百’这两字。 在她的这本记录中,几乎很少提到与杏百有关的话,可另外一本册子中,却全是与杏百有关的记载。 那本书的第一页便画着一个象征着杏百组织的图案,笑脸面具。 夕裳禾在此写下了批注,此面具乃是杏百的象征,其组织中人皆白衣兜帽,佩戴面具。 在这一本与杏百有关的记录中,一共画了三种不同的面具,云西一共见过两种,第一种是最普通的笑脸面具,还有一个是花娘佩戴那个,笑意更甚的面具。 她翻到与花娘面具相同这一页,看到了上面的批注:此乃杏百圣女所佩戴面具,圣女地位极高,具体不明。 最常见的笑脸面具批注:无甚特点,此面具在组织中地位一般。 还剩最后一个没见过的笑脸面具,此面具又与花娘所佩戴的不同,眉心点着一抹红,打破了纯白之色。 而这个面具则这样写道:此乃‘杏百’组织有权之人所佩戴面具,具体人数不知。 看完三种不同的面具,夕裳禾又让云西翻到后面的一页,这里仅画了一个面具的轮廓,却并没画出其中细节,她道:“五万年前那场大战,仙魔之间的矛盾便是由此组织挑起,他们神出鬼没,当时我们所查到的最高层便是佩戴圣女面具和眉心点着红的这一批人。” 根据夕裳禾所说,杏百圣女仅有一个,最初多是由圣女带领着杏百中人在外对敌,她算是暴露最早的一个在组织中地位高之人。 起初,她们以为是因为在这组织中圣女并不重要,这才总是出现在各处,后来发现了端倪,所有人都在护着圣女,这个组织中的人极会隐藏,可在每一次战斗中,一旦圣女有危险,他们宁愿暴露自己送死也会将圣女救走。 夕裳禾第一次碰到面具点着红的杏百之人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时她同倾向与清许困住了圣女,本以为能将其一举击杀,却没想到外宗同行的长老突然出手拦住她们,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后来杏百圣女被当时修为最高的散修仙人击杀,而那仙人其后便销声匿迹,杏百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这一沉寂便是数万年。 在这数万年间,夕裳禾一直在暗中调查着这个组织,虽没有大的收获,却也顺着查到了不少消息。 云西翻到画着令牌那一页,看到了自己曾经交给夕裳禾那个令牌,和这纸上画着的一般无二。 “当初你给我的令牌,就和这样一样。”夕裳禾的视线也落在这一页,“在此之前,我已有将近三千年没有查到过这个组织的消息了。” 这画着图案的书中所记载并不多,云西拿起了没有字的那一本,“这本又是为何?” “有些东西,不能留在纸张。”夕裳禾叹了声。 她这处暗室虽隐蔽,在浣鎏宗无需担心被人发现,可有时候,很多事情防不胜防,她无法预料未来会发生之事,便不能留下这些秘密。 “这本空白的记载,是需要我亲自讲述的。” 她之所以要将这里弄得如此干净,没有多余之物,便是因为如此。 在这样一个暗室中,若案桌只放着三本由她亲自记载的册子,必然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多余之物,这个空白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夕裳禾不能将过于明显的东西摆在明面上,只能如此提示后来者。 而能够来到此处之人,有极大可能是与她亲近之人,比如现在的云西,又或者是亲传弟子。 欲要解开她留下的术法也并非只能用夕鎏的灵力,倘若去过后山禁地,拿到宗主令牌,就一定知晓云西、长愿和夕鎏的过去,其中云西和长愿的存在过于明显,只有夕鎏,一个早已销声匿迹的开山老祖,除却下一代宗主,旁人很难想到她的身份。 若不知晓夕鎏的身份,便无法寻到触动封印的办法。 “早在五万前年,我便算到了自己的死劫。”夕裳禾接下来的话讲了她的所知,“那时,我本不知晓这死劫所来的意义。” 那时仙魔之战还未开始,她于感悟中突破,就在触碰到晃动的境界之时,心中猛地一颤,虽跨越了更高一层的境界,却也在天机中察觉到了劫难。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与魔族大战之中身亡,可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遇见任何危险,甚至还在与魔族的大战之后再次摸到了精进的机会。 而在这次感悟当中,她的修为并未精进多少,却更加清晰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而这个死亡指向了背叛,正在此时杏百横空出世,她们发现了潜藏在各宗门的杏百组织卧底,在此事之中,她明白了何为背叛。 那以后夕裳禾便开始严查浣鎏宗,内门弟子中少有存在问题者,在外门弟子里却让她找到了端倪,她将这一批有问题的弟子秘密处理掉,对杏百组织的暗中调查更加在意。 第三次触碰到与未来有关的天机,夕裳禾得知了云西的存在,在拿到宗主令牌那一日,夕裳禾便知晓并等待着云西的到来,可在第三次天机中,她看到了长愿逼迫云西修无情道,不允许其离开南雪山,而云西虽修为速度极快,却因断情毁了道心,于天雷中陨落。 两千年后,万年足不出户的长愿仙尊突然离开宗门,并带回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取名为云西,要将其收为亲传弟子。 第204章 在长愿带回云西那天,夕裳禾于接住云西那一刻触碰到了天机,这一次她看清楚了自己的死劫。 她的师妹倾向会被围困,她会为救下倾向而死。 而杀死她的人,便是背叛了仙门正道的同行修士。 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独有的天赋,在仙人之境的精进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这份天机,昭示着她的未来。 夕裳禾想要阻止这些未来的发生,她从一开始便知晓云西会对长愿动情,更是知晓长愿会逼迫云西走无情道,却偏偏无法阻止。 她知道她们为神的过于,更知晓必死的未来,于是从云西出现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在寻找改变未来的方法了。 既然看到了未来,再难她都要改的,云西是这世间的神,她不能陨落在成神的路上,更不能因长愿陨落。 “仙尊执意要将您留在南雪山,甚至是她的身边。”夕裳禾看着云西,慢慢讲着,“我那时便劝过她,欲将您留在主峰,可她不愿。” 二十万年太长,终于寻到,换成谁都不愿意放手。 “那日,我与仙尊争吵过——”夕裳禾回忆道:“许是我话说得重了些,竟将仙尊气红了眼,她将您抢走了。” 第112章 悬刀 “我作证!”夕鎏听到这里终于出声, “我看到了!” 那时她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云西气息的归来,从长愿带着云西踏入浣鎏宗便都跟在长愿身边,更是听到了夕裳禾说要将云西留在主峰的话。 从南雪山落雪不停开始, 长愿便改了从前的性子, 她变得冷淡, 每日不是在竹林打坐,便是将自己沉入山顶引来的海中修炼,那算是长愿万年来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甚至比她将云西寻回来的喜悦,波动大了不知多少倍。 那日她跟着长愿一路回到南雪山,然后看到长愿将尚是婴儿的云西扔在床上, 头也没回将自己埋在了深水之中。 看到这一幕时她还埋怨着长愿, 怎么能忍心将这般小的孩子留在此处, 那一刻天平就倾斜到了夕裳禾身上, 她觉得长愿无法照顾好云西。 夕裳禾所看到的未来皆与她的死劫有关, 而通往她死劫的路上,云西的存在很是重要,她知晓破局之法就在云西身上,却无法过多干涉长愿与云西之间的事。 她想要提前点醒云西, 不让云西走向断情这条绝路,为此想了许多破局之法。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长愿的异样。 与她相同的,长愿同样在寻找此局的破解之法, 她们两人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式。 夕裳禾明确看到了死劫,破局不易, 她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倾向身边,更不能以宗主的身份要求其留在宗门。 那一日, 在得知倾向被困之后,她便知晓此去难归,即便如此,她还是去了。 云西在南雪山的死劫已过,夕裳禾看到了希望,夕鎏宗主的出现是变故,亦是希望。 她和长愿不一样,长愿不能接受变故,而她却在等着变故的到来。 好在,她等到了。 无法扭转自己必死的死劫亦无所谓,她为修心中之道而生,何惧生死。 更何况,她所救的是放在心中的重要之人。 夕裳禾留在此处的魂魄是在等待着云西和夕鎏的到来。 她将自己所知关于杏百之事全部告诉了云西两人。 “依你所言,长愿要更加了解杏百?”夕鎏问道。 云西同样在等着夕裳禾的回答,她忽然想到了关于长愿的一些异常。 那日的千岚战场上,为何要用那般费事的办法分开仙魔两族争斗,还有她故意将自己带偏的剑势。 若是长愿早就知晓仙魔两族中有许多混入的第三方势力呢? 这样就说得通了,她是故意要将那些怀有不轨之心的人引出来。 “没错。”夕裳禾点头,“她所知晓的远比我查到的多。” 她最多只是知晓杏百在各宗各派,乃是魔修,妖族中都有隐藏者,却无法知晓这些人是谁。 可长愿不一样,她知晓得更多,甚至能够找出那刻意隐藏之人。 “阿鎏,莲窍宗。” 云西突然说道,与夕鎏对视了一眼。 她们早先就听过,是因莲窍宗的两位长老伤了韦语阑这才惹得长愿去人家宗门逼死这两人。 可韦语阑分明是因反噬的缘故,哪里能遇见这两个长老。 即便遇见了,韦语阑当时那个情况,长愿必然就在她身边,断不会让其受伤。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长愿是故意到莲窍宗逼出那两个长老的。 那时距离夕裳禾陨落已有许多年,众人渐渐淡忘了背叛,反而只记住了仙魔之战。 而长愿在这里扮演了一个点出危机的角色。 夕裳禾所知便只有这些,余下太多她帮不了云西和夕鎏。 在力量耗尽的最后一刻,她看了一眼她的猫,目光落在云西身上。 如过去与云西相处那般,这时的她温和了许多,最后叮嘱道:“小西,莫要被眼前的迷雾遮住眼睛。” 云西在心中默念了夕裳禾的话,突然安静。 白猫在夕裳禾消失后猛地从夕鎏身上跳下。 喵喵叫着寻找夕裳禾,实在找不到,便跑着出暗室,又往后山山顶跑去。 第205章 “阿云姐姐?” 夕鎏有些担忧地看着云西。 她不太明白夕裳禾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却知晓正是这句话让云西陷入了这般沉默中。 夕裳禾离开了,她好似还知晓一些别的事,却不知为何没说明,只能这般提醒。 云西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她们带走了这处的画像和夕裳禾记载着关于‘杏百’的秘密。 后山的花开得正盛,白猫早已回到了夕裳禾的墓前,如以往那般缩成一团。 云西和夕鎏顺着后山往主峰走,路上遇见了站在花丛中施术降雨的华霆。 “神尊。”华霆见云西过来,唤了她一声,随后目光落在与云西同行的夕鎏身上。 看清夕鎏的一身穿着,他犹豫了下,不确定问:“夕鎏宗主?” 云西不奇怪华霆能识出夕鎏的身份,她这衣裳过于显眼,是浣鎏宗最初所定下的服饰。 虽后来颜色上做了修改,可各位长老应当也都见过。 如今还穿着这衣裳的,除去长愿,大抵也只有想出这衣衫的夕鎏了。 之所以这般不确定,则是因为,在世人眼中夕鎏早已消失不见,不会突然出现在二十万年后。 可夕鎏身边跟着云西,有天地间至高的神在,夕鎏的出现似乎又没了问题。 夕鎏点头应下了华霆的话,看着他施展落雨的术法,“为何在此降雨?” 她很是疑惑华霆眼下的行为,若她没记错,当初夕裳禾要种这片花田之时,华霆曾多次提出过对此行为的不满。 如今竟然主动跑来这里施术降雨,实在不可思议。 云西目光由华霆身上移到他所浇灌的花丛上,后山这片花极为娇贵,倘若不满意施术人的浇灌,便会明显能够看出不同。 这片花田被夕裳禾养得有了灵气,而华霆虽看起来严肃又古板,却意外地心细。 沾着灵雨水珠的花迎着阳光绽放,更加明艳了些。 华霆眸光微动,叹道:“过去师妹种这片花时,总是无岸,倾向帮她照看……” “后来是她的小徒弟们照顾着,如今也只有我还有这般闲工夫了。” 说着,他将降落的云雨挪动位置,继续为下一处施雨。 夕裳禾的陨落太过突然,倾向将自己锁在了西山不见人,而夕玥也越来越忙,‘杏百’的出现愈发频繁,仙魔两族暂时休战,并在交涉中隐隐有了丝共同对敌的走向,而夕玥在其中周转双方的关系。 “花不惧败,身死来年也会重开。”夕鎏扫了一眼这满山的花。 她像是在说眼前的花,又似乎在说过去的浣鎏宗。 华霆望向后山远处正在等待着浇灌的花,惆怅着,眼中深处又似乎映着希望。 “过去,我总说师妹的花太过娇,就像倾向师妹那般,总在身上挂着一堆没用的铃铛,到哪里都会发出吵人的响声,可如今每日不来看看这话,便总觉得缺了什么。” “人啊,总就是这般,倾向师妹如今不总在各山头来回走了,我又希望她出来到处转一转——” “还有无岸师弟,我比他们入宗早了很多,初时我总觉得师弟过于聒噪,一说话便停不下,总让他少说话,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华霆是夕裳禾他们那一代最早入门的亲传弟子,他比她们年长太多,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如此意料之外的变化,再回首时,却发现物是人非。 华霆是这般,夕鎏是这般,云西亦是如此。 在她走向神路的过程中,生死总在于她擦肩而过,她留不住任何人,更救不了任何人。 她本不该因万物离别之苦而悲,神只需看着众生的别离便好了,她不会经受别离之苦,亦不该在意别离之悲。 在她成神这个不算长的过程中,她的心却发生了变化,比起站在高处看着,作为身边人亲身经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这种苦痛,她慢慢弄懂了一些。 只是,神终究是不该偏向万物其一的。 在青州小城中,云西在小院中等了两日,于那天傍晚将最后留下的药拿给了来取药之人。 这段时间里,她想了许多,有夕裳禾,亦有在等她归来的众人,还有惨死在地牢中的夕北鹤,以及选择废去自身修为的夕问雪,最后还有柏衣的离去。 她们都走在一条无法挽救的悲剧路上,在这条路上,这些人曾经都在她记忆中是鲜活的,无法取代的。 若说前者的离去动了她守护万物的信念,那后者柏衣的离去,则真正触动了她的心。 在那一刻,她的脑海竟有一瞬的空白。 如夕裳禾那般舍弃自己性命却又在守护的人,如夕玥那般恩师离去,亲人离去,心悦之人亦消失,到最后只能独自撑起全部的人,亦有如柏衣那般以善为心行道者,她的善超越了自身的情感。 像她们这般的存在,为何偏偏又走上这样一条没有未来的路。 而她这个天地间守着众生的神呢? 她一直在被这些人拯救着,她的存在好似太过虚弱,太过无力。 在离开小院那一天,云西脱下了陪着柏衣游历时的红衣,连带着落在她手中之物,将其烧成了天地间的一抹灰尘。 神并非不能插手世间万物,她不愿再看着世间的离别,若至高的神不能救世,她便寻来能够救世的神。 第206章 云西和夕鎏又往南雪山走了一遭,而后她们便再次踏上了离开浣鎏宗的路途。 * 西海域,白仙客栈。 分明是在熟悉的位置,坐在此处的人亦是曾经那些,云西和夕鎏靠在窗边相对而坐,夕鎏身边坐着夕玥,而后是沈书珺,云西身边则分别是舟禹忆和舟桥年。 同样是六个人,却不再如过去那般。 舟禹忆依旧是话最多那个,比起过去,他似乎稳重了些,但又没能稳重太多。 与他一般性格的夕玥变化当是最大的,她不再惧怕身边的沈书珺,亦不再痛恨其狠心,她对其有些冷淡,却又没有失了大宗门该有的风度。 沈书珺似乎是有话想要与夕玥说的,可她偏偏无法开口,只能无奈与相对而坐的舟桥年对视后叹气。 “夕鎏宗主,我从小就听说您的事迹。”舟禹忆看着众人略显沉重的气氛,主动出口打破这般沉默,“就是,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您学一点术法吗?” 夕鎏笑道:“自然可以。” 她瞥了一眼因舟禹忆这话微微皱眉的舟桥年,“只要你姐不介意。” “小禹啊,舟家那么多术法宝贝是不给你吗?”沈书珺捂着唇笑,“还要去学人家的。” 夕玥冷哼了声,“想入我们浣鎏宗也不是不行。” 她这话说得太故意,在言语上还是不愿输给沈书珺。 沈书珺倒不与夕玥计较,舟禹忆连忙道:“谁要入你们宗门啊,我就是想跟前辈学点厉害的术法而已!” 云西和夕鎏对视一笑,她们说话时下了隔音咒,不会被旁人听见,目前知晓夕鎏身份的人并不多,她们目前亦在有意隐瞒着夕鎏的身份。 舟禹忆打破这般气氛的话有些僵,好再也缓解了几人的沉默。 “如今仙魔大战结束,‘杏百’神出鬼没,多学点术法傍身免得遇到危险时应付不来。” 舟禹忆煞有介事,这些年他算是见识了‘杏百’的可怕之处,沈家姐姐耗费十年才将家中的隐患尽数铲除,在这个过程中,作为顶尖大族的沈家几乎折了一半人。 而舟家同样存在这样的隐患,因着一些原因,她们暂时留下了其中的一小部分隐藏者。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们从来不怕在战场上与魔族生死相搏,却恐惧隐藏在身边的刀,这种暗刀哪怕第一刀杀不死她们,也会使得她们大伤元气。 自云西登上神位之后,杏百中人在各界的游走更加猖狂,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一桩大事,即便如今众人还不知其目的到底为何,却依旧恐惧着这样的存在。 无论仙门正道还是妖魔一族,就连凡人一族都有与那杏百绕不开联系,她们就如遍布暗处的老鼠,偷偷观察着,并意图改变着什么。 这一张网太大,仅靠一族之力根本不可能扭转,而此时原本势不两立的仙魔两族终于缓和了关系。 魔族那边以韦语阑为首,偏向在对抗‘杏百’一事上与仙门合作。 只是她们的意愿还有些不够明确,而仙门这边几大宗门则是各持己见。 以夕玥为首的浣鎏宗,莲窍宗、御兽宗以及舟家、沈家偏向与魔族合作,而以神剑宗为首的一部分仙门正道则反对与魔族合作。 “万物局势大变,如今就连我也看不清未来的走向。”云西摇摇头,面色有些沉,其实自归位之后她便发现了端倪,天地间好似笼罩了一层又一层迷雾。 虽看不清如今的局势,可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走向。 “不可控。”云西在桌上落下‘杏百’二字。 在场众人看着这二字沉默,夕玥道:“小师叔认为我们该与魔族合作吗?” “万物本无善恶贵贱,恶起于心,非是种族之罪。”云西并没有正面回答夕玥的问题,反而这般说道。 “恶起于心……”夕玥低念着,想到曾在禁地看到的那些。 舟桥年将目光放在夕鎏身上,“夕鎏宗主便是其中的变数吗?” “没错。”云西应下了她的话。 她知晓舟桥年从来都是敏锐的,在这瞬间便能想清楚其中关键,倒也并不意外。 沈书珺反倒表现得有些懒散,“合不合作,我都可以接受。” “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那些‘杏百’的人早些死,死得干净。” 云西闻言看了一眼沈书珺,她的执念太重。 沈书珺一生的苦难皆与杏百有关,父母惨死,亲人别离,她有这般深的恨意也不难想象。 “那便与魔族共同对敌。”夕玥道。 若说方才她还有些犹豫,现在却已完全下定了决心。 杏百目的不明,他们所谋划之事是笼罩在所有族群头顶的一把刀,若不将这把刀去除,如何能安心。 如今魔主之位落在了韦语阑身上,对于仙门来说,这反而成了一个好消息。 过去浣鎏宗因韦语阑被众仙门质疑,如今却因着曾经与韦语阑的关系,反而更加容易合作一些。 就算韦语阑如今还不能令所有魔族信服,可她是魔主,住在魔宫之中,她的意愿能够代表大多数魔族的意愿。 谁都不愿意头上悬着一把刀,在关键时刻被暗算,除掉这把刀才是当今的要务。 而在仙门这边,夕鎏将再次成为领头者,在云西的指引下,她将作为扰乱这迷雾笼罩世间的变数,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第207章 仙门众人皆知,二十万年前有一场灭世之灾,追溯到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还记得那场灾难,可她们都记得,夕鎏站那场大战中站到了最后,并带领大难后的世界再一次走向前路。 不仅仅是仙门正道,关于夕鎏的故事,哪怕在妖魔两族也有流传,夕鎏的出现注定会扰乱天下局势。 云西不能直接插手世间万物的走向,可她能重新布下一盘改变天下局势的棋局,天下没有做不到之事,舍弃与新生,这便是她的选择。 将要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人是夕鎏,而云西则再一次来到了魔域。 此一行,云西是为了来寻长愿。 魔域在神雨落后开始恢复生机,这一次到来所见到的场景,与她上一次到来的场景又有不同。 长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云西的到来,她独自坐在魔域的海边,便是上次她带着云西越海而来的魔域海边。 那个曾经祈求着神明落雨的村子就在不远处,直到今日,他们依旧供奉着云西的神像,相信着神明的存在。 “阿云,你来了。”长愿目光中始终映着云西,从云西出现开始,全然都是她的模样。 云西看着独自坐在海边的长愿,与她记忆中那个生在海中,弄不懂世间众生为何的姑娘相比,现如今的长愿有着属于师尊的淡然,亦有看不清的孤寂。 现如今的长愿,比起过去更像一个神了。 恍然间,云西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和过去相比,眼前的长愿似乎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曾经常常在她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 “嗯。”云西并没有走近,她依旧和长愿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我来问你一些事。” 长愿并不意外云西的话,亦没有表现出太多失落,十年不见,她好似又变了些。 “好。”她轻轻应着,似乎只要是云西的话,她一定都会答应。 只是,在目光落于云西身上时,她终究还是舍不了那份在意。 眼前的云西是她拼尽全力才再次寻回的,可也因为她走到了穷途末路,她们反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那日,她本不可以不走的,若她不想走,没有人能够将她从云西身边带走,可她却突然想明白了。 长愿想要的从来就是云西好好活着,在浣鎏宗那场争执中,她说过绝不会让云西重蹈覆辙,就一定会做到。 这天地间任何能够威胁到云西的存在,她都会为其清扫。 可这盘棋局太大了,仅靠她一个人不够,她背后是以韦语阑为首的整个魔族,可这还是不够。 “我算到了你会来,很早便在此处等着了。”长愿轻声说着。 眼下这个地方并不单单是长愿带着云西来到魔域的经过之地那么简单,曾经她们在这片海岸上点亮过能飞入云端的明灯,此处亦是长愿和云西真正踏入尘世的第一处。 那段记忆很遥远了,可对于长愿来说却还是那般清晰。 她于礁石上站起,静静望着云西,不如初时的笑意,却如那时的场景一般。 “阿云,你的心——” 云西看着面前的长愿,却好似穿过眼前人看到了过去。 那时,那姑娘笑着说道:“阿云,你的心也在看着我吗?” 可实际上,眼前长愿这句话最后的四个字却是:丢了一角。 没错,长愿一眼便看出来了,她的阿云心中缺了一角,虽然很小很小,可这世间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为其补上了。 第113章 合作 长愿的神色中似乎带着哀伤, 这份情绪就这般留在了她眼底。 就在她的正对面,云西迎着长愿的视线,她明白长愿这分情绪从何而来。 心中缺掉的这一块, 便是云西的舍弃与新生。 “嗯。”她应着长愿的话, 柔软了些, “那一块,不属于云西了。” 云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摸着属于她心脏的位置。 感受着心跳的轻缓,那是属于她的温度。 长愿垂眸,思索着云西此话, 不属于云西了, 也再不会属于长愿。 风轻轻吹着, 夹杂着海风中湿润的气息。 世间最初孕育的两个神明就这样站在此处, 一个微微垂眸, 另外一个在看着垂眸那人,却又偏离了一分视线。 云西的目光越过了长愿,在她眼中映着这人,却又通过长愿看到了海村中正在努力生活着的魔民。 “这场战争持续得太久, 该结束了。”云西眸中映着那些努力活着的人,透过她们看到了世间万万千千因灾祸经受苦难的众生。 “是太久了。” 长愿叹道,似乎经历过沧海桑田,她的疲惫与愁绪似乎比云西多了不止一点。 神的一生很长, 自长愿有意识开始, 到接住云西落下的红线,她们跨越了数十万乃至百万年的时间, 而后又一同在世间各处游历,她们跨越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与之相比,二十万年似乎成了其中很小的一段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可正是这不值一提的二十万年,似乎比过去的数百万年都要长,在这段时间里,长愿身上几乎没有了过去影子,她变得淡漠,藏了许多秘密,也变得更像一个神。 “很早之前,我便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长愿又一次坐在了礁石上,望着遥远无际的海面。 “大抵是在五万年前,或许还要更早。” 第208章 云西听着长愿的讲述,对于杏百的了解,她果然要比夕裳禾知晓得更多。 就如她们猜测的一样,据长愿所说,仙门各派几乎都有杏百的存在,不仅仅是仙门如此,就连魔族中亦有许多藏在暗处的危险,妖族一群早已隐匿起来,却同样逃不过杏百的笼罩。 仙门之中,以浣鎏宗弟子中杏百所混入其中者最少,其一是因为浣鎏宗入宗大阵的考验,大阵中封着属于夕鎏、长愿、云西的力量,有长愿亲自庇护着宗门,更有夕裳禾暗地中的秘密关注,极少有混入其中的问题者。 而同样的,仙门最大的隐患便是沈家,沈家几乎一半被杏百占据,现如今,沈书珺虽强行掰正了沈家,可受到的损伤同样多。 伤敌一千,自损百八。 沈书珺便是如此,甚至要更加疯狂一些。 她本可以保守一些,却亲手斩断了沈家流传下一半的家业,将试图侵占沈家的隐藏者活埋在沈家。 说到此处,长愿叹道:“沈书珺,她足够狠心,能够舍得,可惜太过偏激……” 沈书珺心狠手辣的传言早就在仙门正道有所流传,如今又出了这样第一件事,在沈家所有秘密还未曝光之前,她挡住了杏百已占据沈家的传言,将此扼杀在传言开始之时。 “若说狠心,大抵谁也比不过你。”本该与夕玥在同一处的夕鎏突然出现。 长愿因着夕鎏的出现微怔,大抵从来没有想过这人的到来。 在她的记忆中,夕鎏很早很早便已然消失了,作为神来到世间,夕鎏是长愿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一开始的浣鎏宗,只有她们三人。 最后一次见到夕鎏是什么时候? 长愿想着,思绪回到了那个被掩上门的破庙中。 她的身上还留着被乌鸦啄食的痛感,昏暗的地方太安静了,连带着她的意识昏昏沉沉。 长愿不知自己在那破庙中过了多长时间才有人推开了木门,将她从破庙中带了出去。 推开门的人是夕鎏,彼时的夕鎏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她的衣裳在往下淌着水,是红色的。 那次之后,她便陷入深海中沉睡,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夕鎏。 “是没我狠心。”长愿顺着夕鎏的话指责自己,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夕鎏便一直留在浣鎏宗,她将自己的修为乃至灵魂之力封进了大阵之中,天罚落,这分出的灵魂便被拉离了众生之中,她成为和她们一样独立的存在,可夕鎏的存在又是不完全的。 数万年的时光里,她始终都没有注意到夕鎏就在身边,一次都没有。 长愿自嘲想着,若她有一次发现了夕鎏的存在,哪怕是一次,她们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夕鎏说对了,她就是这般狠心,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心。 为此,她甚至可以将利剑穿进眼前人的心脏。 如此这般,世间大抵不会有比她更加狠心的人了。 夕鎏:“从一开始,你便知晓那时的阿云姐姐救不了韦语阑吧。” 长愿因夕鎏的话慢慢攥紧手,指尖几乎要戳破手心的软肉,“是。” 她慢慢放松了力气,“原本,我以为可以的。” 那日在千岚战场突然看到云西,她的力量在那时已然跌到一个临界点,那一眼,她还以为云西终于登上了神位。 却偏偏,云西又一次唤了她师尊。 不是这样的,云西不该唤她师尊的,她的阿云应该唤她阿愿。 她知晓,眼前的云西还未完全恢复神性,是不完整的。 离开魔域,长愿的确是为了在外寻找救韦语阑的方法,更是在刻意阻止着杏百的行动。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云西,更没有想到天道的反噬竟然会越发严重,到最后,她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时的长愿还是有一丝顾虑的,她一早便将要把云西带回魔域的消息传回,却迟迟没有开口告诉云西。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差最后一步了,哪怕晚一些也好,云西总会成神,那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不知是哪里来的消息打碎了她的希望,在云西已然点明了她隐藏起来无法说出口的话后,韦语阑传来了将要撑不住的消息,这一步她不走不行。 “一旦开始,韦语阑立刻便会暴露在天道之下。”夕鎏目光与长愿相交,冷漠道:“你早就算好了那一剑。” 夕鎏的神色太冷漠了,没有温度。 她甚至没有给长愿回答的机会,“即便你是为了阿云姐姐能更快成神,这一剑,就一定不能避免吗?” 夕鎏的质问没有留情,字字落在长愿耳中。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长愿并没有因着夕鎏的话露出悔恨的表情,她表现得太平淡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 “你们来此寻我,是要与魔域合作。”长愿起身,“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她。” 长愿口中这个她是指韦语阑,即便她没有说明白,云西和夕鎏也知晓。 她背过身,“仙门看似团结,实则却是一盘散沙,这个领头者不会是我,亦不能是已然成神的云西。” “仙门之中,光亮无法照耀到的角落,藏着数不清的黑暗。” 长愿停住脚步,沉声道:“夕鎏,你的出现,注定是为了揭开这团黑暗。” 第209章 她这句话带着些轻叹,又莫名沉重,似乎透过夕鎏,她看到了被迷雾遮住后未来的走向。 夕鎏是不满长愿突然这般态度的,她往前追了两步,挡住对方的去路,“长愿,你还瞒着什么?” 长愿停住脚步,深深看了眼挡在面前的夕鎏,转身将目光落在云西身上,“有些事,我的确很早便已察觉,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眼下这一场谈判,更是为了阻止‘杏百’的罪恶。” 她将视线落在云西的眸中,就这般认真看着对方,笑道:“阿云,过去你常与我说,为神者,当守护众生万物,这一点我大抵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好……” “作为神诞生于世,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长愿都在找寻着这样一个答案,神是应该守着众生的,可她似乎没有办法守护好众生,甚至等不到想要见的人。 “这是我亲手布下的一盘棋,落子无悔。”长愿轻笑说,“只差这一步了。” 她绕过了夕鎏,慢慢往前走着,话音落在身后,“三日后,千岚城。” 长愿似乎改变主意了,她应下了两人前来交涉的请求,没有问缘由,擅自定下了三日后的谈判。 届时,韦语阑会带着魔兵去往千岚,仙魔两族将正式立下契约。 离开魔域,夕鎏和云西很快又分开。 在仙魔两族正式于千岚会面之时,夕鎏将会再次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到时她的存在必然会吸引全部人的目光。 而云西,她并没有随着夕鎏去往千岚。 云西再次回到了云空,在一片迷雾之中看着她亲手落在其中的明灯,看着这迷雾的走向。 千岚城中。 夕鎏在两方僵持之时出现,她身着一身耀眼的红,虽未成神,周身却自带着属于神的威严。 她站在夕玥身边,身后跟着一众浣鎏宗弟子。 夕鎏的出现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没有人会想到消失在修仙界已有两个十万年之久的夕鎏会再次现身于众人面前。 因着长愿和韦语阑的关系,她的可信度在仙门弟子中并不高,而夕鎏不同,属于夕鎏的故事发生在很久之前,她的出现,必然会被拥护。 在那段不可追溯的过去,是夕鎏带领修仙界在往前走,是她将众生拉到了一条通往光明的路上。 这样的人,又在众生陷入危难之时再次出现,她注定是那个破局之人。 质疑夕鎏出现的人也有,只是在这般情况下,他们的质疑反而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 这场闹剧终究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结束,在过去便有这样一句关于夕鎏的传言,她的实力足够强,强到能够压下各界一切的质疑声,眼而下便正是这般情景。 夕鎏就只是稀松平常地站在众人眼前,她甚至没有过于多的动作,轻轻扫了一眼质疑之人,无尽的威压便压了过去。 即便是没有被她威压波及的人,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不敢再多说半句。 能够在此之人都是一方势力的领头者,夕鎏甚至还未成神,以仙者的姿态出现在此,却轻松压制了这些强者,谁还敢有质疑的声音。 绝对的实力能够碾压一切,就如现在的夕鎏,她站在此处,根本不用证明自己的身份,从此之后,没有人再敢质疑她的归来。 从今日开始,仙魔两界正式停战,并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云西看着世间正在发生着的一切,在夕鎏的带领下,杏百慢慢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他们的可怕再一次加深了众人对其的印象。 而诱引杏百暴露之人,实则是在仙魔谈判中,乃至是其后所有计划中被一致忽略了的长愿。 夕鎏之所以能够带领众人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杏百的踪迹,其中便是因长愿在背后推动着。 杏百足够神秘,当中并非所有人都是互相认识的,他们隐藏在各宗各派,若不暴露身份,哪怕就在彼此之间,也并无法轻易认出对方。 这也是他们能够藏得深的原因,这世间除却自己,知晓你身份的人几乎没有,在这般情况下,谁能分清是敌是友。 可分明他们已经藏得这般深了,却还是被夕鎏一个一个找了出来,甚至连如何暴露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出现无疑是会让人恐慌的,在不知晓自己会如何暴露的情况下,他们的所有行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即便是如此,还是会一次又一次露出端倪,夕鎏的出现太过突然,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就如一头锁定目标的恶狼,对待所有的目标都是一击必杀。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她的身后,还藏着一个早就布下一切的长愿,防得住夕鎏在明处的视线,却躲不开不知早已观察了他们多久的长愿,在这场以两个神带领布下的棋盘中,笼罩在世间的迷雾终于被一层一层拨开。 青州,云西的视线再一次落于过沈城中。 她的视线停留在沈家院中,恰好落在沈书珺的身上。 而此时,沈书珺手中的刀尖已然落到了白衣人的颈间,只需轻轻一动,站在她眼前的人便会就此丧命。 “沈姑娘,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白衣人轻笑着,映衬着她脸上挂着的笑脸面具,这个面具的笑脸要比那些普通面具上的笑更加灿烂一些,诡异而又让人不适。 第210章 沈书珺脸色很冷,放在花娘颈间的刀不曾落下,她脸上再没有平时一贯而有的笑意,似乎每一寸都是冰冷的,“考虑?” “是说如我现在这般家破人亡的考虑吗?”沈书珺语气中似乎簇了冰,“你大抵搞错了什么?” “我恨不得你们全部都死光,你来跟我说什么考虑考虑?” 花娘落在腰间的右手动了一下,沈书珺立马将刀又靠近了一分,锋利的刀尖划破了花娘颈间的皮肤,在其上留了下细小的伤痕。 落出的血珠在一身白衣中太过明显,妖冶而病态。 “别这样激动嘛——”花娘笑着移了点,沈书珺的刀却还在追着她,“我不逃走,也不会有别的小动作。” “你觉得我会信你?” 沈书珺的刀尖依旧紧紧跟着花娘,一点没有放松警惕。 察觉到有人暗中跟着她,沈书珺便故意将其引入了家中,却没想到所来之人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杏百圣女。 很早之前,在西海域秘境中,她曾经与花娘对上过,后来才知晓,那个当初修为并不算高的领头女修,便是杏百的圣女。 而现在,这个组织的圣女竟然找到了自己这里,还要与自己谈什么所谓的合作,真以为她会相信吗? “你想要我们死,而我亦想要如此。”花娘没有避开沈书珺的刀,亦不在意她不信任的态度,“我们目的不是一样吗?”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我虽立场不同,却也能算上朋友吧。” 花娘倒是一个会讲歪理的,三两句就把自己摆在了和沈书珺一样的位子上。 “呵!”沈书珺冷笑,阴沉道:“别把我们混为一谈,你算什么东西,我们永远成不了朋友。” 无怪忽她这般生气,沈书珺原本就恨透了这杏百之人,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父母惨死,家中混乱,她不得不将幼弟幼妹送走,最后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等她好不容易清扫了家中障碍,却又一次迎面碰上这危险的领头者,对方居然还舔着脸说要跟她合作,要帮她,这要她如何能信。 “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沈家这步棋,你算错了——”说着,沈书珺就要落刀斩下花娘的头颅,全然没有留情。 “沈仙友!”云西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欲要上前。 花娘猛地往后躲去,避开致命的刀尖,躲到了云西身后。 沈书珺冷哼一声,看见来人是云西,收了刀。 “神尊?” 沈书珺看着已然藏在云西身后的花娘,不满道:“您为何要救她?” 花娘躲过危机,颈间落下的血珠滴在了她的白衣上,过于显眼了些。 “自然是因我值得救。”她还是笑着,哪怕弄脏了白衣,也没有失去这一分好心情。 “既然神尊也来了这里,那我便直说吧。”花娘施术将落在白衣上的血迹消除,她颈间的伤口已然愈合。 沈书珺眯眼看着花娘的动作,留意到了对方颈间的变化。 这般快的愈合速度,实在匪夷所思。 花娘从云西身后走出,她似乎一点不怕两人发现自己伤口快速愈合的秘密,连掩盖一下都没有,“我与沈姑娘目的一般,很简单,就是要让杏百彻底消失,毫无假话。” “当然了,我所寻的朋友不止沈姑娘一个,你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她伸出了一根指头,比画着,“她们,无一例外的,都对杏百恨之入骨。” “我为什么要信你。”沈书珺依旧冷漠,虽收起了刀,却分毫没有退让。 “你不需要信我。”花娘笑着,“若非要一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我对他们同样恨之入骨。” 即便是笑着,花娘从口中挤出来的话却不难听出她的恨,似乎比起沈书珺,她要更加痛恨自己所身处的地方一般。 沈书珺将信将疑,将目光移到云西身上。 云西目光落在花娘身上,微微皱了眉,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花娘的恨意,花娘语气中的恨,和她说话时的状态骗不了人。 过去在和花娘的接触中,她竟从未发现过花娘的恨。 她将花娘从已然被怨念笼罩的村中带走,除却花娘,那个村子便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可后来兜兜转转,花娘又一次回到了原点,却没想到,在她的心中,除却对于生的希望外,竟还藏着如此深厚的恨意。 她为沈书珺讲了和花娘的初遇,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一些事,在云西的讲述中,花娘始终不曾开口,她没有表明恨意的来源,更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些话,只是如一个旁观者一样听着。 “我杀过的人很多。”待云西说完,她才补充道:“新婚之夜的夫君,挡住我路的仙门正道,魔兵,还有不服管教的妖族,甚至是在忠心保护我的人。” “这些都无所谓,我做这些始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杏百落入无尽深渊中。”花娘语气带着笑意的话薄凉而阴狠,“我要的是亲手落下最致命的刀。” 花娘的狠与沈书珺还不同,她就像一个疯狂的刽子手,精心而又疯魔谋划着,她所想要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顺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着。 一旦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便会将那些挡住路的人杀掉,她不会心软,更不会为那些被她杀死的人感到可悲。 而现在,她新的目标落在沈书珺身上,她相信沈书珺能够帮到自己,为此,便是将自己陷入这般险境,她也要来这里跟沈书珺谈判。 第211章 第114章 拦路 云西曾经欠了沈书珺一顿饭。 时光流逝宛若缩影, 千年已去,她终于将这顿饭还了回去。 饭桌上,沈书珺依旧爱极了饮酒, 只是与过往不同, 她不再劝说云西陪她, 而坐在对面的人,从容不迫,笑吟吟陪着沈书珺。 沈书珺闷声灌了很长时间的酒,面上勾起的笑有些自嘲,在她那张极为好看的面容上, 如今尽是颓败的愁绪。 “越喝, 倒越发清醒了。”她轻笑着, 将手中酒杯无趣地扔到一边。 “是沈姑娘不想醉。” 桌面上的酒杯中映着云西的面容, 她眸中停留着轻轻的笑, 声音也是那般温和。 “呵!”沈书珺垂眸,好在云西包下了雅间,这才不至于让沈书珺这般模样暴露出去。 沈书珺没有骨头似的歪在桌上,云西的模样在她眼中虚虚实实, “或许是如你说的那般。” 云西看着在桌上随意歪着的女人,她原本是娇艳生长的花,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视线,可现在却有人偷走了她的土壤养分和水, 让其失去最浓烈的色彩。 “沈姑娘, 醉倒也无妨的。”眼前的女人天生就适合最浓烈的色彩,这一份属于她的骄, 如何都不该被夺走。 “无妨吗?”沈书珺直直望着云西。 眼中盛着迷茫,试图从面前这过于温和的眸中得到答案。 沈书珺很久都没有醉过酒了, 过去她总喜欢饮酒,试图去逃避那段关于父母亲人的记忆,可当亲眼看到亲人再此死在眼前时,她却又不敢醉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为复仇而努力着,丝毫不敢懈怠。 为此,她不得不背上迫害亲人,心狠手辣的名声,一步一步谋划着。 可偏偏,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宣告着他成功的讯号却是她所在意的亲人用性命换来的。 真是可笑,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给父母报仇,是为了守护在意的人,却偏偏一次又一次看着亲近之人离去。 “她,真的可信吗?” 云西知道沈书珺是在问花娘,她知晓沈书珺心中的苦痛,更能明白她为何会在此时陷入迷茫。 她道:“她的恨,是真。” 信任吗? 云西没有正面回答沈书珺这个问题,这世间有许多关系,其中大多关系的建立是需要信任存在的,可这绝非所有关系都要与信任相伴。 就如沈书珺的选择,她想要的目标只有一个,是让她痛恨的人死,而花娘所行的路同样是这般,她们之间不需要信任,只要达成一样的认同便可。 她们的关系其实就如现在的仙魔两界,数万年延续下来的争斗,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缓和。 即便双方都放软了态度,达成了一样的共识,可若说信任,那大抵是没有多少的。 这个道理,即便她不说,眼前这个足够聪明的女人也会明白。 云西为何选择今日来还这酒,大抵也是因为如此。 沈书珺很难信任任何人,从她们最开始相遇那时,云西便明白这个道理了。 尽管那时的沈书珺还没有现在这般面面俱到,刻意冰冷的防备太过刺人,可她始终知晓,那不过是沈书珺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并非是她的恶意。 沈书珺所想要的信任很难得到,她不敢轻易交付自己的信任,却又期待着能够信任别人,就是这般的在意,才让她防备着所有人。 大抵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心狠手辣的大族掌权者,一个靠着算计狠毒手段赢得胜利的蛇蝎般的女人,竟然还有着这样一面。 云西陪着沈书珺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她们的话没有那般多,可沈书珺的每一问,都会得到身边人的回答。 其实这一晚上,并非只有沈书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云西亦是如此。 在沈书珺藏在心中无法诉说的秘密里,有些问题,同样是云西所遇见过的,虽有些不一样之处,算来算去却都是一个道理。 云西再一次回到了南雪山,覆盖着山上的冰雪早已消融,渗入了泥土之中,滋养着山上盛开的鲜花与树木,吹来的风轻和温柔。 竹林依旧,林中的院子却早已布满灰尘。 这小院的故事要比想象中更加远,若要追溯的话,大抵要回到她们初建宗门之时,南雪山从一开始便不是浣鎏宗收弟子的山头,位置最偏,只是云西和长愿寻的安静住处而已。 这院子是夕鎏陪她们一起盖的,从砍竹子到建房,三人谁都不曾偷懒,至于院中的灶房,更是长愿和夕鎏一手准备起来的,理由很是简单,便是嘴馋为了烧饭用。 只是后来,烧饭的多是云西,捡柴烧火的任务则落在了夕鎏和长愿身上。 “阿云。”长愿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云西转身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人,这一恍惚,却又好似回到了过去她们在此相伴的日子。 “嗯。”云西轻轻应了一声,没有问长愿为何也会在此处。 长愿却道:“夕鎏让我来拿些东西,恰好回宗,我便想着来南雪山看看。” 云西点头,不在意长愿话中的真假。 长愿大抵还想要与云西说些什么,可想了许久,她们之间却好似没有任何能说的一般,只好将目光落在许久没有住过人的小院里,“你要在此住吗?” “可要我帮忙?” 第212章 云西摇头,“我也只来看看,一会儿便走。” “去哪?” 长愿连忙追问。 问完又觉得不妥,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晓。”云西轻声说,“不去哪里。” 她没有骗长愿,这次回南雪山,的确只是到此看一看而已,她已然很久没有一个人回过南雪山了,恰好近来无事。 “那,要不要同我去神剑宗?”似乎怕云西误会,长愿接着解释说:“夕鎏在,我们去找她。” 长愿认真看着云西,眸中带着些期待。 云西犹豫了一瞬,想到自己的确很久没有见过夕鎏。 她虽一直关注着夕鎏的行动,却并非所有事情都知晓,这团迷雾太浓,需要破开迷雾那个人不停探索着迷雾中的前路。 如今夕鎏进入迷雾也已有一段时间,她是该去看一看了。 于是,长愿便如愿得到了和云西同行的机会。 浣鎏宗往西北方向去,先要跨越群山,而后是一片荒漠,穿过荒漠后才能来到神剑宗所在的地域。 在荒漠中,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前来的白衣面具人挡住了长愿和云西的去路。 云西的身份和以往不同,这次跟长愿出来,她施法掩盖了真实面容,穿着打扮只是一个浣鎏宗的普通内门弟子。 长愿挡在云西身前,轻声叮嘱:“我来,小心些。” 一共十二人,无一例外,修为全在仙人之境。 杏百这次算是动了大手笔,夕鎏之所以让长愿回宗去寻东西,便也是因为如此。 为了不让秘密暴露,竟然一次派出十二位仙人之境,甚至其中有一人的面具眉心点着红,他是其中的领头者,连不愿轻易暴露的领头者都渐渐浮出水面,果真是大手笔。 这是当然,长愿和夕鎏同是最早那一批修士,数万年以来,一直稳坐于第一仙人的位子上,她的实力从来都是真的,这也是为何在韦语阑是魔主暴露后,没有人敢声讨她的原因 。 在实力上,没有人有信心能够敌过她。 云西从储物戒翻出了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长剑,做出防备的姿态。 她隐藏着身份,如今在所有人看来,眼前的女修都是最弱的,不堪一击。 根本不会有人会在意一个普通弟子,他们只需顺手将其杀了,再困住长愿便可。 领头者这般想着,没有将云西放在眼里,观察着挡在前边长愿的动作。 黄沙四起,笼罩着敌对的双方,似乎要掩盖这样一场大战。 遮挡的视线不能够阻断杀意,长愿甚至没有拿出一把趁手的剑,就这般静静站着,回望过去,直面对方的杀意。 她周身发生了变化,往日掩藏起的暴躁神力节节往上升,眼中盯着挡住她和云西前路的十二个白衣人,那份杀意丝毫不比将她们当作猎物的人少。 云西如今是一副被保护者的姿态,她站在长愿身后,黄沙没有将她们两人分割太远,她能清晰感觉到长愿的杀意,这是一种无端而起,却又无边无际含着悲哀与愤怒的杀意。 这般杀意直勾勾找上拦路者,断然不可能善了。 “长愿?” 云西有些担心长愿此时的状态,在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那人却丝毫未动,以黄沙凝固成长剑。 “嗯。”长愿听到了云西在唤自己,从手中握着的坚硬黄沙剑中,她知晓自己如今的模样不会好到哪里去,保证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迟迟没有行动的白衣面具领头者终于有所行动,他时刻观察着长愿的动作,见对方以黄沙凝剑,先是怔了一瞬,而后大声道:“看来传言没错,予神剑已碎,动手!” 长愿自身实力是很强没错,但在予神剑加持下,她的实力才能完全施展出来。 此剑乃是神剑,传说长愿的实力其实早已到顶峰,神剑以外的兵器根本就不能承受她的力量,很早以前,魔域传出了神剑折断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真。 哪怕修为已达到顶峰又如何,手中兵器不是最习惯那一把,她根本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这一战,原本还有些担忧的领头者终于放宽心了些。 白衣面具人所来的任务便是留下长愿,阻止她将从浣鎏宗拿到的东西送到夕鎏那处,这片黄沙就和西海域无垠的海水一般,很大,一阵风吹过,跟随而来的黄沙足矣掩盖一切,是最好的劫杀之地。 长愿很强,这是毋庸置疑的。 朝她袭来的白衣面具人以眉心点红的领头者为首一共十一人,他们的攻击招式截然不同,无一例外地,全部都被长愿轻易躲了过去。 而最后一个欲要越过长愿去击杀云西之人,更是被长愿以黄沙之剑毫不留情刺穿了肩膀,若非那人反应及时,这条胳膊定然会被绞断。 黄沙剑上沾了血,一部分被长剑上的沙粒吸走,另外一部分被甩在地上,在烈日的暴晒下干涸,而后被风吹起的沙子轻轻覆盖。 长愿冷眼面对着十二个拦路者,在她眼中,这些此时与她对峙的来者,早已变成了不能出声的尸体。 她会挡住这些人,将其永远留在此处。 双方的停顿没有持续很久,长愿再次与之缠斗起来。 云西站在长愿身后,看似无法加入这般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之中。 她的目光落到正在应对着白衣人的长愿身上,接二连三,招招不断的攻击交错着,云西微微皱了眉。 第213章 长愿故意拦住了欲要前来攻击自己的白衣人,同时与这么多人敌对,还要护着身后的她,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正如云西所预料那般,长愿的实力虽足够强,可在这般大的消耗下,她的弊端暴露了出来。 她过去所消耗的力量和受到的反噬很严重,这般独自挡住所有攻击,只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地罢了。 云西闭眼,以神识覆盖此处荒漠。 片刻后,她睁开眼。 提剑闪身挡在长愿身后,将欲要落下的长刀挡住。 原本正在专心对敌的长愿察觉到身后云西的气息,猛地颤了一下,险些被面前袭来的剑尖刺破胸口。 云西眼疾手快将其拉走,对方长剑只划破了长愿的左臂,云西挡住了对方的剑,将其击落在地。 “莫要分心。”她提醒道。 长愿在与云西对视那一瞬间便回了神,一把拉过云西,抱着对方的腰将其拉入怀中,转身躲开紧接而来的刀光剑影。 她行动很快,可袭来的刀光太多又太过锐利,她身上所留下的伤痕并不算少。 反观被她护在怀中的云西,竟连一丝一毫伤害都不曾受到。 这般抱着的距离太近,近到云西都能够轻易听到长愿心跳的声音。 长愿的心跳有些过于快了,一下一下响着,掺杂着她乱了的呼吸,全部都将云西笼罩起来。 云西身上沾了长愿的血,连带着长愿越发不平静的心跳,带着些疯狂。 长愿终于带着云西远离了那些白衣人,她似乎不在意身上的伤,又一次挡在前边。 “我同你一起。”云西没有选择躲在长愿身后。 她跟着长愿过来,的确是隐藏了身份,但这并不代表她要真的扮演一个如现在身份一般无二的普通内门弟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如何都不会只让一个人对敌,无论此人是不是长愿。 况且,她的神识已然覆盖了这片荒漠,这的确是一个狩猎的好地方,除了她们,没有人会发现她隐藏的身份。 就算这般,长愿却还是不太想让云西出手,她此时的状态还是有些不太对,好似在压抑着什么,唯独在面对云西时,才稍稍柔和下来。 她无法拒绝云西的提议,微微皱了眉,“领头那个,我来。” “好。”云西没有反驳长愿,温声应下了对方的话。 她不知长愿这般奇怪的状态因何而起,或许跟这些白衣人有关,长愿知晓关于白衣人的事情太多,或许这其中藏着一些更深的秘密。 得到云西的话,长愿终于放松了些,却依旧还在紧绷着自己,她的目光落在了云西手中的青色长剑上,愣了一下,问出的话很微弱,“伴生,你要吗?” 她声音很小,在这般黄沙狂风之中,若非云西听力极好,怕是一点听不到这人的声音。 她看了眼手中的普通灵剑,与长愿对视,那人的目光很认真,没有强迫亦没有别的情绪,就只是在认真问她这个问题而已。 “不用了。”云西同样轻声回她,“你知晓的,我不用这些也一样。” 她拿了这把普通的剑出来,是因着过去常常握剑,顺手拿了出来而已。 世间诸般神兵利器,对于云西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她不需要这些神器的加持,只需这般站着,便已无人能够伤到她。 长愿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她极快将这点异常压了下去,道:“好。” 有云西加入战斗之中,长愿所要面对的压力少了很多。 领头者察觉到了这女弟子的不对劲,长愿依旧将更多的火力吸引到自己这边,云西那边只有三人,而长愿却要独自面对剩下九人。 即便如此,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能打三个仙人之境还不落下风? 领头者又不是傻,当然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可现在看懂已经晚了,他们被困在了不知何时布下的阵法之中,想要逃离那是容易的。 云西很轻松便制服了围攻她的三个白衣面具人,她并没要了这些人的性命,暂时将其锁在了阵中,令其无法行动。 而长远则恰恰相反,在云西回头看她之时,围在长愿身边的九个白衣人已经少了四个,一剑封喉,无一例外。 “我来就好。” 长愿注意到了云西在看她,传音道:“我可以,莫要过来。” 话落,又一白衣人倒在地上,站在她对面的白衣人只剩下四人。 云西在原地没动,长愿下手绝不留情,很快便只剩那领头者一人。 对方似乎被长愿这般模样震慑住,知晓敌不过长愿,又无法逃离困住他的阵法,一番思索下,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云西身上。 他知晓这女修不如表现得那般普通,可如今他已没有退路,只能拼一把,他的实力要比那三个人强一些,而长愿一看就很在意这个女修,若是万一成了,还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可惜,他将盘算打到了云西身上,那还真是大错特错了。 先不说他能不能有机会靠近云西,就说他目光扫过云西停顿那一下,长愿看向他的视线立马就变得危险起来。 这白衣领头者还是有些强的,他以最快的速度朝云西袭去,在将要抓住云西那一刹,却猛地扑了空。 没错,原本就在白衣人面前的女修突然消失不见,白衣人甚至都没有眨眼,近在咫尺的猎物却消失了。 第214章 甚至没等这白衣人有足够惊愕的时间,背后紧跟而来的剑尖便穿破了白衣人的胸膛,长愿故意将剑尖偏了一分,擦着白衣人的心脏而过,她就站在白衣人身后,极近的距离。 分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白衣人却还是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他出了一身冷汗,这种恐惧是来自灵魂上的压迫。 那盯上他灵魂的人,疯狂而又危险,一点点在背后靠近他,“抓住你了。” “啊!!!!” 白衣人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在炽热的阳光之下,他的肉身血液乃至灵魂被慢慢灼烧,连化成尘土黄沙的资格都没有。 被云西锁住行动的另外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无一例外都颤抖起来,死死盯住向他们走来的红衣女子。 这女子有着天地间最勾人样貌,却在此时像是从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每一步都走在他们心尖上。 “别、别过来!” “仙尊、放过我们!放过我们!” 还存着一口气的三人惊恐着,语无伦次求饶着,祈求眼前这个恶鬼般的女人不要过来,不要靠近他们。 云西拦住了欲要再次动手的长愿,“莫要这般。” 她轻声劝道,并不赞同长愿以这般狠厉的手段杀人。 长愿停下脚步,偏头道:“阿云,我要他们死——” 她的眼睛本该是好看浅淡的蓝,此时却落了一滴血在其中晕染开,是克制的疯狂,是不死不休的执念,云西对上长愿这般的视线,惊了一下,松开手。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预想中的惨叫并没有再次响起,长愿并没有用那般残忍的手段对待这三人,反而一剑了断他们的性命。 她手中的黄沙剑随着又起的风消散,无数沙子飞散着,将眼前的尸体掩埋。 云西在黄沙纷飞中看着长愿孤寂的背影,轻叹了声,抹掉了她们两人在此留下的痕迹,带着长愿快速离开了此处。 第115章 等待 路过沙漠中的一个小村落时, 云西停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长愿的状态好了许多。 只是因着过度消耗的原因,她又变得虚弱了些, 在这般干枯无水的沙漠中, 每行一步都是轻飘而无力的。 “我们在这里停留一天。” 云西这般建议着。 长愿面色有些白, 闻言也停下脚步,抬眼打量面前的村子。 沙漠难以生存,极少人会选择在沙漠中安家,而这个沙漠村又很小,显然生活着的都是不懂修炼的凡人。 “不用了。”长愿收回目光, 看着云西摇头, “我的身体无碍, 离开要紧。” “你这般逞强, 若是过了沙漠后, 又遇到来拦路的人怎么办?” 面对云西的视线,长愿说不出话,沙漠中吹来的风中没有一丝湿气,又干又燥, 长愿没忍住轻咳着。 “那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便好。”长愿妥协,出了沙漠之后,她们的行踪定然会被很多人看在眼里,那时云西不能再如现在这般出手, 她还要护着云西呢。 若是以如今这般状态, 的确不妥。 “我还要尽快赶去将东西交给夕鎏。”长愿又咳了两声,坚持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很久。” 她坚持要快些离开这里, 没有留意到自己不经意间透露的慌张,以及眼底如何都无法隐藏住的那份不安。 云西没有拆穿长愿的谎话, 在过往那般长的相处中,她太了解长愿了,哪怕过了这般久,长愿依旧没有改掉她说谎时会紧张不敢直视自己的习惯。 眼前的村子很小,沙漠民生活的屋子很有特色,若要说奇怪的地方,云西暂时还看不出。 一般来说,这种极具地域性,又这般偏僻隐匿的小村落,要么非常排斥外来者,要么就是对待外来者特别热情,而这个村子很奇怪。 对于云西和长愿两个外来者,村中人没有太过多的热情,同样的亦没有特别尖锐的排斥。 他们看两人的神色很怪,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奇,这就如一只老鼠混入了蝙蝠的视线中,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长愿没有理会这些人这般眼神,自顾自走到了村子里唯一看起来像是能歇脚的茶馆中。 一路上,落在她们两人身上的目光几乎都是一样的,就连客栈中的老板娘亦是如此。 她在看到门口的两个外来者时,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诧,很快又压了下去,“两位姑娘,要来一碗茶吗?” “嗯。”长愿点头,看了眼老板娘身边放着的大水壶,停顿了下,“清茶便好。” “好嘞!”老板娘笑着应道,拿起了原本放在自己面前较小的水壶,“这边坐。” 老板娘为她们选了一个偏僻无窗的位置,安排两人坐下,并为两人斟满了一碗水。 她并没有打扰云西两人,在做完自己的工作后,拿着水壶识趣离开。 “清水?”云西端起水杯,这地方装水是用碗盛着的,一碗简单的清水,干净透彻,没有任何特点,云西放在唇边轻抿了一下,“灵气?” 清水中带着一丝甘甜,这是一种独属于沙漠的味道,不同于以往见过的普通清水,若来者是一个在沙漠中久行疲惫而又困顿的行路者,这就如突然在沙漠中遇见了绿洲,那种感觉想必就是这种水的味道。 可惜,这村子很小,偏僻得厉害,一般行路者大抵如何都不能走到此处。 第215章 长愿面前碗中的清水早已饮完,她安静缩在角落中,观察着正在饮水的云西。 等云西将这一碗清水喝完,她道:“我们走吧。” 云西怔了一下,目光落在长愿身上,老板娘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这次没再拿着倒水的水壶,笑道:“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村子没有客栈,趁着此时离开,一路往东行,很快就能走出沙漠。” “老板娘说得不错。”长愿回道:“我们这就离开。” “茶水钱怎么算?”云西问。 老板娘看着面前这两个过于好看的女子,笑着摇头,“不要钱的。” “这怎么行。”云西皱眉,沙漠中的水极为珍贵,老板娘给予她们一个歇脚之地,却分文不取,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这小村落太偏僻,十年二十年都不曾有人来过,两位姑娘到此处是缘分,既然有缘,一杯茶水不算什么的。” 长愿看了眼还在思考的云西,收回将要迈出去的脚步,又扫了一眼这个小村落,看着远处随着风而飘起的轻沙,“今夜有风,村西那处小沙丘的背面是个不错的避风地。” 她眸中无甚别的情绪,映着老板娘的模样,似乎是随口而说的一句话。 不等老板娘反应,便拉着云西离开了这处村落。 在离开村子很远的一段路途中,云西观察着沙漠的风沙,长愿走在前方带路,见云西渐渐站停,便停下了脚步。 “阿云?” “你早就看出来了?”云西望着前面的长愿,这般问她。 重登神位之后,她便发现世间笼罩了一层大雾,这层雾遮挡了她对于世间万事变幻的判断,就如沙漠中这小村落,若是过去,她只需一眼便能看到村子走向,可现在却不同,眼前蒙着的薄雾影响着她的判断,亦无法看清所有。 她明白了长愿为何不愿在此处停留的原因,今夜的狂风会很大,足以席卷吞噬这般小的村落,那时这个小村子大抵无人能够生还。 若她们二人在此处过夜,定然会遇到沙尘,而遇到沙尘后她们将要再次做出选择。 是救下这个命中注定要经此一劫的小村落,还是顺应天命看着一个小村落消失,顺应天命还是违背天命,并非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长愿明显不愿意身处这个选择当中,但她在此借了一碗水,留了一句提点,信或者不信,就要看村中人的选择了。 她给的选择和提示不够明确,对于生活在村中不知多少年的村民来说,或许就是外来者随口而言的一句话,甚至可能不被放在心上。 属于这个村子未来的走向有很多个,长愿的提示只是其中的一条路,并不算出格。 这一夜,云西和长愿走出了沙漠,沙漠中偏僻的小村中,正在上演着属于他们命运的走向。 老板娘并没有将长愿的提醒当作一句玩笑话,她在长愿离开后便关了店门,来到了村长家中将此事告知了对方。 老村长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他从小在沙漠中长大,什么样的风沙没有见过,一场他们村子无法抵挡的风沙,在这样短的时间中,他很难做出一个足够好的判断。 这句外来客所说的话,到底值不值得信任,他沉默着,静静望着风沙中的村落。 “走。” 最终,老村长做出了判断,他们村子并不算很大,想要传一句话很容易,举村迁移的决定半炷香的时间就传遍的整个村子。 而在这之中,自然也有反对者,他们是极少数的,剩下的大部分村民则选择相信老村长,离开了村落。 这一夜,原本平静的小村落被狂风扰乱,风沙漫天吹着,掩盖了在梦中熟睡的人。 村中亦有反应过来选择躲避逃跑的村民,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此失去了性命。 而躲在沙丘后的村民,他们一夜未眠,在远处看着狂风席卷而来,将他们世代生活的村落吞噬,就这般轻易地,没有留下一丝余地。 孩童的哭声在沙漠中阵阵响起,年长者赶快捂住了孩童发出的声音,警惕着沙漠中潜藏的危险。 夜空下,今夜的星光有些黯淡。 云西远远眺望着早已离开的沙漠,哀叹着这一场无可避免的悲剧,耳边是不知哪里来的狼嚎,她在心中默默念着,降下了属于神的祝福。 一碗来自沙漠的水换来的祝福,这大概是个不错的茶水钱。 狼嚎在夜空中沉寂,消失不见。 长愿没有出声扰乱云西的思绪,借着云西的背影往那过于辽阔的沙漠远处看,眼眸中是只属于她的安静,偶尔会有风吹过。 又耗费了一日时间,在第二个夜晚,两人终于来到了神剑宗所在的地域。 彼时,夕鎏深夜还未睡,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刻,摸出很久之前某个宗主送她的酒,偷偷来到无人的灶房下厨。 她的厨艺当真算不上好,白日里因着与那神剑宗长老对峙的原因,耗费了太多力气,倘若夜间不能吃一顿饱饭,便觉得没力气再做其他事。 说来这倒也不能完全怪夕鎏,她作为一个孤魂野鬼二十万年都没被人发现过,突然要应付这般多事情,难免有些转换不过来。 于是,长愿和云西到的时候,恰好就看到夕鎏随意摆在院中冒着热气的饭菜,桌上还摆着一壶酒。 当夕鎏端着最后一盘刚出锅的肉走出灶房时,正巧与站在桌前的云西、长愿对视。 第216章 没错,她一眼便认出了站在长愿身边的浣鎏宗弟子是云西,凭借着一起生活了那般久的经验,想认不出都难。 夕鎏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将端在手中的盘子往身后藏了藏,“你们怎么来了?” “你让来的。”长愿声音没有起伏说着,瞥了一眼院中的石墩,率先坐下。 就连云西都没有跟夕鎏客气,同样挑了个位置坐好。 夕鎏还是将手中端着那盘肉放在了桌上,并为这夜间到来的两人添了碗筷。 “我可没让你这个时间过来。”她自顾自倒酒,语气控诉,“你就不考虑一下我也要休息的吗?” “嗯。”长愿应下,毫不客气看着夕鎏,“我知晓你没睡。” 她看着眼前摆满一桌的饭菜,“你每晚都这般偷吃,我见到过。” “你!”夕鎏呛住,咳红了脸,怒目看着长愿,“长愿!什么叫偷吃,你能不能注意下说辞!” “好。”长愿应下。 夕鎏不打算继续跟长愿计较,这段时间,她算是发现了长愿的变化。 比起她做的那些破事,现在的长愿就是一个气死人还不偿命的状态,跟她就别想把话说通。 “阿云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夕鎏将目光转移到云西身上,意有所指道:“还跟她一起。” 长愿夹菜的动作一顿,假装没听见。 “在宗门遇到,想到许久不曾来见你,便想来看看。” 夕鎏感动道:“阿云姐姐是担心我吗?” “毕竟我独自一人闯入龙潭虎穴,的确很危险。”夕鎏叹气,目光落在眼前摆着的几个盘子上,继续说道:“如今我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每日都要与那么多人周璇,费尽心机,明争暗斗,甚至连一顿饭都要自己在深夜准备,当真是可怜至极!”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拿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泪。 也亏得坐在她面前的是云西,但凡换一个人,定然是要因为夕鎏这话跌破眼镜的。 毕竟谁也不能想到,平日里严肃正经,带领她们一个一个找到隐藏在暗处敌人的夕鎏仙尊私下会是这般模样。 “明日,我来烧饭。”云西轻笑道。 她知晓夕鎏这话一半都是故意说来卖惨的,却还是由着对方的话应了下来。 夕鎏立马露出笑脸,“当真!” 云西点头,“嗯。” 长愿面上表情不太好,“你每日夜间这般吃,不好。” 她这话就有些咬牙切齿了,夕鎏觉得背后有些凉,若非云西就在面前,她怀疑长愿一定会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住自己。 当然,她是不怕的。 “你这是歪理!”夕鎏一下子卷起衣袖,将手臂放在桌上,握拳。 她瞪着长愿,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露出的小臂,说道:“我瘦得就剩骨头了,怎么不能多吃一点了!” 长愿应声看过去,夕鎏天生就是瘦的,她就是这般体型,手臂线条明显,没有多余的赘肉。 “呵!”长愿移开眼,她还是第一见这般饿得只剩骨头的人。 夕鎏将卷起的衣袖拉了下来,听到了长愿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长愿摇头,一本正经说道:“近来无事,恰好很久不曾烧饭了。” “所以呢?” “明日起,我来给你烧饭。”长愿轻飘飘说着。 “别了。”夕鎏摆手,“我可不敢让你烧饭,到时候魔域那个小魔头杀过来,你又不会被针对。” 长愿皱眉:“何意?” “我的意思是,我还是觉得阿云姐姐烧饭最好吃。”夕鎏扭头,“况且,阿云姐姐看着养眼,你现在坐在我面前,没发现我吃得少了吗?” 最终,长愿留下了她从浣鎏宗带来的东西,甩袖而走。 夕鎏倒是不惧长愿这般模样,甚至因为将人气走的原因,胃口更好了些。 云西明白夕鎏这般不待见长愿是有自己的原因在里边。 可如今夕鎏和长愿毕竟在同一战线上。 “阿鎏。” 夕鎏笑道,“我知晓的,阿云姐姐不用担心。” “我们每日都这般,不会影响要做之事。”夕鎏保证道。 “你心中有把握便好。”云西并没有否认夕鎏的意思。 她不会在一件事情上轻易否定一个人,不论此事大小如何。 只是如今夕鎏所处在风暴迷雾中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希望夕鎏能够谨慎一些。 这顿饭在长愿走了以后很快便到了尾声,饭菜未收,这个夜同样不会这般轻易结束。 夜色笼罩下,夕鎏的小院屋中亮着温和的光。 她将一本书册递到云西手中,这是一本如夕鎏过去写话本一样的书册,封面上暂时写着一个‘杏’字,翻开第一页,故事从千岚开始,这是第一次,故事视角从夕鎏眼中所见开始。 ‘长愿所说与杏百有关的第一个地方,此地在千岚沈家,并非青州过沈城那个顶级仙门的沈家,这个小家族出现不过三千年时间,属于千岚一个普通势力的家族,此家族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家中弟子修为普通,长老并没有任何异样,当我第一次带着仙门弟子来到沈家时,曾怀疑过长愿的判断。’ 接着往下看,夕鎏并没有因怀疑长愿的判断而轻易离开,她将与之同行的仙门弟子遣散,在一个夜黑无风的夜晚潜入沈家所在的城中,于暗处观察着沈家的举动,整整十日,城中无人察觉到躲在暗处的眼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个正午,城中人一切生活如常,藏在暗处的夕鎏终于抓住了沈家人的把柄。 第217章 她暗中将抓住把柄的沈家家主和同行的长老困住,收到通知赶来此处的仙门修士此时还没能反应过来,就是这般情况下,夕鎏揭开了沈家黑幕,让所有人看到了无法反驳的证据。 千岚沈家,从此处开始,夕鎏顺着长愿给出的指示,稳步前行着,但夕鎏也并不是每一步都完全按照着长愿给出的方向前行,在这样的基础上,她同样在暗中查到了杏百组织的一些行动,并将其行动扼杀在摇篮之中。 在她的挑选之下,跟随她身边的一批修士全部都是可信任之人,那些试图隐藏到她身边的来者一个一个被找了出来,无一例外。 云西看得仔细,夕鎏这段时间所经历之事太多,有一些事情,就连云西都觉得惊奇,甚至是不敢相信。 “到现在,我们依旧没有弄明白杏百真正隐藏的秘密,还有他们所行目的到底是什么。”夕鎏坐在云西身边,月光被挡在窗外。 “不过,在如今的所知中,我有一些推测。” 云西将册子还给夕鎏,“你说。” “我记得阿云姐姐曾对我说过,那个叫做花娘的女人,如今杏百的圣女,她曾经说过杏百的目标是你。” 云西点头,她的确与夕鎏提过这件事,那时她们并没有做出一个好的判断。 毕竟,杏百的目标实在太多了,不仅仅是云西,在她们后来已知的消息中,各宗各派的天才弟子都曾受到过其组织的追捕,修仙界每年消失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我着重查了这一点,发现除了阿云姐姐,几乎没有人能从这个花娘手中逃走。”夕鎏翻开其中一页,这一页记着长愿告知夕鎏的第五个目标,这是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宗门,而这个宗门的宗主亲传大弟子,他被信任的师尊亲自送到了花娘手中。 在夕鎏熟练地翻动下,重新给云西讲述了一遍她的经历和看法。 “妖、魔、人,杏百在寻找各界中天赋血脉根骨极好的修者,并欲要将其全部带走。” 杏百这一点目的很明确,在她们还完全不了解,甚至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杏百早就开始了他们的部署,并且已经从各界悄无声息埋下了许多种子,静静等待着发芽那一天。 他们在寻找着天才的出现,并在一开始就将这些找到的种子投放在各宗各派,慢慢进行着计划。 而那些中途被他们带走的天才,有一部分是原本就隐藏在各宗的卧底,还有一部分完全与之没有关系,借着夕北鹤的例子,他们将这些天赋极佳的修士劫走,并暗中偷窃了这些人的天赋修为。 夕北鹤选择自断经脉而亡,可并非所有人都有这般的勇气和机会,根据夕鎏的猜测,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许关着一大批这样的存在,他们皆是各族血脉天赋极好的修士,在此处被当作肥羊一般圈养着,圈养者无时无刻不在夺取着他们的修为,而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事情。 而杏百的圣女,她原本没有任何修炼天赋,却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到达仙人之境,她定然是以这样的方法获取的修为,而这远远不够。 这些天才根本无法满足杏百的欲望,就在此时,云西出现了。 “所以,我猜测——”夕鎏将手中书册放在云西面前,认真道:“阿云姐姐,或许他们也在等着你的出现。” 云西心头猛然一悸,耳中回响着夕鎏接下来这句话。 “或许就如我和长愿在等着你一般,他们同样早就知晓了你,并一直在等着。” 第116章 找到 这句话, 就如突然落在平静水面的石子,敲响了云西心中的警钟。 她回想着夕鎏所说的一切,越发觉得就是如夕鎏说得这般。 夕鎏知晓云西不太容易接受这个结论, 刚做出这个推测时, 她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甚至是不敢相信。 可若将这个结论和长愿的反常联系起来,那就合理了。 倘若长愿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杏百这个组织的存在,并在五万年前的仙魔大战时发现了这些人藏着的秘密或许与云西有关,按照长愿的性子,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云西遇到危险。 那么, 长愿的一切反常从五万年前开始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在这里, 我找到了一些证据。” 夕鎏在云西消化完她之前所说的话后, 又拿出了另外一本书册放在桌上。 云西翻开这个书册, 看到了上面夕鎏所作出的推论。 最初, 夕鎏就同她说过这样一个推论,说那韦语澜是魔域死去的前任魔主,而长愿其后一系列变化皆是因为韦语澜,那本就是夕鎏气急败坏想出来的一个猜测, 在这里,她亲自推翻了这个猜测。 五万年前,魔域生机严重受到破坏,魔主若樽登位后, 便严令禁止大肆破坏生机的惨烈争斗, 各城划出了禁止破坏的区域,她手段强硬, 而魔族在她为魔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安稳的状态。 可意外的发生总是这般突然, 有一大批魔族打破了这个规定,他们本就生性好战,一人破了规矩,接下来便是极快地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平静。 受强烈魔气侵扰不断的情况下,魔域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 这时候,又有一批魔修领头挑起战争,作为与魔域交界的千岚一地,这里不可避免成为仙魔大战最惨烈之地。 镇守在千岚的赵氏一族在仙魔大战中尽数陨落,千岚赵家从此在修真界除名,而此地的血海之战还在继续。 第218章 而在最初的战斗之中,魔主若樽一直没有出面,直到仙门各家修士赶来此处,两方战斗越发惨烈之时,魔主终于现身。 据夕鎏得来的多方消息可知,魔主第一次在千岚露面时状态就与全盛时期差了许多,似乎受了严重的伤。 也有人认为,那时的魔主似乎并不赞同与千岚这般大战,当然这种看法在仙门正道极少,并不被众人纳入意见之中。 这一切,都在长愿来到千岚后发生了改变。 关于这一段的说法,更多来自书仙人的故事之中。 仙魔大战最为惨烈的时刻,长愿仙尊突然出现在千岚一地,一剑斩万魔,其后与魔主若樽对上,两人分别守在仙魔两方的最前端,战斗一触即发。 长愿与若樽这一战持续了很久,从千岚打到魔域,又从魔域打到千岚深林之中,两人分别是仙魔两界实力至尊者,无人能够看清楚她们的争斗,她们的相斗引来了遗留在此的血煞怨气,迷雾渐渐布满整个深林,其后长愿仙尊斩杀魔主,魔族大势已去,退回魔域。 “此处,我将目光放在了彼时的魔主若樽身上。”夕鎏圈出了若樽的存在,说道:“假设,若樽很早便知晓了‘杏百’的存在,知晓他们目的是想要引发仙魔大战,这才下令禁止过于多的私斗,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组织会如此强大,在发现了若樽的意图后,将其困在了魔宫之中,并加快展开了行动。” “若樽逃离后,仙魔大战已经到了无可避免的地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已无力阻止,只能选择站在魔族这一方。” “而这时,长愿出现了。”云西点着书册上长愿和魔主对峙的背影,沉思道:“她们达成了共识。” 夕鎏点点头,继续说道:“此时,我们还不知长愿从何知晓杏百之事,或许她知道得更早,或许是魔主若樽告知于她的。”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总之,长愿选择了与魔主达成某一种交易,其后魔主陨落,魔族退兵,长愿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阿云姐姐出现,并且找到了背负着天命的魔主韦语澜。” 的确是这般,韦语澜无故被天道盯上,可她并无做过大奸大恶之事,若是长愿在和魔主达成约定后,强行帮助其扭转天命投胎转世,并用什么秘法保留了她的记忆,这便能解释清楚为何韦语澜身上会背负着逆天之道,长愿同样犯下了天道忌讳,凭她的力量救不了韦语澜,却又必须救她。 不对,这其中还是有一些违和的地方,云西推测着,按照她对于长愿的了解,若只是这般,长愿定然不会从一开始就拒绝自己。 云西反复思考着,绑在她们身上的红线,天道下的结契,长愿神力的大量消耗,还有韦语澜所遭受的反噬…… “斩断红线。”云西看着曾经绑着红线的手腕,突然道:“红线断,我们之间的牵绊便会断了,没有牵绊的情况下,我会更快一步接近神的位置……” 云西自己是知道的,在红线牵绊下,她的力量会与长愿勾连着,不断分给对方,依照长愿如今神力消耗的状态,她想要成神所需的时间会很长。 而长愿,她需要自己尽快成神,又要保住韦语澜,便选了这样一个方式。 在她重归神位之后,一眼便看出了长愿身上并无姻缘线所在,她知晓长愿和韦语澜的结契并未成,天道没有认可她们。 也许长愿是想要用结契牵连韦语澜的性命,从而阻拦天道对其的探查,只是在天雷之中,她失败了,只能选择用后来那种方法隐藏天道对韦语澜的感知。 这其中,云西和夕鎏都没有忽略掉一个问题,每个神生来就有一个最强的神术,云西的神术是云散,那么长愿的神术是什么? 云散之前,长愿并未弄清楚属于她的神术到底是什么,如今已然过去二十万年,她经历了这般变故,按理说早该觉醒了神术才是。 “阿云姐姐,我认为,长愿的神术是改变未来。”夕鎏沉声说着,神色认真。 她能有这等猜测并非是空穴来风,为何长愿变化会突然之间那么大,若单单是魔主所言,定然是不够的,联想到在浣鎏宗夕裳禾与长愿的对峙,以及长愿质问夕裳禾必死的命运,夕裳禾是在突破之中摸到了未来的轨迹,而长愿同样知晓会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所以,在夕裳禾争论说长愿会害死云西时,她才会有那般难看的面色,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并没有完全如夕裳禾所说的一般让未来发生,她寻了一条能够让云西最快成神的路,以此为由,想要避开云西会迎来的死劫。 云西顺着夕鎏的话说道:“长愿无法预料到你的出现,因云散神罚雷的缘故,你的魂魄早已脱离世道,所以阿鎏你的突然出现,在她眼中便是最大的变故。” 夕鎏点头,这便是为何那日在看到她的力量挡住去路时,长愿会在众人面前不顾所有劈开屏障。 仅仅是违背天命护着韦语澜,长愿不该会消耗这般大,甚至连撑起一场落雨都难,可若是添上这个缘由,这便足够了。 难怪她会常常将自己沉入南雪山的深海之中,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甚至会有一种虚弱之态。 她定然不止一次预知了未来的走向,甚至是预知了杏百,这才会消耗这般之大。 南雪山的天雷,长愿能够那般肯定不动,她大抵早知晓云西的未来已经改变,不会在这场天雷中丧命,只是没想到夕鎏的出现,所以,她在最后一刻终于慌了神。 第219章 其实,那日陪着云西到了宗门禁地后,在云西接受自身传承之时,第一个来到宗门禁地之外的人并不是夕问雪,而是第一时间追过来的长愿。 不知何等原因,长愿并没有推开禁地的门,她在此站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离去。 夕鎏一直在暗中注意着长愿,她没有发现这人的任何一丝异常,长愿就如过去跟云西在南雪山相处的每一日一般,永远的平静,神色无波,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留恋。 正是因为如此,夕鎏从未将这件事告诉过云西。 “数以万年的等待太过磨人了,阿云姐姐,我以为她会第一时间将此告诉你。” 是的,长愿的变化太大了,她变成了独自忍受背负所有的模样,甚至没有将关于她的任何一件事告诉夕鎏和云西,选择这样默默忍受着。 无论结果是哪一个,在这一条路上,云西经受的苦难一分都没有少,死劫已过,可生劫永远会记在云西的心中。 那样的伤害不会轻易减去,即便是成了神,过去同样在她心中烙印下了痕迹。 为人时,云西是一个温柔的人;为神时,云西是愿意将温柔洒满世间的神,可长愿应当知晓的,就算是一个足够温柔的人,也是会变的。 温柔的人,才是这世间最绝情、最疯狂的存在。 南雪山顶,云西又一次回到了这里,山顶漫山开着鲜艳的花,风轻轻吹着,冬日不落雪。 她站在随着水波轻动的岸边,水面落着花瓣,轻轻荡起涟漪。 过去很多次,她想要站在此处等着师尊归来,那时这里落满了冰雪,吹来的风冷得刺骨,可站在这里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察觉到冷。 而现在呢? 冬日不落雪,风这般轻柔温和,却偏偏带着一丝凉意。 清澈的水中映着云西的模样,很早之前,她便换回了最常穿的素色衣物,这般模样才是最适合云西的。 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波纹的晃动因云西跳入水中而变得激烈,而后又慢慢恢复平静。 水中,太阳温暖的光穿过水面试图照亮黑暗的深处。 跳入水中的访客顺着光往下游着,渐渐地,她将光丢在了身后。 昏暗无底中,云西看到了更远的水底泛起的一丝光亮,那是海中最柔和的光,相伴着一抹白色温和的亮点,落在她的眼底。 云西心中一悸,没有犹豫地朝着那抹光伸出手,试图往更深的黑暗处落去。 她猜到落在深海中的光点是什么了。 终于,她抓住了落在海中的光点,冰冷的水被这光点上的温暖去除,原来这只是沉在海中的两盏花灯。 与那些沉入海中消失不见的花灯不同,这两盏花灯被海中神明柔和的气息包裹着,它们被好好保护着,一直保存在此处。 思绪,一瞬间就拉回到了西海域靠海的某个小城镇。 为保护她而出现的红衣师尊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神明赐福的故事。 提笔那一刻,那时的她甚至连犹豫都没有,顺着就写下了那句话,她愿长愿平安、喜乐。 看到她写下这句话的长愿,轻轻笑出了声,大概她也在觉得那时的云西很傻,竟然会看到云西向自己许愿赐福自己。 云西抿唇,目光落在长愿那时写下的话上。 阿云,我找到你了。 温和柔软的光点亮了云西眼前的黑暗,她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字。 这并不是一句许愿,更像是跨越了极长的时间后,许下承诺的人隔着漫长时空最想要告知她的话。 我找到你了—— 云西将手中抓住的花灯放开,任由其盘旋着在她眼前轻晃。 属于长愿的迷雾一层一层剥开,她却越发看不懂长愿了。 分明早就一手落好了棋子,却偏偏又将过去的自己亲手送到她的眼前,长愿该知道的,遇见过去模样的她,云西只会更加沦陷。 她落在这无尽深海之中,再也看不到高处的光亮,就仅有眼前一蓝一白的花灯飘在眼前,亮着炽热的光。 或许,在无数次沉入深海之时,长愿便如现在的她一般,会久久看着这海中的微光回不过神。 在这不算温暖的地方,云西闭上了眼睛,她不再用眼睛去看这里的一切,沉入了只属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会原谅长愿吗? 云西在心中问着,却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倘若只是神明那时的她,一定会原谅长愿的,毕竟是云西先一步离开,是她不辞而别,留给长愿无尽漫长数万年的等待时光,这是一个没有期限的等待,或许她会在某个岔路消亡也说不定。 试问一下,长愿的等待不苦吗? 长愿不委屈吗? 云西太知道这个答案了,漫长的等待要比死亡还要可怕,人的一辈子仅有百余年,一生中会发生无数次转变,神又何尝不是这般。 百年千年对神来说太短,可长愿足足等待了二十万年,她早已动过心,又经历过贪欲祸端的纷扰,哪里还能站在至高无尽寿命神的位置上,亲眼看着悲剧发生。 她只是选择了改变。 只是,经历过太多后,云西也变了。 在她以南雪山小师叔身份生活的日子里,是真真正正活在众生之中,她不再是守护着众生的神明,只是众生其一,那时,她曾站在徒弟的位置,仰望着长愿,她的每一分心动却都在被回拒着。 第220章 亲眼看着身边亲友一一离去,明知自己的身份却无能为力,那样的情况下,要她如何不怀疑其道,陨落其道。 长愿所做的一切皆为了救她,可在长愿为她亲手布下的成神路上,要失去的太多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钉子穿过的地方是会留下痕迹的,哪怕再一次拔出来,这道痕迹也会永远存在。 第117章 其一为等(上) 南雪山四季轮换, 山中精怪无所拘束,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它们总喜欢在这安静的山间摇晃。 二十万年就如一场梦, 梦中的河流流逝着, 试图抵达长愿最想看到的终点。 而她永远都无法逃出这场化为虚无的梦境。 南雪山顶那潭通往深海之域的水太深, 冰凉到能让生于海中的神明窒息,曾有无数次,她想要抓住水面穿过的光,最好能穿过那道光握住记忆中那个过于美好的女子,可惜的是, 她抓住的都是虚无。 归于平静时, 长愿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遗忘那些记忆, 看着云西的每一天, 那一段必须藏起来的记忆都在不停拼凑着, 一点一点敲击着她心中的疯狂。 长愿只觉得手脚冰冷得不能动,她又一次陷入了窒息,好在现在这份窒息没有她隐藏起那疯狂的绝望,只是……她还有遗憾。 长愿的故事, 远远比她等待的二十万年要更长。 登临浣鎏宗的仙阶之上,梨花又在属于它的季节盛开着。 这一年并非浣鎏宗开门收徒的日子,却迎来了一个欲要登山的少女。 山下,守着山门的外门弟子拦住来者, 好心相告:“姑娘, 宗门来年春天招收弟子,你来错时间了。” 被拦住这姑娘极为好看, 一双眼睛如抬眼时望到的澄澈天空,眸中情绪似飘着的轻云, 就连她的声音,都会把人带到轻云之上。 她轻轻摇头,好脾气说着:“我今日来,没有弄错时间。” 守门弟子见这好看的姑娘不听劝,有些着急,指着山门前刻着字的石头,“姑娘可看清这上面的字了?” “回头无路,三思而行。” 听这姑娘轻声念着,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守门弟子松了口气:“姑娘这下明白了吧,仙门都有这样的规矩,上了石阶便没有回头路,姑娘千万三思。” 这小弟子是个能说的,而听他劝说这姑娘的脾气亦是极好,她没有打断对方的话,等人说完才笑着道:“我已三思,此行亦不需回头,多谢师兄提醒。” 小弟子是这外门年纪最小的弟子,年纪本就不大,突然被这样一个好看的姑娘叫作师兄,便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这姑娘轻轻点头,正欲说话,却觉得身后起了一阵风。 她眼前的小师兄突然僵了身体,惊呼:“长愿仙尊!” 彼时的长愿原本正在南雪山帮山头的精怪搭着住处,察觉到属于云西的气息来到了山门前,这便赶了过来。 那本是背对着她的姑娘转过身,眼神闪过一丝惊艳。 “阿云!” “你是?” 长愿欲要上前的脚步停住,等了二十万年,她差点忘了云西现在失去了记忆,还不认得自己。 她努力保持着矜持,今晨换了新衣,帮精怪搭房时应当没有沾上灰尘,她压下那过于兴奋的状态,却藏不住欣喜道:“长愿,我名长愿。” 她看着云西,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云西思索着长愿的名姓,并没有害怕这突然出现的人。 “云西。”她笑着,眸中映着眼前的仙人,“您的名字很好听。” 长愿终于还是没忍住面上的笑,虽然她不太喜欢云西对她用的这个‘您’字,这样显得太过生疏了,不过这不算什么,至少她已经等到云西了。 云西是有些不太明白眼前这个仙人在笑什么的,这仙人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可实际上,仙人能活千年乃至万年,她知晓眼前这过于好看的仙人定然与她不是一个年纪。 “云西。”长愿问眼前人:“你要上山吗?” 问完,她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些傻,都到了山下,必然是为了登山。 “我带你走。”她这般说着,八千石阶有些高,现在的阿云还没有开始修炼,这般走上去大抵会很累。 安静下来的小弟子闻言睁大眼睛,看着云西的背影,他承认这姑娘的确好看,又很温柔,可眼前这人是长愿仙尊,这可是当初与夕鎏宗主一同建立浣鎏宗的人,今日竟然说要亲自带人上去,哪里能不惊讶! 云西看不到小弟子惊讶的眼神,她因长愿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寻仙问道贵在诚心问己,多谢前辈好意,这路我想要自己走一遍。” 长愿并没有因云西的话觉得沮丧,眸中的笑意更甚,看着眼前的人,她道:“好,那我们便走一次。” 她下意识说了我们,这的确是云西会选择的方法,她会专注眼前属于自己的路。 “前辈,我一个人便可以了。” 云西的拒绝让站在一边的小弟子再次震惊,他抬眼瞄了下长愿,不动声色挪了些脚步:“姑娘,这是长愿仙尊,她愿意陪你的话,这山你定然可以上去!” 小弟子激动的同时又恨铁不成钢,若非长愿就在眼前,他一定要跳起来,告诉云西她到底错过了一个什么机会。 第221章 小弟子的动作瞒不过长愿,她轻咳了声,对方立马站直,不动声色移回脚步,长愿没有与其计较,亦没有因为云西的拒绝不满,反而继续笑着说:“那我在上面等你。” 天色已然不早了,云西抬眼望着通往云端的台阶,没有再拒绝长愿,“好,我会快些上去。” “慢一些也没关系,我会等着。” 现下云西就在眼前了,和已然过去的年月相比,这一段路不算什么。 长愿坐在最顶端的石阶上,衣摆随意落着,轻风吹下的梨花与红衣映衬着坐在此处的女子。 而这女子眼中只有那正在靠近她的来者。 感受着与云西越发近的距离,长愿脸上的笑更加掩饰不住,脑海中闪过云西山上前与她说的话。 她说,我会快一些,不让前辈等太久。 日暮完全落下前,云西果真来到了山顶,登上最后一阶,天地之气汇聚,登山者因这一步跨过金丹之境。 雷云下落,站于雷云中心的初来者却没有动作。 这一道雷声势极为浩大,极快出现又眨眼消失,而处于雷云中心的云西毫发无损,她轻轻笑着,每一根发丝都是温柔的。 长愿在察觉到雷云来时便离得稍微远了些,看到云西无碍,放松了些,由衷笑道:“金丹,恭喜你。” 而此时,应声而来的夕裳禾一行人就站在远处,她们同样看到了云西。 从这一天开始,云西跟着长愿住在了南雪山,仙门各族传起关于云西一日金丹天赋异禀的传说。 这一日,长愿终于在漫长的时间中遇见了云西,再一次开始了属于她们的故事。 她并没一开始便将所有都告诉云西,与云西一同生活在南雪山上,看腻了的四季交替又变得生动。 长愿会陪着云西一同在安静的月下修炼,常常带着予神教云西用伴生修习剑法,会在同云西一起烧饭之时故意将灰尘抹在云西额头,其后抢过打水烧水的活,一桶又一桶为云西添满沐浴的水…… 这般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绑住两人的红线出现。 长愿看着轻轻扯了下红线的云西,下意识举起绑着的手腕,愣住。 “阿云。”她有些紧张,害怕云西问她。 她想过要说出那一段关于她们的故事,又怕云西误会。 她将云西带到了宗门禁地深处,引导云西以两人之力打开了禁地之门。 在这里,云西看完了石壁上记载着的那段惨烈过去,亦看到了属于她们三人的石像。 她听完了长愿所言,却丝毫没有回忆起那段为神时的记忆。 长愿早知晓是这个结果,她叹了口气,比起突然得知这一切都云西,她似乎要更加慌乱一些。 在这般情况下,云西反而安慰了长愿,告诉她不要紧的,她信长愿的话。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就此扰乱两人的生活,她们还一同生活在南雪山,一起烧饭、陪着山中精怪搭房屋。 可长愿却在红线显现后常常发呆,盯着云西的背影一看便是很久。 她听了云西讲的那些关于她上山前的生活,最初有意识开始,云西便是独自一人。 她生在一处满是精怪的山林中,作为一个普通人与那些精怪相伴着。 云西说,是那些精怪告诉她的浣鎏宗,并将她引来了此处,这一切似乎就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她们一定会遇见。 长愿和云西关系转变发生的很是突兀,却又合理。 在长愿又一次盯着云西走神时,绑在手腕上的红线被另外一端那人牵动。 长愿抬着手臂,惊诧道:“阿云?” 云西扯了扯红线,将对方牵引到自己面前。 看着惊诧又有些紧张的长愿,无奈道:“你总是盯着我看,这次又在想什么?” “我……”长愿有些弱势看着云西,“阿云,你没有生气吗?” “嗯?” 长愿扯了扯红线,低头道:“这个,我没有告诉你。” “所以,你这段时间便是因着此事才这般?” 长愿点头,脸颊有些微红。 她是有些愧疚的,因为阿云没有那段记忆,她怕自己的亲近会被阿云排斥,会被误会。 “长愿,我不是说过了吗?”云西无奈叹气,“不要紧的,我迟早会想起你,不要怪自己。” 长愿轻轻点头,却突然察觉手腕被人用红线缠住,她抬头,云西的气息猛然靠近。 “阿云、唔——”长愿微微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云西吻了她,她的阿云竟然吻她了。 很轻的一个吻,很快结束,两人都红了脸,长愿却是因意犹未尽。 她在云西将要离开时突然抱住云西,一手搂住云西将其禁锢,狠狠吻了回去。 长愿的吻不够温柔,和云西浅尝辄止的轻吻比起来,她这一吻似乎用尽了力气,混乱而深刻,恨不能溺死在这个吻中。 她们的呼吸变得沉重,变得不可控制。 分开时,长愿甚至咬破了云西的唇。 她的唇上沾了血,带着些妖艳之态,更衬得她的好看明艳,她像从海中浮出水面的妖,一眼就能让人永远沦陷。 长愿感受着剧烈的心跳,抱着云西不肯松手。 她们都在喘息着,呼吸落在彼此面前,温热暧昧。 第222章 “这般你可明白了?”云西眼中染了欲。 长愿目光却落在了云西的唇上,看到自己咬破的唇,红了眼眶,“阿云,我、你疼不疼?” “嗯?”云西微微摇头,“不疼的。” “都咬破了……定然是疼的。”长愿执拗道,她等这一吻太久了,云西的唇天生就能让她上瘾,哪怕过去了数十万个年月,她依旧不能忘记。 甚至,太久没有碰过,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她克制不住自己。 长愿知道的,和云西比起来,她不像一个成熟的神,哪怕过去二十万年,遇到懵懂初入仙道的云西,她依旧是那个不够成熟的人。 云西没忍住笑,起初来到南雪山和长愿一同生活,她便常常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长愿太过耀眼,她好似天生就会吸引着自己的目光,无论是那过于明艳好看的长相,还是她讲的那些故事,亦或是长愿略带着懵懂的眼神,如此种种,皆在吸引着她的视线。 云西对于长愿的感情,在无数次纵容着这人于她脸上抹上灰尘开始,一点点放大着。 “若不信,便来试试。”她在长愿耳边轻声说。 长愿闻言抱紧了云西,连手臂都在颤抖着,她的视线落进了云西眼中,一刻都无法挪开。 这双温柔却又因她染了欲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样近的距离,大抵是想要将她溺死在这样的温柔中。 她强忍着身体的僵硬,不欲要自己的颤抖暴露在心上人眼前。 长愿用她的唇靠近了云西,轻轻蹭了蹭,含住了云西的伤口。 她似乎想要用这样的方法去缓解云西的疼,却不知这样,更是完全暴露了她过于快跳动的心,还有那如何都藏不住身体上的僵硬。 她们的呼吸彼此纠缠着,就连发丝都在风中交缠在一起,绑在手腕的红线随着风慢慢晃动,相连。 云西用足够温柔的方式解开了长愿责备自己的心结,也让她们的关系更向彼此走近一步。 长愿和云西并没有一直待在南雪山上,仙魔两界历代便有一些小摩擦,山下妖邪横生,以往每隔一段时间,长愿都会离开浣鎏宗在世间各处走走,或是降福,或是斩魔,亦是在等待找寻着云西。 她们结伴四处行走着,灵气稀薄的凡人地界也好,亦或是嗜杀好战的魔族地域,长愿带着云西在各处走着,偶尔也会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久一些。 在路过一个秘境之时,她们遇到了一个被困在秘境阵法中,因中毒而修为尽失的姑娘,将其从中救了出来。 这姑娘是个防备心重的,她很快便认出了长愿和云西的身份,却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来历,哪怕是对着两位救命恩人,亦是小心防备着。 她们和这姑娘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这姑娘在一个深夜离开。 云西是有些担心这个姑娘的,尽管知晓她的身体已好,可想到那些追杀者,还是为其担忧。 长愿则少了那许多的担忧,她在世间走过很多的路,见过无数不同的人,她学着曾经云西教她认识这世间的方法同样将道理告诉云西,陪着对方继续在世间行走。 她们在凡间生活时以新婚夫妇出现在人前,救过深夜爬上墙头跌落的小女孩,更是到过云西最初独自生活的山头…… 长愿常常给云西讲一些她独自在世间各处游历时遇见的事情,陪着云西的修为慢慢变高,等着身边的爱人恢复记忆。 在这段路途中,她们来到了一个叫做‘毕乐’的小山村,此处怨气冲天,她们在这里斩杀了白衣戴着面具的奇怪修士,救下了一个小女孩。 将这小女孩安顿好之后,长愿站在远处拿着这个令牌陷入沉思。 云西看出长愿的异样,“这个东西有问题吗?” “嗯。”长愿点头,“我见过这个东西……” 不仅仅是这个令牌,就连她们斩杀那个白衣面具人,同样存在于长愿印象深处。 “五万年前,仙魔之间曾有一场大战,我并没有直接参与那场大战,却远远看到过那场大战的惨象……血染红土,尸盖深林……” 作为神,长愿不能够直接参与进那场大战之中,引起大战的原因从魔域起,她便选择解决魔域生机散尽的危机,这场大战以魔主选择退兵结束,可魔主回到魔域后失踪,一批白衣戴面具者突然现身,曾引起过一段混乱。 这批白衣人的出现很短暂,几乎没有在各处留下任何踪迹,所行之事亦看不出目的,很快便消失于世。 他们这一次的出现太过突然,所行还是这般狠毒的灭杀全村行为。 长愿思索着这件事的重要性,将令牌收了起来,说道:“阿云,我先将此事传音告知夕裳禾,这段时间我们再到处找一找这些白衣面具人的踪迹,看能不能寻到端倪。” “好。” 这时,长愿和云西都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白衣面具人,亦不知他们是一切的开始。 第118章 其一为等(下) 兜兜转转, 长愿和云西又走过了很多地方,却再没有遇见过白衣面具人的踪迹。 夕裳禾在得到长愿的消息后亦派出弟子去各处找寻这些人的踪迹,可这些白衣人就如在世间不存在一般, 任凭她们如何找都寻不出一点消息。 除却偶尔与魔族的一些小摩擦, 世间各处平静得厉害, 没有任何混乱的因子。 第223章 在这小插曲早已翻过许久后的某一天,长愿和云西又路过了那个曾经停留过的村子。 “生息消退……”长愿皱眉,眼前这村落恢败得可怕,此处原本是一个生机旺盛之地,山在十里外, 水过村门边。 村中有通往穿过群山后的城镇, 这是先人开辟出的一条平坦大道, 可现如今, 此地变化却天翻地覆。 这村子就如一个正值青壮年的人突然被抽干了精气一般, 变得衰败老弱,只剩最表面的一层皮囊撑着。 “阿云,我们去看看。” 这地方的生机消散明显不是自然而为,违天逆命, 作为众生之神,长愿绝不会看着此地的困境而选择忽视。 云西知晓长愿的担忧,这村子的异样不可忽视,即便长愿不这样说, 她也是要去看看的。 两人再次走入村子, 和初来那次不同,村中多是老人和妇女, 这般天气原本是适合在田间劳作的时刻,却仅有寥寥几人散在田中, 有气无力干着农活。 村中幼童缩在墙角,双眼无神,完全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淘气活泼,似乎这样靠在墙边就用尽了力气。 上一次来到这村子大概是在三十多年前,那时这地方还是一个炊烟袅袅,生机旺盛的村落,如今眨眼间就变成了现在这般破败的模样。 她们来到了当初那对老夫妇的院门前,感知到这屋子已有很多年不曾住人,院中生长着一些不算太好的青菜,这明显是有人打理过的。 “你们是谁?” 清脆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问话者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两人转身,看到缩在门后露出半张脸的小姑娘。 “你们是乐春姑姑吗?”小姑娘倒不怕生,从门口站了出来,自顾自说道:“爹爹说这是乐春姑姑的家,姑姑会回来。” 长愿和云西对视一眼,没有否定说小姑娘认错人,笑着哄道:“这院子里的菜是你爹爹种下的吗?” 小姑娘摇摇头,“是我和阿娘种的,爹爹要在地里干活。” 她看了看渐渐变暗的天色,思考道:“天黑就回来了。” “小姑娘,你家在哪里呀?”云西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和长愿带着点攻击性的长相不同,她这样一笑就能软了别人的心。 小姑娘红着脸将两人带回了家,她现在觉得这两人都不是乐春姑姑,在她印象里的姑姑没有一个是这般好看的。 她们到的时候,小姑娘的父亲已经归了家,看到自家姑娘身后的两个女子,怔了一下,不敢相信道:“仙、仙人?”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长愿和云西弄明白了眼前这人是谁,以及过去那些年孙家老夫妻和乐春身上发生的事。 她们路过这个村子时在山中救下过一个淘气跌落山崖的少年,而眼前这个四十多岁就已经头发半白,看起来瘦弱的男人,竟然是当初那个能将整座山跑完的淘气少年。 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改变会遮掩住这人最初的模样。 原来在她们离开村子后,随着乐春慢慢长大,她的模样也越来越好,俨然成了这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但正是因为如此,她被村长家儿子盯上,欲要娶走。 孙家老夫妻自然不同意养大的孩子被村长家的老儿子糟蹋,极力反对,只是他们终究只有两个人,敌不过村长家的势力,孙老头去世,孙老太也在其后跟着离开。 乐春最终还是嫁给了村长儿子,在成亲那个当晚,村长儿子李贵被乐春拿剪刀捅死,其后乐春消失。 一切因果皆有定数,长愿和云西将乐春带来了这处村子,埋下了这村落走向毁灭的因果,如今她们偶然经过,亦是为了解决这个因果。 要查出村子败落的原因并不困难,长愿和云西一同来到村中生机最是旺盛之地。 这处院子位于村子正中央,是村长家。 长愿敲开了村长家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有些胆小,看了一眼来者,眼中闪过惊艳,立马往身后看了一眼,掩上了门,只留一道不是很大的缝隙,问道:“你们是谁?” “盼丫头,门外是谁!”院中有一道声音响起,虽苍老却又中气十足。 长愿立马脸色不好起来,单听这声音,她便能感知到门后那人气息的诡异之处。 门前的姑娘听到这声音颤了一下身体,又看向门口这两个过于好看的女子,“两位姑娘若是无事还是快些离去吧。” 她似乎并不想要这两人进门。 长愿看出了异样,这门定然是要进的,她道:“我们为解决村子的异常而来。” 门内姑娘听此抖了下身体,她这模样明显知晓些事情,犹豫了下,将门缝开得大了些,“姑娘莫要说笑了,我们村子很好的,没有异样。” 长愿并没有要强行开门的意思,倚在云西身边,笑道:“好与不好,姑娘心中最清楚。” 最终,这姑娘还是打开家门将这两位姑娘迎了进来,不同的是,看到长愿两人的老村长却立马变了脸色。 他似乎有些恐惧,可眼中还有藏不住的贪婪和兴奋。 只是,他的这些恐惧贪婪和兴奋皆没有维持很久,长愿看了一眼村长家中的院子,还未等有人赶来拦住她们说些什么,竟隔空推倒了村长家中的墙。 墙壁轰然倒塌,掩藏在墙中的尸体暴露出来。 第224章 长愿看着这三具尸体,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这三人都与老村长有关系。 她悄悄传音:“若我没猜错,这三人分别是老村长的两个儿子和老妻。” “邪术封墙,牵丝引线,他竟然在用亲人之缘窃取整个村子的生息。”云西还是第一次见这般事情发生,面色有些不太好。 “贪欲,总能战胜这些人心中的善。”长愿叹道,轻易斩断了接连整个村子的生机之线,断开了其与村中人的联系。 她甚至不欲同老村长多说什么,看着天空雷云,对为她们开门的姑娘说道:“今夜雷大,这房老旧了些,姑娘去村外寻个新住处吧。” 邪术窃取生机违背天道,这场雷会重新洗涤这个村子的罪孽。 这间一事终了,长愿和云西回到了浣鎏宗。 她们没有在老村长家中查到邪术的由来,追溯到源头的最开始,便是乐春逃离村长家这一夜,老村长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早已离世,一个在她们离开那晚被天雷劈死了。 想到乐春,便又转回到当初在村中遇到那个白衣面具人,乐春的消失很突然,又恰好在她消失之后村长家开始有了窃取生机的邪术,这一切连起来,似乎与那些白衣人有关。 只是这些人神出鬼没,目的不明,至今为止都无法寻到踪迹,长愿将令牌交给了夕裳禾,让其留意,其后便没有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接下来五百年时间,长愿陪着云西在南雪山修炼,云西修为增长极快,一举突破大乘后,距离跨越仙人之境便成了时间问题。 而这时,原本平静没有风暴的世道却突然乱了起来。 新任魔主嗜杀好战,登上魔主之位后所下的第一个决定便是要与仙门开战,这一年仙魔之战拉开序幕。 尸山血海,长愿需以神明之力维持世间万物平衡。 而云西跟着宗门前往各处除魔,她们分开的时间逐渐变长。 清闲之时,长愿便总会到各处去寻云西,而后缠着云西不愿意跟其分开。 长愿是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同云西待在一起的,可她不能,以现在的局势,只要大战不停,她们两人便只能这样分分合合。 这场大战持续了上百年,对于长愿来说,维持世间平衡所需耗费的力量并不算多,可这是一件极为耗费时间和精力之事,一旦展开术法,她必然不能轻易脱身,有时维持一道术法要一年两年,没有云西在身边的时间,这样的术法对于长愿来说无聊又空洞。 但只要想要施术结束便能见到云西,又不觉得太过煎熬了。 无论多长时间,多么无聊的事情,若在后面缀上一个能够见到云西,她便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这时候的长愿并没想过,当她完成将近十年的术法施展后,再次赶到云西身边时,却看到了无可挽回的惨象。 死林曾经是属于长愿的一部分,这里本该被广阔无垠的海水填满,是孕育出神明长愿的一部分,可在很早以前此处便化为了一片血域怨气之地。 长愿远远看到了一群人,记忆中那个爱干净的倾向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满是血的女人,她抱着的人是夕裳禾,已然失去生息的夕裳禾。 周围全是尸体,一群浣鎏宗弟子守在夕裳禾和倾向身边,在拒绝着其它仙门弟子的靠近。 云西就站在倾向和夕裳禾对面,背对着长愿,似乎在微微颤抖着。 长愿的到来缓解了此地过于沉重的气氛。 云西面色有些苍白,身上全是血。 “阿云?”这是长愿第一见如此脆弱的云西,她慢慢走近,试图将其抱住。 云西没有反抗长愿的坏抱,这样足够温柔的怀抱让她强撑着的心放松下来,她道:“宗主她……” 此一行,云西来晚了一步。 在她赶来的路上,遇到了快速离开的他宗长老,到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三方争斗,这一场争斗三方谁都没有对另外一方手下留情。 她亲眼看到夕裳禾上前挡住了魔人偷袭倾向,却没有防备跟在她身后的同行长老,被其一剑刺穿了心脏。 倾向反杀了那个偷袭的仙门长老,甚至不在顾及向她袭来的各方攻击,想要救下夕裳禾。 这一战,在云西和又一批仙门来者赶到时结束,倾向却没有将夕裳禾救下。 至此,浣鎏宗夕裳禾陨落,其大弟子夕问雪接管宗门。 故事不会轻易停留在此,夕裳禾的陨落敲响了仙门众人心中的警钟。 因着夕裳禾陨落一事,长愿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跟在云西身边,她分明不是那般愁绪的性子,却硬生生给自己弄出了愁容。 长愿某一晚在床上缠着云西结束后,紧紧抱着云西不肯松手,她将自己的害怕全然暴露给了云西。 云西知晓这人心中的担忧,这些日子便什么都依着长愿,就差没在斩魔除邪时将长愿挂在身上了。 可尽管如此,长愿却还是不满意。 她心中总是慌乱的,这种没来由的感觉最为可怕,没有安全感,找寻不到源头。 不知是不是过去那些年月让她等得害怕了,总有一种云西又要离开的感觉。 “阿云,我就在此处施术吧。”她这般说着,毫无意外遭到了云西的反对。 维持世间安定平衡这般术法虽简单,可在施术时,长愿不能受到丝毫打扰,否则便会受到反噬,这种反噬对于长愿来说不算什么,可一旦失误便可能会在世间留下祸端,其后想要去寻法子补救,就更加难办了。 第225章 云西不能保证这般情况下能一直陪着长愿,更不想让长愿陷入危险中。 “我就在这里等你,西海域不远的,我保证不会出事。” 长愿闻言紧紧抱着云西,不欲要回答她的话。 她鼻间全是属于云西的味道,只有这般才能稍稍安心,长愿早知道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良久才轻轻哼出了一个‘嗯’字,惹得抱住她的云西又笑起来。 她们心里都知晓的答案,长愿却偏要再问一次,一定要云西引着她说话才肯答应。 这样的长愿,要云西如何才能舍得离开,如何能不答应她。 而云西果真没有失言,在长愿施术结束慌张赶来时,她似乎早预料到了长愿的到来,远远站在那里迎接着长愿。 其后长愿离开的每一次,云西都会在她归来时这般等着长愿回来,无论她在身在哪一处,她都会等着长愿。 云西说会等着长愿来找她的誓言没有失约。 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回不来的人会是云西。 所有的变故都在她们再次救下那个名叫乐春的女子开始。 起初长愿并没有认出了乐春的身份,就连云西都没有认出来,更不会想到救下这个姑娘会是乐春。 长愿和云西的神道是天下众生,三方势力相斗,不该偏心其中任何一方,云西要成神经历世间诸多变化是她应走之路,长愿并不会拦着云西。 这便是为何云西能够参与大战,而长愿却始终只是应神明之责不曾插手的原因。 救下这姑娘时,她们便知晓对方属于白衣面具人那一方势力,也是在这个姑娘口中,她们得知了白衣组织唤作‘杏百’。 她们照顾了这姑娘一段时间,并从对方口中得知了更多杏百组织之事。 却没想到正是乐春骗走了长愿,在长愿的眼皮子底下拐走了云西。 乐春很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不敢独自出行,这一日她告诉长愿自己被发现,要告别两人。 长愿和云西决定最后帮乐春一次,于是,长愿挡住了那些追乐春的白衣面具人,而云西掩护乐春离开。 却没想到,在长愿挡住白衣人回到说好碰面的地点时,迟迟没有等到云西,更是失去了同云西的联系。 她联系不到云西,牵连她们的红线甚至都无法察觉到云西的所在,她知晓自己这是被乐春给骗了。 寻不到乐春,长愿开始动用神力一寸寸探查云西的所在,将云西留下过足迹的地方全部走了一遍,不知花费了多少年,各方争斗从来没有断过,世道越发混乱,而她终于找到云西了。 千岚的一处深山密林,毒雾弥漫,这是云西最后留下踪迹的地方。 长愿踏入了这片毒雾之中,将这雾中数不清的尸身傀儡尽数斩杀,就在她以为又要失望之时,落入了一个秘洞。 而正是这个不知哪一代魔主留下的秘洞中,绑住长愿的红线终于连接到了云西的所在。 长愿甚至一刻都不敢停留,沿着红线穿过黑暗的石道,抵达了云西所在之地。 可是,在看清眼前场景后,长愿却再不敢前行一步。 石窟密室画满了线条图案,云西盘腿坐于正中央,她撑着等到了长愿的到来,眸中最后一抹光亮黯淡而去。 “阿云?” 长愿僵住了身体,只觉得连呼吸都停止,她的眼中是云西,脑海中却是那些混乱不堪的可怕线条,那些线条分明是不会动的死物,如今却像活过来一般,肆意在她心中挥舞晃动着,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体在颤抖着,紧紧将云西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唤着云西的姓名,可这一次,怀里那个温柔至极的人却绝情起来,一次都不曾应下她的呼唤。 第119章 其二为守(上) 长愿不太记得她是如何回到的南雪山, 初春的风夹杂着还未散尽余雪的凉意,将她从恍惚中吹醒。 眼眶还留着一丝温热,过于熟悉的场景让她有些恍惚, 长愿的身体还在颤抖着, 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她的记忆还停在抱住云西那一刻, 冰凉的温度,还有那消散后她再也抓不住的身体,这分明就是上一刻还在发生着的。 为什么会在南雪山,她怎么会在南雪山! 长愿用手指碰着眼前还未干涸的湿意,不是假的, 她知道那一定不是假的。 这般想着, 便冲出了南雪山, 接着就要离开浣鎏宗。 “长愿仙尊!” 夕裳禾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站在山门前, 笑道:“您昨日不是说要闭关吗?现下这般急,可是忘了些什么?” 长愿顿住脚步,满脸讶然,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 “你、你——” 她疯狂思索着眼下的情形, 试图证明这并非自己陷入的幻境。 神不会轻易陷入困境,她没有心魔,眼下这情形不像假的。 想到这里,长愿心中猛地一横, 以神力强行攻击识海, 她忍着这般极致的疼,咬住唇角欲要落出的红, 轻笑出声。 很疼,可她知晓这一切都是真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 长愿一直没有找到属于她的神术是什么,直到这一刻,在她看着云西消亡的最后时刻,长愿抓住她的神术了。 时间回溯,竟是时间回溯…… 夕裳禾觉得今日的长愿有些奇怪,她甚至不知晓长愿从哪里弄来的伤,劝道:“仙尊,我唤倾向师妹过来,可有大碍?” 第226章 长愿拦住夕裳禾下一步动作,“我无碍,不用这般麻烦。” 她擦掉了唇角的红,问出了现下最想要知晓的答案,“今昔、何年?” 她问得认真,夕裳禾倒也认认真真回答了长愿,若是换一个人,她定然是要调侃两句,就算是平日跟长愿待在一块,也没有收敛过性子。 长愿脾性从来都是极好的,她生得太过明艳,这样的美天生便带着些攻击力,看起来并不好接触,可一旦与她相处过了,便又会发现她极好的一面。 她没有身为辈分极高者的傲然,从不将自己摆在上位者的位置,常常是笑着的,不论谁问她任何问题,都会耐心解答。 正是因为如此,夕裳禾才察觉到了长愿此刻的不对劲,没有与其打诨。 按照夕裳禾所说的年份,长愿算着,云□□自寻到浣鎏宗前已独自生活过十七年,而这一年,应当正是云西重聚现世的时刻。 这般想着,长愿几乎要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她告别了夕裳禾,一刻都没有犹豫寻去了云西应当所在的那座山上。 可上天似乎跟长愿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找到云西当初带她所去的那座山,找不到那座山,她该如何寻找云西的踪迹。 长愿分明记得云西带她走的就是眼前这一段路,如何都不该出差错才是,可她的确找错了地方。 这里有群山,却偏偏没有精怪群生的场景,她还是找错了地方。 她不敢轻易离开,将这群山全部走了一遍,当真没有寻到云西的踪迹,她才离开了此处。 长愿走遍此处群山,在傍晚登上某一山顶时,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日落西山的光落在群山之上,一片金黄,宛若神明降世。 她顺着日落的光牵连自身神力,感受着应当走向云西的方向。 深山中出现了一条光点之路,牵引着站在光中的女人往前,踏入其中。 熟悉的斜阳傍晚,生于山中的精怪对于闯入者报以好奇之心。 她看到了藏在树枝上露出眼睛的风中精怪,心中平静下来,过去和云西一同来时,她曾经与这山中精怪相处过一段时间,认得此刻正躲在树杈上的小风。 它是这山中最活泼亲人的存在,亦是最好奇胆小的精怪。 在她看着小风时,小风也在打量着她,闯入此处这个女人气息很温和,她的力量好似天生就与天地自然契合,小风慢慢从树杈中钻了出来,在它出来后,又有许多精怪冒出了头。 它们都在打量着长愿,悄悄嘀咕着话。 长愿伸出手,那最先出现的小风落在她手上,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任由落在手心的小家伙蹭着,释放着神力中的善意,问道:“我来找一个人,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小风歪着头,轻哼着不知在说什么。 “你是谁?” 突然,长愿耳中传入了小姑娘清脆轻柔的声音,她转过身,看到了那个站在光中,眸中带着疑惑的小姑娘。 这是长愿寻找小姑娘的第六个年头,小风早已从长愿手心跳下,欲要跑去小姑娘身边。 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要比它跑得更快,一瞬之间便来到小姑娘身前,将其紧紧抱入怀中。 小姑娘猛然睁大眼睛,一群精怪亦是没料到眼前这画面,以小风为首皆都抬头看着她们,小精怪们愣在原地眨着眼睛,它们嘀咕着,接着全部捂住视线。 长愿身体有些颤抖,属于小姑娘的温暖源源不断围绕着她,将她空旷的心脏塞满。 “阿云……” 小姑娘察觉到了这个奇怪女人低落下的情绪,她没有挣开这个怀抱,笨拙地轻拍着抱住她的人。 “我是云西,你认得我吗?” 长愿渐渐平息下她混乱不安的心,轻声应道:“嗯,我是长愿,我来寻你了。” “来寻我?” 长愿松开小姑娘,现在的云西才到她的腰前那般高,她跪在地上与这小姑娘平视,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认真说着:“是,我来寻你,我答应过要来寻你的,阿云,我找到你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的情绪过于悲伤,分明是在笑着的,眼中却盛着细碎的疼意,尽数落入了小姑娘眼中。 小云西轻轻抓住长愿落在她肩膀上的手腕,笑着说:“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等很久的,你不要难过。” 长愿迎着小姑娘的目光,眼中忽然又有了热意,眼前的阿云分明还是一个小小姑娘,可她好像还是比不过阿云,竟然还要一个小孩子安慰。 她好想抱住阿云,好想好想。 长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是得而复失的惊喜,亦有跌落深渊的苦痛。 她带着小姑娘告别了这座山和生长在山中的精怪,这一次,长愿定是要好好守着她的阿云。 街市繁华,云西小姑娘从小与山中精怪为伴,从来没见过这等喧闹的人群。 她年纪尚小,虽面上沉稳,却掩藏不住见到新奇事物的好奇。 摆在路边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很是精美,小姑娘的目光一一扫过,而后又看到随着风微微转动的风车,亦有奇怪的动物面具,人群拥挤,长愿牵好了她的小姑娘,她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悄悄记下了这些小物件。 忽地,一抹红闯入视线,小姑娘仰头看着高高低低起伏在人群中的一串串红色。 第227章 “冰糖葫芦,阿云想要吗?”长愿视线落到了小姑娘所看到的地方,她笑着询问小姑娘,脚下却没有停,所去的方向正是冰糖葫芦所在的位置。 她将买下的糖葫芦递给云西,小姑娘接过,低头认真打量着手中红彤彤的一串糖葫芦。 长愿见她看着糖葫芦不吃,问:“怎么了?” 小姑娘将冰糖葫芦举到长愿身前,笑弯了眉眼,“和阿愿一样!” 她比着长愿的衣着,似乎发现了天底下最重要之事。 长愿心跳骤然微颤,她跟着小姑娘的笑,世间一切在她眼中染上色彩。 “嗯,和我一样。”长愿弯腰,与眼前的小姑娘平视,温声说:“阿云,这是冰糖葫芦,可以吃的。” 小云西眨眼,在听了长愿的话后将糖葫芦放在唇边,一口咬下了一颗鲜红的山楂,她皱了眉头,面上表情拧巴在一起。 长愿没忍住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云西这般表情,这样的云西……也让她移不开眼。 小姑娘忍着酸意嚼着山楂,她看到了长愿笑自己,微红着脸低头。 等她咽下了这颗山楂,听到长愿问,“好吃吗?” 小姑娘摇头又点头,认真想了想,中规中矩评价道:“酸。” “嗯?竟是酸的?”长愿面上还是挂着笑,她当然知晓糖葫芦的滋味如何,装作不懂道:“真的吗?” 小姑娘不知道如何形容,她看看长愿,随即将手中糖葫芦递到长愿身前,示意长愿尝一尝。 “给我吃?” “嗯。” 长愿弯腰,撩开落下的发,咬住糖葫芦。 她咬下了一整颗,在口中嚼着,面上笑意更甚,与小姑娘被酸到的模样完全不同。 小姑娘认真看着长愿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遗憾的是,长愿脸上没有暴露出一丝不对。 她疑惑道:“不酸吗?” 长愿摇头,咬破山楂上裹着的糖皮,属于山楂的酸钻入口腔,酸与甜融合在一起,抵达心底。 “是甜的。” 长愿笑着回答小姑娘的话,却又引起了小姑娘面上的疑惑。 小云西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回想着方才将其含入口腔的味道,又在思考着。 “阿云可以再尝一颗,看看是不是甜的。” 小姑娘果真又咬下了一颗糖葫芦,糖皮破开后的山楂果实依然是有些酸涩的,可当她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时,却又不觉得那般酸了。 “如何?” 小姑娘迎着长愿询问的目光,突然又不是很想将真正的感受告知对方,她依旧笑道:“酸的!” 说完,转过身又咬下了一颗糖葫芦,主动牵住长愿的手往前走。 长愿在心中默念着云西所说的酸,唇齿间还留着未散尽的甜意。 对于她来说,糖葫芦本身的酸甜并无意义,因为是和阿云一起,即便没有那层糖皮,在她心中,依旧是甜的。 也因为是和阿云一起,长愿落下目光,笑着轻声说道:“是酸的。” 阿云说口中的糖葫芦是酸的,所以就一定酸的味道。 南雪山上,长愿将小云西带回了属于她们的家。 这里与小云西原本生活那座山不太一样,她的那座山和周围的山寻不到一个人,可这山挨着的山头却住着很多人,长愿告诉她,那些都是她们的同门。 这时候,小云西还不太知晓何为同门,亦不明白何为仙友。 她懵懵懂懂跟着长愿住在了南雪山,常常与山中精怪相伴着。 南雪山的精怪与云西原本见过的不太一样,它们不怕人,生得高大,最常闯入云西视线的是山中的一头白狼,眼睛是蓝色的,很是温顺。 它总凑在小云西身边,似乎很喜欢云西身上的味道。 这一日,小云西跟着长愿来到了主峰后山,闯入她视线的鲜花很是好看,长愿的视线总是落在云西身上的,看清了小云西眼中闪过的光。 回到南雪山后,长愿找来了花种,带着小云西在南雪山种花,南雪山的花全是长愿亲手栽种下的,开遍满山。 于修炼一道上,云西天赋修为很高,只需稍稍引导,她便能找出其中关键。 长愿带着小云西来到了宗门禁地,将过去那段关于小云西的故事讲给了对方听,除此之外,她常常都是跟在小云西身边的,一步都不想远离。 她总爱给小云西讲故事听,讲得最多的便是世间那些坏人骗好人的故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诸如此类的故事,长愿在云西耳边念了十年,眨眼间,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眉眼间带着温柔的情意,哪怕听了很多遍,云西依旧没有觉得厌烦。 她认真听完长愿的故事,听得多了,不用想便能猜到故事后面的发展。 “阿愿。”云西眉眼里衬着长愿,“明日,我们可以换一个故事吗?” 长愿怔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云西会提出这番话。 “阿云想听什么故事?” 云西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话本,长愿目光落了上去,这是藏书阁中夕鎏写过的话本。 “这样的。”云西将话本往前推了推,上面写着:与仙尊相伴十年,我心动了。 长愿心跳一窒,目光停落在这些字上。 云西见长愿沉默着不说话,解释起来,“我并非不喜欢阿愿讲的故事。” 第228章 她抓住长愿的手腕,轻轻晃了晃,说道:“阿愿是担心我被骗走吗?” “不要担心了,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轻易被人骗走的,我只想要留在阿愿身边,哪里都不去。” 长愿任由长大了的云西晃着她的手臂,她的心也在跟着摇晃着,一下一下,云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了她的心中。 “好,我讲给阿云听。”她温声应着云西的话。 却听云西道:“我要听阿愿和云西的故事。” 往后一个又一个十年里,长愿始终陪在云西身边,她跟着阿云一同与宗门弟子历练,在南雪山亦或是世间任何一处讲着属于她们过去的故事。 时间流逝得飞一样快。 她们的日子就这般过去了七个十年,而这一年,云西听了长愿所言,于南雪山闭关。 长愿为云西定下了闭关二十年的期限,她在南雪山等了云西五年,随后独自离开了南雪山。 她的方向很明确,一路没有停留,来到了处于山中的毕乐村。 此时的毕乐村还不是她们曾经见过那般惨烈血流成河的模样,长愿隐藏了自身气息,躲在毕乐村不远处的山顶。 她在此处等了两年时间,小姑娘乐春三岁这年,她看到了那个白衣面具人来到了这处小村落。 只需一眼,长愿便认出了这人便是当年她同云西一起斩杀那个。 这一次,她并没有给这个白衣人进入村子的机会,她抓住了白衣人,将其关在山洞之中,只是还没等她问太多东西,这白衣人竟然自尽而死,就连灵魂都散尽。 长愿索性一把火烧了白衣人的尸体,在杀死白衣人这一晚,她来到了乐春家中。 看到睡在父母身边的小姑娘,长愿止住了心中升起的杀念,独自轻声叹息着。 乐春固然是有错的,她将云西从自己身边骗走,困死在了锁神阵中,亲手造成了云西的死亡。 她犯下的过错无法更改,倘若没有时间回溯,长愿一定会找到了乐春,天涯海角,她一定会亲手将乐春碎尸万段。 可眼前的小姑娘却没有错,她不是那个失去父母,被迫嫁给老男人杀死丈夫的女人,亦没有走向那个极端路。 长愿是神,她不可对众生妄动杀意,亦不能因私心去害死一个没有犯下罪过之人。 乐春有爱着她的亲人,就如她不能看着阿云失去生命一般,若是明日这对夫妻看到死去的女儿,他们又该多悲痛呢? 她不能动手,不能杀这个小姑娘,更不能如此轻易毁掉这个家。 长愿没有杀乐春,她以仙神的身份出现,劝告这个村中所有人离开此地,并亲自叮嘱了乐春的父母不要与村民同行,将他们一家送去了更远的地方。 她毁了毕乐村,从此再无毕乐,云西和她亦不会将乐春送去百里外那个村落,在这个村中发生过的故事,定然不会再次上演。 第120章 其二为守(中) 杏百, 长愿将手中令牌捏碎。 她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为什么要将阿云骗入锁神阵中,这群人所行目的到底为何? 锁神之术, 此一术法早在很久以前便存在了, 虽名为锁神, 却并不能够将真正的神明困死于阵中。 倘若那日被困入锁神阵中的人是她,不是阿云的话,这般悲剧根本不会发生。 如今阿云就在她身边,可当她不受控制回忆起过往已然发生过的事情时,她总是害怕的, 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让阿云停留在视线以内。 止住这般想法, 长愿下定决心要找出杏百隐藏的秘密。 她知晓欲要达成的决定并不容易完成, 可她必须这般做。 一定要如此。 长愿是知晓的, 倘若她不能够弄清楚缘由, 不能查清楚杏百目的到底为何,阿云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成神并非一件容易之事,她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她不能接受万一的发生。 云西就如上一世那般,她的天赋生来便是极好的,无需她人多言,她本就是神灵降生, 于修炼一道上, 修心便是她的道。 闭关不过是长愿为云西寻的一个由头,她要借着云西闭关这段时间去寻找杏百的踪迹, 将这些躲在暗处不能见光的家伙暴露在光亮下。 这一次,她提前错开了乐春与杏百的关联, 虽没有从那面具人口中问出什么重要的线索,却添上了原本不属于故事的一笔 要知道,世间万物都是在变化着的,她打乱原来世界的走向,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将要随之发生的变化会很多,其中原本导致阿云必死的那条路已毁,等着她们的是未知。 未知是很可怕的,长愿一直等待着云西,尽管她不知晓要多久才能等到云西,可她始终都有一个目标,她清楚地知晓云西一定会出现,所以不论是千年万年,亦或是数十万年、数百万年,她都能够等得起。 无论如何,阿云一定会出现在她的身边,等待于她而言并非可怕的未知数。 可眼下却不同,尽管她已然走过一次往后去的路,亲眼见证了阿云在她眼前消亡,一切前路都是她所经历过的,可长愿知晓,她把握不住。 重新开始是未知的,杏百更是那无法看清楚、没有浮出水面的、隐藏在风暴沙尘中的未知危险。 这样的存在对于长愿来说太可怕了,甚至比过去将要毁神填海,那些赤裸裸暴露在众人眼中的欲望更加危险。 第229章 她们就这般毫无遮掩被藏在暗处之人盯着,无处可避。 逃不走,更躲不掉。 倘若可以,长愿想要将她的阿云藏起来,最好藏到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谁都不要发现才好,这样阿云就不会受伤,更不会轻易被那失信之人拐骗而走。 可她不能那般自私,阿云并非是她一个人的,除却是她的爱人,阿云更是这世间守着众生的神明,她降生于世便注定要守护着众生,她不能够私自独占众生的神。 她在等着属于长愿的阿云,却也要将云西还给她所爱着的众生。 恍惚间,长愿总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再往前去的时间,那时她大抵是已有意识的海,又或许还未生出意识,到底如何,她已然记不清楚了。 可长愿永远记得阿云,她知晓天空云端上住着一个神明,她常常望着她,每一天每一夜每一时每一刻都将目光落在这神明的身上。 终于,神明也将更多的视线落在了她的目光中。 就是从这里开始,长愿混沌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晰,她成长于云西最温柔的视线中,而属于她们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 她们的故事并非从长愿接住云西落下的红线开始,若要追溯的话,长愿还处于懵懂阶段时,她们就已然注定好要走入对方的故事中了。 欲要查清楚未知很难,有关于杏百,长愿所知并不算多。 在她的记忆深处,最早与杏百这个组织有关的记忆,存在于五万年前,而有关那段的记忆中,她并没有太过关注杏百这群人的存在。 她只记得那是在仙魔两界大战后所发生的事,传言曾有一群穿着白衣戴着面具的奇怪之人,他们在仙魔两界徘徊着,而那时魔主若樽无缘无故陨落,在万千猜测之中,便有一条说那魔主是被这群奇怪的白衣面具人所杀。 在当时,众人只将这当作是一个笑话,毕竟那可是魔主若樽,名副其实的魔界第一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死于一群来历不明的奇怪白衣人手中。 再者说,倘若这些白衣人当真有通天的本领能够杀死若樽,那也算为仙门行了一桩好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出那般多的疑虑。 现在看来,当年那个与魔主若樽陨落有关的传言中,属于白衣人这一条反而是最为真实的。 至少从那时开始,属于杏百的势力便已然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他们很强大,又很懂得隐藏自己,正是这般便也说明了他们这群人足够奇怪。 十年时间太短,欲要查出杏百所隐藏起来的秘密,长愿不得不空出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她记得当初隐藏在仙门中的背叛者,不敢轻易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有关于杏百的一切,长愿决心要一人全部将其查出来,她是一定要弄明白的。 二十年闭关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不算太长,可对于云西来说,却有些恍如隔世。 在闭关修炼前那些日子,无论她去到哪里,阿愿都会一直陪着她,哪怕是从南雪山去主峰后山寻阿禾,长愿也是一定要跟着的。 云西不知她闭关后的日子发生了何等大事,那一日,她闭关结束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等着她的长愿,她们如以往那般一同烧饭,阿愿坐在院中为她讲那些与她们过去有关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正常,似乎没有一丝异样。 云西不得不承认,在长愿说出她要离开宗门一段时间,并不打算要带上自己后,她的心有骤然一瞬停顿,不想要长愿与她分开。 她知晓长愿身为神明的职责,长愿要对世间万物负责,不该将视线独独落在她一人身上。 同理,在她欲要成神的路上,定然不可能只有长愿一人的存在,修心便不可只修长愿一人,若她不能够跨越成神路的劫难,终有一日又会消散于世间。 到了那时,她又要长愿等多久呢? 是又一个二十万年,还是再也等不到她。 她不敢想,更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 云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长愿那日,她听林中精怪说来了一个气息好闻的女人,担忧这些小精怪的安全便沿着路寻了过去。 闯入她们世界的女人身上这抹红实在耀眼,那是云西第一次见到这般耀眼的色彩,她惊讶得移不开眼,却还记得自己所来的任务,问道:“你是谁?” 红衣女人在她的话语中转过身,那时的云西太小,她看不懂其中的情绪,只记得突然拥住她的怀抱很暖,却轻轻颤抖着,明明抱得那般紧,却又好似很轻,抱住她的主人似乎不敢用力。 在云西眼中,长愿与她不易靠近带着丝攻击力的长相不同,长愿是很柔软的,她似乎总在害怕着些什么,总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甚至需要那时还是小姑娘的自己安慰。 她从来不觉得这样的长愿不好,从长愿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开始,便已经成为最独特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这样的长愿,云西如何都不舍得让其因自己而落入无尽的等待中。 她需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她知晓长愿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定然与她有关,所以她才不愿告诉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云西才需要更快地成长。 央山城中,云西和夕玥夕北鹤同行,三人打扮普通,脱去了常穿的一身浣鎏宗服饰,扮作散修来到城中。 第230章 她们三人吸引了城中绝大部分人的目光,原因简单,就是因为她们三人的相貌实在极好。 看着年长一些的姑娘最为好看,风姿绰约,美目盼兮,一双眸子欲语还休,温柔得不像话。 而与她同行的两人要年轻一些,这两人性子更为活泼,面上挂着少年人才有的笑,眉眼有几分相似。 “三位美人,要不要来哥哥家中坐坐?” 在众人目光之下,一群修士围住了云西三人的去路,领头的男修生得实在丑,配上他恶心油腻的腔调辣眼至极。 夕北鹤一下子就变了脸,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才骂道:“你有没有长眼,没长眼就滚!” “小鹤!”夕玥扶额,欲要阻止的话落在口中。 她不奇怪夕北鹤会这般生气,被这样一个丑东西拦住去路,还叫美人,换谁都觉得恶心! 她瞥了眼云西,实在佩服小师叔的定力。 云西面上未露半分厌恶,就如对待她们那般温和看着对面的丑东西。 她及时开口打断了面前男人欲要开口说出的话,道:“公子,家中弟妹年纪尚小,不懂事,莫要生气。” 吴逊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看着云西眼珠转了转,竟然很是平和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毕竟身份尊贵,受了这等无知小孩的顶撞,总不能这般失了面子……” “公子要如何?”云西说这句话时微微垂了眸,似乎有些窘迫。 吴逊看着眼前过于好看的女子,半点没有觉得羞耻道:“这简单,我如今正是适合娶妻的年龄,我看姑娘贫苦,修为一般,不如嫁于我,日后修为财富丈夫皆有,不必再担忧弟妹受苦,定然是极好的。” 第121章 其二为守(下) 长愿来到央山城客栈时, 恰好听到夕北鹤学着吴逊说的那句话:我看姑娘贫苦,修为一般,不如嫁于我, 日后修为财富丈夫皆有, 不必再担忧弟妹受苦, 定然是极好的。 夕北鹤是有些学人说话本事的,这样长一句话,他只听了一遍,竟然将那吴逊说话时的神态相貌都学了七分,若非他生得极好, 夕玥定然会将他从面前踹出去。 夕北鹤没有注意到越发靠近他的长愿, 嘴上没个停留骂着:“就他那模样, 横眉竖眼、肥头大耳, 也好意思说这般话, 还敢将主意打到小师叔身上,若非此次我们有任务在身,我定要将他扔进水池中好好看看自己!” 夕玥和柏衣原本面上挂着一丝笑意,看到突然出现在此处的长愿, 皆禁了声,夕玥试图以神色示意夕北鹤,对方却并未明白她神色中的暗示,问道:“师姐, 你眼睛怎么了?” “现在又没外人, 有话直说。” 夕玥扶额,轻叹着以手示意夕北鹤往身后看。 “怎么?”夕北鹤不明所以转头, 看到站在身后的长愿,猛地往后跳开一步, 惊诧道:“长愿仙尊!” “您、您怎会在此处?” “恰好路过。”长愿微微点头,看到三人略微尴尬的气氛,又道:“前些日子,我听闻阿云说你们在追查水塬村鲤鱼妖作恶一事,最近我查到一些情况,恰好与央山城有关,便来了此处。” 长愿并没有摆宗门仙尊的架子,她很随和,除却一张脸生得有些攻击力,哪里都是极好的。 夕玥三人与长愿见过的次数并不算多,过去每一次遇见几乎都有云西在身边,像如今这般情况,的确还是第一次。 “阿云呢?方才我听到你们在说吴家公子,发生了什么?”长愿见三人尴尬不说话,便问出了她关心的问题。 夕北鹤的话她恰好听到一些,若她没有意会错的话,这话大抵与阿云有关。 长愿看着又是沉默不语的三人,最终是那个最容易害羞的医修开了口,说明了她们此番所行的计划。 在追查水塬村鲤鱼妖的过程中,她们发现这个村落与央山城有着一些联系,其中央山城以吴家为大,这鲤鱼妖原本算是一个灵物,修为空高擅长幻术,城中修士来了三次,不可能一次都没寻到鲤鱼妖的存在。 于是,她们便做出了一个决定,由柏衣带着同行几个弟子先到城中,打听城中消息,其后云西和夕玥夕北鹤三人扮作路过的散修姐弟,故意在城中演了这么一出戏。 没想到的是,这吴逊恶事做尽,生得极丑就算了,竟然能说出那般不要脸的话,实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言不惭! 长愿听完三人的话,面色似乎白了些,竟眨眼就消失在此处。 按照夕北鹤所说,阿云是昨日进入的吴家,倘若她现在追去,应该还不算晚,一定不会晚! 有关于杏百之事并不好追查,长愿不能在明面上行事,尽管知晓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仍旧很难找出头绪。 这一次,她从仙魔摩擦交战之地找出了一些线索,其中关联与这央山城吴家密切,于是她便跟着追到了此处。 她知晓阿云应当也在附近,前些日子收到过传信,却没想到她们也会顺着另外一条线索查到吴家,阿云甚至选择了以身犯险。 上一次,阿云在与杏百接触后走向了死亡。 她不愿意将自己所行之事告诉阿云,就是不想要阿云再次接触到这些人,却没想到命运似乎在跟她开玩笑,她追查那么久才有一点的线索,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金砖玉瓦,吴家就如一个富贵的黄金屋。 第231章 长愿却并未留恋一眼,她寻着云西气息所在的方向,来到一处院子。 在吴逊的院子里,她看到了一群失去神智的人,无一例外这些人曾经都有着极好的天赋。 她将目光投向云西所在的位置,看到正坐于窗前的云西,唤道:“阿云。” 云西应声抬头,望向长愿所在的方向。 她面前放着一件红色嫁衣,摆着成亲用的金簪银饰。 长愿眨眼间便来到云西面前,目光落在那抹红上。 “阿愿,你怎么来了?”云西面上有些惊喜。 长愿一下子拉近了和云西的距离,轻轻抱住对方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我当然要来的……” 云西顿住,压下那丝喜悦,拍了拍长愿,“我在的,阿愿,不要怕了。” 长愿闻言猛地抱紧云西,将其紧紧禁锢在怀中,身体不住颤抖着,不再说话。 她是怕,从听到夕北鹤说阿云在吴家时就在害怕着。 长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完了夕玥她们所说的话,从听到阿云在吴家时,她就只想了一件事,她要快些到阿云身边,一定要快些的。 好在她没有来晚,一切都还没有晚。 长愿原本想要将阿云从吴家带走,云西却不愿这般轻易放弃,她不会看着云西以身犯险,更不想让云西掺和进有关杏百的事情中,甚至于,绝不会看着云西嫁给别人,就算是假的也不行。 最终,长愿还是妥协了,她总是容易在面对云西时心软,明明早计划好不让阿云接触与杏百有关之事,可在看到云西失落的目光时,还是退了步, 长愿将她查出关于吴家的消息告知了云西,两人一同破解了吴家困住众人的阵法,夕玥三人带着浣鎏宗弟子随后跟来,吴家修炼邪术败露,浣鎏宗弟子将其全部捉拿,并带走了那些因邪术失去修为神智的修士。 至此,吴家修炼邪术在仙门掀起不小风波。 云西因此一事彻底在仙门打响名号,仙门对于云西的评价极高,甚至隐隐有要与长愿仙尊持平的意味。 可惜的是,长愿和云西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亦没有回应过仙门中有关她们的评价。 时间流逝总是不等人的,眨眼间,便又是五年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长愿依旧常常在外追查着关于杏百的下落,而云西则更多在宗门中,或是与宗门弟子一同于各处游历着。 不同于之前的是,央山城吴家一事后,长愿不再事事瞒着云西,她并未告知云西自己那段失去对方的经历,却将现在所行告知了对方,以此保持她们两人之间消息的互通。 西海域秘境的开启是一个偶然,云散后,云西降下赐福恢复长愿的力量,可长愿所遭受的磨损极大,即便有云西降福力量的支撑,却还是差了一点,想要维持这般大的秘境开启,对于她来说负担是极大的。 长愿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让云西去往西海域秘境,另外一边,云西却早已做好了决定。 秘境中所能够遇见的机缘机遇更多,她需要更多的历练,只有足够多的经历才能让她所修之心更加稳固,这般她才能更快一步走近到阿愿身边。 她不想阿愿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承受着,她要站在阿愿身边,陪着对方一起走向未来的一切。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可云西想要陪着长愿,将她们的未来变成绝对。 至少,在决定进入西海域秘境那时,云西就是这般想的。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云西清楚自己的每一步决定,从第一眼看到长愿并决定跟着长愿离开开始,在她将话本摆在长愿面前要求换一个故事讲开始,在她于吴家抱住长愿那时,云西就清楚知晓,她一定要站在长愿身边的。 长愿是神,一个害怕孤独却独自等待了二十万年的神,一个害怕失去她却又强装坚强的神。 云西知晓自己安慰的话太轻,所以她从来不说太多,她不敢轻易许下承诺,害怕她完不成的承诺会伤到那人。 可当冰冷利器刺入她的胸膛之时,当她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同门以身躯挡在她身前,被那白衣人一掌碎掉丹田时,云西的心有一刻晃动了。 她接住了那眼神总是像小兔子一般躲闪的姑娘,声音微颤,“为什么?” 那姑娘却轻笑着,她道:“小师叔跟我不一样,不能停留在这里。” “不对,没有谁是不一样的……” 云西想要以灵力维持这姑娘生命力的流逝,却被拦住,眼前虚弱的姑娘摇摇头,“小师叔,你、你们要活着出去。” “我——”云西正要说话,却看到怀中那姑娘突然瞳孔微张,用尽力气挣扎着似乎要推开她。 可这是她最后一丝力气了,根本推不开任何人。 在云西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利剑由背后刺穿了她的胸膛。 本来该是很疼的,可云西亲眼看着同门在自己怀中失去了生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绵软的鞭子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颈脖,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云西的目光渐渐模糊起来,倒在地上失去声息的同门落在她的眸中,在这一刻,云西想了许多。 传说人死时会看到一生的走马灯,此时在云西脑海中的画面,前半段有很多都是有关于长愿的,后来是那些朝夕相处的同门,最后一刻定格在眼前模糊的红衣上。 第232章 她想,这大抵是最后一刻花了眼,要不怎会在此时看到阿愿呢? 云西往前伸了伸手,她好想告诉阿愿,让她不要担心了,自己并没有被人骗走。 她想最后跟阿愿讲一句话,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她想同阿愿说对不起,是她失约了,往后的日子,云西不能陪着长愿了。 可她不能,再也没有机会说这句话了。 第122章 其三为愿(上) 无数个日夜里, 长愿总会回想起阿云倒下那一刻,她分明都看到阿云向她伸出的手了,却再也没有机会抓住。 就在她的眼前, 阿云又一次离开了她。 这是一段足以遮掩上一次失去的可怖梦, 紧紧将她缠绕住, 如何都不可能躲开。 精怪林中,长愿捂住偶尔从林中探出头精怪小风的眼睛,将其抓在手心,指了指云西,摆手威胁其不允许说出自己的所在。 精怪小风松开捂住的眼睛, 冲着长愿眨眼, 它身体还在颤抖着, 在长愿不太和善的眼神下点头。 它似乎没有想明白自己是如何被这个奇怪的女人捉住, 若非躲在此处等着阿云, 它大抵根本不会碰上此人。 长愿没有伤害精怪小风,得到应答,便将其放走了。 小风脱离长愿的控制后御风而行,直直冲进云西怀中, 钻进她的衣领中,小手抓住云西的衣领,偷偷往长愿那边的方向看。 云西从小跟这些山中精怪一起长大,小风是山中精怪中最活泼, 最常凑在她身边的一个。 “小风, 今日又怎么了?”云西没有责怪小风唐突的动作,低头轻笑, 眼看着小风又要缩进她的衣领中。 她轻轻理了理衣领,小风偷偷趁机点了下云西的手背。 “嗯?” 长愿站在远处, 听着云西这一声轻哼颤了下身体,她在云西看过来时收回目光,下意识用树干遮挡住自己。 她忘记了自己每日看着阿云时,总是施展着隐匿之术,阿云根本不可能发现她。 长愿垂眸,看着云西走过时映在她身上的影子,落在一边的手轻轻抓了一下,什么都留不住。 像这般站在阴暗处的时间,长愿已然想不出有多久了。 这是长愿第二次施展神术回到阿云身边,上一次结束在什么时间呢? 长愿望着云西走远的背影,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日在最后向她伸出手的阿云,回忆拉到过去。 疼吗? 她不太敢去想阿云倒下时那份窒息,那就如一座无可躲避的大山,重重压在她的胸前,隔绝她所有呼吸。 长愿想她大抵再不会经受如这般的疼了,这样窒息的感觉,比让她死都难受。 死是什么样的感觉,长愿问着自己,回应自己的答案是不知道。 但她知晓的是,每一次看着云西的离去,她恨不得立马跟着云西去死。 她宁愿不要守护着众生了,长愿自诞生于世开始便满心满眼都是云西,她想只要云西。 云西生命消逝后的时光就如一场恍惚而过的梦,她冷眼站在属于神明的位置,看着世间众生走向他们的末路。 没错,就是末路。 没有云西的存在,没有神明长愿支撑着,这个世间要该如何才能不走向末路。 她在冷眼看着,这个杏百组织的心当真好大,他们竟是为了灭神,为了所谓的众生皆神之路。 当真可笑。 在这些人眼中,她似乎看到了那年倒映在无尽海域中,属于人心灭不掉的贪欲。 争斗不断的仙魔两族也好,躲避在深山选择隐世的妖族也好,亦或是那些无辜的凡人众生,都将走向一条注定好的灭亡路。 长愿看完了这场因人为而起的众生苦难,这一次她将时间拉回到了更早以前,那是杏百第一次在世间出现的时间。 她提前挡住了那些欲在世间作乱的杏百中人,追着这一批突然出现者五万年之久,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久到她差一点要忘记了阿云诞生于世的时间点。 而这一次,长愿在一开始便寻到了最初诞生在精怪林中的云西,在此设下了一道术法,挡住了任何人能寻到此处的可能。 走向灭亡的那条路中,长愿在最后看清了些杏百到底有多庞大,她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不是全部,仙门大宗,妖魔之道,竟然都有其存在。 他们就如一窝染了色的蚂蚁,抱着团藏进各族之中,蛰伏着,等待着走向最终目的之时。 可他们千万不该,将这目的算在众生之神身上,不该将欲望放在长愿最为在意的云西身上。 长愿抱起还不懂事的小云西,趁着无人发现之时,悄悄抱得紧了些,将她隐藏起来的脆弱暴露,不再克制心中害怕失去的苦痛,尽数宣泄着她失而复得的相思。 在小精怪到来之前,她悄悄放下了云西,将早已准备好的术法放在阿云身边,隐匿了身形。 她留给云西的术法是最基础的修炼之术,伴生银剑躺在这些术法书册之中,安静却又耀眼。 往后将近十八年的时间里,长愿总是隐匿着身形躲在远处,她悄悄看着云西的成长,因着阿云笨拙的摸索而担忧,亦为阿云一步步成长欣慰。 而这一次,长愿决心不再出现于阿云的面前。 往前算的两次,因着她的干扰,阿云总会走向一个末路。 第233章 重新开始这一次,长愿决心不再出现于阿云的视线中。 长愿不知晓这些杏百之人是否知晓她的存在,又是不是因着她的关系才确定了阿云的身份。 不管是或不是,这一次她都不打算轻易靠近阿云,不打扰阿云走向成神的道路。 前两次,阿云总会无可避免地爱上她,对她动心。 长愿不知晓云西前两次修炼的速度到底算不算快,是否有没有因着她的出现受到影响。 单看第二次,阿云修为精进的速度要比以往慢了一些,长愿不敢去赌其中的可能。 她提前掺和进了与杏百对峙的关系中,因着此等原因,世道要比过去混乱了太多,她处在一个总被人盯着的位置上,在这般情况下,绝对不能再让阿云因着她的原因受到连累。 倘若她不出现在阿云眼前,能让阿云免去那些显眼的关注,更快走向成神这条路的话,她愿意等得再久一些,更久一些也没有关系。 长愿远远望着阿云离去的背影,已然成年的阿云生得高挑,那双眼睛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总是盛满了让她移不开视线的温柔澄澈。 倘若可以的话,长愿会立刻追到阿云身后,她想紧紧拥住阿云,用她的手臂圈抱住阿云,让她再也逃不开。 长愿真的好想阿云,只是这样看着是不够的,根本不够。 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病了,长愿分明知晓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她该守着她和云西的众生,该在此时离开,去继续揭开杏百组织藏起来的秘密。 可偏偏,长愿却只想在现在追上云西,紧紧困住她,扣住她,想要狠狠咬住云西的唇,和她一次又一次融合在一起。 只有这般,长愿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着的,她的阿云又一次回来了,如今就在她的面前。 可长愿不能。 她如今就是一个压抑着病的疯子,只有足够的理智克制才能控制着不靠近云西,才能不生出欲要毁灭的欲念。 长愿是真的怕了,怕又是一个眨眼,她的阿云便会再次离开。 二十岁这年,云西终于在林中独自摸索着修至金丹之境,金丹修为虽还不算高,在这变幻莫测的危险世道中太过渺小,却也有了能够自保的能力。 欲要成神,云西必要经过修心一道,走入红尘世间去看去听,亲自体会而来的道,定然会有更多的感悟。 在云西于凡尘游历的一道中,长愿曾扮作半老农妇,故意跌倒在阿云面前,因云西扶起她而克制不住兴奋,亦假装过卖灵丹妙药的仙者,夹带私货将上等的灵丹妙药‘卖’到云西手中。 诸如此类,长愿以这般方式出现在云西面前很多次,而每一次,她所扮演的形象都不同。 云西在不停成长着,而命运亦在指引着云西往原本的道路上走去。 风急夜黑的高墙之上,云西将欲要跌落的小姑娘抱在怀中,她安慰了受惊的小姑娘,将其放于这小姑娘想要去往的院中,担心小姑娘回不去,更是贴心留下了传送阵法,然后才继续去追妖邪。 长愿在云西追着妖邪远离了此处之后出现,她望着屋中小姑娘瘦弱的身形,想到了倒在阿云面前的医修姑娘。 以往她都没有注意过,原来她们注定的故事轨迹,竟然于此一刻就已然出现了。 她并未干涉这小姑娘往后去的路,反而在其身上设下一道术法,她知晓是这医修姑娘挡在了阿云面前,倘若不是这般,她怕是连阿云的消散都看不到。 这一道术法牵连着她的感知,若这姑娘遇到危险,能帮其转移必死的伤害,而这是长愿如今为数不多能做到的了。 时间继续流逝着,长愿果然又等到了往后发生的故事,云西救下了跌落阵法被围困中毒的沈书珺,两人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沈书珺夜半离去。 继续往后去,长愿皱了眉,按照云西所行的方向,她又会在那个时间经过故事开端的毕乐村。 长愿率先一步来到了村中,用原本的方法赶走了村中人,同时跟上了脱离队伍的乐春一家。 红衣持剑女子挡在前面,男人将母女两人挡在身后,手中拿着锄头,问道:“你是何人?” “长愿。” 长愿轻应了他一声,并不在意男人的敌视,目光直直落在小乐春身上。 她回忆着上一次的作为,分明已然改变了轨迹,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却还是走向了错的路,甚至是那个害了云西的刽子手。 她眼中恨意实在明显,男人将小姑娘完全挡在身后,忍着害怕怒喝:“我不管你是谁!快些离去!休想伤害我的妻女!” 长愿闻言神色都未抬动一下,不知哪里飞过的绿叶划破了眼前三人的喉咙,一击毙命,他们甚至连挣扎的痛苦都没有。 长愿垂眸挥袖,控火燃尽了这三人的尸身魂魄。 第123章 其三为愿(中) 日光刺眼得厉害, 光亮洒在世间各处,落于长愿身上,将她的黑暗照得无可藏匿。 神背叛了她的众生, 杀死了她的众生。 从这里开始, 长愿背弃了她的神道。 可杀死众生的神却亦在悲哀着, 她终于抬起头,任由灼热的光停在她的眼前。 长愿知晓她不该动手,不应该的。 她扶着身边粗壮的树干,轻轻倚靠到上面,面色透露着虚弱苍白。 第234章 无人能注意到的衣袖手中, 神明的手在不受控制颤抖着。 太阳的光实在太过灼热, 长愿的喉咙很干, 似乎在被束缚着, 无可挣脱。 没有办法的, 每当回忆到刺目的白色面具,和带走阿云生命的软鞭,长愿都恨不得立马回到过去那一日,哪怕她再快一步, 她定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眼前还是小孩的乐春无错,可长愿就是不能忍受,她是真的怕了,害怕又因为自己这一次的失误害了阿云。 而上一次, 乐春杀死云西的原因在她。 长愿在云西倒下那一刻扼住了乐春的动作, 她强行探查了乐春的记忆,在乐春的记忆中, 看到了自己离开后发生的故事。 乐春跟着父母按照长愿所说远离了村子,他们定居在了繁华的城中, 在那里度过了无忧的十年。 其后,乐春因相貌太好生了祸端,兜兜转转间,她竟又走向了原本的故事。 乐春记忆中关于杏百的故事同样是不完全的,她在去到杏百之后便被关在一个黑暗的屋中,这是一个极致安静的黑暗之地,每一日,总会有不同的白衣人为她带来一碗红色的水,他们会强行将这水灌入乐春口中。 其后,蒙上眼睛带着乐春离开此处。 这段记忆中,乐春并不知晓她所到的地方是哪里,只是这里似乎要比她原本所待着的屋子更加阴冷一些,仅凭借感觉,她便知晓此处定然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方。 每次来到此处,乐春都是被蒙着眼睛的,但她却知晓,在此处时,她身边至少会有两个人。 将她带来此处的白衣人很快离去,便再次安静下来。 那碗奇怪的水慢慢在她身体中发热,疼得乐春支撑不住,跪趴在地上忍着疼。 每当此时,她便知晓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那是一种冷漠到刺骨的感觉,她简直能想象到坐于高位审视着她的那人是何等的漠然。 窒息,这般无端而生。 因着是乐春的记忆,她所看不到的,长愿亦无法探查到。 但她能从乐春记忆中的战栗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就如一条藏在暗处阴狠的蛇,紧紧盯住了猎物。 每一次去到那处,乐春都会在倒下时听到一声惨叫,那时来自旁人的惨叫,凄厉无比。 而其后,乐春体内的疼会渐渐散去,修为亦在快速精进着。 乐春不愿这般轻易臣服于杏百,亦带着些许对于长愿的恨意,在每次受尽折磨之时,总会想到父母为护着她惨死的模样。 她并非没有想过,倘若不是长愿的出现,她们根本不会离开那个小村庄,更不会碰到其后这些人,经历这些苦难。 而当初那个劝她们离开村子的仙人,便是其后一切故事发生的推手。 乐春知晓杏百目的与云西有关,她原本的任务是要将云西带走,却自作主张杀死了云西。 为了报复杏百,亦是为了报复长愿。 她虽不知晓云西在这杏百中到底起了何等作用,但她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很重要,所以她要毁了这个人。 看完那段属于乐春的记忆,长愿是悲切的,她便是从这里才明白,她必须沉下心,倘若没有足够的把握,她的阿云还会陷入困局当中。 所以这一次,她亲眼往后见证了世间的走向,再一次动用神术时,却一下子倒退回五万年前杏百组织第一次出现于世那时,而后从一开始便与其站在了明确的对抗位置。 无论如何选择,前路依旧在进行着。 云西与过沈城那个沈家大小姐成了好友,并因此结识了浣鎏宗的一行人。 长愿偶尔会偷偷观察着云西的近况,她看着阿云和昔日同门以仙友相称,看着她们如过往那般并肩作战,默契无比。 似乎一切都没有问题,就如以往那般,独独不同的却是,如今的长愿却不能出现在阿云眼前。 当长愿躲在远处角落跟着云西时,听到了夕玥那姑娘的话,她在阿云面前提起了自己,口中无一不是夸赞。 而这时,藏在远处的长愿悄悄挺起了背,心无端跳得快了起来,她在等着云西的回答,即便知晓现如今的阿云或许不认得自己,却还是在紧张着。 而另外一边,云西笑得温柔,“浣鎏宗的长愿仙尊吗?” “我听说过她,原来,她竟是这般吗?” 长愿感觉她的心在轻轻颤着,一下下因着云西的笑声起伏。 她好想现在就走过去,假装不经意而过,这样的话,夕玥这群小孩定然会告诉阿云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还会唤停她,那时她大抵能望进阿云的眼睛里,在那无尽温柔的目光中,再与阿云说上一句话。 可是,她不能。 长愿将自己缩在墙角,借着墙角的阴影遮挡身形。 其实即便她现在不这般挡着,也没有人能够认出。 伪装得久了,她总是记得在去寻阿云时提前隐藏身份,就如现在这般,不论谁看向她,只会当她是一个可怜的女散修。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扮作普通散修低着头的长愿一顿,就连心跳都猛地一滞,她好似听到阿云的声音了,就在她的耳边。 长愿在心中否定着自己,觉得这只可能是她的幻听,阿云应当在远处跟夕玥那群小孩在一块,如何会出现在她身边。 “姑娘?” 第235章 “你可还好?” 云西将地上的物件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看着缩在墙角似乎还在颤抖着的女修。 这女修的状态大抵很是不好,听到她的声音受到了惊吓。 因此,云西声音放得更柔了些,轻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推到这姑娘面前。 听着云西更加柔和下的声音,长愿忍了又忍,还是抬起了头。 “你、你是?” 云西跟长愿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以此不显得太过越界,似乎怕吓到这个眼中含着泪,声音哽咽的姑娘。 这姑娘见她没说话,眼中晶莹更加明显了些。 云西本就是一个性子极好的人,以为是自己方才的冒昧吓到了这姑娘,便道:“我叫云西,姑娘,你的东西掉了,这等法宝很珍贵,千万要收好。” 说完,云西便要离开,那姑娘却拉住了她,快速将放于桌上的法宝吊坠塞进云西手中,“送你。” 云西惊讶,连忙将东西放回桌上,皱着眉摇头,“姑娘,你这法器是能保命的,不该给我。” 却见这姑娘拿出一个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一堆法宝,道:“不要紧,我有许多的。” 这下云西更加惊讶了,她连忙拦住这姑娘的动作,观察了一下周围,劝着说:“财不外露,姑娘莫要这般轻易拿出来。” 长愿收起这些东西,在云西看不见的地方,捏住藏在暗处的指尖。 这里,她碰到阿云了,指尖还留着阿云的温度。 云西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姑娘的好意,她将吊坠挂在了身上,另外一边,夕玥一行人等得久了,正在远处唤着云西。 长愿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她的心却在跟着云西而行。 她心底留着些与阿云接触的窃喜,却又在脑海中唾弃着自己。 分明不该靠近阿云的,装的次数太多,她甚至都习惯了一瞬间转换面对阿云时的态度。 她都那般靠近阿云了,却又好似和阿云隔了很远,长愿捂住眼前的光。 她在戴着不属于自己的面具靠近阿云,所以她和阿云才会离得这般远。 有关于杏百的故事往后去还有很长,其中躲不过的,便是沈家变故。 沈家变故,长愿跟在云西身后,从正门翻进沈家门内。 第一次,她在悲痛欲绝时觉醒了神术,被动回到云西诞生之时,那次她并没有注意过沈家变故此事,或许那时的变故还未开始,接下来回溯前那一次,云西在秘境中陨落,她看完了这世道的走向,自然也知道这沈家变故的发生。 而这一次,云西参与进了沈家变故之中,长愿便也跟了过来。 她知晓沈家变故的原因,沈家有一半被杏百之人渗透,而沈书珺一生都在争斗着,最后却闹得个家破人亡,太过偏执。 长愿还记得上一次,夕北鹤死在沈家背叛之人手中,夕玥与沈书珺决裂,两人之间僵持异常,最后沈书珺自爆于沈家,从此过沈城沈家消失于世。 沈书珺毁掉了杏百在沈家扎下的根基,却也亲手将沈家送向末路。 这一次,云西改变了走向,她收到了沈书珺传出的消息,提前一步来到沈家。 变故一直都在发生着,长愿希望这个变故能够改变未来的走向。 第124章 其三为愿(下) 沈家密道错综复杂, 不论是在前摸索道路的云西,还是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的长愿,她们这一行都不算容易。 前者需自行探路, 而后者则要时刻注意隐匿着自己不被发现。 密道中无法判断日升月落, 不知过去多久, 长愿终于跟着云西来到了一处密室中。 这地方像是一个书房,云西在这里寻了一圈,仅有摆在角落封上术法的箱子最为独特。 箱里放着许多书信,并非想象中重要的情报,反而是一些情话, 很有沈书珺这人的风格。 云西拿着书信研究了许久, 将其折叠拼凑起来, 最终往另外一个方向寻去。 可这密室实在太过错综复杂, 转了一圈, 云西并没有找到信纸上所指向的位置,反而来到了别处。 拐角阴暗处,突然袭来的短刃锋利无比,好在云西躲避及时, 正准备出手,却发现动手者正是她在寻着的沈书珺。 “沈仙友,是我。” 一般人并不知晓,若是要夜闯沈家, 决计不可走暗处。 云西光明正大翻了正门, 便是因着在过去的相处中,沈书珺有意无意与她提起过此事。 这规矩是沈书珺定下来的, 沈家各处防守都很是严苛,偏偏这正门, 是故意留下的一条路。 没有谁会想到沈家会奇怪到不守正门,亦没有人敢来随意闯入沈家。 而那些困住沈书珺之人,亦是故意没有守着正门。 他们在等着漏网之鱼的到来,早在沈书珺的房间做好了埋伏。 好在云西及时发现不对,防住了那个欲要在房中假扮沈书珺偷袭她的人,并将其制服。 等她们在密道中寻到夕北鹤时,原本脸上总是挂着嬉笑的少年已然失去了生息,双手手腕被金钉钉在墙壁之上,生息灵力散尽而亡。 云西将夕北鹤的身体从密室中带了出来,沈书珺亦跟着她离开了此处密道,她们却在此分开。 沈家密道这一行,长愿始终没有现身,她悄悄跟在云西身后,在其寻到沈书珺后为她们挡住了那些杏百中人。 第236章 她所做的这些没有人会知道,那些在密道中见到长愿的杏百白衣人没有一个留下活口。 长愿远远看着闻声赶来,跪在地上抱着夕北鹤肩膀颤抖,却不愿落泪的姑娘。 云西不忍移开了目光,她却想到了上一次。 那一次,夕玥时隔两年才在沈家寻到了夕北鹤,后来这小姑娘就变得越发沉默。 长愿回忆着,想起记忆中夕玥与杏百对峙时那一幕,在亲眼看着大师姐夕问雪战死后,夕玥杀红了眼,几乎灭尽了眼前所有白衣面具人,而后于一片血海之中刎颈自尽,连一分犹豫都没有。 她倒在一片血海尸山之中,渐渐变凉得身体靠在最爱的人身上。 这般经历未免太过沉重,长愿甚至都不敢想那时夕玥心中的悲痛到底有多少,她该如何绝望,才能毫不犹豫在胜利后立刻自刎。 变故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分岔路,故事还在继续往前走着。 长愿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她虽杀死了乐春,却不知晓未来是否还会有如乐春那般害死阿云的人出现。 未知才是可怕的,她无法预料到阿云前路是否还会遇到高于乐春的危险。 而这般,长愿只能更快一步探寻着,搜索着杏百这个组织。 五万年过去,因着她的干扰,前路反而更加迷雾缭绕。 仙魔两族对立多时,即便有长愿挑明关乎其中两族的关系,却仍旧不能够站在一条路上。 五万年前,她回到杏百出现那个时间点时,魔主若樽便已消失,各处传言说魔主若樽已然陨落,可没有找到尸身,长愿并没有轻易相信。 传言并非全部都是真的,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魔主若樽的踪迹。 直到新任魔主挑起仙魔双方大战,长愿终于停下了寻找若樽踪迹的事由。 魔域新任魔主韦语澜,一个在千年前以金丹之境登临魔主之位的小姑娘,她与魔主若樽有着血脉关系。 长愿因着自己的发现惊喜,同样的,她也在考虑着另外一些事情。 上一次,即便已然走向末路,仙魔双方却依旧没有朝着任何一方妥协。 当时便有一点很奇怪,魔主在魔域应当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这韦语澜却毫无作为,除却挑起仙魔两族的战争,她几乎从未出现过。 突然有一日,魔域传出消息说魔主韦语澜于魔宫中自尽,她陨落那一年还不满两千岁,修为却已然半步越过仙魔之境。 而这一次,长愿早早便在魔域寻到了已是魔主的韦语澜。 她主动来寻这人谈判,提出了想要共同对抗杏百的说法,毫无意外被韦语澜拒绝了。 韦语澜是个阴沉的姑娘,魔宫的王座阴冷黑暗,她总是独自一人坐于此处,点满一整个屋子的光亮,孤寂而漠然。 长愿和韦语澜的交易无疾而终,韦语澜并不在意她的到来和离去,她好似对什么都不够在意,就如一个灵魂早已死在王座上的躯壳。 杏百的秘密越往后揭露,所暴露出来关于世间阴暗一面的故事就越多。 世道早已乱了起来,人心成了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 不知何时,云西的修为到了顶端,只差一步便要跨越仙人之境。 而长愿亦越发忙碌起来,暗处盯着她的眼睛有太多,长愿不敢再如过往那般时常靠近云西,她怕将太多的注意力引到她的阿云身上。 半步仙人之境的修为,阿云亦不需要她时时刻刻守着,天地偌大,能够伤害到她的人不多,即便有致命的伤害,长愿也有自信能够第一时间赶到阿云身边。 就这般,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长愿顺着线索继续寻找着杏百隐藏起来的秘密,她查到了神剑宗,顺着线索一路往西行,越过群山,来到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 行到沙漠正中,她突然察觉到了强烈的死气,一番探寻之下,长愿在沙子的掩盖中找出了几具白衣人的尸体。 这些人死于剑伤,而留下这些剑伤的主人,是云西。 长愿脸色一变,顿时预料到了情况不对。 过去,不论哪一次,阿云都没有行到这般往后的一步,看这剑伤,应当是近日留下的才对。 她想出百般方法送于阿云那些物件不仅能够保命,还能够探查到阿云的踪迹,加之红线的牵连,长愿沿着线索在沙漠中改变了方向。 分明都送了阿云那般多能保命的东西了,长愿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从来到沙漠中看到那些白衣人的尸体开始,她的心就在剧烈跳动着,似乎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来到了沙漠中一处偏僻的小村落,这个村落在不久前的一场风暴中被完全掩盖,倘若不是能够察觉到人气残留,就连长愿都无法判断出此处曾有人生活过。 残留之气十日散,今日应当是最后一日,长愿动用了神术,看到了阿云在此处的经历。 此处村落本就不大,而云西是独自一人来到这沙漠村的。 她似乎受了些伤,面色苍白得厉害,想到那些沙漠稀稀落落一路的尸体,长愿猜测这时的阿云大抵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甩掉了那些白衣人。 云西在村中唯一的小客栈坐了下来,村中人对于她的到来似乎很是惊奇,却并没随意越界来打扰她。 老板娘是个好心人,她将云西安排到了清静的位置,在一堆烈酒怪茶之中送了云西一壶清水。 第237章 起先,云西只是渴极饮下了一碗水,却没想到这水中含着的灵气极盛,待到一壶喝完,竟充盈了她丹田亏空的灵气。 她欲要跟老板娘道谢,而这小村中的老板娘却似乎什么都不知,她笑着劝云西快些离开村子,最好莫要在此过夜。 这是她们村中的规矩,沙中自来生死难料,村中不留人,来者莫停尸。 云西遵守她们村子的规矩,于天黑前离开了这处小村落。 没想到的是,在云西离开村落不久后,沙中起了大风,这是一场百年都不曾有过的巨大风暴,就如一个吞天巨兽,一口便能吞噬整个村子。 突然而起的风根本没有预兆,村落中的村民没有任何防备,根本无法跑出这般沙尘之中。 而此时,原本早已离开的云西却突然出现,挡住了沙尘。 她只身一人站在沙尘之中,以掌为屏,撑起遮挡风暴的术法。 村中人因此得到了喘息机会,往远处的沙丘之后跑去,那是她们村中的避难所,只要跑到那处,便能躲开这场席卷村落的沙暴。 长愿追着村中人来到更远处的躲身之地,寻到了那个赠与云西灵水的老板娘。 在村民口中,她确定了云西最后的去向。 挡住沙暴之后,云西护送村民一路往此处行,却在半路中又遇到了杏百追赶而来的白衣人,为了村民的安全,云西将那些白衣人引向了沙漠的更深处。 长愿快速往前行着,她努力忽略着心中的恐惧,那些能够保命之物都还没有触发,阿云定然是无事的,一点是这样。 可她的心却猛地一疼,虚弱之感由心底升起,似乎有一根弦断了。 长愿加快了速度,是阿云的吊坠碎了! 第125章 其四为生(上) 天空雷云层层凝聚而出, 笼罩在经年不落雨的荒漠之上。 长愿一眼便看到了站于雷云中心的姑娘。 荒芜沙漠在偌大的雷云盘旋中将云西衬托的极为渺小,粗壮的雷云霹雳而下,闪着刺眼的光。 云西提剑挡在身前, 伴生于她手中发出刺耳的剑鸣。 银剑在雷云闪烁中锋利至极, 挡住了过于强大的雷电之柱, 并将其斩断。 这并非普通的雷云,而是众雷云中最难度过的天神二十七雷劫。 长愿抓住心脏所在位置的衣衫,将平整的衣裳抓得起了褶皱却没有注意。 她赶到时,恰好是第二十道雷云落下,这一道雷击碎了阿云的防备, 将其打落在地面。 云西的伴生剑并未离手, 她以剑撑着身子站起, 唇角挂了血珠。 她的状态肉眼可见差了起来, 第二十一道雷云正在酝酿中。 云西下意识去摸挂在胸前的吊坠, 却扑了空。 她的心空了一瞬,呼吸微顿,生起了一分不明缘由的失落。 云西还未抓住这一分情绪升起的原由,雷电便再一次霹雳而下, 过于粗壮的紫红色雷柱实在可怖,似乎想要将云西单薄的身影劈碎。 长愿瞳孔微张,眼看着雷电落在阿云身上。 她的阿云还在以长剑撑着身体,脚边的沙尘不知何时在雷电的霹雳下变了颜色。 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接着便又是一道天雷朝着云西落下。 长愿握紧手, 心中的惶恐越发放大,倘若这时有人在她身边, 定然能看到她正在轻颤的身体。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阿云所在的位置,视线太过灼热。 “阿云……”她的声音有些哑, 唤这一句时语气轻极了。 长愿觉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却偏偏被云西注意到了。 她撞入了转过身正巧看向她的云西。 这一次,长愿早忘记了伪装自己。 她终于让阿云注意到自己了。 云西的视线在触碰到长愿时闪过一丝惊艳。 她好似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不抱希望转身,却没想到当真撞入了一人眼眸。 很奇怪,她分明没有见过这个红衣女子,却又觉得有些熟悉。 就好似,她们很久之前便认得彼此一般。 在长愿慌乱躲避,最后下定决心的对视中,云西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微微皱着眉头,眼眸中没有太过悲伤的情绪,亦没有责怪。 “姑娘,莫要再靠近了”她看着长愿,认真说道:“这是天神二十七雷劫,你若靠得太近,会被牵连。” 云西提醒着,又往后挪开了一些距离。 她所行的每一步都很艰难,雷云还在继续酝酿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长愿只微微往前挪动了一小步,目光落在云西往后退去的步子中,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她不敢往前去了,眸中压抑的情意似要涌出,又被强行压了回去,“我就在这里,不动了。” 天神二十七雷,倘若她靠得太近,阿云亦会受到加倍的影响。 长愿不敢赌,她实在太害怕了。 云西听了长愿的话,停住往后挪动的脚步。 雷电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很疼,牵扯着皮肉,每动一分,便会扯动皮肉上的疼意。 此刻,云西甚至有些感受不到这些外在的疼了。 她不去望着天空凝聚的雷云,亦没有想办法自救。 命数已定,在第一道雷电落下时,她便知晓,自己定然挺不过了。 第238章 并非是云西放弃的过早,相反的,正是因为云西预判到了自己最后的走向,才能表现出现在这般无畏。 她执剑劈砍了十五道天雷,接下来的雷电尽数劈碎了她积攒下的神器法宝,接下来还未酝酿而成的雷,云西如何也挡不住了。 长愿紧紧攥着手心,咬着牙才能绷住欲要泄露的情绪。 她始终在心中提醒着自己要平静,从口中挤出的话语压着颤抖,“你,还好吗?” 云西显然听到了她的话,身形一顿。 长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欲要解释,话却噎在口中说不出。 云西不知晓长愿心中的弯弯绕绕,她的视线始终停在这个突然到来的姑娘脸上。 看到这姑娘的窘迫,竟然还能笑出来,“不要担心,我很好。” 长愿却并不信云西的话,强压着的情绪差点在对方虚弱的轻笑中炸开,她狠狠咬住牙,却觉得腿有些软。 她的阿云学会骗人了,命都要没了,竟还想着骗她。 她问了一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却没想到那温柔的人回了她一个连傻子都知道不对的答案。 哪里很好了,她一分都看不出阿云所谓的很好。 “我没有骗你。”云西看出了长愿因她的话不断变化的情绪。 这姑娘和她见过那些都不同,她觉得这姑娘该是浓烈而简单的,可这人却压着太多情绪,极力克制又在不停外露。 “生死乃是天命,我不惧怕死亡。”云西轻声安慰着,“我觉得很好,是因着在这最后一刻,我已然拼尽了全力,此生无悔。” “荒漠这般大,今日能见到一人,恰好是姑娘你,已是我最大的幸运。” 云西笑着,她的话轻轻吻着长愿欲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细密的疼逼得长愿喘不过气来。 她好想去抱住云西。 反正都要失去了,这一次她不想云西倒在眼前,她想要抱着云西,紧紧抱住。 长愿还未动,又是一道雷电落下,云西没撑住单膝跪在地上。 长愿往前行了一步,而后在云西愕然的目光中没有犹豫闯了过来。 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接近了阿云,并抱住了她很久都不曾触碰过的人。 身体上的颤栗无法忽视,长愿紧紧搂住云西,暴虐的雷云因着她的到来酝酿得更加可怖。 “姑娘?”云西的声音很温柔,她没有责怪长愿的冒犯。 在长愿身上,她感受到了一分窒息到无法缓解的疼,这分疼,来的太过突然。 长愿抱够了,便松开了一些。 感受着头顶强大雷云的重新凝聚,云西在心中轻叹,本欲告诉这姑娘极坏的消息,却在话说出的最后一刻顿住。 这般近的距离看到这姑娘的面容,不知为何,云西生出了一种熟悉感。 她没有忽略掉这般感觉,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长愿捏住衣袖,眼中亮起一抹光,顷刻便又熄灭,摇头道:“不曾。” 她的确和云西见过很多次,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 可那些都不算是真正长愿和云西的相处,所以,这是不算的。 “你是长愿仙尊,对吗。” 云西语气肯定,长愿顿住,不可置信看向云西,似乎不明白对方如何认出了她。 这次,她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 云西为自己猜对而感到高兴,她现在已然没有力气了,靠长愿撑着才没有倒下。 看着长愿过于近的面容,她道:“我听朋友提过仙尊。” 长愿眼中不稳定的情绪连带着睫毛颤动,她垂眸望着云西,低声问:“是吗?” “嗯。”云西轻轻点头,因着认出了长愿的身份,便不在担忧头顶的雷云。 她知晓这雷云困不住长愿,望着长愿,她问道:“仙尊认得我吗?” 长愿又是摇头,这次她眼中似乎闪起了晶莹,眼眶有些酸。 喉咙中涌起的酸痛停顿着,一下一下敲打着她。 长愿知晓她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云西就在她的怀里,定然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这样吗?”可云西却只是叹了一声,没有拆穿长愿掩藏起的情绪。 她将目光投向上空已然酝酿好的雷云,目光深远,语气很轻:“可我觉得仙尊很熟悉,就好似,我们很早以前便认得彼此一般。” 在长愿再次变换的眸光中,云西视线移了回来,“倘若我能早些遇到你便好了。” 雷云落下,掩盖了视线,长愿听到了云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见过你,在梦中。” 云西的身影消散在雷云之中,长愿还保持着抱住云西的动作,她眼中的泪失去了掌控,一滴一滴往下落着。 云西说,在梦里见过她。 在雷电落下的最后一刻,长愿捕捉到了属于云西的神力。 微弱,稀薄。 可长愿绝对不会认错,她确定那是云西的神力。 阿云口中的梦,长愿捂着心口,细密的疼中夹杂着欣喜。 她确信云西说得并非普通的梦,或许那是属于她们的记忆碎片。 因为触碰到了记忆碎片,阿云的神力才会显现出来。 虽然是极少的,可这并非不是没有。 这一次,长愿没有掺入阿云的生活,让其在世间自行成长。 第239章 没有她的阿云经历了很多,竟然触碰到了走向神道的路。 她原本是抱着不愿阿云受到牵连才躲开,故意拉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走对了这一步路。 她愿阿云能慢慢成长起来,可这个世道在逼迫着她们。 世道不愿给阿云足够长的时间走向神路,既然这般,长愿便只能亲手为阿云创造这样的一条路。 她要阿云成神,要亲手将阿云推到属于她的神位上。 第126章 其四为生(中) 南雪山以雪为名却终年不落雪, 可生在这山上的仙人却是冰冷绝情的。 世人皆知晓,浣鎏宗的南雪山上住着一位仙尊,她在很多年前抱回了一个小姑娘, 养在南雪山顶, 藏了起来。 住在南雪山长大的小仙人天赋异禀, 百年时间修为竟已踏入化神之境。 关于住在南雪山这位天赋异禀的小仙人,世人只闻其名,却从不曾见过她,就连浣鎏宗内弟子都极少遇见过云西。 南雪山,长愿立于山巅之上, 吹来的晨风带着些凉意, 落在皮肤上, 恰好能将人从恍惚中刺醒。 眨眼间, 她又陪着云西走过了一个百年。 这是她们故事开头的前一百年, 亦是最为安稳的日子。 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目光往远处看去,落在撑着伞缓缓走近的女子身上。 长愿眼眸中的情绪极为平静,如一潭死水, 没有起伏。 来者极为好看,她的发披落在腰间,因着轻风缓缓吹动,如早春烟柳一般, 随着细雨偏斜的方向轻轻晃动着。 撑伞走来为长愿遮住风雨的人是云西。 “仙尊, 雨落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比这缠绵轻落的细雨还要柔暖。 可听着她话的仙尊却将目光落在了远处, 天空白云绵密,风一吹, 便纷纷散开。 往前走一步,站于细雨之下,雨线落于手心,许久才汇聚成水珠。 头顶的伞往前靠了一些,将除却她那只手以外的地方遮挡起来。 再轻细的雨也能打湿衣衫,微风带着雨水中的凉意,以手心盛雨的女子叹道,“这雨有些太凉了。” 就好似落进了她的心底,穿过皮肤以寒气将她包围。 每每这时,长愿的记忆便总会陷入与云西有关的过去。 准确说,应当是云西一次次在她眼前陨落的画面。 她就如风中没有依靠的雨滴,随意飘摇而落。 由指尖到手心,而后是整个身体,她的整颗心落着雨,凉意一遍遍刺醒她。 忽然,她落入了一个轻柔温暖的怀抱。 云西的怀抱轻柔软绵,夹杂着些许太阳的味道,很是温暖。 长愿太依赖这个怀抱了,她恨不得一辈子沉溺在云西的怀抱中。 可实际上,她出口的话却和心中所想相反。 “云西,我说过,不要抱我。” 她的语气有些过于冷了,比这早春的细雨轻风还刺骨三分。 禁锢住她的怀抱又紧了些,熟悉的温度没有因她的冷漠而退去。 “仙尊,就一会儿好吗?”云西是从后面抱住长愿的,她的唇落在长愿耳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打在长愿耳边。 她还撑着伞,细雨好似落得大了一些,滴滴答答打在伞面上,凑成不知名的乐曲。 “是我想抱仙尊了。” 云西的目光落在长愿脸上,过于近的距离让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关于长愿的故事,云西所知并不多。 从她有记忆那时开始,便是生活在南雪山上的,和她住在一起的仙尊很少笑,总是会看着一处走神,有时能在院中坐上一天一夜,动也不动一下。 仙尊教她的第一个名字是云西,而云西记住的第一个名字却是长愿,是仙尊的名姓。 朝夕相处的日子太长,时间久了,有关于长愿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分情绪变化,她都能感觉出来。 云西知晓仙尊藏着许多秘密,她不擅长将这些藏起的秘密说出来,总在独自一人承受着。 她想要靠近仙尊,却又始终无法探寻到这些秘密的所在,云西知晓的,倘若她无法触碰到这些秘密,她永远都会和身边这人隔着一道鸿沟。 即便她现在这般抱着长愿,她的温度和仙尊身上的温度贴在一起,她依旧无法真正走入这人的世界中。 云西不知该用怎样的温度和方式走进长愿心中,只能用这般笨拙的办法,将属于自己的温度传递到对方身上。 伞下的空间很小,斜落的雨会吹到她们身上。 云西抱得更紧了些,长愿没有挣开,任由着云西的放肆。 她总是沉沦于云西的靠近,无法抗拒云西的温度,最好是炽热到肌肤相交,她要听到云西的喘息声,要感受着一次次落在耳边的轻喘吐息。 只有在这短暂而漫长的时刻,她才能稍稍忘记一次次失去的苦痛,才敢将她对于云西的欲望完全展露。 她要咬破云西的唇,更要云西狠狠咬破她的唇,要她们掺杂着血的吻交缠着,恨不得她们因情动升起的高温将她灼烧而死。 可云西实在太温柔了,总是舍不得用力,轻柔咬破唇的感觉并不好受,就如一只蚂蚁在她皮肤中慢慢游走一般,刺痛又难耐。 每当此时,她总是浑身战栗着的,要紧紧抱着云西,要她们之间再无缝隙。 第240章 她承受着云西的温柔,这份温柔能将她逼疯。 逼疯了才好,长愿觉得她早就是个疯子了。 “长愿,我在、我在的——”最后一刻来临时,云西早失去了力气,几乎瘫软在床上,她轻轻说着,搂着压在她身上的长愿。 每当在床上的时候,她总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仙尊,长愿会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姓,这时的长愿仙尊眼中满是欲望,是对她的欲望。 她能够读明白这般赤、裸的欲望,亦愿意承受,所以她愿意一次一次回应长愿的话。 拼了命要她的长愿大抵是最真实,是她能走到的最近距离,而她恰好欢喜这样的靠近。 云西的一百年皆是于南雪山度过,她走下山的次数很少,若要细数的话,甚至还没有长愿下山的次数多。 她不知晓山下的一切,亦不知晓世道走向如何,眼中便只有长愿一人,如此足矣。 平静下来时,屋中混乱温热的气息总会提醒着长愿她又做了什么。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在这时将目光与云西相交。 窗外的暴雨慢慢停歇,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有节奏的将地面砸出一排坑洼。 长愿回抱住云西,她们之间没有隔着任何物件,能够感受到彼此皮肤上灼热的温度。 云西身上的温度略微高一些,引得长愿凑她更近。 “你会一直在吗?” 长愿的声音有些微哑,轻轻落在云西耳边。 她这般说着的话语有些沉重,并非是普通的询问。 还未等到云西肯定地回答,便将视线撞入对方眸中,带着些疯狂。 “我是问,云西会一直在长愿身边吗?” “不离开南雪山,不离开浣鎏宗,一直同我在一处。” 她似乎在说着疯言疯语,根本没期盼过云西的回答。 可出乎意料的是,云西却又一次拉近了她们的距离,“会,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离开这里。” 她的怀抱和温柔几乎能将人溺死,她的承诺没有一分虚假。 “不行的。” 可长愿却否定了云西的话。 她将自己埋在云西的怀中,又一次否定着自己。 目睹爱人走向死亡的末路太可怕了,一次一次走向末路的结局,她的理智清醒几乎尽数被击碎。 窃取神明的命格,夺取其神力,杏百所行目的从来不是单单杀死云西那般简单,他们欲要登上神位,要的是人人皆为神。 可成神哪里是那般简单的,邪术能够助他们获得无尽修为,却无法带其走过最后成神大劫。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云西,谋划着的故事太长,若要往前追溯,或许要从云西散尽神力后开始,那里才是一切的起点。 可长愿却不能回到那时了,动用神术需要付出代价,旁人看不出来端倪,可长愿却知晓,每一次动用神术的消耗都是巨大的,她遭受着反噬,神术不能跨越云西消散前的时光,她永远无法跨越那场劫难找到云西。 上一次,长愿动用回溯神术根本没有犹豫,她在反应过云西消逝后立马选择了放弃往前的一切。 长愿真的太想见到云西了,又怕她有些疯的模样吓到云西,她往前回溯了一千年,在南雪山压住了心中疯狂,并压制下反噬,才又将云西寻了回来。 她要云西活着,长愿一定要云西活着。 原本,她想要陪着云西慢慢走向成神的路,她以为她们有足够长的时间找回过去的记忆,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摆在眼前,刺着长愿的记忆,事实告知她,她的期盼是不可能的。 世道诸事变幻,唯一不变的是云西被推向必然死亡的结局。 长愿不允许这样的结局,神明有情,可众生不仁,倘若这般的话,长愿就只要云西活着,她只要阿云活着。 重归神位,这是长愿想到能够改变阿云必死走向的最佳方式。 她要亲手荡平一切阻挡阿云成神的障碍,南雪山是无人能够侵犯而入之地,这里有着绝对的安全。 而在外那些关于杏百的谋划,她会一一将其挡住,亲手清理这些人的存在。 长愿会去除掉一切阻挡阿云以最快速度成神的因素,倘若这个阻挡了阿云成神的人是她,亦会亲手断掉她们之间的关联。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了阿云能够活着,为了将其引往神路。 第127章 其四为生(下) 南雪山又是百年过, 这是长愿离开此处的第二十年,亦是云西从闭关中醒来后,等待长愿归来的第十个年月。 四季轮转变化, 云西日复一日看着这般景色交替, 却从未离开过这座山。 春风拂过, 掠动变绿发芽的枝条。 长愿踏着春色一步步走到云西眼前,她早已褪去了最爱的一身红衣,素色的衣物衬得她冷清了些,不笑的时候,她并非是让人觉得好靠近的模样。 “仙尊。”云西眸中含着笑, 十年不见, 她眼中的情意更深了些, 根本无法隐藏。 长愿微微点头, 目光落在云西含着笑意的眉眼中, 这双天生温柔的眸子里全都是她,只装了她一个人。 “阿云……” “仙尊!” 她们同时开口,打断彼此要说的话。 “仙尊,你先说。”云西笑着, 好看而温柔。 第241章 长愿迎着她这般目光,眸中情绪没有浮动,却似乎黯淡了许多。 她道:“我先说……” 云西应下她的话很轻,她望着长愿, 没有错开分毫视线。 长愿没有动作, 她眼中的平静与黯淡相互映衬着,出口的话带着刺骨的冰, “以后,我会不常待在南雪山。” 她原本微微垂着眸, 话说到这里,却完全抬头对上了云西的视线,不容置疑道:“云西,你留在山上,好好修炼。” 从长愿说第一句话开始,挂在云西脸上、眼中的笑意便消失不见,她大抵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声音却能听出轻颤,“为何?我不愿……” “没有为何。”长愿语气冷得厉害,如那寒冬坚硬的冰石。 “如今世道混乱,我理应护佑众生。”她说得义正词严,望着云西的眸子冰冷而没有躲闪。 “我可以同你一起。”云西轻声念着说,眼中尽是说不清的破碎之意。 “不可。”长愿立马打断云西的话,分毫犹豫都不曾有。 她要的是云西安稳待在南雪山修炼,一步步走上神路,自然不会同意云西这般想法。 可长愿终究还是心软的,分明下定了无数次决心,却还是偷偷观察着云西因她话的反应,看到云西低头垂眸的模样,她心中泛起细密的疼。 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千万不能。 长愿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些,“如今世道大乱,外面各派关系错综复杂,并非你所想那般简单……” “你不是说过要一直留在南雪山吗?” “答应我,不要下山。” 长愿放软语气的模样又跟以往不同,似带着蛊惑人心之态。 云西很轻易便沦陷在长愿的话里,可她同样很快反应了过来不对,“我早应过你了。” 长愿哑声,想到了她们在床上纠缠的时刻,阿云亲口承诺过她的,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你忘了吗?”云西往前一步,长愿因着她的动作稍稍往后退了些许。 分明不是质问,长愿却觉得这般的云西很有压迫力,逼近着她。 她当然没有忘记,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在无数次恍惚之中,她总在回忆着与云西相处的记忆。 “再说一次。”长愿不再往后退,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了些,“你就当我不记得了,再说一次。” “云西,我要听你现在说。” 逼问者身份转换,云西往前移的脚步停下。 她面对着长愿的逼问,答道:“我会陪着你。” 就在长愿欲要皱眉之时,接着说:“我答应,留在南雪山等你。” 这并非长愿想要的答案,她远比云西想得更加绝情,更是铁了心要断了她们的情。 她似乎预料到了云西往后会说的话,所以,根本没有再给云西开口的机会。 “不必等我。”长愿声音没有起伏,说出的话扎入云西心中,“我要你修无情道,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突破。” 云西垂眸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我不会修无情道的。” 她眼眶好似有些许红,说这话时声音都在轻颤着。 “长愿仙尊,你应当知晓的,我——” “云西。”长愿轻呵一声,心却疼得有些不像自己的,她耳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道:“慎言。” 她在提醒着云西,同样也在克制着自己的心,她不敢听云西告白的话,害怕会控制不住想要靠近。 长愿知晓自己在面对云西时从来都是没有自制力的,所以她才要先发制人,要制止住云西接下来的话。 可惜的是,长愿还是算错了这一步,她终究不是云西,更控制不住接下来的发展。 云西并没有因她的话而放弃自己所要说的,原本在今日,她是要告诉长愿的,她想要挑明她们之间的关系,给她们彼此一个名分。 可长愿却先一步打乱了她的计划,甚至想要与她划清关系。 这般,云西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 她们于此事之上无法谈妥,云西绝对不会修无情道,她深知自己对长愿有情,更知道长愿对她并非如表现得这般。 长愿是在口是心非,她绝对不会妥协。 这场交涉,长愿和云西不欢而散。 故事继续往后进行着,长愿果真自这次后很少回到南雪山了,而云西亦当真从来没有离开过南雪山一次。 偶尔,长愿在回到浣鎏宗时,她会站在很远的山巅去眺望南雪山,看着那个盘坐于山顶修炼的身影,她知晓,云西并没有听她所言走无情道。 逼迫云西走无情道,长愿知晓她这是在无理取闹,可这并非不是没有缘由的。 上一次,云西触碰到了神力,倘若能够有再长一些的时间,她想,云西大抵是能够走到最后的。 可那是天神雷劫,倘若不能凭借自己走过,云西定然不能成神,长愿知晓她救不了云西了,只能在最后一刻拥住她,想要阿云少一分疼。 她要抱得紧一些,让十分的疼只压在自己身上。 长愿明白云西不愿修无情道的原因,无非是因着她们之间的关系,阿云对她的感情太过明显了,竹林屋中的床上有过她们的日日夜夜,这是如何都抹不去的,她无法狠心,却又必须狠心。 成神好难,哪怕原本生来便是神,重新走一次神路也是不易的。 第242章 阿云成神路上的变故与劫难太多了,多到长愿根本无法预判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她没有办法了,上一次因为不曾遇见她,没有动情的阿云触碰到了为神的记忆。 这是极为糟糕的,这一次她不敢再将阿云放在外边独自闯荡,倘若不时时刻刻跟着,长愿根本不能放心。 可她们待在一处时,阿云总会无可避免对她动心,而长愿永远抗拒不了来自云西的靠近,一次次越界。 直到故事又要发生之时,她不得不制止这段关系的继续发展。 现在应当还不算晚,她让阿云修无情道并非是为了尽快增长修为,她想要阿云能静下心,忘记长愿,再一次接近她的神路。 长愿并不知晓她这般行为是否能起到作用,她希望是可以的,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哪怕失败了,至少阿云还在南雪山上,那些杏百之人不会寻到南雪山围堵阿云,不会将阿云逼入强行突破的地步。 可云西却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她,她的态度很坚决,如何都不愿走无情道。 她宁愿坐在南雪山顶日日夜夜修炼,再不走下南雪山一步。 直到天雷再次袭来这一日,长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南雪山,眼看着最后一道雷云落下,她不管不顾冲了过去,挡在云西身前,将其紧紧抱在怀中。 皮肉的疼痛不及眼前发生的一分一毫,她在颤抖着,紧紧搂住云西。 云西同样在长愿冲过来时接受了这人的怀中,她感受到了长愿的颤抖,亦感觉到了自身力量的溃散。 “你分明是在乎我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其中不舍的意味太过明显。 “阿云!”长愿抱紧怀中人,听到这话更是用力了些,怕人跑了一般。 “云西,你又要走!”她像疯了一样,无力质问着,“你骗我……你说要永远留在南雪山的。” 她在颤抖着,云西觉得她的肩膀有些湿了,可天空没有落雨。 她想要伸手轻拍长愿,安慰一下这人,却发觉自己的手已然不能触碰到长愿了。 恍惚间,长愿猝不及防与云西碰上了视线,原来是云西借着溃散之力挣开了怀抱,用头碰上长愿的额头,以最近的距离与其对视。 她看到了划过长愿脸庞的泪痕,最后却在笑着说:“是,我骗了你。” 长愿想要说话,可喉咙的酸痛却制止了她的话语,这样的感觉太难受了,太过窒息。 她抱住云西的腰,从来没有一刻像这般无助过,指尖连带着她的心都在颤抖。 “仙尊,我骗了你。”云西还在说着,“承诺是假的,你怎么能相信我在床上答应的话?” 她将手背在身后,“你要忘记我。” “因为,云西是个骗子。” 长愿的怀抱又一次落了空,失去支撑的她因着惯性跪倒在地上,因着她的闯入,雷劫还未散去,在她头顶凝聚。 云西是个骗子,骗她说会一直陪着自己,会永远留在南雪山。 可长愿也是个骗子,她骗云西说不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逼着云西修无情道。 她想到云西在这里决然的话,她说:哪怕不修无情道,她依然会用最快的速度走向顶峰,会站在自己身边。 云西没有食言,她的确做到了 ,世间再没有人能有她这般快的修炼速度了,三百年过仙人之劫,哪怕陨落,她亦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128章 困局 失重, 沉落。 眼前是永远也抓不住的光点,海中每一缕穿过的光亮都会从指缝溜走,如何都不能够留住。 无数个日夜里, 长愿就这样将自己陷落在南雪山的深水之底, 直到眼前再无光点, 她心底升起的妄念也会一点点被掩藏在深处。 至此,这世间再不会有任何事物发现她藏起的秘密,就连自己,也在一点点遗忘着。 以神术回溯到过去,一次次试图改变未来的走向, 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自诞生至历经大劫, 长愿守着世间走过了二十万年, 没有阿云在的这段日子太长, 从一开始将自己封闭在南雪山疯狂寻找神术, 到后来的渐渐忘却。 当神术应召她愿望出现那时,长愿几乎不敢相信。 她甚至怀疑过眼前的一切,怀疑这些到底是不是心魔而生的幻象,一切都是假的。 千年万年都没有显现过的神术, 竟然就这般轻易出现了。 可她的欣喜没有持续很久,一次次失败昭示在眼前,每一次动用术法都是在逆天而行,她在强行改变着天地万物, 众生之命的走向, 所有的因果皆会反噬在她的身上。 那一次,她没有选择去遇见阿云。 除却关于杏百的顾虑, 还有一点便是因着这般因果会触碰到她在意的阿云。 可命运却似乎给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第一次走到那么远的未来, 又让她亲眼见证了阿云的陨落。 杏百、因果…… 一切的一切,都在引着她走向一条没有未来的路。 能够操控神术施展那一刻,她第一时间想要回溯到二十万年前,只要阻止那一场劫难,往后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的阿云不会动用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神术,她们会如以往那般陪着彼此。 可惜的是,她这般想法终究没有实现。 长愿的神术无法回溯到阿云动用术法之前,她们同样在改变天地众生的轨迹,而云西改变过的,她不能插手。 第243章 长愿不知晓她将自己沉入这般深海多少个日月了,在长达数万年的漫长黑暗中,她始终期盼着心中那一抹光亮的出现,想要抓住那个记忆深处眸中含笑的女子。 她在行逆天之举,长愿本该是守着天地众生的神明,却为了私欲一次又一次改变世道的走向,甚至更是插手了她人的因果命数,天道早已盯上了她。 此间原本并无天道,众生天地开辟之初,与天地同时孕育而生的云西掌管并守护着天地之道。 她便是最初掌管天地间的众生之神。 与长愿不同的是,她的神术与她相伴而生,自诞生开始便已知晓。 一方天地只孕育一个掌管众生之道的神明,倘若云西动用云散之术,这神术便会强行留住她一部分力量,这部分来自神的力量不会生出神识,只作为维系天地之道的存在,接替云西守护这方天地。 而长愿在数次动用此等逆转过去的术法后,当年云西赠予她的那部分神力几乎尽数消耗,她自身因受到东海域污浊干涸而被反噬,云西以神术断开了她与死林的关联,同样的,她也因此失去了一部分力量。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倘若这次再不成功,她的神力必然无法支撑她再一次回到过去。 她逼着阿云以最快的速度将修为精进到仙人之境,一切故事还不到发生的时候,阿云又一次陨落了。 在这最后一次,长愿以天下众生为局下了一盘棋,她将云西放在摆好的棋局正中,往后行的每一步都是曾经走过的。 她会亲手摆好往前走的路,以身入局。 眼前画面逐渐模糊,捆绑锁住她心脏的金链完全禁锢了行动。 长愿不知道她被困在这里有多久了,眼前永远都是黑暗无光的。 在这里的每一日,长愿总会想到第一次亲眼看着阿云消逝的画面,那该是如何一个黑暗无光的地方啊,阿云等了她那么久,一直撑到她到来才敢离去。 她不敢想阿云承受着的苦痛。 以阿云那时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撑那么长的时间,可她却连死都不敢。 倘若找不到阿云,长愿一定会疯的,踏遍整个世间都找不到的话,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可能再不会有接下来这些故事,世间也再不会有神明长愿的存在。 长愿就在这般黑暗中无声苦笑着,没有一丝光亮落在她脸上,甚至于,她整个人都融入到这片黑暗中,就连脖子都被锁住,根本无法做出更多的动作。 这样也好,长愿在无边的黑暗中往前望去,看到行来的白色身影。 来者着一身纯白的衣物,身形单薄,兜帽扣在头上几乎遮住整个人。 走得近了,才能看到他面上戴着一个面具,这个面具和长愿曾经见过那些都不同,是完全的纯白之色,没有多余的笑脸,唯独右脸画着一个红色杏子图案。 这样的视线长愿曾在乐春的记忆中感受到过,直白而惊惧,仿佛一切恶的汇聚,是暗处阴冷的毒蛇。 “呵!”长愿冷笑,这时的她极有攻击力,即便面上没有过激的厌恶,却依旧无法让人接近。 她看着这个始终躲在阴暗处的白衣人,道:“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白衣人轻笑着,单听声音的话,这是一个拥有着如银铃般嗓音的女子。 拥有这样声音的女子定然是有着极好样貌的,可这女子却戴了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具,甚至面具上还画着一个不大好看的杏子。 “长愿神尊认得我?”她又往前行了两步,几乎停在长愿眼前,“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世间无人知我为神尊,你不也知晓吗?”长愿不答,却反问着眼前这个白衣女子。 “墟剑宗掌门女,修为天赋皆为下等,终年待在剑宗禁地修炼,神罚落雷之时,修为未至金丹。” 长愿一字一句没有停顿说完,却被来者扼住了喉咙。 这白衣女子的声音染了毒,阴狠道:“你看了我的记忆?” “是又如何。”长愿冷声回她。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将一切押注在此时,就是要看看这个谋划者到底为何,她的未来早已到了无光的走向,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一定要弄明白。 锁住她脖子的手又紧了些,长愿却迎着白色面具又说了一句话,“你啊——” “真可怜。”窒息疼痛让她无法呼吸,长愿甚至不能咳出来,却还在说着:“罢了、罢了,我原谅你……” “什么叫你原谅我!” 黑暗处响起咔嚓一声,站在长愿对面的白衣女子徒手穿入了长愿的身体,捏碎了她的肋骨。 她似乎气极了,搅动着长愿的血肉一连弄断了三根,手上衣袖上都染了红才停下动作,恨恨道:“你算什么人,凭什么说原谅我。” 长愿连眉头都没有皱,和她过往心中的疼比起来,这般皮肉之苦,实在算不上什么。 她认真看着已然贴在面前的奇怪面具,放在过去的任何一天,长愿都不会想到她在找到罪魁祸首时竟然是能够笑出来的,“大抵,和你一样,都有一个挚爱吧。” “闭嘴!”白衣女子一掌落在长愿的伤口,血肉将她的纯白衣衫弄脏。 长愿动弹不得,只能感受着撕裂身体的疼,她不会这般轻易死去,眼前的折磨更一分都不会少。 第244章 “不,我要告诉你。”她看着因着这一掌过于用力往后退了半步的白衣女子,更像一个被捆起来的恶魔,道:“我们还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我的神术是什么吗?” “你永远救不了她,不论是乐春,还是你找来的无数个圣女,她永远不会回来了。”长愿逼得白衣女子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在无数个未来里,天地毁灭,你永远找不到她。” “你找到云西了又怎么样,她都不要你了!”白衣女子用染着血的指尖点在长愿心口的位置,“要我告诉你吗?” “她不要你了,不爱你了。” “你费尽心机救她,弄成现在这般可怜的丧家犬模样,可你等的神不要你了!” 她一步步逼近到长愿身前,指尖戳破长愿的胸口,几乎穿入了她的皮肉之中。 “听明白了吗?”她收回又染了血的指尖,靠近长愿耳边,念道:“我们的确不一样,我没你那么可笑!” “过去我以为世间只有一神,竟从未怀疑过你的存在。”白衣女子笑着,叹道:“真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啊……” “神尊也是懂情之人,如今你的愿望达成了,应当不介意帮我一把吧?” 她并没有与长愿商量的意思,此处捆住长愿的锁链皆是她为了困住云西以数十万年炼制的锁神链,以长愿如今残缺不全的神力,根本不可能挣开。 甚至,她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 真是好大一盘棋啊,大抵这世间的任何一人都不会想到,杏百躲在暗处操控一切之人竟然是一个陷入情障的姑娘。 这样一看,她长愿所行的一切的确很是可笑。 好在,她这盘棋险胜了,虽然到这里还不是终点,可阿云终究还是按照她摆出的路走到了神位上,那些变故全部都成了指引她的助力。 就如这人说得一般,她和阿云已然没有可能了,长愿现在就是一个没人要的丧家犬,可那又如何,她只要阿云平安便好了。 只要阿云平安,为此要她付出何等代价都行。 决定要重新开始,她便已下定了决心,眼下这一场景的出现亦是她亲自造就的,是她主动选择到此承受的。 自投罗网,死亡从来就不是长愿惧怕的结局。 第129章 互换 记忆无论如何往前拨弄, 亦或是往后倒放,直至一点点挪移到眼下的场景中,千年万年的每一帧总会定格于云西这个人身上。 眼下的一切都是模糊昏暗的, 还是说, 她失去的力量太多, 竟然连看都看不清楚了。 长愿想要抬起手,去触碰一下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太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感觉,她的眼睛, 真的还能看见吗? 可她的手腕被紧紧绑着, 捆住她的人还真够细致, 就连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没有放过。 是怕她挣开吗? 长愿觉得这人未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就算她还有余力, 也不会挣开。 更不要说的是,她早已没有力气了,若是现在有人解开了捆住她的这些束缚,长愿都能想到自己倒在地上狼狈的模样。 其实现在这般也算好, 没有人能够找到她,她会在这里散尽神力,就连一粒尘埃都不留下。 这样逝去也好,她是一个背弃了众生的神明, 一次次妄图改变未来, 眼下达成了愿望,这样死去也不算太差。 还好, 还好,她的阿云不爱她了。 可是这样想着, 她的心却疼得要窒息了,比这无边黑暗的折磨还疼。 她好似又回到了那将自己沉入深海的滋味中,那时的她一次次逼迫自己遗忘阿云,却每一分一秒都在想起。 眼下,当她当真要永远遗忘云西时,才发现,曾经逼迫自己遗忘的苦痛根本不算什么,与实实在在的恐惧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长愿从来就知道自己是贪心的,即便在漫长的时间里都与云西待在一起,她还是觉得不够。 就如现在,分明都狼狈成这般模样了,她还是好想看阿云一眼,哪怕一眼就好。 “哎呀!神尊在想什么?” 寂静中走来的脚步由远及近,人还未到,声音便先传到了被困在此处的长愿耳中。 黑暗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纯白之色,停在长愿的眼前。 “你的注视,总是让人不适。”长愿抬眸看着白衣人,轻叹着,笑着。 她注视着眼前到来这人,只有这个黑暗的访客到来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活着,她的生命还没有完全消逝。 来者似乎很喜欢这般藏在黑暗中的自在感,她那过分赤、裸的视线落在长愿的腹部,轻声哼笑着。 冰凉的指尖停在长愿已然愈合的皮肉之上,长愿顿时觉得触觉被无限放大,尽是不适之感。 她肉里的骨骼好像还在疼着,那人将指尖往下滑了一分,似乎正落在了她的骨头上。 长愿分明是不怕疼的,却在此时觉得她肉里的骨头在战栗着。 果然,在下一秒,那指尖便狠狠刺入她的肉里。 “神尊愈合的能力似乎不太好。”来者拨弄着她肉里断开的骨头,惋惜道:“这般虚弱,怎么能将我的祈儿唤回来?” 长愿对于她的作为没有动静,平静得如正在经受折磨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从她看了这人的记忆开始,这个女人便要在每次来看望她时用这样的招式折磨她。 第245章 捏碎她的肋骨,用术法阻断肋骨的重生,并在下一次到来时故意穿破她已然新生的皮肉,如此重复。 “依我看,长愿神尊跟云西神尊比起来,还是差了很远……” 长愿闻言抬眸,“同样为神,我不比她差些什么。” 女人拿了一块纯白的手帕,慢悠悠擦着手指,语气挑衅又嘲讽,“不,你们可差得太远了。” 她上下打量着长愿,似是嫌弃道:“神术反噬,天道因果,你这副身体早就烂透了。” 长愿用力挣扎着,晃得捆住她的锁链发出碰撞的阵阵响声。 她根本无法挣开,尽管如此,捆住她的锁链却依旧更缠得紧了些。 喉咙泛起腥甜,长愿咬着牙将这口气急而生的血咽了回去。 她不再反抗挣扎,缓了一刻,“你不用试图激怒我。” “我逃不掉,你更寻不到云西。” 她敢只身入局,便是抱了十足的把握。 如今云西已然按照轨迹重登神位,从此往后,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威胁到她。 那一日的荒漠之行,她和云西又一次遭遇了围堵,命运的故事还会继续往前走,却早已发生了偏离原本轨迹的倾向。 她让书仙人继阿云之后讲出了神明长愿的故事,以身入局,故意将自己暴露在威胁视线之中,来到了此处。 既然杏百从始至终都在打着神明的主意,她便将自己送到这些人眼前,自投罗网。 不就是想要夺取她的神力完成邪术吗? 长愿失去过的力量太多了,这般被夺取神力的速度,除却无止境的折磨,倒是有些不够看。 “你欲造神,就当真那般确定他们一定能将杏子妖唤回来吗?” 她在挑衅眼前这个不敢露面的女子,又似乎当真在疑惑着。 “造神?”面具女将染了红的手帕整整齐齐叠好,塞进衣袖里,轻‘呵’了一声,“我可不是在帮他们完成愚蠢的成神梦。” “魔族也好,妖族也好,特别是那些恶心、虚伪的正道修士,他们的欲望永远都是填不满的。” “修了道想要成仙,成了仙又欲要成神,成了神呢?” “他们的欲望会更多,永远都满足不了。” “这点道理,神尊在那次劫难时不早就知道了吗?” 长愿沉默,这点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她亲身经历过那欲要将她毁灭的可怕。 面具女似乎也没有让长愿回答的意思,她自顾自说道:“我可没有那份闲工夫去满足这些人的欲望,更不想当饲养无底洞恶狼的善人。” “我谋划了这么多年,所为的就只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罢了。”面具女大抵此时心情颇好,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这本该是一个活泼好听的声音,却异常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扯出捆在手指牵连着心脏的线条,说道:“看,这些人都将成为我手下的神,他们这是在为我的祈儿赎罪呢。” “神尊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吧?”她笑着,指尖把玩着这些线条,“跟他们比起来,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名不经传的小角色罢了。” “他们要的是成神灭世,是无尽的杀戮和欲望,而我却只想救人,没有错吧?” 长愿目光落在这无数线条之上,透过这些线条,似乎看穿了这世间一切。 每一根线条都昭示着欲望,受尽尊崇的仙尊,风光无限的正道天才,德高望重的前辈,或是躲在角落名不经传的小修士,他们都在这里,都选择了背弃的路。 “只为一事,便将棋局布满,每一步都算的如此精细,在你这一局棋中,没有一步是失败的。”长愿这般评价着,没有半分贬低。 长愿想,她大抵是一个愚笨的神,倘若落下的棋子有这人一半的精细,也不会走到眼下这一步。 一个资质愚钝的普通人布下的棋局,却让她耗尽神力行了五次,落子无悔,倘若她没有神明的身份,从第一步开始便已满盘皆输。 黑暗中出现了第二个身影,来者同样着一身白衣,沿着黑线的牵引来走到面具女身边,而此人正是长愿再熟悉不过的花娘。 面具女如一条冰冷阴冷的蛇,手臂缠上花娘的腰,稍稍掀动了一下对方脸上的面具。 “她啊,这可是我找到最适合的容器。”说着,面具女取掉花娘的面具,一并摘下了对方的眼罩。 花娘的视线正对着长愿,看到了长愿如今的模样。 原本花娘生着一张好看的脸,很久以前,长愿曾经见过,现在这张脸却有些奇怪,分明还是原来的样子,仔细看的话,却又觉得这个人没有五官一样。 就如一张纯白的面具,什么都没有。 “只是,这场对弈,你输了——” 话落,原本花娘没有表情的脸多了抹奇怪弧度的笑意,长鞭软骨缠上面具女暴露在黑暗中的颈脖。 她顺势搂住了还贴在怀中的女人,轻声道:“别弄错了,我可不是她。” 面具女一下犹豫都没有割破了缠在脖子上的软绳,手中匕首旋转两圈,就要往花娘脸上划去,后者移步躲开,险些破了相。 “你是谁?” “是谁?”花娘捡起面具重新扣在脸上,轻笑着说:“不是你的宝贝祈儿,也不是这具没脸躯壳的主人。” 第246章 她指了指远处的黑暗,面具女往身后看去,那里慢悠悠走来一个身影,这个走路的方式,与方才花娘走来的模样一般无二,她在距离面具人不远处站定,笑着的脸却是如今的魔主韦语澜。 面具女立马意识到不对,猛地往后退开。 她看着面前这两人,“你们?” 站定的韦语澜还在笑着,只是那分笑却又有些不同,面对着面具女,她道:“你执意想要知道的话,我就在你面前了。” ‘呵!’花娘甩起手中长鞭,没有给韦语澜眼色,她不喜韦语澜的恶趣味,却更厌恶将自己裹在黑暗中的面具女。 方才那碰到她腰肢的触感,简直让人厌恶到极致。 韦语澜故意走得离花娘近了些,一步一字道:“你最宝贝的躯壳,竟都不知道看看她的心在不在你这里吗?” 花娘稍稍挪了一步,距离韦语澜远了些,笑着说:“我的心当然在她那里,我可天天想着要她死呢!” 面具女对于眼前的场面并没有太慌乱,反而将目光落到无法动作的长愿身上,“神尊好算计。” 韦语澜目光早已落在长愿这里,上下打量了一番,视线停在长愿的伤口上,眸色沉了许多,唇角的笑意更恶劣了些。 她移动目光看向面具女,嘴里却在说着:“师尊啊,真是柔弱——” 第130章 狼狈 “你怎会, 来此?”视线停在挡住眼前的韦语澜身上,长愿问她。 “我不来,师尊是想要云西神尊来为你收尸吗?”韦语澜召出魔剑, 头也没回, 冷淡中带着不满和故意挖苦的笑。 “您这一走又是三年没有消息, 三年又三年……”魔剑上溢出的魔气随着她的话更甚,持剑的魔主压制住手中剑,轻讽:“真是狠心啊。” 长愿张了张唇,欲要反驳,却又停住话头。 她抬眼望着韦语澜的背影, 眼中情绪晦涩。 记忆还要再往前拨弄一些, 停在仙魔大战正是激烈, 混战不停, 世道几欲溃然以前。 再一次失去云西的疼几乎将她逼得喘不过气, 她看着又一次走向熟悉结局的世道走向,视线落在了如何都不愿与仙门谈和的魔域。 魔域新任魔主韦语澜,百岁登上魔主之位,挑起仙魔之战, 却从不露面,是历代最为神秘好战的一任魔主。 由她掌管魔域后,仙魔大战几乎没有停歇,直至千年后, 韦语澜失联, 魔域多了一个修为几近神道的傀儡尸身。 因着韦语澜过去的拒绝,长愿便再没有寻过她。 所以这一次, 亦算是韦语澜第一次见到她。 彼时,韦语澜独坐于魔宫大殿, 长剑利刃穿过她的身体,将她钉在大殿王座之上。 一把剑刺穿胸膛的疼痛远不止于此,下手之人是极为恶毒的,足足十把利器,穿过年轻王者的胸口,刺破她的腹部,血慢慢往下流淌着。 长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那些关于魔主韦语澜消失的一切传言皆假,而真正的故事,便是这新一任魔主不过千岁就死在了她的王座上。 最初的韦语澜性格如何,长愿并不知晓。 她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魔主独自守在空旷的王座上,那日夜不歇的长明之光很亮,刺得有些晃眼。 对于长愿来说,这是她第二次来到此处,她冷然站在韦语澜面前,与其达成交易。 背着被天道察觉的危险,长愿带回了一个能够助她改变未来的人,而这人正是韦语澜。 起初,她并没有要将韦语阑带在身边的想法。 她答应韦语阑会提前找到对方,助她从一开始便脱离往后要经历的苦难。 可那与阿云如何也理不清的关系,以及过于严重的天道反噬改变了长愿的想法。 韦语澜带着过去的记忆,只要她不想,脱离了这里后,那些欲要寻她之人很难再找到她的踪迹。 长愿并不担心韦语澜独自在外的安全,怕就怕在,她挡不住天道的察觉。 所以,她在一刻之间下定了决心,要将韦语澜带回浣鎏宗,甚至是南雪山。 韦语澜是她落下的棋局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是连接仙魔两道的桥梁,纵然有一天这个桥梁塌了,也一定要在她完成计划之后。 可长愿也从来没有想过,她规划好前路的棋子走偏了一步,竟然将心思落在了执棋人的手上。 还不懂情爱时,长愿曾在凡尘花楼看到过世人所谓的爱,载歌载舞,花前月下。 她悄悄将目光落在那些总喜欢讲着才子佳人故事的先生那里,聆听着所谓情爱的故事。 凭借神力引以轻风,曾看过写着情话飘飞的手帕,读过上面写着的情诗。 而后,将目光尽数落于眼中总是盛着温柔的神明身上,渐渐地,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知晓夕裳禾与倾向师姐妹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能看懂夕玥无数次望向夕问雪的神色,亦明白沈书珺曾藏起来晦涩不明的情意…… 可偏偏,直到阿云于她在接受天罚时倒下那一刻,才看懂了韦语澜从来没有藏起的心思。 阿云修为尽失倒下引起的骚乱并不算小,那时她正一剑劈挡住极具神威的一道天雷,她想回头看一眼背后的骚乱,却不敢轻易转身,她怕转身挡不住天雷,怕计划在这里打乱,更怕她会忍不住想要去抱住阿云。 第247章 长愿陷入无边的思绪之中,而在她的眼前,原本对峙的三人却纠缠在了一起。 韦语澜的剑不分敌我,她用得剑极软,如一条蛇,每一次都能恰好错开花娘甩动的鞭子,没有伤到面具女,却好几次擦着花娘过去,将人气得不轻。 好在花娘身法极好,她往后猛地跳开,拉开了与韦语澜过于近的距离,挑衅笑道:“你若是不会用剑,就好好站在一边,守好你的师尊,让我来。” 韦语澜可不是轻易好惹的性子,花娘退开,她正巧也不再收着动作,手上舞动的剑速度更快,软剑无形,根本看不清哪一个是真的剑影。 韦语澜和花娘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狠。 打不过,哪怕自己受着三分的伤,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几招之后,韦语澜退至花娘身边,唇角挂了血,执剑的手震得微颤,她胡乱擦掉唇边染了的红,侧眸挑衅看了一眼花娘,道:“你行,换你上。” 花娘接住了韦语澜的眼神,尽管知晓自己不是对手,亦迎了上去。 韦语澜并没有冷眼看着花娘去送死的意思,等人接了两招,便又迎了上去。 可面具女不是什么小角色,能藏在暗处二十万年甚至更久,又精通邪术之法,哪里是这两个人能对付的。 很快,她们便败下阵来,被面具女压着打。 花娘还好,出于她是最完美躯壳的考量,面具女不舍得下死手,韦语澜却遭了殃,被面具女一掌拍了很远,后背狠狠撞在长愿身侧后边的墙壁上,而后跌落在地。 长愿只能用余光看着欲要撑着要站起来的人。 以这两人的实力,根本不是面具女的对手,长愿想要帮她们,却没有办法挣开锁链。 “砍断锁链!”她情急下唤了一声,花娘又挡在了面具女身前。 韦语澜这会儿跟初来时比起来实在狼狈太多,长愿对上这人的视线,明白韦语澜这是要拒绝她。 却没想到,韦语澜的话头一转,反而笑道:“师尊想要我砍断锁链,当然可以——” 她不等长愿反应过来,软剑便利索斩断禁锢长愿全身的锁链,没有任何意外的,失去支撑的长愿猛地往下滑,膝盖狠狠砸在地上。 腹部的疼还未愈合,钻心的疼让长愿冒起冷汗,她将因疼痛而起的闷哼咬在嘴里,眼前落了阴影,韦语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眼前。 花娘还在一边与面具女打斗着,韦语澜却有闲心居高临下看着长愿,没有扶起倒在地上人的意思,“这可是师尊的要求。” 说着,她恶劣侧了些身子,让其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来者。 银白色锦缎刺绣而成的衣衫,连衣摆下的流云都是那般眼熟,根本不用抬眼去确认,仅凭这一眼,长愿便知晓来者是谁。 她的身体不由颤抖着,连带着断开的骨头,所有的皮肉之疼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时间好似在她眼前冻结,如今正在钻心纠缠着的,是她的灵魂。 长愿紧紧抓住了自己落在地上的衣摆,十指都在用力着,指尖轻颤,有些泛白。 她不敢抬头,恨不得现在立刻找个地方藏起来,挡住她此时的狼狈。 可事情总是不会随着愿望走,原本遮挡住她的韦语澜一步一步走远,长愿就这般完全暴露在来者的视线之下。 “韦语澜!”长愿低着头,歇斯底里却保持着最后一分冷静,低声喊道:“回来。” 韦语澜脚步停顿了下,在长愿以为她会回来时,又抬脚往前去,“不行,我现在要去杀了那个伤了您的人。” 长愿想要不顾一切逃走,想尽了一切能够逃离这里的办法,可她的神力散去太多了,走到这一步,近乎完全溃散,所想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实现。 她就只能这般狼狈的,完完全全暴露在所爱之人的目光下,接受着审判。 长愿不能抬头,她要撑着最后一分尊严,不能以这般狼狈跪在地上的方式面对云西。 她又想到了阿云修为尽失倒下后,在南雪山昏迷那天。 遣散所有欲要聚集在南雪山上的来者,分明整座山中就只剩下她和云西两人了,长愿却亦不敢多看云西一眼。 她又换上了当年阿云最喜她穿的红衣,坐于小院中,静静等着阿云醒来。 换作任何一个人长愿都不放心,换作任何一个人守着阿云她都不能接受,在这种时候,她自私地只想要一个人守着阿云,只允许阿云身边有自己在。 可是,当看着修为尽失的阿云走到她眼前时,她又在动摇着,拼命压制的记忆在逼迫着她,那些阿云一次次失去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来回轮换,不停转着。 她好想下一秒就拥住阿云,咬破阿云的唇,将其刻入到自己的灵魂之中,永远不再失去。 可长愿却不能有这般动作,她只能按照自己摆好的前路,看着阿云修补好的吊坠,冷声道:扔了吧。 她要阿云扔了手中的吊坠,这是阿云在重伤禁闭时凭着仅能动用一点神力修补好的东西,可她却让阿云扔了,就这样扔了。 就如她逼迫阿云剜去情根一样,弃了便好。 第131章 谁胜 云西所站着的位置距离长愿说不上算远, 却也并非是很近的。 不可否认的是,来到此处的第一眼,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被韦语澜遮挡住的长愿身上。 第248章 尽管这里漆黑一片, 尽管韦语澜将长愿完全遮挡住, 她还是察觉到了属于长愿的气息。 因着韦语澜挪开, 她才完全看清楚了长愿跪到地上的模样。 血和长愿常穿的衣衫颜色一样,却又有着明显的差异。 她看清楚了长愿在黑暗中身体的颤抖,以及那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抬起的视线。 时间就好似在她们两人之间定格了一般,记忆拉回到上一次见面时,长愿并没有这一身的狼狈, 她是站在顶端的仙尊, 是隐藏身份护佑众生的神, 怎么看都不该被困在这个过分黑暗的地方。 云西看着长愿尝试着站起, 却三两次皆无力倒在地上的模样, 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长愿终于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站稳了,她先是低头看着身上破烂的衣衫,腹部受伤那里早碎得不成样子,哪怕抚平, 碎掉的布条也会再次翘起。 没有犹豫很久,长愿抬头迎上了云西的视线。 “阿云,你来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如以往数次长愿坐于南雪山上等着云西回来时的口吻。 好看的眉眼间含着柔和的笑, 这是以往很少在长愿面上会出现的情绪。 迎着这般的视线, 云西却知晓长愿此刻脸上的情绪全是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深陷于南雪山顶无底之处, 无光的深海中,那两盏该早已熄灭的花灯却还亮着, 为深海的冰冷漠然增添了一分温度。 而这一分温暖,毋庸置疑的,是来自长愿。 她接住了长愿略带浅笑的目光,轻轻点头,“嗯。” 却又问道:“三年,你就一直困在这里?” 长愿紧了紧手心,撑着脸上的笑意,回望着云西。 “是。”她不是很想回答云西这个问题,一个掌握全局的执棋者,一个应当实力通天的神,悄无声息被困住三年,这实在有些可笑。 偏偏问她话的人是云西,是她最不想面对,最怕让其看到的一个人。 倘若是过去,云西一定不会这般去问长愿。 她会第一时间走到长愿身边,将其扶起来,甚至是任由长愿耍赖倒在她的怀中,悉心安慰她。 云西在一步步走近,长愿却微微往后缩了些,笑着说道:“阿云,莫要靠得近了,我脏。” 她一直被锁在这里,动也不能动一下,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就算了,还都沾了血迹,方才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上,实在算不上干净。 阿云这身衣物太干净,倘若距离她太近的话,定然会沾上她的血迹。 还有,她不敢让阿云此刻离自己太近,长愿怕自己好不容易撑着站起来又会在阿云眼前倒下,怕阿云发现她越发止不住地颤抖。 她退了半步,笑着的声音有些微抖,“别过来,好吗?” 云西果真在她面前停下,长愿有些紧张去看云西的神色,却并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云西的目光依旧柔和,只是缺少了笑意,长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亲手布下的棋局中,伤害到云西的次数太多,亦不敢奢求云西面对她时再有笑意。 “披上。”云西的声音很好听,温暖而柔和,却又不容置疑。 长愿接过云西递给她的银白色披风,低头看着自己破烂般的衣裳,眸中犹豫。 这是云西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长愿知道这个披风,以往她们四处行走时,这件披风总是常伴着云西的。 “我——” 长愿欲要说话,云西却在下一秒拿过递给长愿的披风,顺手裹在对方身上。 “你若觉得脏,就把它丢掉。”她轻飘飘说着,手上却为其系好绑带。 长愿摇头,急道:“不脏的,别扔。” 云西往后退开一步,轻叹道:“扔不扔看你,它不在我身上。” “好。” 长愿握紧的手放松了些。 另外一方,在这一小刻时间,韦语澜和花娘便又添了许多伤在身上。 她们本就敌不过面具女,能拼到现在,借着的就是你死我活的狠劲。 “我去帮她们。”云西留了一句话,随意唤了一把青色长剑,上前挡住面具女袭向花娘两人的杀招。 云西并没有使出十足十的力量,与其说要制服面具女,更像是一个指导学生招式的先生前辈,轻易能挡住对方袭来的任何一式。 “云西神尊,果然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错。”面具女笑着,即便隔着面具,亦能感受到对方的疯狂。 她手下招式越发狠厉,这跟与花娘两人对打时不同,倘若一开始她便这般,花娘和韦语澜两个人恐怕连一轮都撑不住。 而云西却能精准拦住这人的每一式,甚至是预判面具女下一步欲要所行之处,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云西的剑气荡开了面具女,原本嚣张至极的人狠狠撞到远处的墙上,声响极大。 她却像不知疼一样,大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没错没错,这才是我想要的!” 说着,又一次唤出那团密密麻麻的黑线,黑色线条在她手心糅杂成一个黑团,线丝纠缠着。 面具女拨动着其中的线条,强大的气息靠近这里。 云西皱眉看着面具女手中这团黑线,率先跳到如今最是虚弱的长愿身前,在此留了一个保护阵。 花娘和韦语澜也意识到情况不妙,退到了云西身边。 第249章 看着将她们包围了的来者,花娘‘嘶’了声,环顾一圈,下意识往云西身边靠近了两步,说道:“神尊,这下怎么办?” 包围她们的这些来者修为已然越过仙阶,若是按照实力修为来算,应当已至神阶。 这些人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面具女牵引着,将云西四人包围了起来。 “长愿神尊的力量消耗太多,三年时间,竟然只帮我造了百神。”她在叹息着,对着云西道:“倘若是您的话,定然能极快实现我的愿望。” 长愿眸色晦暗,她站在云西身后,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时,目光落在面具女身上。 “这一局,长愿神尊还觉得是自己胜了吗?” 面具女大声笑着,说道:“神尊还是太高看自己了,从一开始你不就知晓我要的不是你吗!” “上赶着暴露身份来为我提供神力,世间哪里能有这般好事?不过神尊都将机会送到我面前了,我总不能不要。” “果然啊,只要有您在这里,云西神尊怎么可能不来。” 说到这里,她嗤笑着,似乎是不理解长愿,又似乎在嘲笑着对方,“该说神尊你是傻,还是太天真呢?” 在她看来,长愿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竟然以为暴露自己就能一切平安大吉,因轻而易举因几句云西不要她了的话而陷入悲观。 更甚至,想要以自己的牺牲取代云西的结局。 真是可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笑的人。 倘若换作是她,拼尽全力找回了所爱,她一定要每分每刻都与对方待在一起,死都不要分开。 一定要分开的话,她宁愿立刻在那人面前自尽。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感谢神尊您的,倘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这般快见到云西神尊。” “不是您的话,云西神尊怎么可能这般轻易露面呢?” 长愿狠狠咬住唇,口中沾了血腥味,恨不得立马上前将故意挑衅她的面具女撕碎。 “住口。”她抬眸盯住面具女,原本与海同色的眼眸似乎多了一抹异样的颜色。 云西察觉到了长愿语气的不对,她微微侧身,没错过长愿眸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红。 她欲要开口询问长愿,却又听到那挑衅之人说,“哎呀,长愿神尊这是不想听到真话吗?” “还是说,当着心上人的面,不敢承认自己的愚蠢。” 这下,面具女算是彻底激怒了长愿。 “莫要听她胡言。”云西轻扯住披风,试图安抚长愿。 “你以为我真的废了?”长愿声音冷漠而刺骨,说道:“你还没有资格成为胜者。” 随着话落,长愿身上的力量节节攀升,与方才的虚弱完全不同。 “停下。”云西抓住长愿的手腕,试图强行阻断长愿攀升的力量。 若她没有判断错,长愿这份力量来自死林,就是曾经的东海域,那片尽是死亡怨气缠绕的干涸之海。 那本是她帮助长愿舍弃的一部分,是染了恶,沾了怨念因果的一部分。 “阿云。”长愿的眼眸染满了红,她不敢用这样不干净的眸子与云西对视,声音却坚定道:“我不能当那个败者的,绝对不能。” “谁说你是败者了?”就在长愿推开云西阻止她的动作后,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似乎很近,又似乎来自四面八方。 “夕鎏?” “没错。”由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停落在眼前,红衣刺金的华贵女子面上挂着浅笑,道:“就算你长愿是败者,今日,她莫盛华也不会是那个赢下棋局之人。” 第132章 祈儿 要讲这关于莫盛华的故事, 时间就要再次往前推,要越过那场灭神道陨的悲剧,将故事停在夕鎏选择离开墟剑仙门那一年。 她离开那年, 独自背着一柄凡剑, 无人送行。 可若一定要追溯的话, 记忆中曾有过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夕鎏并没有进入墟剑仙门内门的资格,身在此处,又是最为混乱的外门,关于宗门的闲言碎语, 自是没有少听。 距离外门最近的那个山头, 住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这姑娘叫做莫盛华, 是宗主的小女儿。 原本, 她该是这墟剑仙门的小宗主。 她生来便有着令人羡艳的身份,哪怕资质平庸,前路也定然该是铺满光明的。 可谁都没想过的是,这姑娘有着千万年难遇的资质, 是那种差到甚至连平庸这两个字都无法靠近的资质,她若是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也好,却偏偏是这样的。 无论是墟剑仙门的宗主,还是十月怀胎生出她的母亲, 他们都是仙门天资极好的仙尊, 是受尽尊敬的存在,可偏偏, 他们生出了一个资质差成这般的女儿。 莫盛华,她的名字本该是有着美好祝愿寓意的, 却又像压住她的一座大山,将她打入尘埃之中。 她是一个弃子,从小便独自居住在与外门相近的山头上,她可以随意在外门内门间走动,却从来不会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墟剑仙门的修士们不会欺辱她,可这世间却有比欺辱更可怕的事情,莫盛华不被允许离开墟剑仙门,而在宗门中,没有人会留意她的存在。 她就如一个透明人,分明站在太阳光下,能够看到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她是切切实实的存在着,并非一切都可穿过的空气,却没有人会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第250章 在所有人眼中,莫盛华都是不被注视的存在。 夕鎏和莫盛华不能说从来没有接触过,只是,她们之间,亦不曾有过一句交流的话。 许是从小在凡尘流浪的久了,每当深夜时,夕鎏常常睡不着觉,会找一个大树,躺在上面看夜空高挂的星星。 她看星星的次数太多了,数不清是哪一天,看到了那个深夜背着重剑往山头缓缓走去的小姑娘。 走上修炼一道后,即便是在深夜,她也能看清许多东西。 就如现在这个小姑娘,不合身的宗门服饰破了洞,似乎是摔倒时的擦伤,她背着那把剑看起来就很重,这样小一个人,哪里完全背得起来。 看着这个小姑娘,夕鎏不免想到过去的自己,在她六七岁那年,身边还跟着一个照顾她的老乞丐,而这个本该受尽宠爱的小宗主,似乎活得还不如那时的自己。 当乞丐还会被人注意到呢,人家看她们不顺眼时,会一脚踹开她们,大骂一顿;心情好时,还会赏她们一顿饭,或是给一些银钱。 而这姑娘,几乎与这月色相融,她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鬼魅,没有影子的黑夜才与她相配。 夕鎏常常在这般夜色下看到这个小姑娘,背着重剑上山也好,踏着夜色一次次挥剑跌倒也好,她全部都看见过。 她们从来没有与对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对视都几乎没有过。 夕鎏离开墟剑仙门的前一天,背着重剑走上山头的姑娘如以往那般舞剑,这一次,她的重剑没有停顿,舞得不算美,甚至破绽极多,却一次停顿都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能够将剑招舞完,招式停,小姑娘撑着剑重重喘息。 她原本是面对着夕鎏所在方向的,却在此时转了身,留了一个背影。 夕鎏第一次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她抬头看着明亮的月,耳边响着那一句轻声的话,“保重。” 离开那一天,没有人送行,夕鎏亦没有一次转身回头,可她知晓,就如她总在夜晚遇见那个独自登山的小姑娘一样,对方此时定然也在目送她的离开。 后来呢? 莫盛华目光落于突然出现挡在她眼前的夕鎏身上,原本嚣张的话语止住,停下了脚步。 很明显,她认出了夕鎏。 “我不会输。”莫盛华没头没尾对着夕鎏说了这样一句话,将立在身前的重剑拔起。 夕鎏亦执剑立在身前,道:“就到这里吧。” 记忆再次往前拨弄,这次是以莫语澜的视角。 从懂事起,她便一直住在那个没有人的山头上,山顶生着一棵杏子树,她的小院就在杏树边上。 每日开门时的第一眼,望见的便是门口的杏树。 她没有见过杏花,在她的记忆里,树上永远都长着橙黄的杏子,无论四季如何转换,每当她一伸手,便能摘下又大又甜的杏果。 在这里,没有人会刻意隐瞒她的身份。 她见过某一日突然出现在山头的两人,他们是生她的父母,亦是将她丢弃在这座山头的人。 知晓所有对于她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她依旧是一个人,饿了渴了便去摘杏子,年纪大了些时,懂得便多了,常常跑到另外一个山头,凑进那些同龄人之中,没有人理会她,她坐在书堂的角落,就如一个透明人。 时间久了,她知晓自己不受欢迎,不论做出何等行为,都不会有人在意她,便不再强求别人注意到她。 她跟着这些人坐在学堂里学习术法,认字读书,站在最外端演练剑术刀法,因无法控制灵力跌倒摔伤,这样走过了一日又一日。 山顶的杏树最顶端那颗果子是青色的,跟那些黄色的甜杏不同,学得多了,莫盛华便也知晓,这棵杏树是有灵的。 没有人愿意与她讲话,她便常常站在这棵杏树下,孤自一人讲着话。 小孩子玩心从来便是重的,哪怕是从小只有一人的莫盛华,依旧躲不掉这个天性。 杏树不会离开,会听着她的所有言语。 这一日,拿了重剑挥舞的莫盛华摔倒了,膝盖手臂擦伤,没有任何人在意她闹出的动静,在她离开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她背着重剑独自上山,看到了那个躺在树顶浅眠的女修,却没有停留,亦没有寻求任何帮助。 莫盛华如以往那般在杏花树下讲着她今日的见闻,树顶的青果却在此时生了异变。 青杏成熟,化成了一个好看的女子,蹲在她的身前,止住了她还在往外冒着血滴的伤口。 她说,她是生在杏树上修炼的妖,今日才攒能化形的修为。 先前那些恰好能够到的杏子,便是这杏妖送到手边的。 杏妖名祈,她很是弱小,甚至不能长久离开这棵杏子树,就算能够离开,也帮不了小姑娘什么。 莫盛华第一次注意到夕鎏的视线,便是杏子妖告知她的,那时她背着重剑回到山头,杏子妖察觉到有人跟着她,便带着莫盛华偷偷看了站在树杈高处的夕鎏。 莫盛华认得夕鎏,许多次深夜回山,她总是见到躺在树杈上的女修。 她知晓夕鎏欲要离开,那一日终于舞好了剑,却不敢与一个陌生人道别,只能背着身祝福她。 杏子妖陪着她在山顶送走了夕鎏,从此之后,停留在莫盛华身上的视线,便只有杏子妖一个。 第251章 莫盛华资质是极差的,就依她修炼的速度,能活够三百岁都是问题,可她的生命却出奇的漫长。 夕鎏开宗成名那时,莫盛华修为才刚筑基,她依旧顶着年轻的面孔,岁月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她不明白生她的父母到底爱不爱她,在她的认知中,她与他们几乎没有过太过交流,每一次见面,她都会拿到很多丹药,得以维持容貌和寿命,这些灵丹少不了功劳。 莫盛华不知道她活着有何作用,只是每当视线落到始终陪伴在身边的杏子妖身上时,她又庆幸自己能有这个身份,纵然不受待见,却能得到旁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而这些,让她有机会陪在杏子妖身边,将她所有好的东西都送给愿意陪着她的杏子妖。 莫盛华是不懂爱的,在她漫长而无趣的生命中,永远离不开墟剑仙门,踏不出能够让她人注意到自己的地界。 除却从不愿以正眼看她的父母,只有杏子妖是唯一愿意与她交流的存在。 她们陪伴着对方,外界世道混乱与否,这些与莫盛华没有任何关系,她只需安安稳稳住在这山上便好。 她知道自己的生命终有行至尽头的一日,早已设想好了别离的场景,却没想到,当告别真的来临这一日,生者是她。 海域中藏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多到让其世道大乱,波及万事万物。 莫盛华不在意那些人口中为之疯狂的秘宝,可却有人打破了她在山中安稳的日子。 那些人只是墟剑仙门的普通外门修士,莫盛华常常行走在门内,许多人她都曾见过,过去他们从未有一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过。 可此时,她却在这些曾经无视她的人眼中看到了贪欲,是毫不遮掩的恶念。 她敌不过这些人,被打得跌入了泥土尘埃中,亲眼看着这些人砍断了山头的杏树,将她的祈儿强行掳走。 从此之后,祈儿便永远消失在她的记忆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133章 道别 莫盛华的落败是必然的, 她操纵着百神,却敌不过早已打入内部并将她包围了的众人。 这一战极为惨烈,一神守众世生, 百神却欲灭世。 长愿终究没有压下她由死林得来的力量, 曾经抛弃的, 又在这一刻拾起。 她终于和云西站在一起,如过往那般并肩作战。 这处能将人遮掩的地下宫殿,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这里藏了太多秘密,贪欲,挥之不去的阴霾, 埋藏了以万年记数的黑暗。 宫殿偏僻的角落, 圈养着一群天才, 来自各界各道, 他们就如寻常农户圈养在鸡犬鸭笼中, 等待着续命下蛋的食物,总有一日,会变成他人走向神道的养料。 夕鎏的剑,抵在了莫盛华的眼前。 这是一把剑刃破损了的凡品剑, 亦是万年前跟着夕鎏离开墟剑仙门那一把,是陪着她开辟浣鎏宗山门石阶那一把。 剑光寒冽,莫盛华双手撑着地面,重剑落在手边, 兜帽落下, 纯白的衣物沾了数不清的鲜红。 她面上没有败者该有的悲,反而笑着, 大声笑着。 众人皆停下了动作,看着这个似乎因落败疯了一般的人。 沈书珺那张勾人又好看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痕, 舟桥年站在距她不远舟家的位置上,视线始终落在她的面上,眼中担忧心疼全然暴露出来。 看出自家姐姐眼中不动声色透露的担忧,舟禹忆往前行了一步,站到舟桥年身边,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他姐,轻声道:“姐,沈姐姐看着不大好,你去看看她吧。” 舟桥年偏头,对上站在她身边人的视线,不知从何起,舟禹忆的身高便超过她了,过去总是闯祸惹事的少年长大,她要抬头看他了。 “阿禹长大了。”舟桥年常是冷着一张脸的,不怎么会夸人,如今这一句,似是欣慰,又似乎是轻叹。 舟禹忆喉中一梗,眼眶生了一抹热,他却扬起笑脸,“那是,也不看看我姐姐是谁!” “贫嘴。”舟桥年脸上难得有了一抹笑意,下意识伸出手,舟禹忆却下意识闭眼。 舟桥年伸出的手顿了一下,轻轻落在舟禹忆肩膀上,感受着对方一下子的放松。 “姐?” 舟桥年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只记得犯错时我教训你了?” 舟禹忆尴尬笑着,过去他年少时犯过的错太多,领过的罚自然也是多的。 “别怕,以后没人罚你了。” 舟桥年说完,迈步朝着沈书珺所在的位置走过去,没往前走几步,却又听到舟禹忆喊她的声音。 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阿禹,你能撑起舟家了。” 沈书珺的视线很早便落在了舟桥年那里,见人走到她身边,眼中情绪不明,“你就这样过来了?” 舟桥年牵起她的手,握紧,“他长大了。” 察觉到沈书珺有想要把手抽回的意图,换作与其十指相扣,轻声问:“沈家要我吗?” 沈书珺闻言不再挣扎,没忍住笑出声,“舟家不要你的话,我要。” 她笑着,舟桥年认真看着她,晃了眼,她已然不记得多久没见过沈书珺这般浓烈的笑意了,挂在脸上的伤口血珠更像盛开的花,为其添了红。 她们站在一处,参与这场棋局的所有人都站在这里,注视着落败者。 第252章 云西和长愿分别站在夕鎏的两边,一切战局到这里终于尘埃落定。 夕玥站在最远的地方,身后跟着一众浣鎏宗弟子,她孤身一人站在最前端,不如沈书珺那般有舟禹忆陪着,亦没有亲朋旧友相伴,她是第一仙门最年轻的宗主,沉稳、坚毅、淡然。 “祈儿!”莫盛华大声喊着杏子妖的名字,她取下面具,泪水早已落湿了整张脸。 夕鎏握着剑的手没有颤抖,轻叹着,“你明知救不了她。” 没有人会想到杏百藏到最后的领头者竟然是一个姑娘,一个取下面具后面容看起来极为年幼的姑娘,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即便是疯着笑着,她的眼睛却好看得厉害,像流淌在山中清澈冰凉的山泉。 取下面具后,她那种在暗处盯着猎物时的阴冷消失不见,只如一个伤心欲绝的姑娘。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莫盛华,注视着这个欲要毁神改天的姑娘。 云西和长愿同样如此,长愿看着莫盛华这般模样,垂下眸,这个模样的莫盛华让她想到了自己,在数次失去云西时,她便是如此跪在南雪山顶,用长剑穿过自己的心脏,恨不得跟着阿云去死。 落在身上的雷云好疼,劈得她连灵魂都在震颤,穿心刺骨,却连一分失去的苦痛都抵不过。 那时的她,便如这时的莫盛华一般,她们是一类人,同样的狼狈。 是莫盛华谋划了一切,让她经历了一次次重回,亲眼看着爱人一次又一次在眼前逝去,可恰到此时,她却不敢直视对方这般狼狈的模样。 云西不懂长愿在想着什么,她的目光同样落在莫盛华身上,耳中尽是这姑娘悲痛欲绝的话。 “我救不了她,永远都救不了她了!” “那群修士将她炼成妖奴,逼着祈儿去海中,甚至捏碎祈儿的神识灵魂,吞噬了她的身体。” “我找不到她,如何都找不到她!” “祈儿早就不在了,那些人死在深海血欲中,灵魂在神罚中化为尘埃,连带着祈儿,从此,我永远都寻不到她了!” “我恨这世间众生无休止的欲望,恨一切生杀,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 夕鎏的剑始终没有移开半分,云西往前走了半步,轻叹着:“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吧?” “救她,在所有的未来,万中无一。” 莫盛华停下笑,泪却还在一直落着,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我想见她啊,只是想要跟她再说一句话。”她没有挣扎,不知看着何处,似乎是回忆到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听我说一句爱她,我还没说过爱她。” 她的手往前伸着,似乎要穿过虚空抓住记忆中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只要能抓住那人,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云西和夕鎏所说没错,莫盛华知道她做出了一个万路无生的选择,可她偏要这样选。 哪怕失败也没关系,哪怕整个世道失控落败也没有关系,她只想追着那一点希望,试图拼凑出记忆中那个人身影。 她和长愿是不一样的,莫盛华从来就不怕失败,她布了二十万年的棋局,要么是无穷无尽的追逐,要么便是如现在这般的死。 而无论是哪一种,于她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夕鎏的凡剑刺入了莫盛华的心口,更加准确来说,是莫盛华抓住她的长剑狠狠撞上去的,她借着夕鎏的力气,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她笑道:“你的剑,跟我看过的一样锋利。” 夕鎏知晓莫盛华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在场所有人中,就只有她算是莫盛华的故人,过去她们没有过激烈的交锋,更从不曾为敌。 甚至,在夕鎏还是墟剑仙门外门弟子时,她敬佩那个总是踏着月色归山的小姑娘。 握剑的手没有半分抖动,夕鎏的剑从来都是极稳的,哪怕抓住她剑身的人卸去了力气。 “这一次,我同你道别了。”夕鎏轻声说了一句,在莫盛华惊讶的神色中猛地抽出剑,血顺着长剑滴落。 莫盛华倒在地上,身躯化作枯骨,随后消散在这里。 她再此泯灭了灵魂,就如她念了一辈子的祈儿一般,从此,这个世间再不会有她们的故事。 而与杏百有关的故事,亦结束在这一场大战中。 后世称,这一战亦是成神之战。 天地孕育生灵万物,无论哪一方小世界中,只会生出一个神明掌管天地众生,而夕鎏却跨越了二十万年劫难,历经肉身陨灭,以人身跨越成神雷劫,成为新的神明,接替云西掌管天地之道。 神明不可随意插手天地万物之道,守着众生,亦要冷眼看着众生走向毁灭,而夕鎏以人成神,生自凡尘,云西和长愿无能为力之事,皆是她能够插手的。 莫盛华陨落,残局却还需要收尾。 众人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很久,开始收拾着残局。 长愿站在原地没有动,夕鎏已然离开,她和云西之间便没有了间隔那个人。 不知为何,许是刚经历过这一场大战,亲眼见证了莫盛华一生凄惨的追寻和死亡,她们同样也在沉默着。 长愿想要去看云西,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她偷偷瞧着云西目光落向的位置。 那是方才莫盛华红颜化作枯骨,散成尘埃之地,是一切故事结束的地方。 第253章 她不知道阿云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亦不敢开口去问。 长愿变得胆小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若是换作以前,她不会站得离阿云这般远,不会让夕鎏隔在她们中间,亦不会这般优柔寡断到甚至不敢去看她。 她会不假思索走上去拥住阿云,抱住阿云纤细的腰,靠在她的身上,感受着阿云身上她所喜爱的一切。 “长愿,你可认得这个?”在长愿陷入自己的思绪时,云西突然开口。 她手中浮着两盏泛着微光的花灯,上面写着她们的名姓。 长愿没想过云西会发现这个,她的心在颤抖着,屏着呼吸,心脏疯狂跳动,花灯分别写着祝愿,写下祝愿的人是她和云西,却又不是现在的她们。 她有些害怕,怕云西发现她隐藏的秘密,她无法辩解自己曾伤害过云西的事实,甚至到了这一刻,她希望云西永远都不要发现这个秘密。 她分明是这般想的,心中却又有另外一个反叛的声音,那声音在疯狂叫嚣着,喊着要云西快些捅出长愿的所有秘密。 第134章 拼凑 “花灯。”长愿听到自己用漠然的语气回答着, 声音里没有颤抖,亦没有起伏。 她表现得就如当初在南雪山漠然斩断红线时的冷决,似那由高空不停下落的雪, 一点点堆积着, 看似平静, 却是极轻的,经不起打击。 长愿望着眼前这两盏熟悉的灯,想到了当初她和云西一起在小渔村写下祝愿的场景。 她送给阿云那个吊坠,里面放着一滴心尖血,她分出了神魂的一小部分, 放在阿云身上, 除却要护着阿云, 这里面还夹杂着她的私心。 数次重回, 长愿几乎耗尽了神力, 她次次都在违逆过去,加之在这次更是带了一个人回来,维系着万物众生的天道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违逆过去是不被允许的, 从一开始长愿就被盯上了。 她所有的记忆都成了累赘,阿云在她眼前一次次倒下的场景,和阿云所有与美好相关的记忆,她都要遗忘掉, 要亲手将其封印起来。 救她, 却又要遗忘着。 长愿连通了南雪山去往无边海域的路,将自己沉入到无边海域中。 她要让故事按照一切她看过的, 所期望过的道路走去,这一次的重回, 她回到了五万年前仙魔大战开始之初,找上了当时的魔主若樽,并亲手将故事推到她熟知的过去。 长愿不允许一切意外的发生,尽管知晓自己不出手亦会走到过去那一步,却还是选择了与魔主若樽大战。 世间没有人知晓,韦语澜其实就是魔主若樽的后代,在长愿所走过的那些未来,魔主若樽从来就不是如传说中那般陨落的,她制造了自己的假死,耗尽所有修为,流浪到世间各处。 她不允许一切变故的出现,更不许若樽轻易陨落,便从一开始与其达成了交易。 南雪山从五万年前的大战后落起了雪,从此再没有间断过,无缘无故。 长愿一战成名,仙尊一人一剑,自称以无情证道,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中留下了她的传说。 她要以身引路,阿云决然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既然她不愿走无情道,那长愿便以身试道,她要亲自将阿云引到这条路上。 斩断红线,这亦是长愿从一开始便想好要去做的。 她扭转过去的次数太多了,红线牵连着云西和她的命运乃至神力,阿云的力量是过去的天道,倘若这红线一直绑着,待到阿云力量越来越强之时,天道定然会察觉到她的存在,并会阻拦她的行动。 长愿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为此,她一定要这般做。 况且,红线对于她们的影响还不仅仅是这般简单,她对阿云的执念越来越深,数次重回,身负无数因果,倘若红线牵扯着阿云,总有一天,这会成为阿云成神路上的阻碍。 不断也要断,她必须要做出这个了断。 可长愿还是不够狠心,她在自己身上下了一道诅咒,警示自己要与阿云保持距离,否则就会害死对方,却又亲手做出了那个吊坠,等待着将其交给阿云的那一天。 她不敢以长愿仙尊的身份去爱阿云,甚至不敢回应云西的感情,只能隐忍着,无数次将自己沉入深海遗忘。 长愿揉碎了过往记忆,在永远不会起伏的深海之地将其封印,可这些关于云西的记忆不够听话,时时刻刻都在反抗着,拼凑着,她看向阿云的每一眼,同阿云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感受着每一分阿云在她身边的气息,都在唤醒着这些记忆。 在无数个时间点里,所有有关云西的一切,都在拼凑起她藏起来的秘密,都在逼着她暴露在天道的注视下,欲要阻止她去救下云西。 每当这时,长愿都会想起那日的穿心之疼,她跪在雷云泥土中,抓不住消散为尘埃的阿云,唯有那予神刺破心脏的疼,在提醒着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又失去阿云了。 她在绝望中承受天雷,却不能与阿云死在一处。 南雪山终年不停的雪落得好大,如她时时刻刻遗忘又拼凑着的记忆,当爱意再也控制不住时,当长愿又要克制不住几欲疯掉时,即便是夏日,天空落下的大雪也能覆盖一切。 世间没有人知道,南雪山落着的雪来自一个神对于她仰慕神明的爱意,每一次崩溃而更加猛烈的风雪,都证明着她心中无法克制的悲痛与爱意。 第254章 红线从来就不是斩不断的,云西足够周全体贴,她信长愿许下永远爱她的承诺,信她们永远不会分离,却不愿长愿在漫长无边的时间里独自等她,所以,这条红线,从一开始就是单方面的无解。 云西永远斩不断这条红线,而长愿却能在她动用神术后将这条牵连她们的红线挑断。 长愿继承过云西的福泽,可她一次次消耗神力,走到最后,连支撑挑断这红线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必须要用与她神力同源的伴生才能斩断红线,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三年,八百日,遮挡视线的风雪落得一日比一日大,长愿亲手解开的,是她对于阿云的爱意,是她无数有关阿云的记忆,更是她恨不得立马拥住阿云的欲望。 她必须决绝而无情,却亲手将过去的自己送到阿云面前,过去的她也好,不完整的她也好,她想要以各种的、无数的方式去陪伴着阿云。 她想要阿云知晓,其实长愿永远都在爱着云西。 长愿的漠然再一次冷掉了两人之间本就不够温热的气氛,云西沉默着,目光落在长愿平静无波的面上,道:“我在南雪山寻到的,为何会在你这里?” 其实云西是有些明知故问的,送入海中祈愿的灯,原本就是要送到长愿身边的,她是海中诞生的神,自然该肩负起降下祝愿的责任。 她们一同送出的花灯,这东西会出现在长愿的领域中,再正常不过。 长愿可以跟云西这样解释,可偏偏她卡壳了,无数次拒绝着云西的爱意,却又暗地将花灯藏起,她就是这样表里不如一。 见她沉默不答,云西又道:“不重要的话,大可以任它们沉落在海中,何必要收集起来。” “看不到的话,就不会想了。” 云西在长愿眼前收走拿出的两盏花灯,直视长愿的眼睛,问道:“放在身边看着,不觉得碍眼吗?” 长愿跳动着的心脏猛然一滞,云西温温柔柔的问话回落在她耳边,钻入她的心中,又一次泛起的疼被压下,躲不掉。 她不敢回避云西的视线,持以漠然的态度,却道:“不是……” 不是这样的,长愿怎么会看着她们放出的灯沉落在海中呢? 要她亲眼看着写下她们愿望的花灯走散,各自远行,长愿决计是做不到的,她在海浪欲要冲散花灯之时将其从海中捞起,一同带入了她沉寂时谁都到不了的无光深海中。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面对阿云时见到曾经捡起并深藏的东西。 “嗯?” 云西在等着长愿说话,可长愿却没有再往后说,她放弃了辩解。 “阿云,我曾经说过,只要是我们一同许下的愿望,我都会收集起来。”长愿慢慢说着,一挥手,出现在云西眼前的花灯有很多,这些全部都是她们过去放入海中的灯盏纸船,神的寿命很长,她们年年如此放灯,如今根本多到数不清是多少。 长愿试图拿过去的诺言解释,并掩盖她收集花灯的真相,云西却不会轻易被她糊弄。 那日听完夕鎏的分析,她思索了很久,试图找出长愿所行这般事情的原因,倘若当真是为了将她引上神道,有些事情,应当不该这般决然才是。 她找了许久原因,将她们所知的一切故事缘由拼凑在一起,却还是觉得不对,在长愿的故事中,始终透露着一丝不对劲。 看着长愿坐于高台之上,韦语澜跟在她的身边,她们一同将目标直指神剑宗时,云西心中无端升起的违和感更重,似乎将要抓到蛛丝马迹。 所以,她又来到了南雪山顶,鲜花盛开绽放,花瓣落于水面,她学着长愿以往的模样将自己沉入湖中,以此来试图抓住混乱杂多想法中的真相,却无意间寻到了长愿藏在水底的秘密。 倘若真的足够绝情,不爱了,又为何将她们曾经写下愿望的花灯放在这里,这是他人无法踏足之地,亦是长愿触手可及的地方。 先前,云西刻意不愿去想长愿和韦语澜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何韦语澜受了天道那般严重的压制,甚至有将要烟消陨落的迹象。 她的满不在意是将这些有关长愿的事情都封存在了心中某一个角落,若真的去想,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长愿在藏着一个更加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她和韦语澜共同的,或许这世间还有别人知晓,或许这正是她们被天道察觉的原因,可这个秘密云西不知道。 尽管天道的衍生借由她的神力,可那是已经脱离了她的力量,根本无从探查。 而最后,云西大约明白了一件事,这所有的一切,或许都与长愿自身的神术有关。 第135章 在意 散落在地面的光不算刺眼, 落在云西和长愿之间,又似隔开她们两人的时间河流,这条河流晃动着, 像是在讲述着她们的过去, 在这轻微动荡的流逝中, 大抵还掩藏着数不尽的秘密。 云西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她足够坦荡,好看的眸中有着困惑不解,却没有太多别样的情绪。 她有着生而为神最该有的模样,许是因着白了一头发, 添上她天性中带着的温和与神性, 现如今的她, 更如一个近人而不可触碰的神明。 这对于长愿来说, 却并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她期望着云西可以发现, 窥探到她隐藏的秘密,却又绝不敢告诉云西。 第255章 说到底,这不仅仅源自于长愿内心的恐惧,或许其中还夹杂着更多别样的缘由, 说出来很简单,可长愿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神明生而便是坦荡的,可不知从哪一日开始,长愿的坦荡却消失了, 她过去要藏起来的秘密太多, 所有一切皆与云西有关,更是无可避免地伤害过云西, 如此种种,她再无法说出口。 长愿再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对着云西坦言一切的人了, 在时间河流往前行的过程中,她失去了这个资格。 “我……”她不敢再与云西对视,过去她每一句拒绝阿云的话都是假的,她不愿再说欺骗阿云的任何一句话,却更不敢说出她的秘密。 长愿又感觉到她的颤抖了,连掩藏在血肉中的骨头都在晃动着。 不能说的,她真的不能说。 而这时,原本站在远处的韦语澜走了过来,她来到长愿身边,想要去牵长愿的手,却被躲开。 韦语澜眼眸中的情绪似乎冷了一瞬,很快又摆出她常带着的笑,也没有要强行拉扯长愿的意思。 只是,她嘴里说出的话针对意味实在明显。 “师尊这无情的模样还是没变,当初逼着师姐自断情根走无情道想必也是这般模样吧?” 她就是故意这样说的,这话看似在刺云西,却亦是故意往长愿心口上扎刀。 那段记忆过去太久,云西从不会刻意去回想,知情者都在避讳着这个话题,而韦语澜,她又说起了过去。 其实那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云西就算此时再回想起来,都不太能记得那种窒息的疼了。 可她不在意了,却不代表另外一个人也能释怀。 长愿在韦语澜说出这话的下一秒就白了脸,她低着头,这次是真的连偷看云西都不敢了。 她恨不能在此刻将自己缩在阴影中,不让任何人发现,不敢想云西此时该是何种表情。 无论是哪一种,长愿都承受不起。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百八天云西望向自己的目光,从满怀期望的爱意到失望悲痛,再变成隐忍沉默的压抑和释怀放弃,她见证了阿云放弃爱她的整个过程。 而这个过程,是她逼的。 韦语澜才不会在意这两人深陷的思绪,倒不如说,她期待的就是这一刻的发生。 “如今一切了结,我很感谢云西神尊愿意随我来救师尊,现下我也要同师尊回魔域了。”她笑着,故意说道:“我记得神尊和柏衣姐姐关系很好,这次分开,您定然会去找她吧?” 长愿猛地扯住韦语澜,道:“住口!” 而这边云西的动作却更快,一掌竟落在了韦语澜胸口。 韦语澜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云西这一掌把握好了力度,却亦没有留情,涌到口中的血顺着韦语澜的唇角落下。 她还在咳着,却依旧笑着说:“哦,我忘记了,这般久不见她,想必早已在那里陨落了吧。” 云西眸中情绪冷了些,却没有再动手,道:“你不必激怒我。” “这一掌废了你的修为,就当你还了小衣当初救下千魔的债。” 韦语澜原本修为早已至仙人之境,云西这一掌看似普通,却将她的修为废掉大半,顷刻跌落到了仙人之境下。 她没有彻底废掉韦语澜,可仙人之境何其难跨越,就说那二十七道雷劫,世间谁都没有把握去走第二遍。 或许韦语澜将柏衣推去医治万魔在她看来不算为难,可她没有想过,仙魔本不信任,哪里可能当真不为难。 可韦语澜是魔域的魔主,在世道混乱的情况下,云西甚至不能去帮柏衣讨回这笔债。 “还债吗?”韦语澜小声念着,思考了一瞬,又道:“可神尊不是亲自杀了那些人吗?” “不止千魔,是万魔。” 云西无可辩驳,那时她陷入陨道之劫,所犯下的杀孽不止半点。 “别说了。”长愿扯住了韦语澜落在身侧的手,道:“我们该回魔域了。” 她还是没有去看云西,更没有回答云西问出的那个问题。 韦语澜在长愿牵住她的手,并扶着她时便停了话语,她故意卸去了强撑着站起的力气,靠在长愿身上,仰头对上长愿的视线。 “好,我们回去。”她回握了长愿,咬紧了‘我们’这个词。 哪怕是这种时候,她都不忘记刺人,韦语澜就是这样,她浑身都带着刺,一点都不好招惹。 云西当然听到了长愿和韦语澜的对话,看着这两人转身欲要离开,往前跟了两步,又道:“长愿,回答我。” 事情哪里有韦语澜说得那般简单,她在深海中找寻到了长愿藏起来的灯盏。 而在她试图一点点回忆蛛丝马迹时,韦语澜找到了她,要她帮忙一起救长愿。 她的确是来帮韦语澜的,但同时也是在走这盘棋的最后一步,亦要寻找到长愿这般做的缘由。 可长愿却不愿明说,她没有停下脚步,执意要跟韦语澜离去,道:“阿云,我的神术很一般,救不了人,不值得说。” 她说得轻松,走得更是决绝,当真没有再回头。 实际上,是她不敢停留亦不敢回头,她怕回头了,会真的说出真相。 其实长愿心中比谁都要清楚,世间恐怕没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云西了。 她若说出了所有一切,阿云定然会原谅她,或许阿云会耗费很长一段时间去沉寂,但最后一定会明白她所行的一切。 第256章 阿云会愿意听她讲那一段故事,在这个故事里,长愿从来没有背叛过对于云西的誓言,甚至一直在追逐着,试图去完成这个诺言。 或许,她和阿云还有未来。 可不一样了,事情走到这一步早已全然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有关她们感情的不敢坦言和懦弱,长愿是一个神啊,她是一个要守着世间众生的神,却次次为了私欲选择逆转时间,她抛弃了她的众生。 如此所有,太多太多了,她这双手、这个身体、灵魂所犯下的过错太多,就如一个滚入泥尘的肮脏之物,一个自甘堕落的神,哪里敢光明正大站在真神的面前呢? 所以,长愿要逃走,她要逃离阿云的视线。 而这一次,她又心甘情愿被关入了韦语澜早已准备好的囚笼中。 长愿不怕失去自由,早在她失去阿云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所在意的一切。 没有阿云在她身边的话,去哪里都一样,哪里都没有区别。 不是韦语澜关住了她的去路,是长愿主动封闭了自己。 “师尊,你就真的不会心疼我吗?”韦语澜站在长愿面前,这是一间明亮简洁的屋子,布置得就如长愿南雪山那间卧房一般无二,却又比竹屋大上许多。 这是第几次见血,长愿有些不太记得了。 从前,她单知道韦语澜的狠,知道她对自己有情,却不知道这姑娘竟然这般疯。 韦语澜的手腕在不停往下淌着血,她一手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剜着挑断着自己手臂的血肉,脸上却带着笑,她非要将受伤的手臂递到长愿眼前,一遍遍问着:“真的不会吗?” 长愿真的累了,她屋中角落的箱中扔了一箱的匕首,这是唯一与南雪山竹屋不同地方。 她不知道韦语澜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般奇怪偏执的模样,分明在记忆里,还在浣鎏宗那些年,尽管有装的成分在,韦语澜还算正常。 这次,她没有再拿走韦语澜自残的匕首,冷眼看着韦语澜的动作,漠然道:“够了吗?” 她站起来,将角落那一堆匕首倒在韦语澜眼前,无一例外,这些匕首上都带着红。 “你该明白,我所做一切都有目的,那都是假的。” 韦语澜却好似听不懂长愿的话一样,她顿时变得狠厉起来,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着,连带着她的全身都在一起战栗。 这不是害怕听到长愿的否认,而是愤怒。 她道:“不是!” “长愿,你总是这样。”她死死盯着长愿,一字一句,“口是心非、胆小懦弱。” 这些日子都是这样,她想要看到长愿对她的在意,更想要试图激怒长愿,每一句话都在往长愿心口上扎。 可每一次,她试图激怒长愿都得不到回应,长愿不会心疼她,亦不会温声安慰她,在意她,烦了她时,便会抢走匕首扔进角落,而这,在韦语澜看来,就是她的胜利。 第136章 逼迫 可这一次不同, 长愿似乎终于被她激怒了,她在反驳自己。 韦语澜单方面以为她终于触动了长愿,至少, 长愿现在愿意反驳她了。 长愿因着韦语澜的话停顿了一瞬, 她又被刺激到了痛处, 可这一次,她却不想继续听韦语澜刻意挑衅的话。 “你说得没错。”长愿轻声应道。 韦语澜因为长愿的承认而欣喜,只是她接下来的话,却不是韦语澜想听的。 “我的确胆小懦弱、自私冷情,就同你说得一般, 我不够坦诚, 什么都不敢告诉她。” 长愿垂眸, 她就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熬到最后, 失去了所有色彩。 她深陷在对于云西的伤害中,尽管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伤害,却估错了其伤害所带来的后果。 起初,她还未预料到这般伤害竟如此不可挽回。 她跟着云西, 深夜翻进阿云的房间,亦或是躲在暗处看着云西,这一切行为里,她就如一个疯子般, 可阿云却不在意她了。 长愿想过会不会阿云是故意这般的, 不看她,不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可当真的对上那双熟悉的,温柔而安静的神色时, 她发现那双眼睛里有关于长愿的所有,都在消逝着。 她害怕,怕真的见到这一天出现。 韦语澜可不想听到长愿说那些与云西有关的话,她见多了长愿自寻烦恼的模样,果断截住了长愿接下来要说的话,“长愿,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她丢下了手中匕首,步步逼近长愿,道:“我要听的是你口中的我,不是她。” 刀刃触碰地面的声响清脆,好似就落在长愿的耳边。 长愿没有被韦语澜逼得往后退,迎着韦语澜的视线,她漠然回答:“我只讲与她有关的。” “韦语澜,除了她,长愿的故事里不会出现第二个人。” 韦语澜没能逼近到长愿眼前,她停下了,在距离长愿还有两步的位置。 “我不信。”她肯定道。 接下来的话咄咄逼人,“我知晓从开始你对我就是利用,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可你就当真问心无愧吗?”韦语澜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话的。 她直视着长愿,势必要抓住长愿的一切异样。 可长愿却只是轻叹了声,摇头道:“何为有愧?” 韦语澜怔住,在长愿这般神色中,她竟找不出一点异样。 第257章 “我们见面那一日,我要你收我为徒,要你带我回南雪山,你都答应了。” 韦语澜这般说着,试图将长愿拉回到她们遇见对方那一日。 她踩碎了那个在未来将她折磨到求死不能、无法复仇的东西,眼中撞入了一个宛若仙神的女子。 而后,记忆在那一刻开始倒流,定格在最后。 魔宫大殿空旷明亮,她独坐于最高掌权者的位子上,数十把利器穿过她的身体,将她钉在此处。 那些加害她的人却已变成了大殿中早已凉透的尸体,仅有一个女子站在这里,就在正对着她的位置。 韦语澜听到她的声音对长愿说:“救世?我没兴趣,我是要去复仇的。” “复仇也好,等我寻到你时,看到我,你便会想起如今这一切。” 长愿是这般说的,她的话语绝对而漠然,不容置疑。 “仙尊要快些,倘若又让我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我便不帮您了。” 出乎意料的是,长愿真的找到她了,不可否认,从那一刻韦语澜便生了异样的心,她不想要独自于世间各处流浪,逃生,摸爬滚打,她要跟在长愿身边,要一开始就站在胜利者的位子上。 韦语澜没有选错,哪怕知道一切,明白长愿对于她的好有十分有八分都是做给那个人看的,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沦陷了。 利用也好,是早就计划好的棋子也罢,韦语澜自认为她了解过长愿,她们有共同的秘密。 她不认为长愿对于她的好全然都是作假,哪怕长愿肯承认一分,就是她的胜利。 “因果天罚,我不得不将你带在身边。”长愿这般说道。 她同意了韦语澜的提议,原因便在这里,长愿知晓神力消耗这般严重的她再次回溯时间定然会被天道察觉,却没竟然这般严重,倘若不将韦语澜带在身边并设下封印,她怕韦语澜会急速暴露在天道的探寻下。 “就算是这般……就算是这般,那在南雪山上呢?”韦语澜咄咄逼人,她道:“你为何要在我夜间惊醒时去照顾我,为何要为我种花,为何放纵我的一切。” “长愿,我不信所有都是假的。” “不信你对我没有半分别样的心思。” 长愿却只是轻飘飘看了韦语澜一眼,道:“愧疚、补偿、责任。” 一共三个词六个字,却仿佛要将韦语澜打入无尽深渊。 “你应当听说过吧,阿云小时候想要在南雪山种花,她从夕裳禾那处移了一株花……那株花死了。”长愿回忆着,讲着:“我不能帮她养活那株花,其实我曾经也陪她种过花的,还是那一株,就种在同样的地方……” 长愿逼迫韦语澜对她对视,道:“我种花,是想给她看。” “呵。”韦语澜嗤笑,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从来就知道是假的与亲耳听到回答是不一样的,长愿这算是直接击碎了她的幻想,一点余地都不留。 她清楚记得种花那一日,是长愿去夕裳禾那处要的花籽,她们一同亲手栽种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她们两人。 尽管知晓一切,却还会忍不住疼。 韦语澜走了,长愿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脚边落着一堆沾着血迹的匕首。 长愿从来就知晓自己不会洞察人心,她只以为韦语澜在演戏,在隐藏身份,扮演一个好徒弟的形象,在帮她引阿云走那条路。 她们是绑在一起的,却没想到韦语澜动了心思,更是迟钝到最后才看出来。 也是,她习惯了将大部分视线只落在云西一人身上,由此便忽略了太多身边事,走到这种地步,是她活该。 夕玥在魔宫等了许久,韦语澜姗姗来迟。 韦语澜脸色有些许苍白,夕玥想到后来听说的,云西废掉了韦语澜仙人之境以上的修为,虽如今已过去许久,想必还未好全。 当然,夕玥不是来讽刺韦语澜的,不会主动提起这事。 “今日西海域的风也没那般大,怎么将你吹来了魔域。” 显然,韦语澜不是很欢迎夕玥的到来。 夕玥道:“西海域今日无风,我恰好便越海而来了。” 韦语澜在夕玥说话时漫不经心坐下,挥手示意大殿多余的人退去。 “玥姐姐现在倒是学了三分夕鎏神尊的模样,裳禾姐姐若是还在,定然是欣慰的。” 夕玥眼尖,目光落在了韦语澜手腕间,尽管衣袖很长,她还是看到了对方缠着伤口的布条,嗅到了血腥味。 经历过这般多事情,夕玥也变了许多,并没有因着韦语澜这一句话就气急,她道:“能有神尊三分模样是我的福气,师尊当然会高兴。” 韦语澜觉得无趣,她打量着气定神闲维持笑脸的夕玥,想到结契那日,对方因着云西晕倒拦住了她的去路,说要决一死战。 人都是会变的,就连她自己都变了。 她放弃了原本想用夕问雪刺激夕玥的想法,开门见山:“说吧,你来找我何事?” 夕玥左右看了看,没有卖关子,道:“杏百已除,余党几乎尽数清剿,该谈谈仙魔两道之事了。” 韦语澜瞥了夕玥一眼,笑道:“你就这般跟我来谈?” 她收回觉得夕玥靠谱了的想法。 “当然不是。”夕玥白眼,她没有傻到空手跑来魔域来跟人谈判的想法,那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第258章 这次来,她自然还有别的任务,“沈书珺与舟大小姐将于三月后结契。” 韦语澜道:“仙门佳话,我自然知晓。” 夕玥拿出两张红色帖子,道:“这是给你的。” “让我去?”韦语澜有些惊诧。 “是请长愿神尊和你。”夕玥解释,将东西给了韦语澜。 “她们的请帖,为何要你来送。”韦语澜随意翻了一下,这是两张帖子,分别请了她和长愿。 她有些不太高兴,就算是文书,她都无法跟长愿出现在一张上。 夕玥道:“我算沈书珺的亲人,况且,你和神尊都算是浣鎏宗的人,理应我来送。” 韦语澜饶有兴趣道:“你送了,我和师尊就要去吗?” “我来送,就是来请你们去。”夕玥回道,她带着的任务并不这般简单,“结契礼后,我们再来商量正事。” “届时,云西神尊和夕鎏神尊都会来,小小师叔,我希望你能劝长愿神尊同去。” 韦语澜收下了两个请帖,却道:“我为何要给自己添堵?” 她巴不得长愿和云西不见面,又怎么会去帮夕玥当这个中间撮合者。 长愿逼她急时,韦语澜其实想过,她去告诉云西,长愿不是不敢说吗? 她敢说,她就要将长愿逼到无路可走,要长愿自己选择留在她身边。 不过韦语阑很快就放弃了,她觉得这是一个无趣的想法,她不想关着一个不爱她的傀儡。 夕玥道:“不算添堵,你只需转告她,云西神尊要离开了。” 第137章 告别 阿云要离开了。 离开是指去哪里呢? 长愿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后,她起先以为这又是韦语澜说来骗她的话,可韦语澜拿了请帖给她, 这是夕玥亲自送来的请帖, 话亦是夕玥说的。 沈舟两家结亲, 这是一场极为盛大的结契宴,明亮鲜艳的红随风轻舞着,这不单单昭示着结契宴的喜乐,更是世道太平安稳的象征。 来此的每一个人面上都是笑着的,再没有那般沉默压抑的氛围。 长愿是来参加的旁观者, 能受邀来到沈舟两家结亲的人, 大多都是曾去过她和韦语澜那一场假结契的来者。 此时, 她和韦语澜坐在一处, 可谓如芒在背。 云西恰好在她对面的位置, 只要一抬头,长愿便能看到她。 这次来,她就是为了看一眼云西,倘若可以, 她还想要问问云西,那所谓的离开是指什么。 只是很可惜,想象跟现实总归是有一定差距的,当真的见到时, 她又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有了。 两位新人还未出现, 场上的话头各处接着,不知怎么, 竟然落在了长愿这里。 在场不缺当年去过浣鎏宗结契典的修士,他们皆是在仙门有一定身份地位的, 一人引起了话头,自然便有人敢接下。 “当年长愿仙尊和魔主大婚,也是这般热闹啊……” 说话者感叹回忆着,却立马有人接道:“你真是老糊涂了,现在是长愿神尊!” “没错没错,我是老糊涂了,那时还觉得神尊和魔主不合适,现在看来,还是太目光短浅了……” 老得敢说,就有年轻的敢问。 韦语澜笑得看不出异样,长愿却没回答,她甚至忘了害怕下意识去看云西,却恰好与其错开视线。 “这是何意,前辈,难不成这其中还有说法?” 仙门更新换代很快,关于长愿的事迹纵然有名,却不是每个人都听过那段故事。 问出话的年轻后辈不知道当事人都在场上,自然没那么多顾虑。 “讲故事这事当要让书仙人来,老夫可讲不好。” 于是,这话头又推到了书仙人那处。 “咳咳。”书仙人呛了一下,这下场上人目光全移到了他这里。 他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云西那处,云西神色没有异样,面上似乎还挂着笑,而在她身边的夕鎏投来了目光。 书仙人从来就是聪明的,过往遇见夕鎏时,他们谈论过些许与话本有关的事,此时立马懂了夕鎏的暗示,道:“大家都知我故事讲得好,那应当知晓我起先在浣鎏宗修道。” 他一本正经,“我这说书一道,还是因着夕鎏神尊指路,在此一道上,我不敢称作第一人,今日是沈舟两家结亲,神尊们都来了这里,想来,夕鎏神尊应当也乐意为我们这些小辈助助兴,神尊所讲,我等定然能有所感悟。” 书仙人不动声色将难题移到了夕鎏那处,而夕鎏倒也没有推脱,接着话头讲完了这段故事。 她讲故事倒是没有带上个人情绪,只是铺上了长愿和云西的红线前缘,连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夕鎏也有没说的,比如长愿和韦语澜是假结契这一点。 场上都在嘘唏着,听完故事,更是时不时将目光徘徊于相对而坐的长愿和云西身上。 “要这么说,当年长愿神尊和云西神尊可是良缘啊。” “糊涂,什么良缘不良缘,神尊和魔主早已结契,天地见证了的。” “可我怎么觉着其中有隐情,从云西神尊到这里,长愿神尊就一直在偷偷看她。” “真的吗?我还觉得魔主得很不对劲呢。” “我觉着长愿神尊和云西神尊更合适,先前听书仙人讲过二十万年前的故事,真是可惜了!” 第259章 …… 长愿很想站起来,续讲一段故事,说出她和韦语澜并不是那等关系,可她故事讲得不如夕鎏那般好,都决定好不纠缠阿云了,就更不能在此时站起来。 她在沉默,而云西却在今日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长愿。 即便没有去看云西,长愿依旧感受到了云西的注视,她攥着手,心跳又蓦地快了起来。 抬头,她只要抬头就一定能对上云西的视线。 这是一段极为漫长的注视,长愿太久没有觉察过云西这般的注视了。 时间没有为她们停留,耳边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新人的登场,长愿却不敢抬头,云西还没有移开视线。 长愿不想再这般了,她分明是来最后看一眼阿云的,倘若连抬头都不敢,往后漫长孤寂的时光,她该怎么忍受。 所有人都将视线落于新人的结契礼时,长愿终于抬起了头。 阿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带着温柔笑意的。 长愿一顿,云西白了的发是她一直刻意回避,不敢面对的,起初她并没有觉察到阿云白了发,南雪山落下的雪太多,染白了她们两人,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在结契典一眼望见阿云时,她再不敢将目光投过去了,她害怕。 云西这样温柔的目光很久不落在她的身上了,怀念着的同时,长愿却又察觉到了一丝微妙之感。 她们默契地同时移开了视线,看向因结契礼成而笑着的一对新人,不管是何等情绪,此时都能被染上喜乐。 夜慢慢降临。 月光只有一个弯弯的弧度,这显然不是一个象征团圆的好时机。 长愿孤身一人站在这里,收回了望向天边月牙的视线。 她想,这虽不是一个好的团圆夜,却算一个好的应景告别日。 “阿云。”长愿轻笑着,转身:“你来了。” 她终于不再用冰冷的态度遮掩自己的在意,心中不够坦然,却表现得没有异样。 “嗯。” 今夜,她们不约而同都明白彼此会来这处。 长愿在等云西,云西亦知道长愿会在这里等她。 云西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模样,似乎无论时间如何轮转变化,站在云端守着众生的神明都是这样温柔的,亘古不变。 过去这般面对彼此的她们是知无不言的,此时却安静极了,水中倒映着她们相对而望的影子,晃荡着水纹,她们亦在随着水面的摇摆而晃动,似乎有那么一刻,脱离了一个平面,来到一条永远不会交接的平行线上。 长愿想要打破她们之间的沉默,想了许久,却发现她和云西并没有能说的话题,斟酌道:“今日,夕玥没有来。” 请帖是夕玥送来她手中的,按理说夕玥该不那么抵抗沈书珺了才是,这一次,她们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夕玥和沈书珺亦没有闹到决裂的地步。 云西道:“她在城中遇见了问雪。” 长愿明白了,道:“那便好,她还活着,她们应当会在一起。” 她这般说着,记忆里,夕玥从来没有寻到过夕问雪。 云西点头,“嗯,她们会有好的未来。” 她们都不意外夕问雪与夕玥的关系,更由衷祝福这两人的未来。 风不知何时起了,不是很大,轻轻撩动着她们的发丝。 云西等待着长愿沉默后的话语,她能够猜到长愿想要问什么。 果然,找不出任何能够说的话后,长愿气馁了,问她:“夕玥说,你要离开?” 她又不敢看着云西了,就连问这句话都要将夕玥搬出来。 长愿想不通云西所谓的离开是指什么,云西诞生于此方天地间,是当要守着众生的神明,她可以永远待在云端,亦能够走在世间任何一处,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 “嗯,是我要她告诉你的。”云西没有隐瞒。 长愿轻轻抿唇,拇指不自觉蹭着食指,道:“去哪里?” 她偏头看向还在晃动的水面,看到了她们,“以后都住在云端,再不来凡尘?” 云西轻叹,看着长愿温声说:“抬头。” 长愿听话对上了她的目光,眼尾好似染了红。 “我不住在云端了。”云西将视线从长愿红了的眼尾挪开,解释说:“是要离开此方天地。” 长愿心中一紧,就算她猜到了大抵是这样的结果,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疼。 究竟是死别更疼,还是生离更加可怕,长愿不知道。 倘若阿云离开了这方天地,这里就再没有了她的存在,故事纵然留着,却真的就只是故事了。 长愿咬着牙,缓了许久,却不知白了的脸色早将她心中的混乱暴露,她道:“所以,这算是告别吗?” 除此之外,长愿想不到别的了,她宽慰自己,至少阿云还能来与她告别,依她们如今的关系,阿云大可以一走了之。 云西却摇头,道:“不是。” “我收回了化作天道那一部分神力。”她没有理会长愿猛然的欣喜和惊诧,说道:“云端有一处结界,我将其打开了。” “一年只有四季,可结界中的明灯,却不只是二十万年的。” 长愿不想要云西再讲下去了。 可云西却没有点到为止,她道:“过去你藏不住心事,便总将秘密写在明灯上,有五万年是空白的,可那多出来的一部分却不是。” 第260章 “你忘了,神术是会留下痕迹的。” 第138章 与她 云西的话语就如被揉碎了的轻云, 携着轻风缓缓靠近长愿,将她整个人围起来。 这般夜色里,她的发丝也在慢慢浮动着, 衬着她此时平添的愁绪。 她就这样将目光落在长愿的脸上, 看着对方闻言蓦地变白的面色。 长愿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不敢再与云西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对视,她又想要藏起来了。 “阿云,我——”她斟酌着语句,努力试图不移开视线,“没有想要骗你的……” 这一刻, 长愿褪去了所有伪装, 展露出藏了不知多少年的脆弱。 她哭了, 就这样无声的, 泪珠滴滴滑过脸庞, 落下。 云西望着长愿终于投向她的视线,那双好看的眼睛正在落泪,她的一切脆弱都只暴露在自己这里。 长愿道:“我只是不敢告诉你,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 她以为当一切结束时曾经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现实却是一把无情的利刃,斩断了一切可能。 长愿伸出手,摊在自己眼前,说道:“不仅仅是推开了你, 阿云, 我这双手上还沾了血啊……” 泪滴落在手心,是温热的, 仿佛手上已然干涸的血又被晕染开。 她是深夜拦路的恶鬼,杀死了本该幸福的一家三口;是冰冷漠然舍弃众生的神, 看着众生陷入生不如死的苦难;更是将整个世道摆成棋盘的执棋者,妄图以众生死换一人生。 毫不夸张的话,她就是另外一个莫盛华。 过去,阿云教她最多的便是天地众生与为神之责,她记得这些,却又背弃了这些。 这样的她,怎么敢光明正大站在阿云身边,怎么能再以坦然的目光看向阿云。 “所以,你便想要将这些独自藏一辈子吗?”云西问她,弯弯的月太过朦胧,似乎被天边轻云掩盖,连带她的身影也笼罩上了薄纱。 云西的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凉意,却又带着一分迟疑,不是刺人的。 要藏一辈子吗? 长愿问着自己,心中却早有答案,她早做好藏一辈子的准备。 纵然没有得到回应,云西却能明白长愿迟疑的答案。 “呵。”她轻笑了声,似是在为长愿的沉默作答,又是在轻讽着询问自己,“一辈子,长愿,我们的一辈子有多长?” 多长,长愿不知道,或许是下一个二十万年,或许是往后无数个二十万年。 长愿知道,倘若没有云西,她便再没有下一个二十万年了。 “我——”长愿哑了声,连泪都止住了。 她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长愿,从你做下决定那一刻开始,你便知晓了。” 云西否认了长愿的回答,撕开最真实的答案摊开在她们之间。 云西的眼神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隐忍,她看着长愿,眸中的温和掺杂了别样的情绪。 长愿说不出话了,云西猜出了她所有想要藏起来的秘密,她无可辩驳。 摊开的手早落下了,就似失去了感知一样,云西猛地抓住了长愿的手臂,往前一带。 长愿没有防备,身子往前倾斜,失重。 云西扶着了她的肩膀,眼前场景转变,来到云空之上。 长愿完全跌入了云西的怀抱。 “阿云?” 她不知云西为何要突然这般,惊讶的话还未问出口,便被堵住。 长愿这下是真的无法说出话了,云西封住了她的唇,吻了她。 云西没有给长愿反应的机会,温柔却又不容拒绝,而长愿也根本不会拒绝云西。 这是一个跨越了太久时间的吻,长愿第一次察觉到了云西的强势,她是被禁锢在这样温柔怀中的,无可逃避。 属于云西的气息全然将她包围起来,试图将所有一切都染上云西的色彩。 云西还攥着扯住长愿的手腕,将其圈抱在怀中,她不允许长愿就这样沉溺其中,抱得更紧了些,紧到她们再不能分开。 记忆,在她脑海中一点点铺展开来。 不仅仅是云散前那段记忆,还有更多,关于长愿的一切都在她脑海中转着,那是属于她们的故事。 她想起来了,长愿一定会来到云西身边,云西会一直等着长愿。 锁神阵错杂牵连的线条交织着,密密麻麻没有缝隙,其实云西是怕的,她怕撑不到最后,等不到长愿来找她。 云西不怕死,可若是她的阿愿找不到她,那该怎么办啊? 她每一次都在失约,将长愿推入无尽深渊中,而后用尽一切追寻着她。 其实,长愿逼她在南雪山修无情道那次,她猜到了长愿的秘密,在那最后一刻,云西是后悔了的。 她看着拼命要过来抱住自己的人,看到了长愿眸中无尽的绝望,连带着将要失去的生命都是疼的。 不一意孤行就好了,不能够在一起又如何,她知晓长愿爱她就好,能远远陪伴着就好。 云西在这一吻的最后咬破了长愿的唇,她的温柔中多了分占有欲的狠,就算这一吻结束了,也没有松开手。 长愿在喘息着,她几乎失了力气,整个人靠在云西怀里。 过往,她总想阿云吻得用力些,再用力些,最好将能将她们的呼吸交叠在一起,能让她在沉溺中窒息。 第261章 可阿云总是太温柔了,她的吻总是会让自己沉溺,却永远不会有长愿想要的那种偏执的占有。 阿云不会强势地占有她,侵占她的一切。 偏偏在这种时候,她终于得到了想要一直想要的。 云西感受着靠在怀中这人身体的颤抖,察觉到长愿扯住了她的衣角,好像在无声哭着。 她攥着长愿手腕的力气终于放松了些,转而去试图轻轻勾住长愿的手指,只是,长愿躲开了她。 云西没有强势再去扣住长愿的手,她任由长愿靠在自己肩膀上,弓着身子颤抖。 她知道长愿在哭,却没有如以往那般温声的安慰,或许真的是过于长的时间改变了她们,也或许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比起安慰,长愿更需要这般无声的依靠。 长愿抱住了云西的腰,没有很用力,她似乎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语无伦次地问着:“疼吗?阿云,应该很疼吧。” 她不敢用力去抱云西,就好似云西是什么易碎物品一般,怕将人弄碎了。 云西感受着长愿的拥抱,轻叹了声,说:“你疼吗?” 长愿顿住了,她慢慢松开了环抱云西的动作,脱离云西借给她暂时倚靠的肩膀,眼睛红得不像样子。 她摇摇头,“我没什么疼的。” 长愿还在嘴硬着,她笑着看向云西,道:“阿云,你来跟我道别,我很开心。” 她的笑有七分真诚,剩下三分是故意伪装,压下了所有不舍。 在这一刻,长愿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和云西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映照着云空的海面永远不会与其相交,她的过去能够拥有云西,这已然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往后的未来,她不该再试图独占云西,她得到了云西那么多的偏爱,拥有了云西那么长的时间,是该将云西还给众生了。 云西道:“我不是来同你道别的,长愿,你不明白吗?” 就如方才那要镶嵌入骨的吻一样,云西从来就不是要来同长愿说再见的。 “那我同你道别。”长愿还在笑着,就如很久很久的过去,她第一次牵住云西时的笑意那般,道:“再见,阿云。” 可是,她的泪却在不停往下落着,从她带着笑满是云西的眼眸中蓄满,止都止不住。 长愿试图去将这不听话的泪滴擦干,却弄湿了衣袖。 是她太过没用了,动不动就哭。 为神者,当不会轻易掉眼泪才是,她看着就站在眼前的阿云,突然又释怀了。 可是对方是云西啊,是长愿永远爱着,刻入灵魂的人。 她这一辈子,只会为云西一个人落泪。 长愿道:“阿云,对不起。” “你看现在的我,早就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了。” 她是一个跌入尘埃,满身缠上了因果血污的神,一个早就抛弃众生陨落了神道的神,一个不再完整,尽是污点的神。 这样的她,哪里还有资格待在真正的神身边,她会弄脏她的。 云西沉默着听完,她的手点在了长愿的心口,问:“这里,当真不疼吗?” 她眸中惯有的温柔全然被另外一种情绪压下,手扣在了长愿心口的位置,在这里,有一道永远都不可能消失的疤痕。 纵然时间轮回,予神穿心留下的伤口却再不会消失,这是一个神绝望至极试图杀死自己的最后疯狂。 没有等到长愿的回答,云西落在长愿心口的手变成攥紧她胸口的衣衫,将其拉近了自己。 “倘若我不是你想得那般呢?”她一字一句道:“长愿,我没有你想得那般完美无缺,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可若我偏要将你留在我身边呢。” 她抓住长愿的手放在自己心间的位置,让其感受着自己的心,道:“你不是问这里为何缺了一块吗?” “我现在告诉你,这是我亲自剜去的。” 长愿心中一颤,想要将手撤走,却被云西用更重的力气按住。 “这样的我,不是你心中那个温柔,一切都美好的神。”云西逼近长愿的面容,让她们俩人的气息再次交缠在一起,道:“我要离开,要你跟我一同离开,这个决定,在所有故事还未开始以前就些写下了。” 她们靠得那般近,感受着彼此的不稳定,顷刻间,红线连着云西的心缠住长愿,纷杂交错,完全将她们缠起来,永远都不可能斩断。 “长愿,跟我走,你会拒绝吗?” 第139章 其五为安(完结) 轻云细风, 海面碧蓝而荡起轻波,世间一切都归安稳美好,那段涂满改写痕迹的故事中, 有了新的开始。 云端上, 那最为温柔美好的神明睁开了眼睛, 这双眼中永远透露着温和。 不同的是,过去这双眸子的主人要将她的视线落在世间每一个角落,平等分给众生,而此时,她却只将视线停留在那片海面上。 脚下踩着的轻云柔软绵和, 云西就在这里, 手腕上绑着几圈红线, 顺着她手中牵着的红线往下去, 一直坠落, 陷于本该和云空平行的海面,往更深处落下。 海面中心泛起涟漪,不是吞噬海面平静的浪花,那是温和的, 没有携带攻击的力量。 站在海面上的女子手腕上同样缠着红线,一圈又一圈,她还抓着这般绑住她的红线,目光平静, 就如这没有波涛涌起的海面。 第262章 长愿仰头, 她的眼睛就如在太阳下闪着光点的水面,浮动着, 投入了那正在与她对视的云西眼中。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在云西那里, 长愿的回答永远都会偏向云西。 她回忆着那一日,云西压下平日温柔的模样,每一寸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种眼神,是她永远不可能拒绝的。 红线再次捆绑住她们,这一次,谁都没有资格放弃彼此。 云西曾留了放任长愿离开的机会,长愿更选择了放弃云西的未来,可她们,谁都无法做到真的放手。 索性,就该让她们之间的因果更深一些,永远都离不开彼此。 没有意外的,长愿决定跟云西走,她所有的一切都在叫嚣着不许放弃云西,而长愿更没有资格放弃云西。 她还是牵住了云西的手,哪怕隔了很久,跨越了神术扭转的时间,她们还是站在了彼此身旁。 “阿云。” 长愿习惯了平淡,当一切恢复时,她不再日夜陷入没有云西的折磨时,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温和了许多,更如过去云西在南雪山熟悉的长愿。 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太多,而在长愿走过的时间里,她所经历的,远比世人能够想象得更多,这般变化,亦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云西来到了长愿身边,如她们第一次见面那般,她拉住了长愿的手,感受着长愿此时的状态,道:“神脉平息,如此,你的力量便算安稳了。” 长愿点头,手腕轻轻一转,换作与云西十指相扣,“嗯。” 她答应要同云西离开,那日过后,便归于海中,将她们捆绑在一处的红线能够牵连神力,借着云西的力量,长愿能压下从死林中吸收的那些力量。 其实即便不下压影响也不算大,若能完全控制这些力量,对于失去了大半神力的长愿来说,亦算是助力。 可长愿却不接受,尽管云西不在意,她却不想以这般模样去面对云西,哪怕炼化这些力量很难,她还是要去做。 长愿拒绝了和云西一同待在云端,让云西陪着她去炼化这些力量的机会。 她说,下一次见面,她会带给云西一个极好的长愿,一个能够坦然面对云西的长愿。 纵然她们都不再是过往的模样,可长愿还是不希望以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去面对云西。 夕鎏又见到云西和长愿时,正躲在灶房烧饭,她不住在浣鎏宗了,常常辗转在各处落脚,现下刚搬到这处住了几年,无人打扰,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若不让她用术法烧饭,哪怕学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能够熟练。 现下,长愿和云西还未走进灶房,便看到了里面浓浓未散去的烟,而这时,端着一盘菜的女人跑了出来。 “咳咳咳!”夕鎏一手在脸前扇着风,差点撞到云西两人身上。 及时停下脚步,道:“阿云姐姐、长愿,你们来找我蹭饭?” 她一点不惊讶这两人的到来,即使很久不曾见过,亦没有生疏。 长愿接住了夕鎏塞到手中的盘子,看着盘中炒煳了的食物,道:“浪费可耻,你不是会烧饭吗?” 夕鎏又将盘子抢了过来,急道:“什么浪费!” “我夕鎏从来就不是一个浪费粮食的人。”她气冲冲将盘子摆在桌上,这是做好的第二个菜,比起第一个,似乎还好一点。 “凡间的灶台太不好用,我最近想要学着不用灵力控火,一时失误罢了。”夕鎏指着菜,“它们只是不好看,味道定然是没问题的。” “你试了再说。”长愿看着夕鎏,笑道。 夕鎏顿了一下,面色微变,不动声色道:“试就试,我还不了解自己的手艺?” 看着夕鎏艰难下咽的模样,长愿故意道:“还不错?” “是还不错。”夕鎏勉强笑着,实则在心里暗骂长愿。 云西眸中亦泛起笑意,她道:“那待会儿,这两盘菜就让阿愿多吃一些。” 长愿是没想到云西会这样说的,没来得及阻止,得意的笑便换到了夕鎏面上,“我看也是。” 最后,这顿饭菜还是云西下厨,就如过往一般,长愿和夕鎏担任了砍柴烧火的杂活。 等一桌饭菜烧好时,除了云西,另外两人在一边瞪眼,她们都脏了衣衫。 夕鎏是因着控制不好火候,先前在烧饭时弄脏的,而长愿是如何弄得一身灰尘,可就有得追究了。 她们坐在一起吃饭,说笑着,好似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可时间不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长愿和云西此次到来,是为了告别。 桌上摆着的食物没有了,就连夕鎏做的那两盘都没有留下。 夕鎏靠在椅子上,吃饱饭时的她表现得慵懒,属于上位者的严肃在云西和长愿面前永远都是没有的,目光落在饭桌的一处,叹道:“也好,在这里守了这么久,是要离开走走了。” 她看着身边的两人,笑道:“阿云姐姐,你们不用担心我。” 全然接受神术传承后,夕鎏亦触碰到了秘密,当年借着云西的力量,她脱离在了这世道之外,完全修成神格后,和云西一样,亦看到了那一段无可挽回的过去。 “我接下来还想写写话本,各处转转,等玩够了,就找一个新神,然后去找你们。” 长愿道:“你应当好好学烧饭,下次见,我可不想吃看着糊了却没熟的菜。” 第263章 夕鎏白眼,“我可不像你,添柴都能将自己身上弄一身灰。” 她们嘴上谁都不认输,云西目光在两人同样都沾满灰尘的衣裳上徘徊,觉得这两人没差多少。 她放任两人闹了一会儿,离开前,道:“阿鎏,保重。” 这一别,不知再见将是多久。 云西和长愿在世间留下了最重的一笔,无法抹去,她们该要道别的太多,最后却只寻了夕鎏一人,告别了世间。 夜色悄悄降临,凡尘与星空映衬着,明灯亮起,点亮夜空。 长愿弄脏衣衫的意图太过明显,可以说毫无遮掩了。 绵软的轻云围成小池,里面盛着清澈干净的水,水是长愿准备的,蓄谋已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将云西的温柔学去了九分,解开并褪去那遮挡视线的衣衫,用余下那一分凌乱的,躁动着的呼吸,缠住云西的腰跌入池中。 清澈的池水荡起水花,而后又一点点落到跌入池中的两人身上,有些凉,却散不去肆意升起的热意。 起初,云西还是想要陪着长愿清洗身体的,只是渐渐地,她们谁都忍不住了。 长愿还是要比云西沉不住气一些,她缠住云西的腰,将人逼到软绵的云上,唇压在了那更软的唇上,气息交叠在一起。 “阿愿……” 云西虚虚抱着长愿的腰,因着混乱了的气息,好似失了力气。 长愿这时听不得云西唤她的声音,这只会让她更疯,更想,恨不得挤入云西的身体。 她喜欢将唇落在云西的脖间,去亲吻那里的云纹,这时,云西身上传来的战栗会更甚,会不自觉将长愿抱得更紧。 云西承受着长愿此时带来的一切,轻喘着,或轻或重抱着长愿,随着对方的每一分动作而起伏。 水中,起了一层薄云轻雾,试图遮掩着,让水中两人的身影变得朦胧。 水面早就不平静了,起伏着,飘摇着,将水中人的模样映照出来。 长愿已然很久没有这样放纵的时刻了,她拥有云西,却不敢靠近云西,这一刻,她等了太久。 水面平息了,长愿还紧紧抱着云西,靠在云西身上,她们肌肤触碰着彼此,感受着彼此身上还未平息的余热。 “累了吗?”云西笑着,眼尾还红着,却道:“还不够。” 她圈住长愿的手臂用力了些,让她们本就没有间隔的距离拉得更近。 云西很温柔,就算在这时,她的动作依然是足够温柔的,长愿被动得贴在云西肩膀上,弓着身子,若不是云西还抱着她,怕是要完全瘫软在水中。 长愿总是容易沉溺在云西这样的温柔中,哪怕承受不住,也要求着云西继续,不许云西停下。 她搂紧了云西,将整个人都交给云西,永远都给云西,是云西的。 这般模样的长愿同样也让云西沉沦,她没有停,哪怕长愿要她停下,都是不能的。 带长愿离开这里,这从来就不是云西突然决定了的,早在她察觉爱上长愿那一刻开始,比所有故事的开始还要早的时候,云西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世道不会无故诞生两个神,若她们注定只能留下其一,这般的话,云西会找到最适合这个世道的神,那个人不会是长愿和她。 长愿真的累极了,完全贴靠在云西身上。 云西问道:“最后一盏灯,何为安?” 长愿抱紧了云西,声音还未平复,回道:“最后,长愿只要云西平安。” 长愿只要云西平安。 南雪山的竹林,无论阿云在或不在,长愿永远都会守在这里,红线牵扯着她们的每一分思念,月光下,长愿每分每秒都在想念着云西。 倘若还有半分可能,在这最后的机会,她只愿云西安好。